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結束后的分別
一夜無事。
第二天,所有人都起得很早。
林雨霖和宋問的表情顯得很平靜,林雨霖甚至還給眾人做了最後一頓豐盛的早飯。
暮雲很好奇昨夜陸俊生把兩人叫到房中究竟談了些什麼,不過他倒是覺得以陸俊生的口才和學識,一番交談之後定然達到了別人意想不到的效果。以至於一整夜,雖然沒有人看守二人,但是二人並沒有逃走。
陸俊生一露面就沖著魏弘逸、暮雲和肖六拱手:「按照昨夜的約定,還有勞三位隨我一同送兩位人犯前往清風鎮縣衙。」
要是改道前往清風鎮的話,那樣必將耽擱三人臨安的的行程。暮雲原以為魏弘逸定將一臉不情願,卻沒想到魏弘逸只是略一沉思,就笑道:「不過是舉手之勞,不談麻煩。」
這倒是讓暮雲忍不住好奇起來,一路上巴不得飛到臨安府的魏弘逸竟然此時反倒不著急。
最為傷感的反倒是寂塵道士,他不停地對著林雨霖交待叮囑,彷彿是家中長輩與小輩的離別。這一幕倒是讓暮雲重新懷念起自己已經過世的父親,不由得也添了幾分哀痛和惆悵。
「喂!暮雲!」清脆的聲音在遠處響起。
暮雲循聲望去,原來是阿凰站在店中角落沖著自己直招手。
於是暮雲朝著亭亭玉立的少女走了過去。「阿凰姑娘,有什麼事嗎?」來到阿凰面前,暮雲開口問道。
阿凰的臉上掙扎了一會,跺了跺腳說道:「暮雲,可不可以不要送林姐姐去官府?」
暮雲沉默著搖了搖頭。
阿凰哼了一聲說道:「那四個書生本是死罪!林姐姐本來就是替父母報仇,同時也剷除了殺人兇手,這樣難道也有罪嗎?」
暮雲認真地說道:「有沒有罪,你我說的都不算,需要官府按照法律來判斷。」
阿凰一聽,氣惱得抓住腰間短刀:「你要是敢這樣做,我一定阻止你!官府判的冤假錯案難道還少嗎?」
「阿凰!」暮雲忍不住提高了音量,「我雖然不知道正義和罪惡該如何才能準確定義,但是我知道世間必須要有一個大家所認同的標準,這個標準就是公法!雖然它並不盡善盡美,也顯得冷酷無情,但是正是因為有了它,才能最大程度保證百姓的安定!」
阿凰依舊不甘示弱地瞪著暮雲,握緊短刀的手也並沒有鬆開。
暮雲繼續說道:「阿凰你想想,如果人人都因為受到冤屈而使用私刑,這樣真的能消除冤假錯案嗎?私刑泛濫之後,又如何來保證百姓的安定?恐怕介時含冤的無辜之人將會更多吧!」
「什麼都是你說得對!」阿凰雖然臉上怒氣依舊,可是抓著短刀的手卻逐漸鬆開。她狠狠地白了暮雲兩眼,終究沒有再說什麼,扭頭就跑開。隱約中,暮雲看見她的眼眶已經通紅。
暮雲心中嘆氣,自己這樣做或許真的殘忍,但是這畢竟對大家而言都是一個公正的結果。他只得返回桌邊,和魏弘逸等人一同吃早飯。
早飯過後,也到了該上路的時辰。
眾人都聚集在了店外,肖六已經牽著馬在等候。
林雨霖沖寂塵道士說道:「道長,日後店中米糧,你若有需要儘管來取。」
寂塵滿是皺紋的臉上充滿悲戚:「道家常說『一死生』,可是貧道終究是凡胎肉體,先後遭遇你和父母的慘劇,終究看不開這一切。只得返回觀中繼續修行,同時也為你和你逝去的父母祈福。林大妹子,恕不遠送了……」
「多謝道長。」
暮雲也正和陸俊生商議著行程,忽見一匹馬從馬棚中衝出,馬背上騎著兩人,正是無鹽女和阿凰。
阿凰高聲對暮雲說道:「暮雲,我要走了。這位姐姐正好也要去臨安,她趕路不方便,我順路送她一程。」
說罷,阿凰又對林雨霖喊道:「林姐姐,我雖不相信那些官府的人,但是我覺得暮雲那個傢伙還算正直,可以信任他。」
林雨霖沖著阿凰欠身說道:「妹妹保重!」
暮雲臉一紅,點點頭說:「一路順風!」
阿凰一抖韁繩,馬兒陡然小跑起來。馬背上的無鹽女似乎有些害怕,整個人幾乎抱在馬脖子上,她的後背綁著荻花琵琶,發間的木簪花紋精緻。倒是阿凰騎術極為嫻熟,馬背上的她顯得英姿颯爽,龍俞的苗刀就系在腰間。
暮雲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急忙叫道:「阿凰姑娘!龍俞大哥對我有救命之恩,你既是龍俞大哥的朋友,日後若有需要在下幫助的地方,儘管開口!」
阿凰在遠處勒住韁繩,回頭說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你要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暮雲一愣,想到了林雨霖,急忙又補充道:「只要不違背是非公理,在下定當全力而為!」
阿凰嫣然一笑,縱馬遠去。
陸俊生走了過來,開口沖餘下眾人說道:「諸位,我們也該上路了。」
宋問和林雨霖黯然地點點頭,騎上肖六從馬棚中牽來的野店飼養的馬,跟隨著魏弘逸幾人一同踏上林中小道。
今日的天氣格外清爽,天空也一改這兩日來的陰暗,藍得如同被清洗過一樣。隱隱中,還能聽到附近小溪汩汩的水聲,與鳥叫蟲鳴相伴。
幾人行在林陰間的山路,不時相互說笑,倒也不覺沉悶。甚至林雨霖和宋問也參與其中,使得兩人看上去並不像是被押送官府的人犯。
路上,陸俊生突然說道:「暮大人,有一個問題,我倒是還想考考你。」
「哦?」暮雲疑惑道,「陸大人有何見教?」
只聽得陸俊生說道:「你昨夜用讓眾人寫下那四句話的辦法,來證明店家的嫌疑。可是昨夜當店家和宋問寫下供詞的時候,其中卻有一個細節,就是宋問曾收到店家暗中放置在他房中的字條,才會在昨日早晨出了店進入到馬棚之中。我想考你的就是,既然店家能夠寫下字條,說明店家是識字的。而阿凰姑娘的房中牆壁上也長期留有那四句話的出處,這一點店家必然知曉。這樣的話,是否就說明你的那個辦法所得出的推論,是站不住腳的?」
魏弘逸這個時候插嘴說道:「陸大人,這個時候還討論案子,恐怕不合適吧?」
陸俊生一愣,才想起身邊還有宋問和林雨霖,瞬時神色尷尬無比。
哪知宋問和林雨霖兩人倒是毫不在意,林雨霖甚至還說:「幾位大人不必介懷。倒是民女也很想再見識一下暮大人的聰慧。」
暮雲笑了笑,說道:「聰慧不敢當,只是略有小聰明而已。既然如此,那麼在下就唐突了。」
說著,暮雲解釋道:「店家並不識字,我的推論絕對正確。」
陸俊生追問道:「那麼字條上『卯時,馬棚見。』這又如何解釋?我也可以提醒你,這幾個字的的確確是店家所寫。」
暮雲笑道:「陸大人不是曾替店家寫過一封家書嗎?那封家書乃是根據店家口述所寫,想必家書的內容上定有那五個字。雖然位置未必一致,但是零零散散,總能找到。想必店家託大人寫那封家書絕非偶然,而是牢記住了家書上那五個字的位置,然後私下把那五個字照模樣畫在了字條上。」
林雨霖撫順了一縷垂下的長發,笑道:「暮大人果真聰明絕頂,事實確實如此。」
陸俊生則沉默了半晌才開口:「暮大人,佩服,佩服。我……自愧不如……」
暮雲說道:「陸大人何必妄自菲薄?所謂盛名之下無虛士,若非有陸大人,我還未必能夠解開一切謎底。」
過了一會,陸俊生的眼中突然變得炙熱起來:「暮雲!我們還會再較量的!」
暮雲卻嘆聲說道:「我倒是希望我們永遠也不會有較量的機會。」
陸俊生緊緊盯著暮雲,激道:「你是怕了?」
暮雲搖了搖頭說道:「曾身為捕頭的爺爺曾跟我說過一句話:『像我這樣的皂隸能夠聲名鵲起之時,說明這個世道已經開始崩壞。而要是那些斷案高手默默無聞不能施展所長之際,人間才會是真正的美滿太平。』。」
陸俊生聽完,又陷入沉思。過了好半天,他突然長聲大笑,開了口:「我的老師也曾經跟我說過類似的話,只是我當初太過於年輕而不以為然。現在從你口中聽到,當真讓人感觸萬分。就不說那些謙虛的話,單從境界上來說,暮雲,我真的不如你。」
說到此處,陸俊生再度開口:「不過這世間的邪惡並不會隨你我的意願而終結,百姓依然需要你我這樣的人。暮雲,我從你身上獲益匪淺,這也讓我變得更強。我們遲早還會再較量,下一次,我將不會這麼輕易認輸!」
聽到這話的魏弘逸忍不住小聲對身邊的肖六說道:「這傢伙還真是一頭犟牛!」
肖六則一個勁地點頭。
暮雲哈哈笑道:「陸大人,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那我們就擊掌為誓!」
「好!」
二人的手掌凌空相擊,發出清脆的響聲,穿入蔥鬱清脆的山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