第三十章 夢醒
江城安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有爹娘，有黃伯伯，有美麗可人的舞兒，還有皓月當空，夢中的人都是如此的清晰，連笑容都是如此的真實可見。自己和舞兒在大人們面前玩耍，不覺疲倦，就算是累了還有爹娘的膝下可以依靠，疲憊也露著微笑。如同那一夜的場景，卻沒有人在夢中死去，沒有人離開，一切在月光下都顯得那麼幸福美好。
「真是一個好夢！」秦秋婉無味的手絹小心翼翼地擦拭腫得像豬頭一樣的臉龐，指間居然感到有一絲顫動，旋即平息，她毫不懷疑那是溫馨快樂的笑容。江城安的笑也帶起她的笑，秦秋婉笑得同樣溫馨甜蜜，夾雜著青春氣息的汗水。
史仁在一角看著秦秋婉那柔和細緻溫婉真切的動作，嘴裡又是嘀咕，與那日在井邊一樣，說著沒人聽懂的語言，心裡卻是在說：「現在倒是開始有了『婉』的味道！你這個躺著的傢伙真是好命啊！秦大小姐在家可是什麼都不做，也都不會做的，現在倒是為你衣不解帶，拖著比你傷得還嚴重的身體照顧你，變得溫婉！你可真是有福有本事！」史仁想到開始時候自己怎麼阻攔也阻攔不住她的行為，忽然有些醋意，嘴角浮笑，「不知道秦觴在這如何想，這個小丫頭現在對一個才認識幾日的小兄弟比我們這些哥哥要好得多，會不會也自嘲地發笑呢？這種事情由你去操心吧！阿拉就不去管了。」史仁無趣地想著，打個哈欠，披上帽子遮住眼臉，抱臂先睡會。
秦秋婉尚未來得及高興一會，就看到江城安整個身子不停顫抖，有若痙攣一般。江城安四肢抽緊，臉上汗績不斷，呼吸加重秦秋婉被嚇得不輕，美妙的雙目小小的眼眶幾乎又要下淚，又急又柔和小心地擦去江城安臉上的汗水，玉手溫柔握著江城安的手掌，緩緩撐開他的掌心，一雙手在江城安身上不停地撫推，平和他的攣動與激烈的氣息，好在過了一會，躺著的人終於不動彈了，秦秋婉才放下心來。
在一角靠睡的傢伙身體微微動下，「看來已經平息了，不用我出手了！」
好夢總有過去的時候。
現實就是現實，縱然在夢中，江城安竭力地想讓夢按著自己的腳步走，然而始終無法避免那心中的殘酷現狀，即使用心用力地去擺脫，不去觸碰，也是徒勞的，那一抹陰霾與黑暗終究是存在心中那個地方的，這是事實，刻在江城安心中的事實，沒法改變抹去的事實。
所以在好夢結束的時候，江城安又來了一個噩夢。夢中，他看到了爹娘死去的無數種場景，每一種都讓他苦痛不已。苦痛還在繼續，反應到現實中去就是秦秋婉看到的痙攣抽動，讓她也跟著痛苦。
噩夢也會有結束的一刻，只要人不會被夢嚇死。江城安沒有被夢中的苦痛與殘酷嚇死，他挺過來了，噩夢自然也漸漸散去，身體的顫抖也緩緩停下。身邊守候的人，看著停息的身軀，平靜的呼吸，心也跟著平靜安穩，壞的時刻終於過去了，秦秋婉顧不得自己的汗漬去擦拭江城安的汗水。
夢境一轉，來到夢前的最後一刻。在夢中，他看著自己緩緩倒下，看到秦秋婉騎馬含著淚水歸來，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拚命一擊沒有打倒對方，換來的是自身倒下，和想保護的人又重新羊入虎口，那門子的事啊？江城安看到自己凄然一笑倒地，看不到秦秋婉的目光與歸來的身影，一切都消失不見，天地間只剩下那個趴在地上起不來的男人。
有若靈魂出竅般，看著夢中的自己躺著，靜靜的。就這樣倒下，就這樣死去？也好！沒了那些負擔，可以去陪爹娘了。只是對不起天山等待的舞兒，讓她空等著，有一陣窒息的痛，不是要死去了嗎？為什麼還會有痛，還有感覺？是最後的思想吧，也許一會就消失了，這一刻江城安還能笑，是死前的慘然還是思念到某個女孩的一種情懷？
與齊風的約定也不能實現了，這男人的承諾，也註定要因為一個人的消失而消逝。真對不起這個一見如故的男兒，只能在這裡說一聲：對不起了，我要爽約了！江城安再笑，友情，豪氣，承諾，淡然與瀟洒，在一笑中而去。
還有，仙子的照顧也不能報答了。我知道那不是仙神的顯靈，而是你真的就存在這個世間的某一處，這卻真是上天的眷顧，讓你給我人間最深的溫暖，使我不在那個黑夜裡迷失。你是人間的仙子，真的好想見見你，雖然不能夠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小子的心卻是有的。可惜這會就要死去，真對不住你，我走的太短，你當日的挽救不知是不是一種浪費？江城安再笑。
還有…..
還有很多眷戀的東西，原來世間還有這麼人事我捨不得，這麼東西讓我牽挂….
似乎聲音有了些，天地間的景象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馬鳴之聲，有了叱罵與金鐵相碰的聲音，這是最後的回光嗎？
孤獨飄蕩在空中的靈魂望著秦秋婉一騎飛來，救下即斬於刀下的自己，小小的身軀護衛著身後的沒有任何可值得救護意義的伏地不起的人兒。何苦把自己也拖累進來呢？傻丫頭！
同時沒由來的憤怒，憤怒這群賊人的可惡，又或許憤怒著自己的不爭無能！豈能眼睜睜地看著秦秋婉在自己面前受辱，哪怕還只剩下一口氣，也必須站立起來戰鬥！
江城安，你給我站起來！你不能再讓身邊的人再受到傷害！做一個男兒你要起來護在他們身前，為他們擋住所有的刀鋒！靈魂對著身軀吶喊！
秦秋婉背後的伏地的手指終於有了一絲微微的顫動，地上的人掙扎著起身，緩緩睜開雙眸，飄蕩的靈魂感到吸引，任由著這股力量帶著自己回到身體里，這感覺是這麼的好。
夢醒了。
江城安睜眼便看到一個女孩跪立著，雖然衣服褶皺髮絲凌亂，還是第一眼就認出她就是秦秋婉。江城安身上傳來一股力量，她正在小心謹慎全神貫注投入在給自己的推拿中，額頭微微生汗，因而沒有第一眼看到蘇醒的江城安，不過在感受到手下的身子有微微的顫動時，轉頭看到了睜著眼睛的江城安，驚喜地站立起來，喜悅的淚水沒有絲毫掩飾地流下。
看到這個女孩直立在眼前，江城安說出了蘇醒后的第一句話：「你的腿好了？」
秦秋婉些許的怔了下，沒想到自己聽到的第一句竟是這個，心中也有些喜悅，江城安還是很關心人的，不過旋及又責備自己，若不是自己頑皮，斷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呆了一下，沒有回答江城安的關問。
江城安還以為秦秋婉不好意思，會心一笑，「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想確定你的腿好了沒，沒有其他的意思。這些日子裡你的腿傷算是折磨妨礙你不少，現在好了，我只會為你開心的！」心中卻是想到了廬州城的那位贈葯之人，雖然他接受了酬金，但那些是遠遠不夠的。自己又活過來，約定還可以繼續，不知故人安好？想來以他的武功，沒有什麼是解決不了的吧，這份關心的情誼或許有些多餘了。
笑容帶去了場中的尷尬，縱然沒有後面的解釋，這都已足夠了。秦秋婉亦笑，終於過去了，一切都還好，沒有發生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人間是那麼美好！
二人就這樣開心相對笑著，直到秦秋婉倒在江城安的懷中。
「喂，秦秋婉，你怎麼了？快醒醒！」江城安急切地呼喚著，拍著搖著這剛到的驚喜，害怕它轉瞬即去，卻沒得到女孩的回應，而是另一個人的回答。
「她受傷比你重！你昏迷未醒的時候，她是執意地帶著傷要照顧你，我沒辦法，所以就成現在這個樣子嘍！」史仁伸個懶腰，對著江城安撇撇嘴以示無奈，「不過你不用擔心，秋婉只不過是勞累疲憊加上血氣失調，和你一樣補補就好，現在輪到你來照顧她了，我去拿點吃的。」轉身下車，後面居然不知何時又跟了一輛馬車，紀伯正坐在最前面。
江城安看著懷中呼吸還算勻暢的秦秋婉，還有那別緻的面容，凝思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