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糟粕
我邊聽王寶玉敘述,邊腦補著畫面,這有點像小時候看的動物世界,一支龐大的角馬群,正在遷徙,零星的獅子和鬣狗,則在一旁不懷好意地跟隨著。
王寶玉說,這一路上,前來捕殺他們的死物,一撥接著一撥,就沒斷過,有人慘叫著被從隊伍里拖走,有人當場被啃的粉身碎骨。
正所謂黃泉白骨,屍橫遍野。
王寶玉運氣還不錯,活到了現在,他們這樣的陰身,若是被死物吞噬,那就真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也就別談什麼輪迴轉世了。
我聽的頭皮陣陣狂跳。
說到這,王寶玉突然問我:「你在路上,有沒有遇到騎高頭大馬的人?」
我心裡一驚,下來前,老姨專門提醒過我,遇到騎高頭大馬的人,必須立刻迴避,否則一旦被發現,連老仙都救不了我。
我問王寶玉道:「那騎馬的,又是個什麼玩意?」
王寶玉臉色煞白:「我也不知道,但我剛才說的這些東西,統統都比不過騎馬的!」
「我在路上聽人說,在黃泉邊上,有一支隊伍就遇到了騎馬的,當時所有人,全不要命似的往黃泉里跳!哪怕毀掉轉世投胎的機會,他們也不願落入騎馬的手裡!」
太嚇人了,我不想再往下聽了,在陰間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精神層面的頂級折磨。
我咳嗽著吐掉嘴裡的紙灰,問王寶玉:「所以等你還了陰債,就能去投胎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王寶玉神色凄慘,邊走邊擦著眼淚:「這個陰間啊,咋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呢?」
「閻王爺呢?黑白無常呢?酆都鬼城呢?這些統統都不存在,你說奇不奇怪?」
這個其實不難解釋,以前閻王爺那套,不過是照抄封建王朝官場制度來的,時過境遷,早就是腐朽的糟粕了。
我國幾千年古代王朝,其實只做了兩件事,一是造反當皇上,二是如何保皇位。
當了皇帝后,也只做兩件事,一是向百姓收錢,二是防止百姓造反。
古代的百姓,幾千年來其實也只做兩件事,一是琢磨如何不被餓死,二是當餓死不可避免時,跳起來造反。
老姨曾說過,陰間和人間,互為投影,兩者,是有千絲萬縷的聯繫的。
人間在變,陰間自然也要跟著變,幾千年前,儒家陰森,惡毒的那套東西,把人當奴隸,當畜生圈養的時代,也早該過去了。
王寶玉這個年代的老人,還是相信陰間的,到了他兒子,王老闆這一代,反而就不信了。
現在的00后,就更不可能信這些了。
我們邊走邊說著話,王寶玉對他在人間詐屍的事,一概不知,聽說他的屍體下不去樓,這會還躺在家裡詐屍,王寶玉一臉愧疚。
我尋思著,王寶玉的情況,應該算很特殊的,他詐屍的原因,是來自對火化的恐懼,這種恐懼形成了濃烈的怨念,等於是讓他的魂魄,和屍身之間有了關聯。
那麼,老頭對著他兒子下跪磕頭,又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他想管他兒子借陽壽?
我問老頭,老頭立刻搖頭,說他不記得有這事。
東北這邊,有很多關於借壽的傳聞,黃皮子討封是借壽。
死去的老頭,老太太突然詐屍,跪在地上沖家人磕頭,這也是在借壽。
說白了,就是不想死,幻想著從活人那借來點陽壽,他就能復活了。
這其實是屍體產生的自然反應,是靈魂對死亡的本能抗拒,其實人死了,就是死了,又怎能復活呢?
路上,我們遭遇了幾撥陰兵,這些由屍衣拼湊出的虛無死物,大老遠瞧見老仙,都很識趣地避開了。
好在剩下的路程中,我們並沒有遇到騎高頭大馬的人。
霧,終於淡了,經過數個小時的艱難跋涉,我們頂著猛烈的陰風,最終來到一座高大的建築物前。
我抬頭一瞧,頭頂像被潑了一盆子血,整個人,僵在了原地。
這棟樓,化成灰我都認識!它,就是舅姥姥跟陰女子的家!
當初我和歐陽劫,來這裡搶奪黑相術,我怎敢忘記?
我瞧向二樓一排排漆黑的窗戶,心直接抖成了八瓣。
203,舅姥姥。
204,陰女子。
207,馬義。
就連站在我一旁的老仙,感知到危險,此時也不禁後退了小半步!
這棟陰森的樓,已經成為了我心靈深處的夢魘,難道這裡?就是王寶玉還陰債的地方?
「你確定是這?」
我正要問王寶玉,低頭一瞧,王寶玉不見了。
老頭動作還夠快的,我剛才抬頭看二樓時,他就已經進了樓。
王寶玉進去沒多久,樓道里就傳來老頭殺豬般的慘叫聲:「啊……啊!師傅,快來救我啊!」
「它纏著我不放!救我!」
我猶豫著,不太想進去,我害怕再遇上二樓那兩個陰森玩意。
當初,我是以我爺爺李式龍的身份,搶走了陰女子的黑相術,又狠狠坑了舅姥姥一把。
那時的我,在她倆的視角中,是個陰森的老頭子。
雖說這次,她倆未必就認的出我是誰,但我也沒有必要為了個王寶玉,承受莫名其妙的風險。
我正準備回去,誰知這時,老仙輕輕拉了下我衣袖,指了指門口,意思是讓我進去。
我沒明白老仙的意思,王寶玉來這還陰債,人我已經送到了,剩下的,還有我什麼事嗎?
老仙沒理我,一個人徑直走進了樓里。
她是老姨供奉的大煙魂,她必不可能害我的,她讓我進樓,一定是有原因的。
難道說?樓里還有大造化在等著我?
老仙能看到我看不到的因果,這些天,我可沒少給她磕頭燒香,她順帶著提攜下我這小輩,倒也說的通。
我站在樓外,仔細聽著王寶玉的慘叫,叫聲是從一樓發出的,我只要不去二樓,問題應該不大。
權衡利弊,我一咬牙,也進了樓。
走進樓道,停屍房的刺鼻氣味,從四面八方撲面而來,嗆的我直咳嗽。
四周光線極其陰暗,腳下,牆上到處都是塵土,靜悄悄的,我在黑暗中找尋,只聽到一陣咯,咯的喉結蠕動聲。
我尋著聲瞧去,只見王寶玉,正站在一樓走廊的最深處。
老頭背上,趴著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