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根線,千根線

第34章 一根線,千根線

第34章一根線,千根線

原本準備打道回府的王丁,半路突然改了主意,說有老朋友回來,她這箇舊友怎麼著也得第一時間登門拜訪才對。

搖曳著身姿去雜貨鋪子順了一壺酒水,扔給宛如小弟的馮笑后,二人就去往村頭。

村頭第一座宅院,老舊朱門破舊的厲害,門前兩座鎮宅神獸也在雨打風吹中磨去稜角,兩輛破舊馬車在瘦骨嶙峋的老馬牽拉中緩緩停在門前。

馬瘦毛長,這兩匹老馬大汗淋漓,走一路,汗水撒一路。

馬車停妥,車簾被一隻枯瘦大手掀開,人影一閃,從車廂中跳下一位竹篙漢子來。

渾身皮包骨,若不是衣物襯托,漢子渾身上下也稱不出二兩肉來,背後斜插刀劍,一身氣勢凌厲,倒也無人敢小覷。

竹篙漢子環視四周,視線在略遠處的王丁身上掃過,至於身後馮笑則被完全忽略,疾步跑到後面馬車旁,沉聲說道:「小姐,到家了!」

「啊,這麼久才到,本小姐在車裡都快被顛簸散了架!」

說話間,車簾被掀開,車廂中弓腰走出一位二八佳人來,一身鵝黃紗衣,遮掩不住渾身的靈動氣息,三千青絲垂泄身後,耳畔插黃花,靈氣逼人的面容更是畫龍點睛,讓人側目。

「竹刀叔叔,這裡倒是與想象中不一樣呢!」

少女高站馬車之上,遠眺八百里水泊,水泊邊有老者臨案垂釣,一群鵝黃小鴨紅掌撥清,水中嬉戲,水中星星點點的島嶼隱匿薄薄水霧之後,恰有幾分幽靜致遠的飄飄仙氣,令人心曠神怡,見之欣羨。

「小姐,據小人所記,這水泊似乎大有古怪,著實不易靠近!」

竹篙漢子眼神沉穩,對水邊垂釣老叟隱覺不安,甚至水邊那座小院,給他的感覺就似龍潭虎穴。

「竹刀叔叔,你瞧那群小鴨子多可愛啊,嘻嘻,還有那垂釣老大爺,不也平安無事嘛!」

少女指著水泊,佯裝蹙眉,面生不悅,眼珠子卻是在竹篙漢子臉上打轉。

「小姐,這長路漫漫,之前聽你意見,在路途已經耽擱多日,怕是免不了一頓責怪,況且眼下這都到了門口,你進去后先歇息片刻,老爺天黑就到,等見過老爺后,小姐你想看山看水,都可!」

竹篙漢子目光堅定,語氣低沉,不留絲毫餘地。

無計可施的少女一跺腳,從車上跳下,餘光在門前站定的婦人身上一掠而過,定格在那道孱弱身影上。

少女眼底劃過一抹狡黠。

「哎呦,有人偷襲!」

少女尖叫一聲,手腳抽搐,凌空斜斜跌落。

竹篙漢子愁眉不展的厲害。

小姐的演技,真的是慘不忍睹!

王丁腳步輕移,橫掠出一人距離。

堪堪避過從天而落的林妹妹。

馮笑反應慢了半拍,被王丁定住身形,一動不動。

「砰」,塵土飛揚。

少女不惜自毀形象,起身前還用手在臉上抹了一把塵土,眼角掛淚,這幅慘兮兮的模樣,如何也能騙過這幾人了吧!

少女梨花帶雨,一把抓住動彈不得分毫的馮笑,叫道:「竹刀叔叔,就是他,剛才就是他,使了手段,將我從半空拽落,胳膊腿都磕破皮了哎,疼得厲害,哎呦……」

馮笑一臉無可奈何。

竹篙漢子雙手捂臉,恨不得當場找條地縫鑽進去。

「竹刀叔叔,你看看嘛,哪有人在自家門前受了欺負,還能忍氣吞聲的!」

少女眼眶泛淚,將鼻唇上一不小心流下的鼻涕趁著拉扯功夫,順手抹在了馮笑衣袖,衣襟等處。

王丁看的眉開眼笑。

就差抓把瓜子在手。

竹篙漢子終歸不能再無動於衷。

「小姐,好女不與男斗,大人不記小人過,看這後生也不似身家貴富之人,就高抬貴手饒他一回吧!」

竹篙漢子邊說,邊給馮笑眨眼示意。

「竹刀叔叔,這事你說了算,我這灰頭土臉的,也不好先回家,等我去水邊清洗乾淨后,再回也不遲!」

少女話音剛落,就一溜煙跑出老遠,還衝竹篙漢子吐了吐舌頭。

竹篙漢子哭笑不得。

「讓二位見笑了!」

竹篙漢子拱手道歉。

「見諒,多謝!」

又沖馮笑拱手。

王丁笑得手捂胸口,花枝亂顫。

馮笑終於能動,拱手還禮,「無礙,無礙!」

竹篙漢子不再言語,垂手而立,仿若一截枯竹,望向水泊方向。

王丁稍稍避身,再次讓開些許道路。

「褚老頭,這次回來也不打聲招呼,貌似不太厚道啊!」

王丁盯著金漆斑駁的大門,自言自語。

竹篙漢子手掌微翻,背後刀劍輕輕嘶鳴。

「這裡可經不起太大的折騰,萬一天塌地陷了,褚老頭還不得哭死,剛回來老巢就塌坯不像樣,外面的家再好,終歸還是講究個落葉歸根,死後只佔三尺地,你說我要是不讓褚老頭占這三尺地,褚老頭會不會氣的吐血?」

王丁摩挲著蔥白手指,一點點金沙從指尖散落,被微風輕輕一吹,星星點點,猶如躍動的精靈。

竹篙漢子臉色鐵青,背後刀劍鏗鏘出鞘三寸,刀罡隱隱呼嘯,劍嘯不絕於耳。

刀劍罡氣,彷彿游龍滾走。

剎那間,飛沙走石。

不過,盡在竹篙漢子周身方寸之地。

王丁嫵媚一笑,看著被刀罡劍氣捲走的金沙,捂嘴笑道:「褚老頭,倒是養了一隻有些本領的看門狗,也不知我要打狗,用不用照顧褚老頭這個主人的臉面?」

水泊邊,少女覺察出異樣,回頭一看,遮掩不住喜悅的眉梢間夾雜著些許哀怨,故作老氣一嘆,敢情還沒大打出手,看來自己這搗亂的本事還得再修鍊,都怪竹篙叔叔的手段太過厲害,哼!

「小女娃,生的一副好皮囊,可心腸咋個是黑的!」

水邊,垂釣的老者終是開口。

少女頓時喜出望外,剛才她如何逗趣這老頭都不曾搭理她,什麼魚跑了,餌料掉了,烏龜追魚,想法是天馬行空,可垂釣老頭就是半點不理睬,雙眼微眯,好似清醒,好似打盹。

「老爺爺,這水泊里有魚啊,不是說水底有妖怪嘛,咋個沒有跑出來把你的魚統統吃掉哩?」

少女蹲在水邊,雙手撐著小臉,看著平靜水面,嘴裡說著不知是惡作劇還是故意如此的話語。

「有些道理,妖怪吃魚,魚吃餌料,我再吃妖怪,如此一個循環,倒也縝密!」

垂釣老者咂摸著嘴,似乎略有遺憾。

不知是在遺憾自己未曾嘗過那妖怪味道如何,還是對自己這靈光乍現的想法心生遺憾。

畢竟,他在這裡釣魚的時間已經久遠到自己都記不清楚,可小女娃所說的妖怪,卻是只見過一次。

遺憾吶,遺憾!

魚鉤突然遊走。

有魚上鉤。

少女格外驚喜,雙目熠熠生輝。

老更頭淡淡瞥一眼比他還要喜出望外的少女,手腕一抖,一縷金線破水而出,朝岸邊甩來。

金線末端,咬著一尾巴掌大小的金魚。

只是,在咬鉤金魚尾端,仍然咬著一條體型無差的金魚。

少女眼波流轉,大開眼界。

金線穩穩落進竹簍,老更頭解下魚鉤,將金線重新甩回水下,對釣上來的這對奇魚倒是不言一字。

少女按捺不住好奇,趴在竹簍前,看個不停。

彷彿知道老更頭刻意釣自己胃口,少女這次反而一直沉默不語,只是眼角餘光一直在老更頭身上打量。

老更頭手指在魚竿上輕輕彈動,水面悄然浮掠起一根根水線,以魚鉤為中心,向四處擴散。

形成一張網。

天下眼明心亮者,老更頭可位列前三。

在他這根金線圈套下,綁住了無數心思纏綿之人。

「老頭,這對雌雄金魚可否賣於我,只要你說個價錢?」

竹簍中,一對金魚首尾相銜,在水中嬉戲,勝似恩愛夫妻。

少女心喜難耐,扒著竹簍,問道。

「不賣!」

老更頭回予簡單二字。

「老頭,看你歲數也不小了,怕是還沒走出過這巴掌大的村子,外面的天下可是美的不行,這麼著,我出一千兩銀子買你這兩條魚,給你算筆帳,外面一條魚頂破天五錢銀子,我給你的銀子能買好大一堆,夠你吃到死!」

少女眼底閃爍金芒,猶如垂涎欲滴的獵食者。

「不賣!」

老更頭看一眼少女鵝黃紗衣下的雪白腳踝,一條金線若隱若現。

這金線,光陰長河之中,也只有老更頭看的最分明。

老更頭沒來由一陣心煩。

「等褚老頭回來,讓他親自送兩罈子酒水到小院,記著,不是我老更頭占他便宜,酒水權當魚錢了!」

老更頭收竿而走。

遠遠瞧一眼針鋒相對卻未大打出手的二人,老更頭撇撇嘴,罵道:「他娘的是個慫包蛋,看走眼了!」

竹篙漢子好似泄了氣的氣球,刀劍齊齊入鞘,一屁股坐在門前台階上,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王丁遙遙白了老更頭一眼,媚態十足。

老更頭搖頭,嘴裡碎碎念叨,晦氣晦氣!

關門睡覺,一睡解千愁。

王丁腳踝的那根線,迄今為止,是老更頭最難綁束的一根。

每次看見王丁,老更頭都猶如看見束手無策的自己。

所以,老更頭最不愛見王丁。

老話說,千里姻緣一線牽。

可到了王丁這裡,一根線還真牽不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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