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眾僧

片刻之後，寂靜突然被打破。我聽到年輕人開始低低地發出一聲冷笑，接著笑聲越來越高，也越來越響，緊接著，年輕人的聲音開始起了變化，從清朗激揚的華貴之聲，變得越來越陰森恐怖，也越來越尖銳刺耳。到最後，我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也是這幾天我無處逃避的聲音。

「吾尋……幽風！」

幽風！我心中一陣狂跳，這個年輕人就是那個惡鬼，那個全身黑霧看不清面孔的惡鬼！

年輕人的身份明了了，那站在他對面的又會是誰呢？

很快，我就知道了答案，因為緊接著，就聽到之前那個蒼老的聲音發出一聲怒喝：「他已入魔，十三僧，隨我布陣！」

是那十三個鬼和尚！

文物局的人曾經說過，這個是明代的和尚墓，也就是說，我現在聽到的是數百年前十三僧人鎮魔時的場景？

原來這十三個和尚真的是鎮魔的僧人，但為什麼他們後來又變成了惡鬼呢？

之後，就是一陣陣高聲的梵唱念經之聲，老和尚憤怒的喝斥之聲。年輕人聲勢雖大，卻敵不過佛法之威，漸漸被念經聲所壓制，一開始的張狂之笑，也變成了痛苦的嘶號。

我這會好奇心已經完全被調了起來。我面對的明顯是那十三個鎮魔僧人鎮壓黑霧惡鬼的場面，但我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只能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這種感覺，就像是在看電視時放映機突然壞了，只能聽到對白，卻看不到情節。

簡直能把人急出病來。

年輕人明顯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嘶號聲越來越低，也越來越小，就當我以為他馬上就要堅持不住被徹底鎮壓的時候，年輕人的聲音卻突然一變，又恢復到了那個清朗激越的正常聲音。他也不再號叫，而是語速急切地說了一句話。

蒼老的聲音明顯一愣：「什麼上來了？你在說什麼？」

年輕人又重複了一遍，蒼老的聲音還沒反應，就聽到又一個聲音驚呼了一聲：「師兄小心……啊！」

他的話音還未落，就變成了一聲慘叫，接著那個尖利的聲音就又驚又怒的響了起來：「這是什麼鬼東西，快躲開！」

和尚們念經的聲音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陣忙亂的奔跑聲，似乎是在躲避什麼東西。但顯然他們的躲避並沒有用，因為僅僅十幾秒的時間，接二連三就有好幾個和尚慘叫了起來。

先前那個蒼老的聲音長念一聲阿彌托佛，然後低低地開口說道：「真慧，真定，真能，真通四位師弟圓寂了……季施主，貧僧本意將你留在寺中，以無上佛法洗鍊你身上魔氣，只需二十餘載，你便可恢復如常，到時自會放你離去，你又可苦傷我寺中僧眾的性命？」

年輕人吃力地說了一句什麼話，蒼老的聲音一愣，疑惑地問道：「不是你動手？這道火焰明明是你護身之寶……」

老和尚話沒說完，那個尖利的聲音就憤怒地開口了：「師兄還跟他費什麼口舌？這魔崽子殺戮成性，憑著這道控火的法術害了多少性命，師兄你萬不可相信他的鬼話！眾師弟，快快出手一起殺了這魔頭！」

尖利的聲音說罷，就聽到一聲沉悶的巨響，彷彿是什麼東西猛烈撞擊的聲音。接著就聽到尖利聲音一聲長長的慘叫，叫了一半，聲音就嘎然而止，彷彿是被掐斷了的磁帶盒。

「季施主，你殺性過重，貧僧也留你不得了！」蒼老的聲音明顯也憤怒了，剛才那個尖利聲音的和尚明顯身份極為重要。他一死，一直主持大局的老和尚也失去了平常心，中正平和的聲音中也明顯帶上了一絲憤怒之意。

年輕人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這次卻變成了惡鬼一般的嘶嚎，以及張狂得意的大笑。一開始還能聽到周圍和尚們的高呼，但接著就變成了一聲聲的慘叫，只不過片刻工夫，和尚們就再也沒有了聲息。

老和尚倒是沒死，但明顯也只剩一口氣了。我能聽到他強忍痛苦的悶哼聲，與低低的佛號聲：「阿彌托佛，沒想到我銅佛寺一干僧眾，居然會全毀在你手中……」

年輕人的又是一陣得意地狂笑，接著又說了一句什麼。這句話我仍是聽不懂，但老和尚卻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下，聲音明顯一揚，激動得彷彿迴光返照一般：「什麼！不死葯！……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緊接著，老和尚突然大宣佛號，聲音亮得就像寺院的銅鐘一般，震得我耳朵翁翁地直響，不知傳出去了多遠：「銅佛寺僧眾聽我號令，即刻離開，不得回返，違者一律逐出門牆！」

我只是稍微想了想，立刻就明白了這老和尚的意思。這十三個和尚只怕是寺院里武力值最強的人，老和尚八成是寺院主持，最強十三人都集體撲街了，剩下的小和尚們妥妥就是送菜。老和尚此舉就是為了避免全寺團滅，不得已讓僧人全部離開，這樣最起碼大部人都能活下來。

只不過老和尚的命令卻並沒得到執行。我明顯又聽到一大堆凌亂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不知道有多少個和尚跑了過來，接著就是一聲齊齊的大吼，聲震四野：「誓與方丈共存亡！」

人多嘴雜，老和尚的聲音被眾人淹沒，再也聽不清了。只能聽到其它人大聲的喝斗聲，與接二連三的慘叫聲。和尚們又念起了經，我只聽了幾句，就猛然醒悟。

這不是大悲咒么？

我雖然不懂佛經，但這個大悲咒卻是大街小巷是家香燭店都會放的音樂，堪稱是佛教中的流行樂。就算我不會念，哼幾句還是可以做到的。

據說常誦這個咒文可以消除一切災難諸惡疾病痛苦，成就善法，遠離怖畏，是一種可以超脫生死輪迴的佛教重咒。

我聽別人說的是天花亂墜，但咒文對於惡鬼作用卻並不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慘號起來，很快就沒了聲息。念咒的人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哭泣與救饒的人越來越多。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又有多少人能直面死亡呢？

那些口口聲聲說要與方丈共存亡的僧眾，在面對殺人如麻的魔頭時，他們開始退縮了。他們求饒，他們乞憐，只求能得到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