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戰爭爆發(3)
第16章戰爭爆發(3)
美國時間星期日拂曉之前,杜勒斯的電報抵達華盛頓,迪安·艾奇遜十分仔細地閱讀了電文。艾奇遜明白杜勒斯是在野黨外交政策的主要發言人,此人不是一個盲目的黨派人士,他的意見理應受到重視。杜勒斯在東京下榻的飯店裡起草了這份電報,這使他成為第一個以文字形式提出美國使用軍事力量干預朝鮮的人。
李總統驚恐萬狀
星期日下午晚些時候,共產黨的雅克戰鬥機掃射了李承晚總統官邸青瓦台(之所以這樣稱呼是因為它的房瓦是藍色的)周圍地區,近在咫尺的進攻弄得這個老頭驚慌失措。他接到漢城可能失守的報告,於是決定逃之夭夭,以免束手就擒。美國使館官員哈羅德·諾布爾(該周末他未在漢城)後來跟其他美國官員和韓國官員談話后認為,內閣部長們和青瓦台雜七雜八的隨從「個個驚恐萬狀,而且也感染了李承晚」。不過李承晚聲稱他主要關心的不是個人的安危,他認為,如果入侵者俘虜了他,那麼他畢生爭取朝鮮獨立的理想就會成為泡影。
夜幕降臨時,李承晚一直在思考到底是一走了之還是留在原地。晚9時左右,代理國防部長申善模把穆喬請來參加討論。穆喬回憶說:
我一抵達,李總統就對我說,內閣剛剛開過會,認為如果他落入共產黨之手,對於朝鮮的事業將是一場災難;並且他們的防禦能力較差,還是撤離漢城為好。
聽到這些,我感到震驚,我十分謹慎地提醒李承晚,我今天一整天都在告訴他,他的部隊在這次突然襲擊面前打得相當不錯,還沒有哪支部隊放棄抵抗。確實,其中有些部隊已經全軍覆沒或者潰不成軍。我同意他的意見,即在這個世界上最糟糕的事,莫過於落入敵人(共產黨)之手。我們面臨棘手的時間問題,也就是儘可能地留在漢城,以激勵我們的部隊,同時不要被敵人擄去。
穆喬告誡李承晚說,如果他逃跑,消息一經傳開,「就不會有一個南朝鮮士兵抵抗北朝鮮的進攻」,整個南朝鮮陸軍將不戰而垮。李承晚依然執意要離開。為此,大使回答說:「好吧,總統先生,你自己拿定主意,但是我會留在這裡。」
穆喬的堅定態度穩住了李承晚,他同意留在漢城,至少當天夜裡不走。
穆喬大使回到使館,考慮美國人員家眷的去留問題。如果他們撤離朝鮮,南朝鮮人可能就會認為這是美國要拋棄他們的信號。所有美國人都已經處於戒備狀態。下午1時,使館的WVTP電台要求美國人或是待在家裡,或是堅守崗位,「這是由於局勢的需要」,並說還「沒有理由驚慌失措」。
一項絕密的撤退計劃早已擬訂,這是所有美國駐外使館的慣例。按照這個應付最壞局面的計劃,人員由金浦機場乘飛機撤離。只要從電台發出緊急密語,飛機就會從日本飛來。不過,穆喬擔心這一計劃的效果,因為能否保衛漢城通向機場的一座橋樑的安全是成敗的關鍵。按照其他的撤離方案,眷屬將從仁川港或釜山港登船撤離,或者從水原機場坐飛機撤離。
穆喬指派使館海軍武官傑克·塞弗特去兩個港口察看有什麼樣的船隻可用,他擔心空中撤離會因遭到雅克飛機的射擊而失敗。但是,他暫且還不會做出撤離的決定。
夜幕降臨時,北部戰場呈現出一片平靜。黑夜給漢城帶來一個短暫的喘息機會。此刻,華盛頓的官員們迎來了星期日的黎明,但也面臨著一場嚴峻的抉擇。
艾奇遜坐鎮指揮
星期日上午11時30分,在國務院召開的一次會議上開始做出一系列決定。與會者的官階表明,五角大樓在會議上起次要作用。國務院出席會議的有國務卿艾奇遜、副國務卿詹姆斯·韋布以及助理國務卿臘斯克,他們是國務院的一號、二號和三號人物。五角大樓方面出席會議的人員只有陸軍參謀長勞頓·柯林斯將軍和負責軍事行動的副參謀長托馬斯·廷伯曼准將,他們都是能幹的軍官,這是毫無疑問的,但相對來說,他們在國防部的軍階要低得多,無法與在座的外交官們相比。
甚至參謀長聯席會議的文件也承認是國務院方面「建議了一項行動計劃,為美國援助遭到巨大壓力的南朝鮮部隊提出一個方案」。儘管會議期間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其他成員接到徵求意見的電話,但是國務院提出的「各項建議最終都獲得了通過」,即使大多數建議都需要麥克阿瑟負責執行。這些建議如下:
——美國空軍和海軍力量應在漢城、金浦機場和仁川港周圍建立保護圈,以確保美國眷屬的安全撤離;
——授權麥克阿瑟的部隊根據當地美軍使團的建議向朝鮮提供任何裝備,不受現行計劃的限制;
——只要韓國部隊仍有戰鬥力,美國軍事顧問就必須繼續留駐;
——麥克阿瑟的職權應該包括指揮美國在朝鮮的全部軍事行動;
——一俟聯合國安理會投票通過在朝鮮採取聯合行動,「就授權並指示」麥克阿瑟使用一切力量,加上第7艦隊,去「穩定戰局,包括在可行的情況下恢復三八線的原分界線」。
應該強調指出,所有這些「建議」均未報請總統批准。至於艾奇遜有什麼權力在會議上發號施令,在他和杜魯門的回憶錄中均未提及。兩人的回憶錄都說,重大的決定都是當天較晚的時候在布萊爾大廈舉行的會議上,由杜魯門和他的高級顧問們做出。然而,在布萊爾大廈舉行會議的時候,上午在國務院會議上提出的「各項建議」已經通過電傳打字會議(或稱電傳會議)傳給了東京的麥克阿瑟,這個電傳會議是在華盛頓時間晚7時30分開始的。(在電傳打字會議上,遠隔千里的與會人員坐在會議室內通過電傳印表機「交談」,談話內容由投影機打在屏幕上,這樣,與會者都可以看到交談的內容。)
這些指示的確閃爍其詞。它指出,這些建議還未得到杜魯門總統的批准,傳達給麥克阿瑟僅供「制訂計劃時參考」。但是,國務院建議麥克阿瑟派一個「觀察小組」去南朝鮮,以確定需要投入多大規模的一支部隊才能守住從漢城到仁川港的撤退路線。
電傳會議接著說:
華盛頓
參謀長聯席會議和國務院正與總統舉行會議。此次電傳會議的內容僅供您了解目前此間的想法以及嚴峻的形勢。
東京
來吧,同我們一起干吧。我們很贊成你們的行動方針,這將有助於轉敗為勝。謝謝。
這種熱情洋溢的結束語是典型的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式。
制訂反應計劃
美國東部時間星期日上午,當參謀長聯席會議最終舉行一次朝鮮局勢的圓桌討論會時,迪安·艾奇遜已經突顯出來,他要求聯合國通過一項外交解決方案,儼然成了這場危機中華盛頓方面的主事人。參謀長們的會議開得漫不經心,他們對美國的軍事干預沒有興趣。早在幾個月前,他們已經擬訂出一項對付入侵的應急計劃。這項計劃不是在危機的壓力下做出的臨機決定,參謀軍官們回顧了國家安全委員會和杜魯門總統闡述的美國對朝政策,認為朝鮮對美國無「戰略利益可言」。應急計劃(已獲杜魯門批准)如下:一旦發生入侵,美國將儘快撤出所有的軍事人員、外交官和平民,必要時動用空軍掩護;美國無論如何不能捲入朝鮮戰爭。
在發生危機的星期日乃至以後的幾天里,參謀長們對危機的態度似乎是希望執行那個應急計劃。他們沒有得到任何指示,這表明華盛頓沒有誰認為應該改變這一精心制定的不捲入政策。
布雷德利將軍也認為沒有必要對這件事大驚小怪。那天早些時候,布雷德利在與他的同事們開會之前,起草了一份記述他的遠東之行的備忘錄。他在朝鮮曾經與再次被任命為駐韓軍事顧問團團長的羅伯茨將軍交談過。羅伯茨將軍顯然對韓國陸軍的戰鬥力絲毫不表懷疑,而他在3月8日給博爾特將軍的那封悲觀的信中卻曾經對此表示懷疑(見前文第31頁)。如果他說真話,就等於默認了他要建立一支精銳的韓國陸軍的使命未獲成功(也許表面上這是一項不可能的使命)。於是,他採取上司想聽什麼就說什麼的辦法:報告一切順利。這一說法極不準確,以致近乎憑空捏造。
布雷德利也具有走馬觀花的訪問者聽啥信啥的傾向,他離開亞洲時對南朝鮮的生存能力頗為樂觀,對北朝鮮軍事實力則有所懷疑。他在那份給同事們的備忘錄中寫道:「我認為南朝鮮在當前的進攻面前不會一觸即潰,除非俄國人積极參加戰鬥。」但是,一旦南朝鮮陷落敵手,美國就應該增援台灣,以抵消對亞洲其他地區的不利影響。
當天下午,布雷德利將軍和國防部長約翰遜確信無須留下來處理危機,便乘飛機去弗吉尼亞的諾福克,出席一次事先安排的各界顯要人物的會議。
參謀長聯席會議的非正式會議結束之際,五角大樓的電訊中心源源不斷地接到漢城發來的電報。用勞頓·柯林斯將軍的話說,大多數電報「沒有過分的警告內容」。上午10時35分,參謀長聯席會議的軍事情報處收到麥克阿瑟司令部發來的一份情報綜述——雖然內容不甚準確,但是令人極為振奮。報告估計了雙方的力量對比,3個北朝鮮師對付4個韓國師,韓國的第5個師正在開赴前線。事實上,北朝鮮至少投入了7個多師的兵力,向4個嚴重缺員的韓國師發動進攻。到目前為止所丟失的領土都是應急防禦計劃意料之中的,這也算不得「一回事」。麥克阿瑟的司令部認為,儘管「從北朝鮮投入的力量和戰略意圖來看」,他們的進攻是「猛烈的」,戰術上也實現了突然性,但無論如何其最終目標尚不明確。麥克阿瑟報告說,他已下令向南朝鮮運送彈藥,並且建議當時集結在菲律賓附近的第7艦隊開赴朝鮮,以防萬一。
但是,樂觀的電報並未使人稍微輕鬆片刻,甚至在收到這份電報之前,與東京的直接聯繫就表明,朝鮮局勢的現實情況對麥克阿瑟及其參謀人員突然變得清晰逼真了。聯繫是通過一次電傳打字會議與麥克阿瑟的情報官威洛比將軍進行的。
威洛比聽起來有些驚慌。北朝鮮的兩個師正沿著公路向位於議政府市的一個重要的道路樞紐推進。據報,40輛坦克已進至距離該市5公里(3英里多一些)的地方。他警告說:「坦克經議政府實現突破,已成大勢。」但是威洛比還是帶來一些樂觀情緒:韓國部隊正在有序後撤,平民精神狀態良好,「據悉」政府「指揮若定,內部秩序井然」。
杜魯門中斷休假
由於杜魯門在獨立城接到的第一批報告調子樂觀,因此華盛頓的官員都不願意打擾總統度假。上午10時左右,白宮的副新聞秘書埃本·艾爾斯驅車前往杜魯門的住宅,並與總統在他的圖書館內閑聊。艾爾斯說:「總統可不是一個對任何事情都憂心忡忡的人,他對任何事件都不會情緒激動或者失去控制。……一個人只要當上了總統,就不會坐立不安,急得團團轉,或者精神過度興奮。他只想保持清醒的頭腦。」
談畢,艾爾斯走出來會見簇擁在大門外的記者。他說總統表示「關注,但是並不驚慌」。
按照原定的休假計劃,杜魯門總統去了他兄弟維維安的農場,出席星期天晚上舉行的家宴,但是本能驅使他午前就返回他在獨立城的家中。「我琢磨著艾奇遜會來電話,他果然打來了。」中午12時35分,艾奇遜建議總統「儘速」返回華盛頓。
經過一陣忙亂之後,杜魯門集合了他的隨從人員,急速趕往堪薩斯城機場。1時57分,「獨立號」座機升空。隨行記者們因為這個周末無新聞可采,星散各處,致使預訂的美國航空公司包機沒法跟隨起飛,直到下午5時。杜魯門的幾位助手也尷尬地登上記者們的包機,他們被總統的突然離去打了個措手不及。
在飛返華盛頓的途中,杜魯門獨自思索,他斷定這場進攻是由俄國人慫恿的。他說:「我敢肯定……必須以牙還牙。我得出的結論是,唯獨實力才是俄國獨裁統治者唯一懂得的語言。我們必須以實力為基礎給予迎頭痛擊並擊敗他們。」
為了打發那個星期天下午返回華盛頓的數小時飛行時間,杜魯門回想著他認為較為相似的以往的危機情景:1931年日本入侵「滿洲」;墨索里尼入侵衣索比亞,海爾·塞拉西皇帝向國聯抗議遭冷遇;希特勒進軍薩爾盆地,「這本來可以被法、英兩國阻止,如果他們行動一致的話」。杜魯門認為:「如果俄羅斯專制國家想要步希特勒和墨索里尼獨裁政權的後塵,就應該讓他們在朝鮮遭到迎頭痛擊,就像逼他們戰後撤軍伊朗,以及後來向鐵托發出『的里雅斯特最後通牒』那樣。……」
飛行途中,杜魯門發出一份電報,要求艾奇遜以及軍方高官和外交顧問當晚在布萊爾大廈舉行戰略會議。在白宮修繕期間,杜魯門一家居住在布萊爾大廈,這座通常供貴賓下榻的豪華飯店坐落在白宮以西,僅隔一個街區。
杜魯門接著招呼財政部長約翰·斯奈德去他的包艙。總統說:「我不清楚事態有多嚴重。」「他們在華盛頓似乎認為局勢相當嚴重。」他大聲地自言自語道。「我真弄不明白,」他對斯奈德說,「我實在不知道俄國人在多大程度上參與了這件事。我們知道,朝鮮人一直由中國人訓練,並且得到充分的物資供應——俄國人向他們提供坦克、飛機並且訓練他們的飛行員。不過,我還知道中國人在那裡擁有大量的人力,萬一事態嚴重,就可以投入使用。」杜魯門認為,入侵事件使「聯合國保護其成員國免遭侵略的協議面臨一場考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