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全盤推翻
雖然暮雲指出的帶有嫌疑的是三人,但是眾人卻都把目光投在了店家林雨霖身上。
坐在林雨霖身邊的無鹽女更是渾身一顫,被林雨霖握住的手也匆匆收了回來。
林雨霖臉色平靜,她開口說道:「為什麼懷疑我,宋問不是已經認罪了嗎?並且這一切都是你的推論,或許這些都是宋問故意弄出來混淆視線的!」
寂塵道士也站起身來說道:「暮大人,是不是弄錯了?林大妹子的為人貧道最清楚,她可絕對不會是殺人兇手。」
阿凰也附和道:「我也覺得林姐姐不是那種人。」
暮雲卻轉頭問向宋問:「宋大哥,你覺得呢?」
宋問緊緊咬著牙,沖暮雲怒目而視,良久才從牙縫中蹦出一句話:「我說過,我才是真兇!」
暮雲又向陸俊生問道:「陸大人覺得呢?」
陸俊生緩緩離開長凳,他身板雖然依舊挺直得如同青松,但是頭卻沒法繼續高昂。他不甘心地說道:「你的分析,有一定的道理……」
眾人瞬間驚訝,沒想到陸俊生竟然也贊同暮雲的推論。
最高興的莫過於魏弘逸,他幾乎笑得合不攏嘴:「什麼斷案如神,什麼屢破奇案,本官看就是浪得虛名,連我們這些軍漢都不如。」
暮雲卻並沒有繼續說話,而是在靜靜等待,他知道陸俊生一定還有下文。
果然,只聽陸俊生繼續說道:「但是,你的推論還並不充足。並且,還缺少有力的證據!」
暮雲想了想,問道:「如果是陸大人,此時會如何定案?」
陸俊生不假思索地回答:「我依然會認定宋問是兇手。我的推論雖然缺少了你剛才補充的一環,但是卻並不影響定案。我所推論出的完全合情合理,並且證據也充分。」
暮雲注視陸俊生良久,開口說道:「我不敢苟同。」
陸軍生長袖一揮:「請賜教。」
暮雲點點頭:「好,那我就冒犯了。」
被油浸濕的棉繩燈芯上不時炸出一點火星,燈光雖然充斥滿整個大廳,但是溫度卻沒有提升,反而隨著夜幕的逐漸深沉而開始變低。
火光照亮眾人的臉頰,雖然表情各異,但是此時眾人眼中都浮起嚴肅和沉思,所有人都想知道暮雲究竟如何跟陸俊生過招。
暮雲的腳輕踏在地板,身形緩緩移動,但是卻並沒有離陸俊生太遠。
「我記得陸大人說過這樣一句話:『許多東西已經很明顯,又何須查看現場?』。」暮雲開口,「當陸大人這樣說的時候,說明陸大人已經開始輕視兇手,覺得一切都盡在掌握。這樣,無疑會讓陸大人犯下一些本不應該犯下的錯誤,從而被兇手誤導。」
陸俊生捏緊雙手:「究竟是哪些錯誤?願聞其詳!」
「那我就來說說陸大人犯下的最不應該犯下的一個錯誤,就是方謙的案子!」暮雲回答,「方謙死時,陸大人排除了店外諸人的嫌疑,確定下了店內二人中必有兇手。可是如此?」
「沒錯!」陸俊生說道,「根據店家林雨霖的證詞……」
說到這裡,陸俊生突然說不下去了,他雙目圓睜,口中不禁吸了一口涼氣。
暮雲說道:「看來陸大人冷靜下來之後,是能夠想通這一切的。」
早已期待著看陸俊生出醜的魏弘逸忍不住催促道:「暮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
暮雲伸出手,示意魏弘逸稍安勿躁。而後開口:「店家林雨霖當時說她出店的時候,看見方謙還在桌邊喝酒。陸大人就是依據這句證詞來得出兇手是店中二人的推論。如果林雨霖的證詞是真,那麼陸大人的推論自然無懈可擊。可是如果林雨霖的證詞是假呢?」
「是假又怎樣?」魏弘逸再度問道。
暮雲望了陸俊生一眼,陸俊生便替暮雲回答:「如果證詞是假,那麼具有嫌疑的,除了店中的無鹽姑娘和宋問之外,還要加上一人,就是店家林雨霖。因為林雨霖可以在殺死方謙之後才出店,作假證來試圖具有不在場證明。這確實是我的疏忽大意……可是暮大人,這也僅僅是推論。」
魏弘逸聽到這裡又急忙問道:「暮雲,還有絕招嗎?」
暮雲點點頭,然後說道:「那麼接下來就來說說季軒的案子,在這個案子中,由於陸大人的草率,犯下了他最大的一個錯誤!而這個案子,也可以定下誰才是真正的兇手!」
陸俊生臉上雖然還保持這鎮定,但是語氣卻已經開始變得氣惱:「季軒的案子我已經斷得天衣無縫,不可能有疏漏!」
「錯!」暮雲說道,「你所得出的結論是兇手想讓你得出的,為的就是嫁禍宋問!」
陸俊生臉色一變,額頭的青筋暴起。
暮雲接著問道:「陸大人可有想過,除非是深諳繩套之道並且臂力超群的高手,否則一個普通人要是在瞬間能把季軒在無法掙扎的情況下弔死,這樣的可行性究竟有多大?在季軒而後的勒痕真的只是兇手的疏漏,而不是兇手故意留下的嗎?能夠想出如此離奇殺人方法的兇手,會在留下勒痕這樣一個疏漏之後,又正好在椽子上留下碎布,並且能讓陸大人輕易找到兇器,這樣遺留一個又一個的疏漏嗎?」
陸俊生的臉色已經變得難看至極:「我究竟在哪裡推論錯了?」
「陸大人依據所發現的線索得出的推論並沒有錯。」暮雲說道,「陸大人錯就錯在,當胸有成竹之後,想要快速破案而遺漏了一些關鍵的線索。」
「不可能!」陸俊生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現場我已經查遍!」
暮雲搖了搖頭,說:「陸大人一定沒有發現,季軒房間東北角的樑柱只見並沒有完全鉚合死,而是留下了一條縫隙。陸大人想必也不會知道,那根柱子是中空的。」
陸俊生瞬時面如土灰,整個人忍不住後退一步,坐回了長凳上。
暮雲接著說道:「換做是普通人,或許也根本無法留意到那條連手指頭都無法塞進去的縫隙。但是正巧,我們的百戶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發現了那條裂縫。」
聽到暮雲的話,魏弘逸那張臉色終於綻放出燦爛的笑容:「嘿嘿,那個都是小意思,小意思。對了,暮雲,那條裂縫跟本案到底有什麼關係?」
暮雲深吸了一口氣,目光轉投在林雨霖身上:「那條裂縫說明了,季軒的真正死因。季軒先是在被殺死之後,才被人輕易吊起,從而弄出一些假象來迷惑陸大人。」
林雨霖的表情勉強保持平靜,但是豐腴的軀體卻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暮雲接著說道:「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點,那就是季軒的房間下方,正好是林雨霖的內室。」
眾人聞言望去,還真是如此。
魏弘逸邊思索邊道:「即便是這樣,可上下兩個房間之間可隔著地板呢!難不成林雨霖還能穿透地板上到上面的房間殺害季軒?」
「當然不能!」暮雲不禁佩服魏弘逸的想象力,「季軒的房間在這店裡的東北角,林雨霖的內室也在東北角。上下兩間房的東北角對齊,用的乃是一根完整的柱子。而林雨霖就是利用這根貫通上下的柱子殺害季軒!」
聽到這裡,坐在長凳上的陸俊生腰板不再挺直,而是佝僂了下來,他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明白了……」
魏弘逸則叫道:「可我還不明白!」
暮雲向林雨霖詢問:「店家,可否介意我們進入你的房中查看?」
林雨霖怔怔地望著暮雲,良久嘆息一聲:「大人要查,民女又怎能阻攔。」
說完之後,林雨霖上前用鑰匙打開了門鎖,她就立在門口,不再似先前那般精幹模樣,卻彷彿帶上了惆悵。
「得罪。」暮雲低聲道歉,隨後踏入房內。
眾人好奇,也紛紛跟著湧入。
室內跟普通女子的閨房別無二致,多有一些女紅之物和化妝之具。男人們紛紛穩住自己的視線,不去看不該看之物,跟著暮雲徑直朝著東北角走去。
東北牆角也可以看見鑲嵌在牆裡的柱子,柱子一直插入房頂,沒入上方季軒的房中。
只見暮雲蹲下身子,在牆角的柱子上敲了敲,隨後突然伸出手朝著柱子抓去,竟然把柱子上的一大塊木頭抓了下來。
眾人吃驚之餘細細望去,只見那塊木頭很薄,僅作遮蓋只用。而木板之後的柱子之內卻已經被掏空,裡面的空間一片焦黑。隨著木板被暮雲抓下,一股奇怪的味道在房間內擴散開來。
魏弘逸走上前去,從柱子上被掏出的大洞之中抓了一把黑灰,放在掌中細細觀察,驚訝地說道:「這些是……燒過的石炭!」
暮雲點點頭:「之前我就奇怪,為何這荒山野嶺之中不用木炭,而用比較貴的石炭。後來我才記起,這種石炭燃燒時產生的煙很小,不易讓人覺察。店內蓄積了大量的石炭,這就說明,兇手早已有了殺人的想法,只是在等待時機。這個時機,就是在某個特定的時間內,她想要殺的人會出現。而這個特定的時間,就是每年都會進行的府試。只要府試時間一到,附近的考生都會前往臨安參加考試。而此地,正好是東南方向考生前往臨安府的必經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