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六指閻羅
此人,正是我多年未見的三舅!
大家都知道的,建國初期並未實行計劃生育,那會的家庭,家家戶戶都有五六個孩子,就拿現在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吧,幾乎很多人都有兩三個姨,四五個叔。
我媽總共兄妹六人,她排老四,我三舅排行老六,是最年輕的,現年才四十多歲。
「三舅,你從香港回來的?」我幫三舅提著黑皮包,三舅一把摟住我兄弟倆,說:「娃子們都長這麼大了啊,小志談對象了沒?要不舅給你物色一個港台妹子?」
三舅還是這樣,嘻嘻哈哈玩世不恭,我聽說三舅年輕的時候曾被譽為少女殺手,那英俊的外表加上一張能甜出蜜的嘴,俘獲了無數少女的芳心。
而回到宿舍,三舅盯著我哥的第一眼,就震驚道:「小鵬,你這是怎麼了?」
我哥這兩天的黑眼圈越來越重,但他並不缺乏睡眠。三舅仔細看了我哥的面色,擔心的說:「原來你本家爺爺說的可真沒錯,咱要是幹了印刷,印了冥幣,命里都該有這麼一劫。」
我砰然一震,當然知道三舅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我連忙問:「舅,我哥他」
「沒事,讓我想想辦法,我年輕的時候也印過冥幣,後來不也僥倖過關了嗎?別急。」
我爺爺已經死了,他死之前曾是個老印刷工,當年三舅遊手好閒,啥事都不幹,天天就知道跑著玩,後來我媽讓他跟著我爺爺學了一手印刷的本事,算是能賺錢養家了。再後來他去了香港,據說混的很不錯,年年往家裡寄錢,讓我姥娘吃得好穿得好,打扮的就跟個富婆似的。
而我爺爺印刷的那一手老本事,沒傳給我爹,倒是全傳給我三舅了。我哥畢業之後找不到工作,跟著我三舅學過一段時間印刷。繞了大半圈,還是把我爺爺的本事隔開兒子,直接繞到孫子輩的身上了。
宿舍里四張床,我,我哥,寶剛,板牙耗。寶剛在上夜班,板牙耗最近天天回家住,所以有兩張空床,三舅今晚就在宿舍里休息了。
說來也怪,三舅這一回來,宿舍里所有的怪事,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晚上睡不著,三舅我倆就天南海北的胡扯,不過大多數都是他在說,我在聽。要說三舅這嘴皮子可真厲害,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說起他在香港的輝煌歷史,一會說起他在油麻地怎麼賺錢,一會說起他在銅鑼灣怎麼做生意,最後又說他在葡京酒店賭神附體,一把贏了多少錢。
我說:「舅,葡京酒店不是在澳門嗎?」
三舅一窒,說:「睡覺!」
我對三舅說的話還挺感興趣,甭管是不是吹牛,反正聽著挺精彩,我說:「舅,再多說點唄。」
三舅說:「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別人我不知道,咱們印過冥幣的人,有一句話永遠不能說,所以,平時不要亂講話。」
這話我哥也跟我說過,老鄭也向我暗示過。但他們都沒具體跟我說過怎麼回事。
現在問我三舅:「到底是哪句話不能說啊?」
三舅:「你這不廢話嗎?能說我還不告訴你嗎?就是因為不能說!」
我納悶了,撓了撓頭,問:「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年輕時,跟你爺爺干印刷的時候,他告訴我這件事的,知道你爺是怎麼死的嗎?」三舅輕聲問。
我說:「心肌梗塞啊,我小時候就見他常年把速效救心丸帶在身上。」
「不是。」這一句話,忽然從我哥的口中傳來。
我說:「哥,你沒睡著啊?還是被我們吵醒了?」
我哥說:「咱爺臨死前,讓我單獨跟他待在一起了兩分鐘,之後才交代後事,還記得吧?當時咱爺把這句話告訴我了,說完之後,十分鐘不到,他就拔了氧氣管。」
三舅驚訝道:「小鵬,你知道那句話是什麼?」
我哥嗯了一聲,說:「爺爺生病前曾無意說出了這句話,一星期後,心肌梗塞複發,住院搶救無效,院方通知家屬讓我們帶病人回家,安置後事。也就是在爺爺臨離去之前,我才知道了這句話,平日里,爺爺是從不敢說的。」
三舅就像詐屍一樣,突然從床上坐直了身子,說:「對,我當時年輕,愛跟女同事聊天,你爺爺跟我說過這件事之後,我確實不敢多說話了,而且一直問他那句話究竟是什麼,他無論如何都沒告訴我,哪怕到現在我也不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所以我說話一直很小心,一直很避諱冥幣這兩個字,所幸我現在不幹印刷了。」
我哥也嗯了一聲,說:「關於冥幣的事盡量少討論,那句話,誰說誰死,誰聽誰出事。」
我不以為然,因為我從小接受的教育,是相信科學,我說:「哥,那你聽了咱爺說的話,不也沒事嗎?」
我哥冷笑一聲,說:「知道我多少斤嗎?」
「160斤。」
我哥也掀起被子坐了起來,說:「我體質從小就好,從不生病,但在上高中體檢的時候,醫生說我貧血,還記得吧?當時為這事,咱爹媽特意跑到學校去看我,當時我能吃能睡,體質強健,怎麼可能貧血?那就是在我聽了咱爺那句話之後的七七之日。」
民間有說法,人死後,分頭七,二七,三七,一直到七七,方可靈魂升天。
按照我哥的說法,在我爺爺死去的第四十九天之時,體格健碩的我哥,竟然檢查出了貧血。這事我知道,當時我媽都掉眼淚了,說孩子上個學容易嗎?早自習,晚自習,作業還留那麼多,學生中午沒時間去吃飯,都在寫作業了,快上課的時候啃個饅頭,喝點開水,時間長了能不貧血嗎?
好像再往後,慢慢的我哥的體格就又恢復了,不知道是當時的醫生誤診,還是怎麼回事,反正這事就不了了之了。
我們坐在黑暗中都不吭聲,三舅扔給我一根萬寶路,我倆點燃了之後,我說:「咱爺應該也知道這裡邊的利害,可他臨死前為什麼還要告訴你?」
我哥沒回答我,而是說:「舅,也給我一根煙。」
從不抽煙的他,此刻竟然也抽了香煙,等他點燃深深的抽了一口之後,才嘆道:「咱爺也有他的難言之隱啊,這句話就像是詛咒,咱們家族裡不能斷了傳承,不然就要出大事。等將來我老了,死去之前,哪怕咱們的後輩不做冥幣印刷了,我也得找個傳人,告訴他這句話。」
也就是在我們這一窩有血緣關係的人當中,我哥才把隱藏在心中許久的秘密說了出來,但不能說的那句話,究竟是什麼,我和三舅依然不知。
三舅坐在床頭,他手上猩紅的煙頭有規律的晃動著,我知道,他又在旋轉小拇指上的翡翠戒指了。
我知道三舅特別崇拜周潤發,就連戒指都得買個翡翠的,而且學著電影里的賭神高進一樣,帶在小拇指上,沒事就去轉兩圈。
我說:「三舅你在想什麼?」
三舅說:「我餓了,想吃宵夜,咱倆一塊出去吧?」
我雖然不餓,但也睡不著,就說:「行,一塊唄。」
跟我三舅出去吃宵夜的時候,三舅終於說出了他心中的想法,這想法更是嚇我一跳,原來他看出我哥命中大劫,就在今日凌晨四點!
我的心臟都砰砰直跳,因為我哥我倆都是出生在凌晨四點的,那些年醫療設施簡陋,我媽懷胎十月覺得肚子疼了,我爸就往板車上放個被子,拉著我媽去鄉村衛生院,說來也怪,我哥我倆還都是凌晨四點出生的。
看來老鄭說的沒錯,我即將失去一個救過我性命的朋友,這個朋友就是我哥了。
我連忙拽住三舅的大衣,說:「舅,你可得救救俺哥啊!咱都是一窩的啊!」
「啥一窩的?會不會說話?咱們那叫一家子!」三舅嘆了口氣,又說:「我也在想辦法,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不過不知可不可行。」
「舅,你儘管說!」
「首先,你今晚回去,跟你哥躺一個被窩,你是斷掌紋,這種人天生命硬,有些斷掌紋的人,命硬的能剋死爹娘,然後就交給我了,凌晨四點的時候,你悄悄的喊一下你哥,別讓他一直睡下去,懂嗎?」
我嗯了一聲,吃過宵夜之後,這就回宿舍了。
「哥,你咋還沒睡?」見我哥坐在床頭髮愣,我問:「心裡有事嗎?」
我哥說:「不知道,反正翻來覆去睡不著。」
我又說:「哥,今晚我躺你被窩裡吧?」
我哥一愣,顯然有些意外。
要說小時候我哥倆躺一個被窩,那沒什麼,小時候還一起光著屁股去游泳呢。但現在不同啊,我都二十好幾的人了,我哥都奔三的人了,兒子都四歲了。這個年紀再躺一個被窩,不免有些尷尬。
不過我哥沒多想,說:「嗯,行啊。」
我搓了搓手,笑著說:「今晚天太冷了,咱倆擠一個被窩,暖和。」
說實話,我並沒有睡太死,而且我悄悄的設置了一下鬧鈴,時間就在三點五十分,我想提前十分鐘睡醒,一直盯著我哥,千萬不能讓他出危險,而且,我已經想好了一個破釜沉舟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