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致命裁決》(12)

第十二章《致命裁決》(12)

第12章母親們相遇

對薩拉來說,審判那天一大早就讓人感覺糟糕。他的丈夫鮑勃,約克市一所小學的校長,在早飯時說有可能會賣掉他們的房子,搬到哈羅蓋特去。

「什麼?」薩拉邊問邊匆忙往烤麵包上抹黃油,同時在冰箱里搜尋乳酪。「為什麼,鮑勃?我們在這兒過得很快樂,不是嗎?」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能得到這份校長的工作。」她丈夫耐心地解釋著,他指的是他最近申請的一份工作。「是哈羅蓋特南面的一所學校,比我現在的學校大得多。而且,你也會離利茲法庭更近些。很多律師都住在哈羅蓋特。」

「你查看過那裡的房價嗎?」薩拉邊問邊給自己倒了些咖啡,而她17歲的女兒艾米麗拖著腳走了過去,開始用力把衣服拉出轉筒式烘乾機。「我們連一座小屋子也買不起。」

「哦,我不知道。我已經讓人來對這個房子進行估價了,並且……」

「你做了什麼?艾米麗,把那些東西從地板上撿起來。」

「只是一次免費的估價。如果我們要搬走的話,需要知道……」

「爸爸!你們在談些什麼?我們不會搬走,對不對?我所有的朋友們怎麼辦?」薩拉本來認為艾米麗雖然在走動,但仍然昏昏欲睡,沒想到她突然爆發了,那種荷爾蒙在青少年體內引起的勃然大怒。「你不能不考慮我的感受就做這樣的事情!我難道一點兒都不重要嗎?我也住在這兒的,知道嗎!喂!」

「只是一種可能性,艾兒1(Em),僅此而已。」鮑勃耐心地回答。「什麼都還沒確定呢。我只是想……」

「好了,別想了,行了!我不想搬家。我在這兒很快樂,難道你不快樂嗎?」

這場怒火持續了一段時間,像榴霰彈一樣四散開來,然後他們必須離開了,鮑勃和薩拉要去上班,艾米麗要乘坐公交車去高級中學。鮑勃開著他的沃爾沃(Volvo)離開后,薩拉加大摩托車的油門想,在有重大審判的早上,我怕的不就是這些嘛。他沒有跟我商量就讓人來評估這所房子,到底在搞什麼名堂?這是個重大的家庭決定,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他怎麼想的——搬到哈羅蓋特會在某種程度上改善我們的婚姻?這更像是會破壞我們的婚姻……

她斜著身子把摩托車騎進一個彎道,看到前面有幾百米的直路,猛地緊踩油門。這輛黑色的川崎(Kawasaki)500摩托車是他們爭論的另一個焦點。鮑勃對它恨之入骨,薩拉卻非常喜歡它。他認為,摩托車很危險,噪音也大,不適合一位中年妻子兼母親使用;而她認為,摩托車是冒險和自由的象徵。起初,她之所以被吸引,是因為它很實用,能夠讓她在交通大堵塞時迂迴前行,到達擁堵的約克和利茲市中心。但這早就被純粹的驚險刺激所取代。每天早晨,她兩腿之間的發動機發出破壞環境的低沉吼叫聲,當她把身子蜷伏在車把上時,強風呼嘯而過。她騎行的速度,儘管絕對合法,但對她來說,卻是極端恐怖的。在這片刻,她感到極其興奮,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和一位職業律師,而是一位來歷不明的黑衣人,她可以忘乎所以,只把注意力集中在速度、道路和勁風上面。

至少大多數時候是這樣的,但今天不是。她減慢速度,離開A64公路,駛入富爾福德路(FulfordRoad),小心謹慎地緩慢駛過一長列靜止不動的汽車,家庭爭吵的記憶重新湧上心頭。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自從去年西蒙受審以後,一切都不比從前。在她兒子年幼之時,鮑勃是那麼好的一個人,但當這個年輕人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卻讓他失望了。鮑勃不僅相信他有謀殺能力,甚至找到一個證人為警方提供佐證。只有薩拉支持西蒙,畢竟,他是她的兒子,而不是鮑勃的兒子,到現在,他們婚姻的裂痕仍未癒合。或許,永遠也不會癒合,薩拉想,它是我們永遠需要忍受的傷痕。

自從那次審判以後,他們的感情就疏遠了。鮑勃更加專註於他的工作以及新的抱負,想成為一所更大的學校的校長,或許成為一名政府檢查員,還有很多其它目標,好讓事業更加圓滿。毫無疑問,所有的目標都值得讚揚,但這些目標都無法讓薩拉充滿熱情。現在,他要賣掉房子,賣掉他們那楊柳依依,綠草青青,小溪潺潺的美麗家園,甚至沒有先與她商量……

她想,這個男人肯定是瘋了,他正在喪失理智,正在忍受男子更年期的痛苦。這不剛好可以解釋鮑勃最近做的其它幾件事情嘛。這樣的事情已經司空見慣了,現在,她必須先擱置一下。

她把摩托車推進改建過的外屋,它位於托爾街(TowerStreet)的事務所背面。接著,她停留片刻,本打算欣賞那兒的另一輛摩托車。那是一輛亮紅色的1000cc豐田火風暴摩托車(HondaFireStorm),是她的同事,也就是今天審判的對手賽文德拉·博斯新近添置並引以為豪的摩托車。這輛摩托車的重量和功率都是薩拉那輛摩托車的兩倍,賽文德拉曾打算騎車,帶他的未婚妻貝琳達去湖區(LakeDistrict)過周末。薩拉心裡一邊琢磨著怎麼那輛車不在,一邊跑上樓,走進她的房間,把她騎摩托車時穿的皮外套換成漂亮的黑色套裝,戴上筆挺的白色領飾,披上長袍。她在辦公桌的鏡子里快速查看了一下自己的妝容,然後凝視著窗外馬路對面,刑事法庭(CrownCourt)旁邊的諾曼城堡(Normancastle)與克利福德塔(Clifford』sTower)。

這時,一輛汽車從城堡前的街道經過。乘客座位上的那位女性引起了薩拉的注意——她衣著講究,穿著漂亮的黑色套裝,戴著黑色的帽子,表情專註而嚴肅,好像是要參加審判或是葬禮。當那輛車朝右拐向城堡的停車場時,薩拉收起化妝品,再次檢查,確保公事包里裝著所有文件,假髮放在包里的漆包線錫盒裡,然後下樓,準備穿過不遠的馬路,去刑事法庭。

走出汽車后,凱瑟琳·沃爾特斯感到她的雙腿都在顫抖。就是這裡了,是的,他們終於到了這裡。在謝莉死去六個月後,他們終於要來討回公道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等她的丈夫安德魯在機器里購買停車票。她進去的時候,他會陪在她的身旁。他們之間的婚姻關係不再那麼親密了,但是,這件事,高於一切,仍然需要他們共同分擔。無論是病痛還是健康,直到死亡……但這不是很多年前牧師所指的那種死亡和其它方面的含義。

安德魯將停車票粘在擋風玻璃裡面,鎖上車門,握住了妻子的手。他們從來就不是感情外露的夫妻,但是現在……她的手指,戴著漂亮的黑色手套,在這痛苦的時刻,與他的手指緊緊相握。她抬起頭來,看到了他一臉的焦慮,嘴角周圍因為這幾個月漫長而可怕的折磨而加深了皺紋。那種傷痛和憤怒,好像會隨時爆發出來,以至於現在和他一起生活都很困難。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樣經常背叛她,讓她感到羞辱。從他的眼神里,她看出他想安慰她,但其實他自己也迫切需要安慰。

「準備好了吧?」

「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她舉起一隻戴著手套的手,把他的頭髮往後捋了捋,蓋住有點脫髮的太陽穴,努力想擠出一絲坦然的微笑,「快點兒,我們走吧。」

他們朝法庭走去,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謝莉的死帶給他們很大的壓力,使他們的性格深受影響,外表也與以前大相徑庭。在凱瑟琳身上,悲傷已經轉化成憤怒——一種壓制不住的憤怒之火,這種事怎麼會發生在她的女兒身上,發生在她的家庭——她態度極其冷漠,決心要讓某個人付出代價。但是,因為警方和控方從她手上拿走了很多東西,她把復仇慾望轉化成體力活動。她本來就是一個健康的女人,但自從她女兒死後,她一直保持健身活動,用過分嚴格的方法要求自己,拚命讓身體超越以前難以越過的障礙,這樣,在以後的恢復階段,她能夠心態平和,大量的內啡肽可以暫時熄滅她心中的怒火。

經過鍛煉,她的身體現在就如同20歲出頭時那樣結實健美,是她真實年齡的一半。但是,她吸引人們注意的,不僅僅是她的體型,還有她的衣服。安德魯穿著慣常的老式教授套裝,一排鋼筆從上衣口袋裡伸出來,而凱瑟琳卻很在意她今天的露面,穿得如同要參加謝莉的葬禮那樣正式——黑色套裝、黑色鞋子、黑色外套和黑色手套,甚至連帽子也是黑色的,戴在齊肩的金髮上,頭髮朝後梳成一個整齊的馬尾辮。

今天早晨,當她以這身裝束出現時,安德魯曾對此提出異議。「我們今天不是去演出,沒有人會盯著我們看。」但凱瑟琳無視他的建議。「這是尊重的問題。你不理解沒關係,我明白就行了。」

至少,他今天穿著乾淨的襯衫,戴著乾淨的領帶,鑒於他衣櫥的凄涼狀況,這已經不錯了。與他的妻子不同,安德魯已經被悲傷和內疚逼到了絕望的境地。謝莉之死所帶來的傷痛摧毀了他的注意力。他會在大學圖書館里,坐上整整幾個小時,大腦一片空白,雙手和雙眼仍然在那些中世紀文件上面努力,卻再也解釋不出它們的重要性;他的研究,將就著,讓卡羅爾繼續進行,就是那個研究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比他和妻子待的時間還要長。他的萎靡狀態激怒了凱瑟琳,她的怒不可遏嚇得他更加自閉。她猜想他有一個情婦,但也無所謂了;他變得那麼消瘦而憔悴,為了他好,她幾乎樂意接受這種猜想。

但是,今天的磨難,至少,把他們帶到了一起。

在稱作約克之睛(theEyeofYork)的環形草地附近,三位老師帶領一隊學生經過他們面前,他們停了下來,孤立無助而衣著正式的一對夫妻。凱瑟琳痛苦地嘆了口氣。

「什麼事?」安德魯關切地轉向她,問道。

「沒……沒什麼。」但是,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緊了。「難道你沒看到嗎?那個女孩……」

「哪個女孩?你在說什麼?」

孩子們經過的時候,凱瑟琳看到,這當然不是真的:前面的那個小女孩不是幽靈,不是謝莉回來看他們,當然不是。但是,她仍然覺得——她與謝莉出奇地相似。同樣是與她一樣的金色長發、同樣的微笑、同樣快樂而不安分的步態,很像謝莉10歲時的樣子。

「你難道沒有看到嗎?」當孩子們經過時,她問。「那邊那個!」

「聽我說,凱絲,不要再這樣了。」他用骨瘦如柴的左手抓住她的肩膀。「這毫無意義。」

「但她確實看起來很像她,不是嗎?你還記得嗎?」

「我當然記得。天啊!」他注意到,在博物館外面,孩子們的隊列開始變得混亂起來。那個女孩用拳頭打了另外一個孩子一下,然後藏到朋友身後大笑,她躲閃的時候,金髮一甩一甩的。「但她已經走了,凱絲。她永遠都回不來了。」

「是的,我知道。」凱瑟琳轉過身去,面向刑事法庭寬闊的台階和柱廊,上面是正義女神(statueofJustice)的石雕,手裡托著長矛和天平。一位穿著黑色長袍的女性,提著一個大大的公事包,正從托爾街的拐角處走過來,在法庭門外的樓廳她停下來,跟幾個穿著西服的男人和一名保安交談著。一輛帶有假窗的囚車開過來,在台階前停了下來。

「你認為他會不會在那裡面?」

「很有可能。」安德魯看著保安打開後門的鎖。「我們……在附近走一走吧。我們可不想在台階上撞見他,對嗎?」

「對。」

他們轉身走向博物館,等著囚車上的人下來。當他們走近那些孩子們時,凱瑟琳看到了那個女孩,又一次讓她心煩意亂。她不是幽靈;與謝莉相比,她的鼻子太短,臉頰也比較寬。但是,如果謝莉確實回來了,她最想見到的就是這個年齡的她。

她把頭靠在丈夫的肩膀上,開始回憶起來。

謝莉十歲,米蘭達十二歲時,他們在約克郡住了多久——四年吧?他們在韋瑟比附近買了那所房子,房子帶有馬廄和圍場,是為女孩們一直想要的小馬駒準備的。她記得,在那個年齡段,女孩們是多麼熱情,多麼精力充沛呀!如果她要帶她們去參加表演,她們早上6點就會起床給小馬刷毛,把它們拉到舊沃爾沃汽車後面的拖車裡。等汽車回來時,裡面總是亂七八糟地堆滿了馬褲、馬鞍、皮靴和玫瑰花形獎章。謝莉的問題還只是初見端倪。學校、音樂課、音樂會、游泳和聚會——天哪,她想,我們哪來那麼多的精力?但是,我們是一家人,都忙於自己的事情,我在藥房工作,安德魯要講課。但是,不管他與學生們之間有什麼不愉快,這個傢伙,總能陪在女孩們身旁,我也一樣,那時,我們的生活都是圍著她們轉的,她們是一切的中心。

而現在呢?我們的生活仍然是圍繞著謝莉轉的,但她僅僅是消失在幕後的一個靈柩,火葬場花園裡的一瓮骨灰。我們做的這一切就是為了那個嗎?

「我想他已經進去了,」安德魯說,「囚車開走了。」

「你看到他了嗎?」

「我不確定。他用手把臉擋住了。」

「那可幫不了他,他現在根本躲不了。」

「希望如此吧。」他捏了一下她的手,一起朝法庭的台階走去,事務律師馬克·拉斯正在那兒等著。凱瑟琳的內心極度空虛,即使對這次審判感到恐懼,這種絕望的空虛感依然很強烈;什麼也不能把謝莉帶回來了。但是,恐懼之中又含著一絲怒火,渴望正義的激情能讓它熊熊燃燒。如果是在50年前,她想,大衛會因為對我們家小姑娘的所作所為而被處以絞刑。我希望自己生活在那個時代,那才是他應得的報應。

如果律師們盡職盡責的話,他們至少會把他關押一輩子。我要來這兒看著這件事情發生。

薩拉沒見過沃爾特斯夫婦,但是,當她與特里·貝特森和馬克·拉斯站在刑事法庭外面寬闊的石樓廳上時,她已經猜出他們是哪兩位了,因為他們舉止莊重,與眾不同,敬畏地凝視著這個古老的石砌法庭典雅的柱廊,緊張地避開台階下的囚車。

她想,毫無疑問,自從克里福德勛爵(LordClifford)在她左側小丘之上的諾曼城堡里實施殘酷的正義以來,在過去將近一千年裡,很多類似的受害者家庭都曾經穿過這片環形草地,來要求補償、懲罰和報復。有些人對採用的血腥手段非常滿意——被告被宣判有罪,大庭廣眾之下,在對面女子監獄的山牆上被絞死——有些人卻很失望。但是,每次審判開始前,當懇求者走近法庭時,他們通常都嚴肅、緊張而焦慮,這與現在正在台階上朝她走來的這對夫婦臉上所流露出來的表情非常相似。

「沃爾特斯先生及夫人,上午好。」馬克·拉斯伸出雙臂歡迎他們,臉上露出歡迎又同情的神色。他像一個酒吧店主,又像一個殯葬承辦人,薩拉邊想邊注視著,哭笑不得。「請允許我介紹一下我們的辯護律師,薩拉·紐比夫人。」

薩拉伸出一隻手,微微一笑。「沃爾特斯先生與夫人嗎?今天對你們來說一定很痛苦。我希望能夠為你們伸張正義。」

「我也希望如此。」凱瑟琳嚴厲地說。「那是你在此應該做的,不是嗎?」

「哦,是的,當然。」

「我只是希望你到時能做好準備,僅此而已。」

薩拉皺了皺眉,這種挑釁的語氣讓她感到很吃驚。「別擔心,這裡的貝特森偵緝督察和拉斯先生工作做得很不錯。我的公事包里裝著所有的證詞,整個周末我都在研讀它們。」

「周末?」凱瑟琳懷疑地說。「你周末才讀的?」

「讀了好幾遍,沃爾特斯夫人。」薩拉強調,彌補了一下剛才的說法。其實她說的沒錯——一周前,她忙於兩起入室盜竊案、一起聚眾鬥毆案和一起汽車盜竊案——當然,她剛才說話的語氣不大合適。今天早上家裡發生的糟心事比她料想的還讓人不安。「我的意思是,我又讀了幾遍——我們已經舉行了幾次研討會。不要擔心,我通常很快就能抓住細節。這是工作的一部分。」

「不過,如果我們能早點見到你就好了,」儘管她丈夫慢慢搖著頭,凱瑟琳仍然繼續說了下去,「畢竟你是代表我們的。」

馬克·拉斯感到頗為尷尬,趕緊聲援薩拉。「嚴格來說,沃爾特斯夫人,薩拉·紐比夫人是受皇家檢察署所委託的,不是你們。從法律的角度看,你們是這個案子的證人,不是當事人……」

「不過,被謀殺的是你的女兒。」看到他的話產生了作用,薩拉把一隻手放到凱瑟琳的胳膊上。「我很理解,沃爾特斯夫人,真的。你想要這個案子得到適當指控。嗯,它會的。這一點我可以向你保證。我知道整個司法系統看起來有點……缺乏人情味,但其實沒有必要。我們何不一起吃個午飯呢?我相信拉斯先生會安排好。」

在法庭下面的牢房裡,薩拉的對手賽文德拉·博斯正在重新熟悉他的委託人。他之前已經見過大衛·基德,當然,是在維多利亞(Victorian)時期建成的阿姆利監獄(ArmleyGaol)那陰暗的審問室里。自那以後,他又為兩起入室盜竊案進行了辯護,還在一個漫長的周末騎著那輛豐田火風暴摩托車,載著未婚妻去了湖區,乘坐被他稱為「華茲華斯(Wordsworth)2過山車」在山丘里上上下下地遊玩。雖然大衛案子的材料已經到了,但它們遠遠沒有像委託人希望的那樣受到認真審查。有幾份證詞現在還散發出雅詩蘭黛(EsteeLauder)香水的麝香味兒,這讓賽文德拉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們在凱斯維克(Keswick)一家旅館的卧室時,香水,連同貝琳達的內衣,不小心散落一地的情形。觸摸著這些材料,聞著它們散發出的香味,讓他對那天夜裡貝琳達誘人的容貌和舉動記憶猶新;但是,他的委託人到底長什麼樣子,他還真記不起來了。

基德被看守領著朝他走來時,賽文德拉職業性地露出了鼓勵的微笑,表示對他的歡迎。看守鬆開基德的手銬后離開了,讓他們倆待在那個「馬廄一般的牢房」里——這是一個小房間,位於牢房走廊的盡頭,裡面設有六個小隔間,律師可以在此會見委託人。這讓賽文德拉回想起自己在安培爾佛斯(Ampleforth)公立學校上學時的小隔間,低年級的小學生可以在那裡做作業。每個小隔間大約有0.4平方米,後面有一個木座,被告經常坐在這兒,木座前面有一把用螺釘固定在地板上的凳子,是被告律師的座位。這是一種落後的、帶有羞辱性的制度,可能要追溯到建造這座法庭的18世紀,那時人們的個頭比現在小。如果律師及委託人個子比較高的話,他們坐的時候必須小心翼翼,否則膝蓋會撞到一起。

基德坐下時,賽文德拉注意到,他看起來有些緊張,但是,在這樣的牢房裡,被指控謀殺的任何人都會緊張。可是,他外表相當整潔,襯衣和領帶都熨燙得平整,令人讚許。那雙蛇皮靴子看起來很不協調;但是,他坐在被告席里時,鞋子是看不到的。他比賽文德拉記憶中的要矮,眼神中有些讓人擔憂的東西。他的眼睛看起來沒有完全睜開,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睡眼惺忪。賽文德拉覺得這點讓人擔心。這個白痴應該不是因為吸毒才精神恍惚的吧?不然還真是給這次審判開了個好頭——他自己還沒有準備好,他的委託人就開始在被告席上瞎編,讓人沒法進行辯護。

但是,他的聲音雖然有點缺乏尊重,倒是相當清晰。「今天要做什麼?你準備怎麼做?」

「一開始,沒什麼要做的,」賽文德拉笑著安慰他。「公訴方先開始。今天我們需要做的就是坐下來觀看。」他心裡想道,還要努力回憶這個案子的細節。「你需要做的是盡量給陪審團留下一個好印象。當起訴人講話時,他們會觀察你,看你是不是看起來像他們想象中的殺人犯。你只需要集中注意力,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正派的、悲痛欲絕的男朋友,剩下的讓我來處理。」

「你是沒什麼事情。」大衛·基德說,「你又不會被終身監禁。」

「我希望你也不會。」賽文德拉信心十足地向他保證。「這個案子中還有不少合理懷疑的空間,我打算在這上面做點文章。」

年輕人懷疑地審視著他,似乎想弄明白自己是不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還有,案子都到了這個階段了,他是否還能幫上什麼忙。賽文德拉想,千萬不要這樣。我需要這個案子來還清摩托車的貸款。「那麼,這個起訴人,他是男的吧?什麼樣子?有能力嗎?」

「不是男的,是女的。」賽文德拉打了個哈欠,拿起他的假髮,站了起來。「薩拉·紐比夫人。她只有三至四年的律師資歷。不用擔心,基德先生。我們還有機會。真的。」

他喊來看守,把基德帶回小牢房,然後跑上樓梯,走進鑲有橡木嵌板的審判室。他並沒有抱很大的希望,但是,這個案子中一定有漏洞,他希望還能再找到一些。由於他未婚妻的父母本周晚些時候要來觀看他在法庭上的表現,他迫切希望能找到。這消息還是昨天晚上在旅館的卧室里,貝琳達突然告訴他的。當時,他正在解開裝有訴訟要點公事包的帶子。而貝琳達卻站在旁邊,撩人地解著她貼身內褲上的緞帶……

這會兒,他把這些材料扔到審判室里那張古老的橡木皮桌上。如果她沒有把香水濺到這些證詞上多好!薩拉·紐比悄無聲息地進來,坐到他旁邊的座位上。

「嗨,賽文,做好辯論的準備了嗎?」她頗為讚賞地聞了聞久久不散的香味,然後微微一笑。「看來,周末過得很愉快,是嗎?」

1對艾米麗的愛稱。

2威廉·華茲華斯,1770-1850,英國浪漫派詩人,出生於英格蘭北部湖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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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暢銷懸疑推理小說薈萃(全2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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