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戰爭爆發(6)
第19章戰爭爆發(6)
事情可不是那樣。星期一那天,艾奇遜在跟共和黨國會領袖們進行的十分令人誤解的電話討論中,呼籲要給杜魯門在外交上喘息的餘地。他說「局勢完全掌控在手」(這種說法被穆喬的電報證明是謬誤),總統不希望「擺出推動聯合國採取緊急行動的姿態」(這就意味著星期天安理會的行動是出自純粹的外交理念)。艾奇遜在與參議院外交關係委員會的亞歷山大·威利(威斯康星州共和黨人)的交談中,甚至提出要由麥克阿瑟負責執行迄今為止做出的一切決定。(麥克阿瑟來自威斯康星州的一個軍人世家,出於選民政治登記的緣故,他把該州作為自己的老家。)艾奇遜告訴威利:「麥克阿瑟負責向他們(朝鮮人)提供援助,而且總統完全依賴麥克阿瑟的判斷。」威利想知道杜魯門是否有意向朝鮮派遣地面部隊。沒有,艾奇遜回答說,不過「總統目前正面臨著這種抉擇」。
隨著星期一慢慢地過去,穆喬發來的電報調子越來越悲觀。大使館面臨著被切斷與外界聯繫的「現實危險」,李承晚和他的高級官員已經南逃。一名陸軍指揮官曾打聽到李承晚跑到日本去建立「流亡政府」的事宜。
艾奇遜大吃一驚,他在晚上7時29分打斷了總統的晚餐,說朝鮮局勢極為嚴重,建議召開會議。總統回答說:「請他們晚上9時來開會。」這樣,出席前一天會議的原班人馬(除副國務卿韋布外)又重新回到布萊爾大廈的紅木橢圓桌旁。
范登堡首先發言,他報告說美國空軍的飛機擊落了第一架蘇制雅克式戰鬥機。
總統說:「我希望這不是最後一架。」與會者發出了笑聲。接著,會議轉入正題。艾奇遜提出一連串白天在他的助手們的會議上擬出的建議,這些建議措辭都極為謹慎。同樣,在場聆聽的官員評論時也是小心翼翼。
首先,艾奇遜要求向海軍和空軍發布「全力以赴的命令」,以解除在朝鮮的所有限制,並且「盡最大的可能支援南朝鮮軍隊,攻擊北朝鮮人的……坦克、炮兵和步兵縱隊」,使韓國部隊有機會重整旗鼓。杜魯門表示同意,但是他也聽到擔心的提問,陸軍部長佩斯和范登堡將軍要求明確這是否意味著「只准在三八線以南採取行動」。是的,總統回答說,不得在三八線以北採取任何行動。他稍頓片刻,然後補充說:「目前還不行。」
艾奇遜然後提到台灣。他希望由第7艦隊實行雙向封鎖,即阻止任何一方對另一方的入侵。
杜魯門表示同意,然後便琢磨從根本上解決台灣問題的辦法。他希望考慮「台灣重新劃歸日本」的設想,正如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前的狀態,並且將其置於麥克阿瑟的控制之下。杜魯門接著透露了一樁出乎意料的政治事件。他說,大約一個月前,他收到蔣介石的一封密信,蔣在信中提出要「置身事外,如果這樣做有所助益的話」——也就是說蔣要辭職,讓另一位較少引起爭論的人物接替對國民黨人的統治。儘管蔣介石的措辭含糊,但是杜魯門把他的姿態看成是把國民黨人拖進朝鮮戰爭的一種辦法。杜魯門說:「我們也許要按照這一方針行事,以使中國軍隊(即蔣介石軍隊)協助我們。」他認為,蔣介石會接受麥克阿瑟做他的接班人。
這樣的接班將大大有利於麥克阿瑟將軍。如果蔣介石把統治國民黨中國的大權交給麥克阿瑟,那麼麥克阿瑟將成為兩個而不是一個亞洲主要地區事實上的總督。蔣介石的這一提議也為麥克阿瑟後來企圖把國民黨人拖進戰爭時增加了討價還價的籌碼。如果英國、印度以及其他地區自由派的「第三世界主義」人士因為蔣介石極端保守的形象而反對國民黨人參戰的話,那麼麥克阿瑟不就是一個合適的人選嗎?
艾奇遜表示懷疑。他認為蔣介石「居心叵測」,而且「他有可能抵制和『輸掉比賽』」。他認為在台灣的「中國政府問題上,我們陷入混亂是不值得的」。
艾奇遜簡短有力的話說服了杜魯門。不管出於什麼目的,美國都不再給中國人「一個子兒」,因為「我們給他們的所有金錢現在都投入了美國的房地產交易」,「或者都存入了菲律賓的銀行里了」,國防部長約翰遜插話說。
柯林斯將軍又談起朝鮮問題,他把朝鮮的軍事形勢描繪得「一團糟」,「說不清我們空軍能起多少作用」。南朝鮮參謀總長蔡秉德將軍「已經喪失了鬥志」。艾奇遜和約翰遜都堅稱:「重要的是我們應該有所作為,即使這種努力不能成功。」約翰遜迅速地徵求各位參謀長的意見,對於提出的各項行動有誰表示反對?沒有。
接著,總統詢問是否應該動員國民警衛隊;如果需要,他必須要求國會撥款。布雷德利將軍說,如果美國在朝鮮投入地面部隊,「同時不實行動員」,就無法在其他地方履行義務,特別對北大西洋公約組織。他建議先觀察幾天再做決定。杜魯門同意,他說:「我不希望打仗。」
艾奇遜又提出兩項當時似乎是無足輕重的建議:一項是增加美國駐菲律賓的軍事力量,幾年來,當地政府一直在與民族主義和共產黨的聯合叛亂部隊作戰;另一項是派遣一個「強大軍事使團」,提供2000萬美元的直接軍事援助,支持法國人在印度支那作戰。法國人為了維持對寮國、柬埔寨和越南等戰前殖民地的統治,要求得到這一援助已達三年之久。杜魯門一直拒不提供,他說,美國沒有義務保護業已過時的殖民主義殘餘,那裡的人民渴望獨立。現在他卻另有考慮:印度支那戰爭會不會是共產主義擴張行為的另一個版本呢?美國已經決定要在朝鮮遏制這種共產主義擴張。杜魯門批准了艾奇遜提出的援助建議,這樣美國就朝著捲入越南戰爭邁出了不知就裡的第一步。
迪安·艾奇遜又一次充當了左右會議的人物,他提出的建議一一獲得了批准,還勸阻了杜魯門與蔣介石勾搭。經他提議,美國空軍和海軍將同北朝鮮人作戰,美國海軍將確保中國兩個政權相互保持距離。他的每項建議本質上都帶有軍事性質,然而每一次,軍事首長們都未經過細緻討論和獨立權衡就表示贊同。在一位外交官而不是將軍們的推動下,美國再次臨近一場全面戰爭。
麥克阿瑟失去信任
星期二上午,送達東京的戰報和李承晚政府逃跑的消息使麥克阿瑟感到震驚。當他到達機場為約翰·福斯特·杜勒斯送行時,約翰·艾利森看見他跟星期天晚上「揚揚得意、神氣活現的那位將軍判若兩人」,此人曾誇下海口說,他「一隻手綁在背後都可以對付北朝鮮人」。麥克阿瑟說,整個朝鮮都已陷落,「現在我們只求能夠平安地把我們的人員撤出這個國家」。艾利森回憶說:「那天上午……我從未見過……麥克阿瑟將軍是那樣的情緒懊喪、無精打采。」
可是,他們又遇上了一場出人預料的插曲。一個不起眼的機械故障耽誤了飛機的起飛。杜勒斯一行邊候機邊傾聽麥克阿瑟一番憂鬱的評說。這時,一名傳令兵向將軍報告說,華盛頓剛剛發給他的辦公室一份電報;一個小時內,陸軍部長希望同麥克阿瑟舉行電傳會議。華盛頓即將做出一些重大決定,五角大樓要戰地司令官提供情況。
麥克阿瑟打發了傳令兵。「告訴他們,我正忙著為杜勒斯大使送行。」他說,「如果我趕不回去,就叫參謀長與陸軍部長通話。」
艾利森和使館的政治官員威廉·西博爾德面面相覷,驚訝不已。他們彼此點頭示意,悄悄地離開了人群,找到航空公司的經理,經理說飛機於下午1時以後方能修好。於是,他們搞了個花招:請播音室通知飛機即將起飛,並請杜勒斯一行先行登機。麥克阿瑟陪同杜勒斯登上飛機,熱情話別以後,驅車返回東京。
麥克阿瑟走遠以後,杜勒斯立即走下飛機舷梯,在貴賓休息室里又待了一個小時。
不過,麥克阿瑟已經達到了他認為是有用的反效果。雖然約翰·福斯特·杜勒斯以前曾在一屆民主黨政府任過職務,但是他現在相當於共和黨影子政府里的國務卿。麥克阿瑟對他的尊重順從,不曾給予過其他來自華盛頓的客人。他這樣做有其原因:他的任何政治前途都有賴於共和黨。
麥克阿瑟在機場那副阿諛奉承的模樣一點也矇騙不了杜勒斯。兩天後他在華盛頓向杜魯門總統彙報時,對麥克阿瑟的行為大加指責。他告訴杜魯門說,戰爭爆發那天東京亂作一團,而麥克阿瑟對事態不聞不問,他(杜勒斯)無法勸說麥克阿瑟的任何部屬向將軍報告嚴重的局勢。杜勒斯對杜魯門說,要是他的話,他會「立即把麥克阿瑟召回國」。
這位著名的共和黨人把麥克阿瑟貶得一錢不值,這確實使杜魯門大吃一驚,但是總統沒有說出來。他指出,麥克阿瑟將軍「牽涉到國內的政治,召回(他)會引起重大的反應」。杜魯門說,麥克阿瑟「已經被吹得神乎其神了」,杜勒斯表示贊同。他還坦率地表示,儘管他與麥克阿瑟同屬一黨,但是如果解除將軍的職務,他將公開表示支持。就共和黨的對外政策來說,杜勒斯的態度是可以理解的。他是共和黨內國際派的中堅,認為美國應該在國外實行強大的干預,特別是在歐洲。但是這一派與麥克阿瑟認為美國的未來取決於與亞洲保持更密切關係的觀點格格不入。在對外政策這一具體方面,杜勒斯和艾奇遜的觀點不謀而合。
杜勒斯建議解除麥克阿瑟職務一事,也狠狠戳穿了頗受歡迎的修正派歷史學家們的觀點:杜勒斯夥同麥克阿瑟和李承晚總統共同策劃引誘北朝鮮人發動戰爭,以此來促使美國對中國發動全面攻擊。按照這一預謀,戰爭頭幾天韓國的潰敗是有意地讓危機加劇,逼得杜魯門走投無路,只得同中國作戰。如果這個陰謀存在,那麼在戰爭爆發的頭一個星期里,杜勒斯企圖解除他的一個同黨魁首的職務之舉,就顯得太奇怪了。
空戰打響
使麥克阿瑟回到辦公室的那份「緊急」電報,是關於華盛頓早些時候做出的一系列決定,指示他動用海空軍力量支援陷於困境的韓國部隊。遠東空軍副司令厄爾·帕特里奇將軍同麥克阿瑟並排就座,看著電傳打字機迅速打出各項命令。打字機一停,麥克阿瑟就轉向帕特里奇,向他下達了「一連串的口頭命令」。他要求遠東空軍部隊在以後的36小時里「動用一切可供支配的手段」,狠揍北朝鮮人;他指示立刻進行猛烈的轟擊,讓敵人當天晚上就嘗到美國空軍的厲害。麥克阿瑟確信,強有力的空中行動將「把北朝鮮人狼狽地趕回自己的領土」。他批准了帕特里奇提出的從關島抽調一個轟炸機大隊加強美國在日本的空軍力量的請求,但他還是提醒要謹慎,遠東空軍也必須嚴陣以待,謹防蘇聯對日本發動進攻。
帕特里奇敬了個禮走出會議室。他覺得麥克阿瑟對於要開始採取行動「幾乎是歡欣鼓舞」。
遠東空軍頓時忙開了。指揮官們派出飛機去朝鮮做目視和照相偵察以發現目標。地勤人員給B-26轟炸機裝載炸彈,以向北朝鮮的坦克、炮隊、補給品堆集處、橋樑以及三八線至前線的一切運輸工具進行攻擊。嗡嗡轟鳴的B-29轟炸機奉命巡航南朝鮮,尋找可攻擊的目標。黃昏時刻,空軍已經整裝待發。
糟糕的是,首次夜間行動受挫,其原因是空軍無法左右的。可以出動的10架B-26轟炸機中,6架被調去掩護仍在日本海上向避難處緩慢航行的「倫霍爾特號」化肥船。其餘的B-26於黃昏時分從蘆屋機場起飛去搜索據說在漢城以北某地的北朝鮮坦克縱隊,但是惡劣的天氣和漆黑的夜晚使它們無法發現目標,轟炸機滿載著炸彈返回了基地。緊接著蘆屋機場上空又烏雲低垂,機場關閉了幾個小時。5架飛機終於升空,其中1架因為機械故障返回地面,其餘4架飛抵朝鮮,但是發現戰場上空濃雲密布,只得滿載著炸彈返航。
麥克阿瑟對這些不可抗拒的困難如何反應未見有記載,但通過他的參謀長愛德華·阿爾蒙德將軍表現出來的態度卻是怒火中燒(用空軍官方史學家委婉的詞句來說,阿爾蒙德發現空襲無結果是「絕對令人不快」)。當天夜裡,他不斷地打電話給倒霉的帕特里奇說,只有以某種方式顯示遠東空軍的實力,才能挽救韓國部隊。阿爾蒙德語調強硬,他「要求使用一切手段,把炸彈投到三八線至漢城的狹長地帶,無須顧及準確與否」。換句話說,如果必要,遠東空軍必須在雲層上空瞎投一氣,但願高爆彈落在北朝鮮人而不是友軍頭上。帕特里奇轉而向他的下屬施加壓力,敦促他們要「全力以赴」。
第二天即6月28日早晨,用上尉布賴斯·波二世的話說,日本列島上空的天氣「極為惡劣」。他單獨駕駛RF-80A偵察機,穿過雲霧搜索北朝鮮的先頭部隊。他很走運,飛臨朝鮮上空時天氣見晴,他想方設法完成空軍首次用噴氣式飛機進行的戰地偵察任務。他向蘆屋機場報告說,只要飛行員能夠穿過日本上空的雲層,就可以在朝鮮捕捉到目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