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風雷匯聚
第455章風雷匯聚
「富掌柜,好久不見……」
行人熙攘中,姬貝戎驀然聽得有人喊叫於他,循聲扭頭望去之際,袖中石灰包已經備好,待發現來人並無特別印象,又在腦海里認真曬捋過一遍,仍舊沒想起關於來人的點滴,微微皺眉間,卻是沖迎面走來的一位行人拱手笑道:「婁兄,許久未見,不如今天兄弟做東,去那鴻運樓擺一桌……」
陳沖跑過來時,姬貝戎正與素未平生的行人勾肩搭背,朝鴻運樓而去,一心想拆穿這位富記商鋪掌柜真面目的捕頭陳沖也是異常果決,回頭沖樓上窗口正探出身子眺望的那幾名歹人挑釁一笑,而後指了指身前幾步遠的姬貝戎,似乎是在說你們能奈我何,有他罩著我,你們算個屁!
窗口先前豎中指的歹人齜牙一笑,點點頭算是接下了陳沖的挑釁。
「彪哥,這就讓那廝跑了?」
尾隨彪豹的幾位兄弟,有人心有不甘開了口,捕頭陳沖與他們可謂是勢如水火,不死不休,之前他們有些許兄弟不過是在城中犯了點小事,便被陳沖抓送進了監牢。
「怕什麼,這廝往日素來獨來獨往,在衙門裡也是朋友甚少,咱家暗中摸查幾次,也沒能查出他什麼底子,不過今日好算開了個口子,只要他有朋友,家人,親戚,那咱家就多些對付這廝的手段……讓兄弟們跟好那個青衫漢子……」
彪豹眸光閃爍,遠遠望著街上那道青衫背影,心裡已然殺浪沖霄,不管你是誰,都得死!
這邊陳沖不緊不慢跟在姬貝戎身後,待對方將那位用來打幌子的行人打發走,就開口笑道:「富掌柜好手段啊,今日不知有沒有空,在下府衙捕頭陳沖,有些事想與富掌柜求證一番……」
姬貝戎看著這位跟了一路的鐵面漢子,拱手笑道:「不知在下可是犯了何事,府衙捕頭竟然尋上門來?」
「哦,富掌柜多慮了,在下不過是想與閣下求證一些木人街的過往一些細節……」
陳沖闡明來意,仔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變化,在看到對方蹙了蹙眉頭,繼而眉梢與肩膀瞬間垮塌耷拉下去,整個人流露出悲傷欲絕的氣息,平靜與悲傷的轉合,可謂是秋水一色,毫無破綻可尋,心中不禁讚歎一聲,「好生厲害的心性,這是遇上高人了……」
往日查案,陳沖也遇上過不少心性特異的歹人,前兩年讓他名揚皇都的一場兇案中,有歹人藉著月夜,在半年中姦殺百名婦人,但從未留下蛛絲馬跡,鬧得滿城人心惶惶,陳沖正是憑藉過人的心智與歹人鬥智斗勇,在失誤一次後手刃罪大惡極的色魔,方才坐上的府衙捕頭。
「既然如此,那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有勞富掌柜了……」
二人就近在街邊酒肆坐下,因為身上未穿捕頭衣服,見生意上門的酒肆掌柜便過來問詢,陳沖點了酒水與兩碟佐酒菜,便平淡無奇開了口:「當日事發之時,不知富掌柜身在何處?」
姬貝戎接過對方遞來的酒杯,一改臉上先前的欲絕悲傷,驀然笑道:「當日在下恰好正在一街之隔的香脂街陪兩位朋友遊玩,不曾想卻是發生了此等令人心悸的災禍……」
「哦,那富掌柜方便告訴一下那兩位朋友的身家姓名?」
「這……不太好吧,對方畢竟是身有家室的,若是如此被大人戳破,想來又會是兩場門戶慘劇……」
「……原來如此,富掌柜當真是好手段啊……」
「客氣了,大人……」
……
目送對方離開后,陳沖習慣性眯眼,對方將他拋出的問題輕而易舉就甩給了兩名不能暴露身份的婦人,加之這裡可是皇都首善之地的南城,真如對方所說,他若是執意戳破這層窗戶紙,屆時只怕那兩位婦人家中的勢力背景就會拿他祭刀,南城深宅大院中腌臢事多如牛毛,陳沖早有耳聞,那兩位婦人此舉紅杏出牆,也算不得什麼大驚小怪。
之後又隨意問了幾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問題,也都被對方一一回答的南轅北轍,從中根本不可能窺出什麼有用的線索,如此酒過三巡后,對方也就拱手告辭,一切看起來都是滴水不漏,順理成章之事。
一番思量后,陳沖也不再糾結於此,多坐這片刻光景,是為了等追殺他的那些歹人會如何,但眼下看起來,已經明白無誤,這池禍水已經被他引流,不出三日,想來必有動靜!
「一介書生,略會拳腳,這副皮囊之下,究竟在掩蓋什麼……」
陳沖思量中去往府衙,他先前散出去的那些諜探今日也該有所收穫,關於這位平平無奇的商鋪掌柜而展開的一張搜羅大網,也是時候有點收穫了……
北城外,十里之地,貫通南北的古道橫陳大地,猶如一條游曳地表的陸地蛟龍,給被遮去蒼翠欲滴的青山綠水帶去些許靈動,大雪封山百餘日,除卻冒險前來做生意的商販會經過,這片大地已經許久未見人煙。
一行三百餘人的隊伍頂風冒雪出現在古道之上,身後留下長長的腳印,隊伍里有馬匹拖著沉重的馬車,馬鼻里噴吐的白霧清晰可見,沉重的馬車將結冰的地面傾軋出一道道轍痕,為首之人騎在馬上,身上裹著厚重的皮毛,並不是做工精緻的狐裘一類,像是隨意將幾塊動物皮毛用粗線連接起來,散發著一股子狂野攝人的野蠻氣息。
隊伍里的各人身上也裹著類似這樣的皮毛,身後卻背負著看上去頗為沉重的木匣子,每個人都躬身而行,腳下將雪地踩踏的「咯吱咯吱」作響,鼻息噴出的白煙同樣厚重清晰,寒風凜冽,卷積雪,隊伍無一人言語,沉默而行。
皇都舉目可見,在未來的這座皇都里,勢必要有他們這群人的一席之地,因為不相信如此說法的,都已經去了修羅場。
姬貝戎在富記商鋪轉悠一遭,算是做了個稱職掌柜該做的,便又馬不停蹄前去北城城下,拜訪那位墨家主事人。
戰事止戈,這位頭髮見白的主事人多少也恢復了幾分氣色,姬貝戎笑著打趣說這是得益於他贈送的那幾張方子,畢竟那幾張方子可是千古名方,對補益身心效果極佳。
「富公子今日來此,想必是有要事,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我這手頭還有一些東西要處理,所以……」
本想再東拉西扯片刻,孰料對方竟然不接招,姬貝戎「哈」尬笑一聲,摸了摸鼻子,「有一批東西馬上就要到此地,眼下兵馬司與府衙正巡查的厲害,需要你暫借一方寶地,擱置些許時間?」
「哈哈,還真讓地龍說中了,富先生果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路數,若是再手頭拎酒,只怕這事就一定小不了……」
「哈哈……」
營帳一側,擺了張小案幾,案几上堆簇著小山似的宗卷,名為地龍的墨家弟子抬頭白了自家先生一眼,便佯裝伏案忙碌,耳朵卻是豎的直挺。
墨家主事人哈哈一笑,「想必那批東西對於富先生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在下就不必多問什麼了,想來富先生也是守口如瓶之輩,既然都求上門了,墨家一脈焉有不伸手之禮?」
「嗯,等過一陣子,先生必然知曉……暗渠已經完成十之七八,北城地下多以聯通,而南城……或許會慢些,但也得在百日之內結束才行……」
「南城地下有數代老城累積,還有龍脈之屬生髮,進度不可能如北城一般,但百日想來也夠……」
「另外,還得有勞……」
「哦?這……不太好吧……」
「大丈夫如此而為……」
……
南書房。
天子殿下罕見在朝會之後,又留下六部與老相,還有幾位官銜不高卻手握實權的心腹,譬如可糾察百僚的御史中丞,以及執掌皇都戍衛的兵馬司指揮司等等,算是規格甚高,堪比議大事的朝會。
李姓天子先讓宮奴送進暖手爐,給每位朝臣分發取暖,之後又親自在案幾周邊添加的炭盆中添了不少的新炭,待屋中溫度有所上升后,這才笑著揮手示意眾臣坐下,「都隨意一些,這裡又不是朝會,這裡是寡人的南書房,就是談心聊敘的地方,今日諸位愛卿,不妨將寡人當成自家人,敞開心扉便是……」
隨著李姓天子開口定下基調,之後眾臣之首的老相便也接話開了口,同樣是在開導眾人恰逢亂世,理當戮心同力之類的言語,待這即是長者又是頂頭上司的兩位「大人」說罷,南書房的氣氛也算稍稍輕鬆不少,當然綳在幾位大人心裡的那根弦卻是愈發緊了起來。
「俊臣不妨先說一說嘛,近來兵部各種事情一股腦壓下,想必心中多有思量,眼下有此良機,傾吐一番也算正當時……」
李姓天子掃量眾臣,卻是無人敢先開口的局面,略略想了想,便笑著望向了正捧爐取暖的兵部尚書來俊臣,如此拋出問題來。
來俊臣如今正值當紅,私下裡被朝臣稱為「下一位紅相」,因為兵部如今風生水起之勢,朝堂眾臣自是看在眼裡,心裡要說不艷羨,實屬不可能,但也只能背地裡議論一二,對於搜尋其背後的各種材料,也正在抓緊進行中,爭取在決定相位之日能一局定乾坤。
「回陛下,微臣只能卻之不恭了,兵部如今涉及傷兵一項,甚是讓微臣頭疼,朝廷給每位傷兵三十兩銀子,按理說委實不少,擱在以往養活一家不在話下,只是……如今這城中各種日常貨品的價錢彪飛太快,昨日三十兩還能買上一座敞亮的院落,今日就只能買上半數,明日再去其半,故而如今那些拿了傷銀回家的兵將,日子過的苦啊……」
此話一出,房中所有人都不自覺看了面有悲戚的來俊臣一眼,顯露出來的神色也是不盡相同,李姓天子只是笑著,眼觀鼻鼻觀心的老相眼皮動了動,將擱在腳下的暖爐捧在手上,並無言語,其他六部首臣有者微微搖了搖頭,有者在看暖爐周邊裹護的一層皮毛,唯有御史中丞闞慈拱了拱手,率先開了口:
「來尚書執掌兵部不過半載,成效斐然,諸位大人都看在眼裡,如今戰事止戈,卻也遭逢大雪時節,朝廷這邊的積蓄已經見底,應對也是捉襟見肘,三十兩傷銀還是……」
李姓天子眯眼聽著漸起的紛爭,只是保持笑意,一如他所料,沒有誰會拿自己頭上的烏紗帽開玩笑。
傍晚,陳沖從府衙出來,抬頭看眼白茫茫的天色,不禁長吐一氣,一股白煙如龍騰空,正如繚繞在他心頭的鬱悶,揮之不去。
先前散出去的諜探收攏回來的訊息倒是不少,但經他篩選過後,有用的,有價值的卻是寥寥無幾,有些甚至為了應付差事,乾脆將一些生活瑣碎小事搬來,惹得他不由自主想大發雷霆,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匯海門的陳西星……似乎是守將陳渠之子?」
在一眾瑣碎線索中,陳衝倒是發現了這一條,據訊息所說,陳西星與那富姓掌柜於北城麵攤與幾位進城的亂匪起了紛爭,結果雙方大打出手,但詭異的是,當時此事在場圍觀之人不少,但事後問及起來卻是難有幾人說的清楚其中細節,彷彿對當時的情形只是一個模糊的印象而已,或者說更像是做了一場夢。
若是幾個人如此答覆,陳沖但也理解,畢竟民眾對官府多有抵觸,不想沾惹是非,謊稱未曾看清也能說得過去,但令他莫名心悸的是,當日圍觀之數勢必眾多,但這麼多人全然不肯說,這其中究竟隱藏著何種秘密,就是他最為關切的點了。
一下午都在翻看匯攏各類繁雜訊息,陳沖此時腹中已是空空,莫名想起南城一家醬肉鋪子的醬肉,三月不知肉味的陳沖便頂雪而去。
「醬香坊」的生意出乎陳沖預料,如今這肉食價錢早已貴為天價,即便是他也不可能頓頓食肉,但三樓樓閣的醬香坊中卻是人滿為患。
在門口自嘲一笑后,陳沖便找了張尚有空位的桌子落座,因為身上未穿捕頭的衙衣,其他三人對於最後落座的陳沖不免各自打量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