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古道壁畫
前方赫然出現了一個叉道口,一左一右,兩個洞口通往不同的方向。
我和順子站在這兩個洞口前左看看,右看看,拿不定主意。
順子伸頭探腦的仔細的觀察了一會後,也沒看出個名堂,晃了晃腦袋,一甩手,不管了。說是死生由命,富貴在天,一切聽憑我的安排,就讓我來定,如果我也拿不準主意,他就要扔硬幣了。
我真想讓他自己扔個硬幣,看看到底是字是背,但是畢竟這是性命攸關的大事,選錯了估計也很難有機會可以重新再來了,弄不好就得把命扔在裡面。
既然有兩條路,就說明這兩條路應該是一條生路,一條死路。如果兩條全都是生路或者全都是死路也不符合規矩,犯不上費了這麼大的力氣修兩條目的一樣的路。
我扒著洞口往裡瞅了半天,也看不出個究意,兩個洞口都是黑漆漆的,也沒有明顯的區別,不知道是通向哪裡。不過傻子也都知道,不可能兩條路都能通向地上,就在手足無措,猶豫不決時,腦袋中靈光一閃,茅塞頓開,想出了一個辦法。
我從身上取出剛才剩下的那半截蠟燭,燭光閃爍不定,忽明忽暗。我趕緊用手攏了一下火苗,等到火苗穩定后,我往左邊的這個洞口裡走了幾步,然後停下腳步,站在原地不動,慢慢的把攏火的這隻手放下,只見燭光撲閃了幾下后,很快的就穩定了下來,也不怎麼跳躍了。看到這裡,我捧著蠟燭向右邊的洞口裡又走了幾步,然後仍然站住不動,只見蠟燭的火苗開始漸漸的向洞口外傾斜,燭光又開始閃爍不定起來,看到這裡,我喜不自禁,趕忙把順子叫了過來。
順子看我神神叨叨的走來走去,一直沒有吱聲,直到聽我喊他,才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問我有什麼事,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嘿嘿一笑,用手指著蠟燭的火苗:「喏,你看這個,那邊的洞口火苗是直的,這邊的洞口火苗是歪的。」
順子盯著火苗看了一會後這才恍然大悟,搓了一把臉,興奮的沖我直點頭:「行啊,來亮,你真是深藏若虛,鋒芒不露啊!現在的火苗向洞外吹,就說明裡面有風,那裡面應該不是個密閉的空間,而是有空氣流動,咱倆就走這條路了唄。」
我吹滅了蠟燭,小心的收了起來,拍了拍順子的肩膀,長嘆了一口氣:「哥哥我走南闖北,通才練識,博物多聞,哪像你胸無點墨,才蔽識淺的,還不去前面掌燈帶路。」
順子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大堆,無外乎都是他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的說辭,我把大衣脫下來又讓他套上,抱著膀小心的緊跟在他的身後。
這條路時上時下,左轉右拐,走了差不多有四五百米的距離后,前邊豁然開朗,到了一個大廳里,空氣也清新了一些,沒有剛才的那種渾濁的土腥味兒,也就感覺不再那麼壓抑了。
我又把這蠟燭點亮,舉過頭頂,四處張望著,圍著這個大廳走了一圈。
發現這裡應該是一個石室,四四方方很周正,也就是五米見方大小,高有五米左右,斜對面有道樓梯蜿蜓向上,應該還可以繼續往前走,估計是為了防潮,地面上撒了一層的石灰,石室的四周牆壁都繪滿了壁畫。
牆上的壁畫從畫法上看有些像唐宋遺法,瀝粉貼金,風格精密富麗。畫中的人物意態生動,景緻優美,筆法流暢而蒼勁;人物衣紋勾描嫻熟,花卉竹石線條洗鍊,我做景觀設計這麼多年,全國的名勝古迹也沒少走,但印象中還沒有看到過這樣精美的壁畫,保存如此完好的壁畫也應該極為罕見。
四面牆體繪製成了四幅巨大的敘事壁畫,畫中場面宏大,人馬隊列整齊有序,殺氣騰騰,栩栩如生。裡面的人物活靈活現,呼之欲出。我和順子都不住的嘖嘖稱奇,看了好半天,又研究了一會,總算才看出個大概意思。
我們走到第一幅壁畫前,整面牆繪製的是場戰爭的場面。遠遠望去,瀰山遍野的一些騎兵團團圍住了大股軍隊,很多士兵都被殺得丟盔卸甲,奪路而逃,血流成河,戰勢激烈。從雙方打出的旗號可以看出,應該是后金與大明軍的激戰。
再看那些士兵們個個精悍,將領們個個威風,應該就是滿洲的騎兵。左上角精細的繪製了一員猛將,跨下一匹大青馬,龍顏鳳目,偉軀大耳,天表玉立,儀態威重,粗粗的眉毛下兩隻眼睛微睜,但卻像射出兩道銳利陰冷的光芒。穿著箭衣,皮搭膊、鐵護腕、快靴,腰間掛著一個大皮酒壺,手下垂著短鐵錐,威風凜凜,神采奕奕,恃氣凌人。後面並排一溜跟著七匹戰馬,馬上的將軍刻畫的不是很清晰。
順子叭嗒了叭嗒嘴,沖我說:「亮子,這個我估計畫得是努爾哈赤征戰的場面吧。不用說,畫得如此威武細緻的這人一定就是努爾哈赤了,後面跟著的那幾個人正好是七個,你說會不會就是行地七公呢?」
我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順子的說法,也介面說道:「從旗幟的名號上和這氣勢上,十有畫的就是努爾哈赤,畫的應該是后金與大明軍兵爭戰的場面。後面的那幾人故意沒有描畫清晰,像是有意要隱藏些什麼,不過可以看出來的確是七個人,這個我估計如果前面這員大將是努爾哈赤本人,那後面跟著的這七個人一定就是行地七公。」
轉過身來,第二幅壁畫描繪的應該是在一間殿堂里,殿柱是圓形的,兩柱間用一條雕刻的整龍連接,龍頭探出檐外,龍尾直入殿中,顯得特別的霸氣,十足的帝王氣魄。看這架勢,應該是皇帝的寢宮,寢宮內雖然富麗堂皇卻似乎是光線不足,或者說應該是指晚上,通過室內點畫的多盞宮燈可以看出來,隱隱約約的彷彿從厚重的窗帘縫隙中還能看出透過的几絲月光,落到了鋪滿金黃色棉被的大床上。床上躺著一人,面容枯篙,形銷骨立,似已病入膏肓。床前跪著一排人,仍然看不清面容。
我一邊看,一邊用手指指點點的對順子說:「如此看來,前面那幅畫肯定就是畫的努爾哈赤了,而這幅畫的應該就是努爾哈赤死前托秘。床前跪著的還是那七個人,依然沒有畫清面貌,現在看來可以確定應該就是行地七公,只是為什麼搞的如此神秘呢?」
順子也不住的點頭,突然順子指著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對我說:「亮子,你看看這兒,好像是有個人似的,只不過畫得不太清楚。」
聽順子這麼一說,我把燭光往順子所指的地方湊了湊,果然,順子指的那個位置像是有個人蹲在那裡似的,也可能是這裡正是陰影區域,畫壁畫的這位師傅無心之舉,才使我們草目皆兵吧。我仔細的看了半天,又走遠了幾步看了看,也拿不準,說道:「有點看不清,確實像是有個人蹲在門外偷聽,可是也可能是畫面畫的陰影而矣,不能肯定。」
順子也歪頭看了半天後,也有點半信半疑了,沖我說道:「你這一說,我也拿不住了,不過總覺得這裡有些古怪。這兩幅畫和以前我們知道的情況大體差不多。看來這次咱還沒白昏過去,還昏的有些價值,真要是大難不死,那是必有後福啊。」
順子在旁邊不斷的品頭論足,有時還自問自答,自己一個人聊得還挺熱鬧,看著有些魔魔怔怔的。
我也懶得聽他胡說八道,就轉身盯著第三幅壁畫看了起來。
這幅壁畫的場景很大,是幾個不同的畫面組合在了一起,從前往後的看了好半天,才看出了點眉目。壁畫最左面畫的是皇帝即位時的場面,張燈結綵,群臣朝拜,普天同慶。
正中央龍書案後面正襟端坐一人,頭上戴著嵌寶紫金冠,穿一件明黃龍袍。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曉之花,鬢若刀裁,眉如墨畫,眼睛里精光閃動,十足的帝王之氣,身前背後百步的威風。
大殿內黑壓壓的跪倒一片,正行三拜九叩的大禮,儀式隆重而又充滿歡慶氣氛,場面大氣磅礴,聲勢浩大。當真是「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日色才臨仙掌動,香煙欲傍袞龍浮。」
可能是盯著看得有些久了,感覺自己似乎進入到了整個情景之中,畫中的景象鮮活生動的在眼前展現,耳輪中隱隱聽到鐘鼓齊鳴,禮樂飄飄,重重深宮禁苑一殿殿都已經敞開了大門,文武百官拜謁皇帝,聽候旨令。香爐的輕煙裊裊升騰,如夢如幻,不知不覺的沉於其中,愣在當場。
「喂,亮子,亮子,發什麼愣呢?」順子見我眼神發直,一動不動,在旁邊推了我一把。
我激靈一下這才如夢方醒,輕輕的晃了晃腦袋,這才看清旁邊的順子,抬頭又看了看壁畫,心底不由得冒出一股寒意。難道是因為畫的太逼真了才會使我看得入了神?還是這壁畫本身就可以攝人心魄呢?假如不是和順子在一起,是我一個人的話,接下來會怎麼樣,後果還真不敢想象,想到這裡頓時有些后怕,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咽了一口唾沫,轉頭對順子說:「這玩應兒真有點邪門,好像能攝人心魄一樣,千萬別盯著看時間太長,以免中了道兒。我剛才就是看著看著就感覺進到了這幅畫中,畫中的一切都動了起來,似乎還能聽到一些聲音,差點給迷了心智。」
順子聽我說完,顯然有些不太相信,一臉的驚訝,抬頭看了看這壁畫,不住的搖頭。
順子有些不太肯定的問我這幅壁畫上描繪的是不是皇太極即位的場面?
我點了點頭,揆情度理想了想:「這壁畫本來就是按時間來作的敘事壁畫,第一幅是努爾哈赤征戰的場面;第二幅是努爾哈赤要歸天的場景;而這第三張一開始就是一個皇帝即位上朝,從歷史來看,努爾哈赤之後必是皇太極無疑。而領頭跪在前面的那三個人,就應該是『四大貝勒』中的其他三人,代善、阿敏和莽古爾泰。」
天命十一年,努爾哈赤死後,后金最高統治權力出現真空,在推舉新汗的會議上,大貝勒代善率先公開表態,扔戴皇太極即位。原來就與汗王無緣的二貝勒阿敏和皇太級平時關係還不錯,也就積極附和代善之議。當時的三貝勒莽古爾泰獨木難支,在眾人中煢煢孑立,思索再三之後,只得表示贊同眾人的提議,退出了汗位的競爭。皇太極假意辭讓了一下,也就欣然接受了,幾天後率諸貝勒史弟子侄盟誓即位。
順子聽我說得合情合理,有根有據,不住的點頭。
這面牆的壁畫場景很多,緊接著畫的也是戰爭的場面,畫得幾乎全都是八旗軍驍勇善戰,殺得敵軍聞風喪膽,落荒而逃。很明顯可以看出,基本上就是在歌頌皇太極東征朝鮮,西討大明的豐功偉績,至於歷史上這些戰役發生在何年何月,我和順子也並不清楚。
緊接著描繪的是群山荒嶺的自然風光,荒郊曠野,茅豐草長,人跡罕至。朦朧的遠山,籠罩著一層輕紗,影影綽綽,在飄渺的雲煙中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就像是幾筆淡墨,抹在藍色的天邊。山上隱約能看到似乎有兩個人,只是畫得很小,意在而形無。實在搞不清為什麼會畫上一幅山水畫在這裡面,而且又是佔用了很大的一片區域,這種敘事壁畫不會閑得讓畫帥飆飆畫功,即興發揮吧?
看得一頭霧水,只好接著往下看,緊接下來畫的則是一間草屋前,院子很簡陋,典型的農家院,院子西邊的牆下,趴一頭黃牛,身上好像還粘著一些草屑的樣子,離牛不遠的西南牆下,一字排列著鍬、鎬、鋤、耙等農具。
整個場景的畫面色彩都很單一,與整個壁畫的恢宏氣勢相比,顯得有些格格不入,這樣的簡陋的場景出現在如此精美的壁畫里,倒像是光潔的皮膚上貼了一塊狗皮膏藥,要多彆扭有多彆扭。我看了半天也想不出來,為什麼要弄出這樣一個場景出來。
順子也和我一樣,一臉的茫然,指著牆上的壁畫也在叨咕著:「嘿,這玩應兒,咋看咋彆扭哈,都是帝王朝廷的事咋還整出一個草屋出來,這他媽的就像穿個西服上衣,整個運動褲子似的,也不倫不類啊?而且,亮子,你看啊,屋裡的那兩個人,都是一身百姓的裝束,平頭老百姓怎麼也能堂而皇之的與這些開國皇帝整一塊去了?這到底是啥意思呢?右邊這人看身材和長相也算是威武莊嚴,只是左邊這人身材瘦小,像沒長開的茄包子似的,還畫的是個背影,神秘兮兮的。」
聽著順子的嘮叨,我也在心裡琢磨著這事兒,確實如順子所說,這畫有些不倫不類,仔細的看著畫中正臉面向我們的那個人,那人身上自帶的氣勢似乎有種無形的壓迫感,這種讓人膽寒的氣勢絕不會是一個百姓能有的,於是不自覺的往前面的畫中掃了幾眼,這一看可讓我吃驚不小。
身材體形越看越像,雖然這畫不像現在的照片這樣逼真,但是這畫師的丹青妙手畫的也是極為傳神,入骨三分,對比了一下后,發現這個人與前面畫中出現的一個人相似度極高,甚至連那種眼神都如出一轍,越看心裡越是激動。
我拉了拉順子的胳膊,指著壁畫,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變調了:「順子,你仔細看看第一個場景,皇太極下面跪著的那三個人,也就是阿敏、代善和莽古而泰那哥仨,過去站位排序很講有究,從畫面上可以推斷,最右邊這人應該就是莽古爾泰。最左邊的應該是代善,中間的就是阿敏。你看這三個人誰與草屋中正臉的那個大漢長得比較像?」
順子聽我這麼一說,興趣上來了,跑到前面仔細的看了一會後,又跑到後面看了看草屋裡的那位大漢,反覆的折騰了好幾趟,最終有點不太肯定的說:「好像是最右邊的那個人,就是那個什麼莽古爾泰的,體形有點像,腦袋大小和鬍鬚看著也相似。」
我聽順子如此一說,心中更有底了,畢竟我一個人的判斷多少有些主觀因素,而兩個人都這麼認為客觀上就相對公正了一些。
我嘿嘿一笑:「順子,這回你總算沒走眼,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和你的看法一致。這草屋中那人就應該是三貝勒莽古爾泰,也只有與這樣身份的人相關的事情才會繪製到這壁畫裡面。以他的身份竟然穿成這樣,整了一身老百姓的裝扮,喬裝改扮,估計是一件很重要又需要保秘的事情,他接見的這個人又是誰呢?什麼人值得讓當年身份顯赫的三貝勒如此禮賢下世,在荒郊野嶺中相見呢?」
這回順子倒是開竅了,沖我嘿嘿一笑:「亮子,看來你也只是聰明一時啊。不怕虎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和你在一起合作,我越來越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這不明顯著嘛,這些壁畫根本不是什麼獨立的海報,而是連環畫,我們在別的畫中再找找,看看有沒有這個體形瘦小的人不就行了?」
順子這麼一說,我才頓時猶如醍醐灌頂,醒過腔來,趕緊催著順子舉好蠟燭,又從第一張壁畫開始搜尋起來。
每張壁畫的場景都很大,又多是戰爭場面,人山人海,還真不好找。幸好是很多的人物都是粗略的示意,真正刻畫的人物並不是太多,但就是這樣,我和順子也足足跑了七八圈,才隱約的發現了一些線索。
在第一幅努爾哈赤征戰的那個場景中,努爾哈赤馬後壓陣的七個人中似乎有一個身形矮小的,只不過騎在馬上,畫得有些粗略不明,又被前面的人物遮擋著,所以有些看不太清。
但在第二幅努爾哈赤卧床的壁畫上就可以清晰的看出,在床前跪著的七個人中,的確也有一個相對身形矮小的人。
再看看第三幅那個場景中的背影,我和順子反覆的對比著這三面牆上的這三個人的一些細節特徵,又來來回回的跑了好幾趟。
最後我和順子心頭的陰霾終於豁然開朗,不約而合的都猜出了這個神秘的人真實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