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啊朋友再見(五)
第312章啊朋友再見(五)
很快的,在段峰的召喚下,大虎二虎來到指揮所,兩人衣衫襤褸,面色烏黑,尤其是大虎,左肩還纏著繃帶,繃帶上血跡斑斑。
「隊長,您怎麼來了?」
「嗨!隊長,您在後面指揮就行了,電話線馬上就布好。」
孟佔山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梭巡了一下,聲音沙啞地說:「你們辛苦了!可是,仗不能再這麼打下去,再打下去就成了四平第二了!」
聽了他的話,大虎有些發愣,獃獃地望著他。
二虎則有些著急,大腦袋一撥楞說:「那怎麼成?隊長,打不過去也得打!我說,縱隊這次讓咱們打主攻,那是對咱們的信任,也是咱們的光榮!這次打天津用什麼思想打?要準備傾家蕩產,房倒屋塌,把缸缸罐罐都砸進去!誰退誰是孬種!……
說著,這傢伙拉開自己的風紀扣,殺氣騰騰地說:「隊長,再給我一個小時!我們3營沒有孬種,就算人死光了,也要打過去!」
一旁的大虎受到感染,舉了舉手裡的花機關槍:「就是!隊長,我們2營也上,兩條街一起打!我就不信了,狗日的是銅牆鐵壁!咱剛交了入黨申請書,現在正是考驗我的時候!隊長,您下命令吧!」
眼看二人態度堅決,又看看遠處的戰場,孟佔山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還是沙啞著嗓子說:
「好,我下命令……但要……只是對你們兩個!而且,還是九死一生。
時間緊迫,我就不磨嘰了,現在有一個非常重要的任務,非常危險,也只有你們能執行!你們願意嗎?……」
大虎和二虎對視了一眼,齊齊睜大眼睛,臉上的表情異常堅毅:
「隊長,我們兄弟倆什麼時候含糊過!」
「就是,隊長,您這是看得起我們!」
「好!這話我愛聽!……
我剛才偵查過了,你們看,商埠中心左側的二大馬路緯二路上,有一座洋貨大樓,大樓四周有不少鋼筋水泥結構的小洋樓,與洋貨大樓構成一片迂迴曲折的樓群。
那一片的巷子很窄,坦克都開不進去,洋貨大樓上有很多天線,還打過信號彈,應該是敵人的指揮機關。
我說,如果能摸上去,一棒打碎敵人的腦袋,定能讓敵人陣腳大亂!
怎麼樣?能行嗎?……」
大虎、二虎順著孟佔山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見幾百米外的緯二路上矗立著一座五六層高的大樓,被幾棟小洋樓包圍著,樓上樓下不停地噴著火舌。
這棟大樓和小洋樓之間構成了一個自成體系的防禦圈,不但樓上樓下火力甚密,樓外也有密密匝匝的街壘工事。
驀然間,大虎心裡一喜——
這幾棟樓的樓距甚近,而且幾棟樓的樓頂都是圓弧形,上面無法構築工事。
借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從樓頂一一掠過,不是不可能!
嗯,隊長顯然是用心了。
以他倆的身手,至少有七成把握!
至於到了大樓再怎麼干?只能見機行事了。
想到這兒,大虎沉聲回答:「隊長,有的搞!我倆可以配合著從樹上盪過去,再施展輕身功夫竄過幾個樓頂,最後再想辦法盪到大樓。只是,下面必須打的熱鬧!」
孟佔山臉上一喜,伸手摸了摸大虎的肩膀:「這你放心,我會安排!……只是,你這肩傷……」
「沒事的,隊長,只是擦破點皮!」大虎笑著回答。
二虎一直沒說什麼,眼見大虎如是說,突然插了一句:「哥,你騙人!你包紮的時候我都看到了,你不能去!隊長,一切都交給我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說著,二虎豎起衝鋒槍,「咔吧」一聲換上彈匣,又將腰間的手榴彈一一解下,一個一個打開蓋,讓帶著拉環的白繩一根根露出。
孟佔山會意地點點頭,吩咐段峰道:「去,給他從敵人的屍體上扒一套軍裝!」隨即又從腰間抽出那支勃朗寧遞給二虎。
「換支短的,記住,有困難別蠻幹!本隊長絕對不會怪罪於你!」
二虎愣了一下,昂然道:「嗨!隊長,你放心,高來高去咱最拿手了!再說了,為了解放天津人民,我二虎死也值!」
「胡說!再說一遍!」孟佔山厲聲喝道。
二虎一驚,隨即一股豪情從心底油然升起:「明白!隊長,咱得活著再見!」
……
洋貨大樓周圍,隨著我軍的猛烈進攻,敵人的還擊火力驟然加強。
紛亂的子彈劃破天空,織成一片密集的火網。
這一次我軍的進攻尤其猛烈,即便在不斷傷亡的情況下,2營的攻勢也絲毫不減。在發起攻擊半個小時后,2營已艱難地將前沿推進到距離敵人第一道街壘50米處。
隨著幾顆煙霧彈打出,大虎右手一揮,向身後的二虎發出了「快速通過」的信號。
「哥,咱活著再見!」
二虎低吼一聲,隨即猛一貓腰,箭一般穿過街道。
煙霧中,他「嗖」的一聲躍上一棵榕樹,隨即抓住樹藤,雙腿用力一蹬,人已盪到另一棵樹上。
他一連盪過五六棵榕樹,隨著最後一盪,人已像大鳥一樣飛起,一下躍上一座洋樓的屋頂。
「手榴彈!給我砸!」大虎厲聲咆哮。
「嗖嗖嗖——」
戰士們拚命扔出手榴彈,炸聲隆隆,火光衝天,緯二路完全陷入一片濃煙火海。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二虎施展輕功,一連飛躍幾座屋頂,最後藉助飛抓盪到了洋貨大樓的圓弧頂上。
濃煙中人影憧憧,雙方打成了一鍋粥,根本無人注意到頭頂上有人飛躍。
濃烈的炸煙中,二虎帶著沉重的喘息,順著屋脊很快找到了天窗。
天窗隱藏在樓頂的通風口旁,二虎小心翼翼地掀開蓋板,貼著縫隙向下望去,鐵板下有一根插銷,估計插銷旁還落了鎖。
這難不倒二虎,他從包里取出一個火柴盒大小的盒子,輕輕一按,裡面彈出一截細長的鋼鋸。他順著縫隙伸下鋼鋸,開始用力挫動。
幾分鐘后,下面發出輕微的斷裂聲。
……
洋貨大樓內,一派激戰的景象。
「轟——轟轟!」
射擊孔外濃煙滾滾,敵人正在拚命還擊,有人在搬運彈藥,有人在大聲呼喝,還有人將一箱箱的手榴彈拋在地上,擰開蓋,拉著火,一顆一顆往外扔。
大樓外的進攻異常火爆,「滴滴答答……」的衝鋒號聲夾雜著憤怨的吼聲,無數個聲音在高喊:
「沖啊!打下天津城!」
「殺呀,繳槍不殺!」
「解放軍優待俘虜!」
「哐!」的一聲,一發炮彈打在外牆上,震得整個大樓都搖晃了一下,大廳里濃煙瀰漫。
「弟兄們!頂住!共軍的小炮只能隔靴搔癢,給我打!狠狠打!」
幾名督戰官提著衝鋒槍來回呼喝,上百名國軍像發了瘋似的,將手榴彈和手雷雨點般地往下扔。
一名敞胸露懷的軍官,連踢帶打地督著一群士兵用桌椅板凳和沙袋填堵牆上的破洞,並搭建新的掩體。
二虎的目光很快就聚焦到地上的幾根電話線上,幾根電話線並排而行,一直通向大廳,然後在轉角處消失。
——娘的,電話線那頭肯定連著指揮部,順藤摸瓜,肯定能大撈一把。
二虎打定主意,立即掀開蓋板,順著牆梯一路下行,一秒鐘不到,二虎已悄然落地。
如火如荼的大廳里,根本無人注意到——
一個「煞神」已經從天而降。
二虎甫一落地,立刻作查線狀,撿起地上的電話線一路捯飭。幾個搬運彈藥的傢伙慌慌張張從他身邊跑過,對他不理不睬。
二虎循著電話線一路朝大廳內走去,轉過一個轉角,前面突然出現兩個衛兵,一個衛兵異常警覺地舉槍喝問:「誰?口令!」
二虎一呆,隨即秒答:「查線的!少啰嗦,十萬火急!」
誰知對方不為所動,揮了揮手中槍:「查線的也得守規矩,趕快回答!」
「矯情……」二虎懶洋洋地嘟囔著,隨手放下手裡的電話線。
「口令是啥?」對方追問。
「是這個,老弟!」
只在一瞬,二虎搶步上身,一掌掃中問話士兵的太陽穴,那個衛兵的頭顱「咯」的一聲,二虎憑感覺就能意識到,那個傢伙的頭骨已然碎裂。
另一個衛兵大驚失色,才發出「啊」的一聲,二虎已然雙臂一合,一記「雙風貫耳」直取對方頭顱,隨即雙手一錯,那個衛兵的頸椎發出「咔」的一聲,身子已然軟軟地倒下……
二虎立即將二人拖至一旁的雜物堆,用桌椅板凳蓋上,然後整了整軍裝,繼續前行。
走廊盡頭的房門突然打開,一個絡腮鬍子風風火火地闖了出來,這傢伙看也不看二虎,徑直往外走。
是軍官就不能放過!
二虎驀然出手,伸手去摟對方的脖頸。
誰知對方突然一縮頭,反手一勾,竟然勾住了二虎的手腕。
二虎大驚,左手一帶,右掌順勢揮出,猛擊對方面門。這一招迅捷無比,對方「啊」的一聲,一低頭,竟然從掌下鑽了過去!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對方深知自己不敵,立馬撤步后躍,同時怪叫如泣:「快來人吶!有姦細……」
眼見事急,二虎一把扯開軍裝,敞開了棉衣……
幾個軍官呼呼衝出房門,舉槍欲打,瞬間卻愣住了——
二虎的棉衣里連襯衣都沒穿,裸露的胸膛上竟然綁滿了手榴彈,二虎的手指已然勾住一簇綁在一起的白繩……
「別開槍——」
一個身材高大的軍官嘶聲大喊,那人和二虎對視了一眼,雙方均是一愣。
那人的臉上忽然現出了笑容:「孟佔山的兵?……大虎?」
二虎點頭,隨即又搖頭,「您記錯了,我是二虎。」
二虎也認出來了,此人乃是當年的臨城警備司令王長庚,當年他和孟佔山、大虎闖臨城被抓,還是人家放了他們,此人還是孟佔山的老部下。
絡腮鬍子把鬍子一捋,牛眼一蹬:「哎呦我的天!我說怎麼這麼眼熟?原來是老對手!二虎兄弟,我是李副官吶!」
王長庚連忙走了上來,一把握住二虎的雙手:「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孟長官呢?」
二虎嘆了口氣:「我是來黑虎掏心的!孟隊長就在附近,和你們打得要死要活的就是我們。」
「啊?——」王長庚愣住了。
「哎呀,這可怎麼辦?這,這,這……這大水沖了龍王廟嘛!……這可如何是好?」李副官也急了。
難堪的氣氛中,王長庚久久沒有說話,此事顯然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時猶豫不決。
「長官,我有一個想法……」
二虎突然開口了,「您不是我們隊長的老部下嗎?雖然我不知道您為什麼又投了國民黨,可國民黨的氣數已盡,您幹嘛不棄暗投明,跟著我們隊長干?」
「棄暗投明?」
王長庚幾乎叫了起來,就在幾分鐘以前,他還在為手下的前途思前想後。他不相信天津能守住。可他是共產黨的叛徒,已是覆水難收,他不可能再投共產黨!
眼前的形勢很明顯,一場惡戰已經不可避免,可面對的是老營長,手心手背都是肉,王成庚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旅座,我認為二虎兄弟說的對!」
李副官彷彿看透了王長庚的心事,突然插口道:
「您是明白人,旅座,國民黨收編我們,無非是拿我們當炮灰。
可他們連東北都丟了,幾十萬大軍都灰飛煙滅,要我看,這天下早晚是共產黨的!
旅座,您是明白人!您和孟長官有舊交,我們為何不棄暗投明?」
王長庚長嘆一聲,揮揮手示意其他軍官退下,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頹然道:
「唉,李副官,我何嘗不知大勢已去,天津肯定守不住。為了給弟兄們找條活路,我這些天一直在琢磨。
可是,我可以當偽軍,當國軍,就是不能再投共產黨!……他們太對不起我了!我恨他們!……」
李副官一臉的窘迫:「旅座,您要是這麼說,真叫兄弟我無地自容。旅座,我們都聽您的,你說打就打,我們跟共軍死磕!」
「唉,兄弟,你理解錯了……」
王長庚長嘆一聲,隨即拍了拍李副官的肩膀,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心情?嗯?……我現在高興得很!」
耳聽如此,副官大驚:「旅座,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何況面對的是孟長官?敢問……喜從何來?」
「嗨!你不明白,李副官!先前我還一籌莫展,現在我很高興!
我終於給弟兄們想到了一條出路,把你們交給孟長官,我願意,也放心!」
「什麼?旅座,您同意投誠了?」副官驚喜地問。
「唉,我太累了,先叛共產黨,又投國民黨,再投日本人,現在已經是三姓家奴了。我活得太累了,活得不耐煩了,想一勞永逸了……」
聽著王長庚雲山霧罩的話,副官一臉蒙圈,反問道:「旅座,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帶兄弟們投誠,我留下……」王長庚淡淡地回答。
「不行!旅座,絕對不行!兄弟們怎麼能丟下您!」
「王長官,不可!您要相信您的老營長,他一定能保您平安!」
副官和二虎連連相勸,兩人都震驚於王長庚的這一決定。
「別婆婆媽媽的了!」
王長庚厲聲斷喝,「都什麼時候了?每耽誤一秒都會死人!二虎兄弟,我立馬下令停火,你帶李副官去見孟長官,商量投誠事宜……
事不宜遲,要快!」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