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致命裁決》(17)

第十七章《致命裁決》(17)

合理懷疑

午餐后,薩拉走進衣帽間,賽文德拉正對著鏡子整理假髮。他故作兇狠地對她板著臉。「啊,邪惡的恩多1(Endor)女巫!你的病理醫生是從哪兒學的手藝呀?是特雷布林卡(Treblinka)2還是奧斯維辛(Auschwitz)3?」

薩拉從衣架上取下長袍,縮肩穿上。她不情願地把心思從凱瑟琳·沃爾特斯所描繪的年輕謝莉的畫面轉到病理醫生對屍體令人遺憾的評論上。「他談到的對動脈穿透致死的人所做的實驗,你是指這個吧?他說的又不是自己犯下的暴行,不是他做的。我要補充一句,這和你的委託人不同。」

「我的委託人說那是自殺。」

「你看看他的記錄。謊言,毆打女性——你代表的可不是克里斯多福·羅賓(ChristopherRobin)4。」她從黑金色鑲嵌的錫盒裡取出假髮,用手指拔去上面的一片絨毛。

「儘管如此,他並沒有說他殺死了謝莉。」賽文德拉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薩拉很了解他,這可以看成是磋商的前奏。「你看,我覺得,我們可能漏了些什麼。我們雙方都是。你們說這是謀殺,我們說這是自殺。我們都可以解釋這件事大概是怎樣發生的,但都解釋不清為什麼會發生。你們正在起訴,但你們有動機嗎?大衛為什麼要謀殺謝莉?」

「因為他是一個下流自卑、又大男子主義的控制狂,他得知可憐的小性奴有了自己的主見,便不能容忍,這就是原因。」薩拉打開手提包去翻找口紅。

「嗯,也許是吧,也有可能……」

「這樣的男人多了去了,賽文。我早該知道。天哪,我不就嫁給了一個這樣的人嘛。」

賽文德拉盯著她,一時不知所措。「鮑勃不是那樣的,薩拉,肯定不是。」

「不,我不是說鮑勃。而是凱文(Kevin)——西蒙的父親。把我打得遍體鱗傷,這個惡棍。你難道不知道?」她冷冷地注視著鏡子中的自己,然後撅起嘴唇塗唇彩。「鮑勃把我從這種遭遇中解救了出來。他年紀稍微大了些,但很有教養。」

她沖著鏡子中的自己,嘲諷地揚了揚眉毛,回憶起從那以後,自己所經歷過的事。十六歲時,她年紀輕輕就離了婚,每天以淚洗面,開始在夜校努力學習,爭取重新獲得普通初級中學畢業文憑。當時,她的母親和社會機構都要求她放棄當時還是嬰兒的西蒙,讓別人收養,因此,人們猜測她會吃安定葯,以緩解這種沮喪情緒。比她大十歲的鮑勃是一位文質彬彬、留著鬍鬚的年輕英語老師。他不但很照顧她,而且還提出,如果有幸娶她為妻的話,會親自養育這個孩子。在中學餐廳那油跡斑斑的膠木餐桌旁,他雙膝跪地,像一個瘦高的浪漫詩人似的,向她求婚。於是,他挽救了她——讓她既沒有失去孩子,也沒有放棄學習。

他們步入婚姻殿堂之前,她已經處於絕望的境地。所以這場婚姻,無論怎樣都算是成功的,至少賽文德拉是這樣認為,他很快就要步他們的後塵了。薩拉和鮑勃工作都很忙,事業蒸蒸日上,在鄉下有一座豪宅。他們成功養大了兩個孩子——一個是西蒙,誠然,他只是一名磚匠學徒,但自從經歷了去年的痛苦后,現在也穩定下來了;另一個是他十七歲的同母異父的妹妹艾米麗,她正在準備A級考試,並計劃在男友拉里的幫助下,拯救這個星球。在他們的熟人中,有很多夫婦結婚比他們晚,前景也更好,但都離婚了,而他們卻還在一起。

到目前為止,薩拉想,一切順利。最初,她生活在錫克羅夫特(Seacroft)的貧民窟里。後來,她不斷努力奮鬥,直到在中殿律師學院(theMiddleTemple)古老的伊麗莎白大廳(Elizabethanhall)里榮幸地成為一名「外席律師」(UtterBar)5。在整個過程中,她一直從鮑勃那兒汲取力量,獲得支持。他或許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情人,但是,由於她最初的性愛對象是凱文,就是西蒙的父親,那個好色、殘暴和花心的鬥氣公雞,他給她帶來了興奮,也帶來了災難,因此,薩拉已經不信任激情了。她看重鮑勃的品質,既文雅又可靠,而且忠貞得多。

或者說,至少到最近,她是這樣認為的。今天早上,他宣布讓人對房子進行了估價,甚至都沒有先和她商量,這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正在逐漸疏遠。她用口紅輕輕碰了碰嘴唇,吸了口氣,覺得胸骨下面的某個地方劇烈疼痛。這種疼痛她不但熟悉,而且還感到非常真實,她甚至有次還去諮詢了醫生,但醫生什麼也沒有發現;她的身體並沒有受傷,受傷的是她的心靈。她的婚姻不是讓人羨慕的婚姻了,再也不是了。自從鮑勃在西蒙的事情上讓她失望以後,就不是了。凱文的拳頭可能傷害了她的臉,但鮑勃無情的話凍結了她的心。她不能確定她的心是否會復原。

當賽文德拉漫不經心地提出他的條件時,她注視著鏡子里的他。「那麼,你對過失殺人抗辯不會感興趣?」

「我對此沒有把握,也不感興趣。你的意思是——大衛不小心割了謝莉的手腕?幫幫忙,賽文,把話說清楚。」

「不,是謝莉割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因為頭沉到水下而溺亡。問題是為什麼。」

「那麼,好吧,為什麼?」她把口紅扔進包里,取出睫毛刷,讚許地微笑了一下。「接著說,你接著說呀。」

「瞧,我現在不是受人指使才這樣說的,對吧。只是在探討一種可能性,為了……」

「讓你的委託人免受懲罰。」

「不是,是為了正義,薩拉。這是我們現在正在做的事情,不是嗎?伸張正義。」

薩拉刷好了眼睫毛,開始尋找眉筆。她意識到,她的某個做法讓他的同事感到惱火,或許是因為她說的話,或許是因為她在化妝,或者兩者兼而有之。「好吧,繼續說下去吧。看能不能讓我大吃一驚。」

「好的,聽我說,假設我們承認我的委託人不是他自己所認為的大情聖。實際上,遠非如此。但另一方面,這個可憐的女孩謝莉,在自尊和抑鬱方面,卻有各種問題,我是能夠並且會證明這些的。因此,在承受極端壓力的情況下,她可能有自殺的傾向……」

「你指的是她母親不喜歡她的男朋友?幾次論文成績很糟糕?這就是自殺的原因嗎?」薩拉化完了妝,「啪」的一聲合上了包。

「也許是吧。這樣的事情是會發生的。你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那麼堅強。但是,萬一我的委託人承認有些壓力是來自於他,又會怎樣呢?一邊是謝莉的媽媽,讓謝莉放棄他,另一邊是他,而他只是她第二個真正的男朋友。這會讓謝莉心碎。接著,謝莉發現他與另一個女孩上床,感到非常震驚,決定與他斷絕關係。但是,當謝莉回到他的公寓后,發生了某件事情;他們進行了激烈的爭吵,接著,大衛誘姦了謝莉……」

「強姦了謝莉,賽文。」

「誘姦了謝莉,薩拉。兩者之間是有所區別的。大衛用甜言蜜語哄騙謝莉,讓她做了內心認定絕不再做的事情。不一定非得是強姦。」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承認是強姦了。」

「不。嗯,你可以看出,他是一個自大的傢伙,認為只要馬上與謝莉發生性關係,一切都會變好。於是,謝莉進了浴缸,他吹著口哨出去給謝莉買花,決定好好表現一次。結果,回來卻發現,謝莉被自己所做的事嚇壞了,於是自殺了。那麼,法庭會怎麼看待這件事呢?不是謀殺嗎?謝莉割了自己的手腕,那時,他甚至不在現場。但是,他是有責任的,他可能會試著承認這一點。」

「那麼,他在法庭上會這麼說嗎?」

「如果你能把興趣從謀殺轉到過失殺人上,他可能會承認。」

賽文德拉這會兒是認真的,薩拉能夠看出來;當然,他所言極是。薩拉回想起剛剛吃過的午飯以及這個死去女孩的母親對她的信任。「如果受害者是左撇子的話,我可能會對過失殺人感興趣,賽文。但謝莉不是。這一點,我已經與她的母親、朋友以及所有人核實過了。她用右手拿筆,用右手切麵包。如果她想自殺的話,她本應該先用右手拿起菜刀,割破左手腕,這樣造成的傷害最大。但是,這並沒有發生。被刺穿的動脈在右手腕上,而不是左手腕。這意味著是別人下的手,賽文,這是顯而易見的。她自己沒有割腕自殺。剩下的都是細節問題了。」

「我明白。」賽文德拉嘆了口氣,雖然感到失望,但也不是特別驚訝。她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被說服的女人。「這就是你要對陪審團說的話嗎?」

「是的,賽文。」他們朝門口走去時,薩拉微笑著說。「你的想法不錯,但這是謀殺,是你的委託人乾的。」

1Endor(恩多):電影《星球大戰》中的一顆星球。

21941年12月,納粹德國在波蘭興建的六個屠殺集中營之一。

3納粹德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在波蘭修建的最大一座集中營。

4英國故事書《小熊維尼》(WinniethePooh)中的一個小男孩,是小熊維尼最好的人類朋友。

5普通律師的總稱(地位低於王室律師,只能在法庭欄杆外進行辯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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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國暢銷懸疑推理小說薈萃(全25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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