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戲票
第11章戲票
要說不願意,江湖人哪個不願意有門技藝在身呢?前頭也說過,就算沒有春(要訣密訣),只要能弄明白個皮毛,那就不止走江湖了,學得好的,還能開門立派福澤後代。
所以要說不動心,就是掩耳盜鈴一葉障目,自個騙自個兒。
所以郭會長這話,沒人能否認。
郭會長也知道這個理,他看了一圈眾人,嘆口氣:「老夫也老嘍,到歲數金盆洗手嘍。外頭的世道,一年比一年嚴峻,軍閥也一年比一年多,到處兵亂匪亂,各種收錢、孝敬、保護費地頭費,我們江湖還能頂得多久?江湖人,要是不自己團結起來,將來只怕整個華夏動蕩起來,我們江湖門派就是最先遭秧的一個。」
「所以哪,說壞規矩,是壞規矩,可要真箇兒說起來,那位老闆打的算盤才真箇兒叫人噁心。這回規矩破了也就破了,既然已經沾了手,那老闆也沒把這事放在明面查找,咱們就當不知情。大家也別想著往自己碗里扒拉,當務之急,是把這經書找出來驗個真假。」
「還是老爺子通透,您這麼一捋,我們大伙兒也就明白路子了。您老放心,有您這番提點,咱們這些跑江湖的都是江湖一大家,關鍵時刻先把這經書找出來,到時候再請您老作個評,誰出力最大,經書就判給哪個門派。」
一個面白長須戴著黑圓墨鏡的五六十多歲男子站起來施了一禮,引得其他在座的暗裡各自鄙視一番。
這相門掌門柳如相戴個墨鏡裝什麼瞎呢,慣會溜須拍馬說漂亮話。
江湖有術士,所謂「九金,十八皮,七十二套寡頭」之說。金門是從事算卦相面等「生意」的江湖術士的總稱。金門九種為:一算命,二看相,三測字,四扶乩,五圓光,六走陰,七星象,八法師,九巫師。
江湖術士一般沒多少真本事,他們各自的技術多是用來騙人錢財的。技術是圈套,錢財是目的。術士們有一套巧妙的騙錢方式。比如所謂「三場半門坎」。「三場」就是設三次陷階引人上構並把錢騙到手中,「半場」卻是錢到手后脫身、推卸責任,即「退場」。三場半的第一場為「吹場」,宣傳自己;第二場為「進場」,把人引入圈套,使對方信以為真;第三場為「宰場」,敲詐對方。半場就是幸得錢財后,巧言利舌,把後果責任推得一乾二淨,溜之乎大吉。江湖術士在外「走馬**」,跑的時間長了,走的地方多了,對人情世故、風俗人物了解得也深,加以在江湖上闖蕩久了,練得一張鐵嘴,能把稻草說成金條,他們往往騙得「顧客」心服口服。
作為江湖術士金門第二門的掌門,那自然是要會張嘴來事的。
鄙視歸鄙視,但柳相士言之也是有理,私下大家怎麼個打算就另說,當面兒還是得一團和氣,於是關於晚上那個鬧劇,也就這麼著落了幕,至於四個壞了規矩的,也不多說,各自門派帶回去,按照門規罰上一罰,也就算揭過。以後就算那老闆拿這事兒想占理,也占不住半點兒理邊邊。
晚上這事兒動靜雖然不小,但明面上並沒有鬧得大,趁著夜色摸出破舊廢倉庫的巴三捂著腰上的傷窩在一戶人家的頂棚角落裡,眼見著晒衣服的婦人端著木盆下了樓,這才衝出來站到剛曬上的衣裳下頭,伸手擰著衣裳擠出水來,自己仰頭接了喝。
喝了好幾件衣裳水,巴三才鬆了口氣,走到棚子邊上不為人注意的角落滑坐在地上按住傷口和胃部。
老闆下手狠,不止開槍要他命,別的夥計還用刀砍了他兩刀,也虧得巴三同樣是個有把狠勁的人,硬生生搶了刀反手剁了人跳了江才跑掉。
前兩天全靠毛六弄點兒葯來敷,可現在他孤家寡人,夜裡又逃跑,早就發了炎感染的傷口痛得鑽心,吃的又少,胃也開始抽著痛。
「MA了個巴子,等老子逃出去養好傷,回來一定把你砍成十八截丟到資江裡頭喂王八。」
巴三恨恨的按住胃,看著婦人離開的小門,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站起來往那頭走。
藏身的這房子老舊得很,剛才上來晒衣的婦人穿著也壘著補丁,一看就是貧窮人家,怕是漢子在外做活計,女人在家帶孩子做些縫補。
一個女人,只要抓著孩子威脅她,她不敢不聽話,到時候再打暈了綁起來,自己找點吃的,換身衣裳搜刮她點錢走人就好。
只要自己有了吃,換了衣裳頭面弄點錢出了城……
打定了主意,原來虛浮的腳步漸漸堅定起來,等走到門邊,巴三佝僂的背也挺直了,那氣勢,就像從未受過傷,不是被人追著打的落水狗,而是從前一樣意氣風發,手下有一批兄弟吆五喝六的鏟爺巴。
何洛對這些事一無所知,他盡心儘力的泡在木料庫里挑了兩天木材。
雖說扒散是個叫人瞧不起的活計,但扒散這活真要做起來,和修復師沒區別,要想做得精緻,不止考校眼力、耐力,後期還要考校皮殼,能弄出好皮殼,那這物件就不是得叫扒散頭了,而是俏貨了,檔次噌噌的往上漲,價錢,那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而何洛打定主意的,就是把暗八仙鑲寶櫃改做成一個俏貨出來。
挑好了木運回做活的桌邊,何洛埋頭開始量尺寸,重新畫圖、打樣,填色。
古董修復這行當,須得畫得一手好畫,什麼色,哪處什麼紋理,所鑲嵌的珠寶是什麼種類、花色,都有講究。要是珠寶壞了,就得挑差不了多少的鑲補,故而修復師的工作不說巨大,卻極為耗費時間與心神,眼明手穩,才出得好活。
畫圖也不能出半分差,何洛做著活就不知道外界時間過得快,等到覺得腰酸背痛了,一起身,才發現另外兩個師傅已經不在了。再看看倉庫里放的大笨鐘,竟是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六點多。
肚子傳出一陣叫喚,何洛便收了尺筆,把畫捲起來放進桌里鎖好,轉身時不經意看桌邊那堆木頭一眼,這才出了倉庫回屋吃飯。
阿翠在一邊給何洛盛湯,一邊欲言又止,大眼睛讓何洛想起山裡頭的小鹿來,乾淨又透明。
何洛放下碗,溫聲問阿翠:「怎麼了?」
阿翠看到何師傅看過來,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又抬起頭來:「何師傅……今晚……你不去看戲么?」
「看戲?」
「是的呀。昨天給何師傅洗衣裳看到了戲票……我多嘴了……何師傅你別生氣……我、我、我就只看了一眼……」
何洛呆了一呆,才想起萬大老闆給的戲票在自己袋子里放了兩天了,還真到了能看的時候。
老實講,他一個山裡娃,土包子頭回來到這種大城市,劇院是啥都不知道,看戲倒還是聽萬老闆提過,當下去找出票來,看著一共三張票,想了想,遞了兩張給阿翠。
「票有多,你要不要也去看看?」
阿翠看著遞過來的票,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睛。
——這可是戲票啊!
有錢人家才能去看的!聽說一張票老貴了,得光洋好幾角錢一張,她這種做粗活的小丫頭一個月才十來個銅板,哪捨得花這種不必要的錢……連想都沒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有個做大事的師傅會送票給自己……
何洛見她呆了半天不接,不由得懊惱了:「你不想去?也是,是我強人所難了,聽你提到票,以為你想看……」
話還沒說完,就見阿翠兩眼放光的猛點頭,那架勢,瞧得何洛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把腦袋從纖細的脖子上搖下來了。
「何師傅,我想看!真的!我特別想去看看!聽說裡頭有時候會請演電影的大明星來呢!」
明星?
何洛看看戲票,上頭倒是印著什麼《情海狂瀾》,這名字一看就不適合阿翠這樣的小姑娘。
想把話收回來,可一低頭就看到小姑娘期待得閃閃發光的眼神,何洛呆了半天,只好把票遞了過去。
票上寫著開演時間是八點,何洛看看房裡的小鍾,估算著時間,吃了飯差不多六點五十,阿翠可以領路,只是讓她一個女娃娃跟著自己走路不好,那就得喊個人力車。
心裡做好划算,何洛加快了吃飯速度。
——唱戲也是江湖行當呢,是柳門,他原來怎麼就沒看起來?不行,他得去看看,看能找到突破點,和人家搭上話不。
*************************************
皮殼——古玩鑒定用語。舊時古玩行當里的人,將傢具、竹、木、牙雕、紫砂、核雕等古器上的具有一層玻璃質感的包漿,稱為「皮殼」。顧名思義,稱之為「皮殼」的包漿,是一種較厚的包漿,但有些古玩不稱「皮殼」,例如瓷器、綉品、古籍版本、珠寶等。
俏貨——比較精美的的藏品,一般指瓷器的收藏術語。
光洋:光緒年間發行的銀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