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遠古異獸
在石階上走的每一步都能聽到從遠處的黑暗中傳來的迴響,聽得出在深邃的盡頭,那裡的空間格外地大。
原本熊熊燃燒的火把,在這撲面而來的濃郁陰寒中,也似乎變得顫顫巍巍起來。
當眾人邁下最後一台石階之後,逼仄的空間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
火光被冰晶折射之後,變得有絢麗多姿。在這瑰麗夢幻的光芒之中,可以看到巨大的洞窟之中堆放著不少整齊的方形冰塊。
方形冰塊數不勝數,它們堆積成將近一人高,並且排列整齊,中間留有一條過道。眾人順著過道前行,初次來到此地的陸俊生、魏弘逸和肖六甚至冷得開始渾身顫抖不止。
更為雄偉的過道盡頭的石壁,不,應該稱之為冰牆。舉目望去乃是一大片彷彿被刀削一般垂直陡峭的寒冰,朦朦朧朧中,可以看到在寒冰之內似有著一個巨大的陰影,那個黑影猙獰無比,令人生畏。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彷彿被那個陰影所吸引,只有陸俊生抬起了頭,只見石窟頂上裸露出數不清的雲母、螢石,宛如滿天繁星,散發出細碎的微光。這些微光隨著火把的接近而消散,又隨著火把的離開而重現。
一條由冰磚砌成的拱橋出現在視線之中,它緊緊貼著冰壁,晶瑩而剔透。陳管家解釋道,這條冰橋的修建是為了能讓人能一窺駮龍全貌。當站在冰橋橋洞下時,能夠看得清駮龍的下身,而當立於冰橋之上,則能窺得駮龍的上身。
當所有人都立於冰橋橋洞下之時,陳管家將手中的火把湊近巨大的冰牆,透過厚厚的寒冰,被冰封在其中的怪物終於露出崢嶸。
在眾人震驚之餘,陳管家又帶著大家上到冰橋之上,觀覽冰中怪獸全貌。
那是一頭龐大的怪獸,它站立的雙腿粗壯無比,胸前兩肢短小卻帶有利爪,粗圓的尾巴朝後逐漸變細,像一個修長得過分的錐子。腦袋碩大而長,從張開的嘴巴中隱隱可見鋸齒一樣的尖牙。
披耶查猜雙手合十,感嘆道:「當真是每看一次都讓人添一分畏懼,我所見過最大的野象也沒有它大,恐怕只有佛祖才能解釋出這種怪物的來歷。」
魏弘逸也被震撼得瞠目結舌:「難怪陳管家說油燈無用,我現在才明白,就油燈那點火苗,在這冰窟中什麼也看不清……這沒想到這世間竟然會有這樣的怪物,這恐怕是修鍊成了精的妖怪吧!」
陸俊生搖了搖頭說道:「這世間並無妖怪,這或許只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猛獸而已。要說起來,我曾經在雲南府祿豐縣遊歷,在那裡曾見過一種龍蛻骨,拼接起來模樣倒是跟這駮龍十分相似。」
魏弘逸驚異地說道:「陸大人曾見過駮龍的遺骨?」
陸俊生點頭說道:「當地山民在深山開採鹽礦之時,曾挖出一些巨大猙獰的骨頭,當地稱之為龍蛻骨。曾有醫師收這些龍蛻骨入葯,山民販賣之時一節骨頭甚至都要用馬車拉送。」
這時候只聽安南副使喃喃說道:「曾有詩云:『青山節節皆龍冢,蛻骨崚嶒幻此藤。』,也有詩云:『虵折鱗於平皋,龍蛻骨於深谷。』。或許這世間曾有不少駮龍,只不過都蛻骨飛升了,只有這偶然之間的一頭被蒙蚩錄土司獵獲,可算得上是本地詳兆福祉。」
陸俊生沒想到安南范副使竟然對漢家文化極為熟悉,他說道:「這駮龍再怎麼神奇也不過是一種長相怪異的猛獸而已。為官之人應帶體恤民情,如果大費周章,勞民傷財,為的只是滿足獵奇之心,那於國於民都將不利。」
范副使冷笑一聲說道:「陸推官,你是來查案的,還是來對本副使和蒙蚩錄土司冷嘲熱諷的?」
陸俊生沒有理他,轉身對陳管家詢問:「請問陳管家,當時安南正使遇害的地方在何處?」
陳管家回答:「就在拱橋之下的橋洞中。」
於是一行人下了冰橋,來到橋洞。
陸俊生接過陳管家手中的火把邁入其中細細觀察,他心中開始暗忖:如果我是安南使臣,那麼我當時在這裡應該是試圖參觀冰中的駮龍,我先模仿著他當時的行動來試試,看能否發現線索。
於是陸俊生把火把湊近冰壁,駮龍粗壯的巨腿在冰中呈現,看了一會,陸俊生順著巨腿把火把向上移動,駮龍龐大的身軀在火光中陰沉而又可怖。
陸俊生正要再繼續查看,忽見一滴冰水墜入脖間。他抬起頭,只見頭頂的冰橋橋洞上平整的冰面有著一塊極不協調的光滑缺口。
陸俊生回身問道:「這個缺口是怎麼回事?」
陳管家回答道:「當日安南使臣就是在陸大人的位置被活活燒死,上面的那個缺口是烈火燒融了冰面之後出現的。本來我想命人修補,但是後來官府的人來了之後說要保護現場,於是那個缺口就留了下來。」
陸俊生心中瞭然,此地已經沒有什麼可看的了,安南使臣的死已經一清二楚,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找出兇手。
於是他來到眾人面前,朝著錦衣衛蒼百戶問道:「在下請問百戶大人,算下時間的話,占城使團也應該與安南使臣一同到達臨安。並且聽聞占城使臣也有拜訪蒙蚩錄土司之意,那麼如今占城使團何在?」
陸俊生這話說完,蒼百戶、范副使、披耶查猜和陳管家都面色奇怪地望著陸俊生。
陸俊生不明白自己幾時說錯了話,於是又問了一遍。
「真是怪了!」披耶查猜說道,「前幾日來的那些破案高手,向蒼百戶問的第一個問題都是一模一樣,陸大人亦是如此。」
范副使冷笑道:「看來陸推官跟那些平庸之輩都是一樣,想必陸推官所想問的第二個問題亦是如此。」
「哦?」陸俊生說道,「范副使知道我接下來想問的問題?」
范副使懶洋洋地說:「這第二個問題無非就是問冰窖上那間房子門鎖的鑰匙在何人手上。」
陸俊生一驚,自己第二個想問的問題確實是這個,沒想到眼前幾人竟然都已洞察清楚。
不過隨即陸俊生瞭然,之前所來此查看過的人,盛名之下無虛士,要一眼看穿兇手的作案手法倒也不難,想要知道作案的條件就會問到這兩個問題。
這是,只聽蒼百戶冷冷地說道:「我就再回答一次這兩個問題。不過,我也先告訴你,曾經來查過此案的人,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之後,便都退出了。」
頓了頓,蒼百戶說道:「第一,占城國跟安南國的關係越發惡化,占城使團在得知了安南使團早一步到達臨安之後,便一直在臨安府境外停留,為的是避免與安南使團相見。第二,那把鎖的鑰匙原本都一直保管在蒙蚩錄土司手中,可是在一個月前,蒙蚩錄土司將鑰匙傳到了大女兒手中。陳管家也只是要帶人進入這個冰窟的時候,才會去向山莊大小姐領取鑰匙。」
周圍的寒氣逼人,可是陸俊生聽完了蒼百戶的話后,卻覺得越發寒冷。
他沉思了一會,問道:「可有其他彷彿進入這個冰窟?」
陳管家首先說道:「門鎖乃是名匠鎖王打造,那些小偷小摸的伎倆根本無法在不損壞鎖的情況下打開這道鎖。」
蒼百戶接著說道:「門鎖和房子都完好無損,且我的人已經將這整座山都搜遍了,排除了有人挖地道進入的可能。並且這個冰窟已經鎖了一月有餘沒有開啟,即便有人事先躲在裡面也早已凍死了。所以,這完全是一個封閉的環境。陸推官,你還要再繼續查下去嗎?」
陸俊生剛要回答,只見蒼百戶伸手阻止道:「不用急著回答。這裡陰冷,我們先回去外面,你在這個過程中好好想想,待得到了上面再給我答案。」
說完,蒼百戶便帶著王毅、陳管家和兩位使臣朝著原路返回。只有陸俊生、魏弘逸和肖六三人留在原地。
火把燃燒了半天,火苗已經開始逐漸微弱,黑暗一點一點地吞噬著光亮,朝著三人包圍了過來。
陸俊生突然說道:「魏百戶、肖六,你們離開這個山莊,返回臨安城吧。」
魏弘逸忍不住問道:「陸大人,這是為何?」
「我就跟你說直接點吧。」陸俊生說道,「要想以那種方法燒死安南使臣,就必須要用到打開門鎖的鑰匙。但是鑰匙一直由土司的愛女保管,這樣的話她就有了最大的嫌疑。魏百戶我問你,如果朝廷要處置土司愛女,土司會怎麼做?如果朝廷不處置土司愛女,那麼安南國又會怎麼做?」
魏弘逸邊想邊回答:「這……無論是處置還是不處置,勢必……勢必都會引發戰爭!」
陸俊生嘆了口氣說道:「無論是安南和大明開戰,或者是苗人和漢人開戰。這戰端一開,朝廷避讓要問責引發這一切的人。魏百戶我為你,你敢擔當這個責任嗎?」
冰窟雖然寒冷,但是魏弘逸此時卻額頭布滿汗水,他有氣無力地回答:「多謝陸大人指點,我明白了……奶奶的!難怪那些什麼狗屁破案高手問到鑰匙的問題之後便都退出,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陸俊生點點頭:「你明白就好,我們上去吧。」
「那麼陸大人你呢?」魏弘逸急忙問道,「陸大人你不跟我們一同退出嗎?」
陸俊生挺直腰身,笑道:「我陸俊生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