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驚聞噩耗
回到正殿，張淑寧拿了一個毯子，搬了個躺椅在朱佑樘旁邊歇息。
這時候張淑寧翻來覆去也睡不著，夜裡朱佑樘睡得安穩，張淑寧也稍稍放些心，側身躺著，描繪朱佑樘的輪廓，平日里愛笑的一張臉，因為生病現在面無血色，薄唇輕抿。
還有不到十年的時間，張淑寧突然覺得時間過得那麼快，她以為她們的時間還很多……
次日，余忠去朝廷上告了假，說朱佑樘身體不適，不能早朝，故告假兩日。朝堂上諸事順遂，皇帝告假兩日也無妨，大臣們也沒說什麼，都回了任上，各司其職。
朱佑樘已經醒了，習慣性的摸了摸旁邊的位置，空的。睜開眼睛環顧四周，發現張淑寧在他床邊趴著睡著了，她在這裡守了一夜，朱佑樘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張淑寧驚醒，抬頭，對上朱佑樘清澈的眼神，嘴角彎彎，柔聲道：「你醒啦……」
「累不累？」朱佑樘關切道。
張淑寧搖搖頭，起身上床，躺在朱佑樘身邊，享受他懷裡的溫熱。
朱佑樘順了順張淑寧的頭髮，問道：「煒兒怎麼樣了？」
張淑寧微怔，隨即恢復笑臉，道：「煒兒好多了，乳母照看著，睡得，睡得很香……他還是個孩子都好的這麼快，你也得努力，快快好起來。」
朱佑樘對她的話深信不疑，睡了一覺，覺得身上鬆快些了，朱佑樘堅持要起來吃早飯。
張淑寧拗不過他，只好讓人把飯擺在了睡塌上，扶著朱佑樘過去。
難得孩子們不在身邊，兩人吃了個清凈的早飯。
「咳咳，照兒今天做什麼去了？咳咳……」朱佑樘道。
張淑寧拿了件大氅給朱祐樘披上，順著他的背輕輕拍了拍，低聲道：「一大早就被楊大人叫走了，你不用管他，照兒現在懂事了，讓我們省心。「
朱祐樘輕笑，小朱厚照還不滿六歲，除了平時愛玩愛鬧，在讀書上卻不會馬虎，楊廷和教啥會啥，加上他娘的努力，現在不僅功課沒問題，還學會了一點葡萄牙語，雖然朱祐樘不知道張淑寧費勁讓他學葡萄牙語幹什麼，但孩子樂意學，朱祐樘也不說啥了。
用過早膳，張淑寧讓太醫給朱祐樘來看診，太醫只是說讓好好養著，按時吃藥，別的也說不出什麼來，朱祐樘氣色還好，張淑寧也能稍稍放心。
「這幾日不用上朝，你終於可以每天都陪著我了。」屋裡只留下兩人，張淑寧撒嬌逗朱祐樘。
朱祐樘半躺在床榻上，身體的不適讓他有些有氣無力，道：「我哪日不陪你啊。」
張淑寧埋怨道：「你每日早早去上朝，都沒人給我暖被窩，大冬天的一個人睡不著。」
朱祐樘被她逗笑，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張淑寧忙上前給他拍一拍，拿了一杯熱水，餵給他壓一壓。
「咳咳。」朱祐樘喝了一口水，這口氣才順下來。
張淑寧眉心緊蹙，眼神里寫滿了心疼，忽閃忽閃的眼睛里泛起了光。
朱祐樘抬眼瞧見，笑了笑道：「我沒事，不用擔心，太醫不是說我沒什麼事嗎？」
張淑寧點點頭，放下手裡的茶杯，給朱祐樘掖了掖被子，勉強扯出一絲笑：「我知道，會好的。」
她眼神閃爍，朱祐樘想起了她說過的話……
「他只活了三十六歲……作為他的皇后，後半生都生活在對他的思念之中……」
朱祐樘心中一驚，以前總覺得那些都是無稽之談，聽聽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呢？
「父皇……母后……」一個小奶音打亂了朱祐樘的思緒。
小朱秀榮晃晃悠悠的走進來，撲到了朱祐樘床邊，「父皇……」
張淑寧抱起她，放到床上。
「榮兒，想父皇了嗎？」朱祐樘拉著小朱秀榮的手，柔聲道。
「嗯，榮兒想讓父皇陪我玩。」柔柔的小奶音讓人不捨得拒絕。
張淑寧搶先道：「榮兒乖，父皇累了，你去找哥哥玩好不好？」
小朱秀榮眼珠轉了轉，看看朱祐樘，又看看張淑寧，最後把目光落在了朱祐樘的腿上，乖巧道：「父皇累了？榮兒給父皇錘錘腿。」說著兩隻小手有模有樣的給朱祐樘捶腿。
朱祐樘欣慰地笑，心裡軟了一片，抱過來朱秀榮在懷裡：「榮兒真乖，父皇不累了……」
父女倆玩鬧，張淑寧若有所思，這樣的場景應該不會在看到了……
朱祐樘身體還沒好，抱了一小會朱秀榮就開始咳嗽了，張淑寧趕緊接過來小朱秀榮：「榮兒來，你去幫母后看看，哥哥下學了沒有，去吧。」
小朱秀榮看了看朱祐樘，好像明白她爹爹不能陪她玩了，乖巧的點了點頭，小跑著出了門。
「不知道，煒兒怎麼樣了，你去看看他吧。」朱祐樘突然道。
張淑寧微怔，隨機反應過來，道：「你不用擔心煒兒，他有乳母照看，不會有事的，我只需要陪著你。」
朱祐樘掀開被子作勢要起來，一邊道：「那我去看看他吧。」他自己都凍成這樣了，他不信一個小孩子還能好好的，再說了朱厚煒本來身體就弱。
張淑寧一慌，忙上前摁住他：「你不能出去！本來就還沒好，你還出去幹嘛！」
朱祐樘撥開張淑寧的手：「我沒事了，你看我不好好的嗎。」
張淑寧一把把朱祐樘摁在床上，故作淡定道：「我不許你去。」
朱祐樘蹙眉，道：「我就去看看他……」
「你再這樣，我生氣了！」張淑寧轉身背對朱祐樘。
她生氣了，朱祐樘這才作罷，妥協道：「好好好，我不去了。」
張淑寧提著的一口氣才放下，就怕這會瞞不住。
慢慢轉身過來，朱祐樘已經乖乖蓋上了被子，一時之間，張淑寧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
朱祐樘被張淑寧按在床上躺了三天，期間，張淑寧離開了兩次說去看看朱厚煒。除了小朱秀榮來了一次，和朱厚照兩個孩子，都沒有再出現過。
實則是張淑寧不讓兩個孩子過來，萬一哪個孩子說漏嘴了……索性兩個孩子都不讓過來了。
第四天，朱祐樘偶爾會咳嗽幾聲，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張淑寧才允許朱祐樘出門。
「外面的陽光真舒服。」朱祐樘笑著感慨了一句。
張淑寧一點都笑不出來，偷偷瞥了眼偏殿的方向，心道：如果是今天的話……
沒有注意到走神的張淑寧，朱祐樘走下台階，便往偏殿的方向走，邊道：「正好去看看小煒。」
張淑寧沒有阻攔，在後面慢慢跟上。
偏殿門口的侍衛被張淑寧撤走了，乳母也被遣走了，小朱厚煒被送到了他該去的地方，屋裡空空的什麼都沒有，只有冰涼的小床還在屋子的北牆邊。
朱祐樘走到門口，屋裡沒有一點動靜，心裡一絲疑惑，推門進去，卻空空如也，一陣不安湧上心頭，回頭看張淑寧，她跟著進來，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朱祐樘心提到了嗓子眼：「這……這是……煒兒在太醫院嗎？我過去看他。「說著就要往外走。
張淑寧拉住了他的手，深吸了口氣，眼眶泛紅：「煒兒他……「
崩了這麼多天，張淑寧再也不用緊繃著一個神經，瞬時淚如雨下：「煒兒他已經不在了，把煒兒救上來的時候，他就不行了……「
朱祐樘如雷轟頂，「你說什麼？咳咳……咳咳……「急火攻心，朱祐樘猛烈地咳起來，張淑寧忙給他順背：「你不要急，好不容易才好些……」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朱祐樘攥緊張淑寧的手，眼眸猩紅。
張淑寧哭道：「你當時昏迷不醒，又風寒入體，傷及心肺，讓我怎麼敢說……你若是再有個三張兩斷的，你讓我怎麼辦！讓我怎麼辦……「這幾天的隱忍，孩子逝去的痛苦，和朱祐樘的質問，讓張淑寧幾乎崩潰，蹲在地上大哭起來。
朱祐樘跟著搖晃了一下，扶住門框，定了定神，環顧了一圈小朱厚煒的寢殿，耳邊是張淑寧哭泣的聲音，良久，朱祐樘才慢慢接受小兒子已經不在了的事實，自言自語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他……「聲音越來越低，眼前一黑，直直的向後倒了下去，好像還有張淑寧的驚呼：「皇上！來人吶~快來人！」
張淑寧沒日沒夜的在朱祐樘身邊守著，剛好一些現在又倒了下去。
太醫來看，說是朱祐樘受了刺激，才會如此，葯繼續吃著。
張淑寧問他的咳嗽怎麼能好，太醫只道是傷及肺腑只能慢慢養。
朱祐樘靜靜地在床上躺著，張淑寧就獃獃的坐在旁邊。
這時候，明玉輕輕進來，道：「娘娘，太皇太后問皇上今天怎麼樣了。「
張淑寧才回神，那天朱祐樘落水，太皇太后嚇暈了過去，後來知道朱厚煒沒能留住又哭了一天，她老人家身體本來就不好，仍會天天都派人來詢問朱祐樘的情況。
張淑寧想了想，低聲道：「你去回太皇太后，就說皇上今天大好了，在歇息一天就可以完全恢復了，明日去向她老人家請安，請她放心。「
明玉向來不會多問多看，領了命就去辦事了。
朱祐樘從上午睡到了晚上，張淑寧在床邊坐到了晚上，片刻不曾離開，直到朱祐樘緩緩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