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魔女·艾莉莎
一年?兩年?還是五年?
在這個世界里,時間的概念是那麼模糊。
朋友們還在不斷的死去,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一次又一次……
安圖拚命的逃啊,可是不管他逃到哪裡,他的朋友們都會再次出現在他的面前,然後以各種最為殘忍的方式死去——
斷頭,穿心,啃咬,火刑,剝皮,分裂……
不要來了啊,朋友們,
不要再出現了啊,小貝勒,薛凝雲,蘇余念,楚孟然,小喬,阮子迪,迷你兔。
安圖撕心裂肺的呼喊著,
可這一切毫無改變,
於是安圖閉上了眼睛,想要逃避這一切,
可每當他閉上眼,又會進入另一個夢境,這個夢境的內容,只不過是他的朋友們換了一種死去的花樣而已。
就這樣,安圖連續的、沒有一秒間歇的目睹著這樣的世界,不知過去了多少年。
如今,他的眼睛里已經沒有血,沒有肉,沒有人,沒有了一切——只剩下光與影。
朋友們的死,在他的眼裡成為了光芒的熄滅。
於是,他的世界只剩下了閃爍的星火,不斷的明亮,不斷的熄滅,猶如黑夜中的宇宙。
這就是你的現實,你逃不了的。
對策局總部。
經過兩天兩夜的戰鬥后,對策局的隊員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人數,而且被叛軍逼到了大樓的角落裡。
叛軍在控制住了總部大樓的形式以後,開始將大量的人員派往大樓之外,企圖封鎖對策局全境,將所有的主力成員一網打盡。
讓總部與外界失去聯繫,整個都市的作戰系統都將進入無序狀態,應該說,他們這樣的做法是正確的,只要維持這個情形,整座都市被由狄瑟洛率領的聖血教徒完全征服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
如果沒有她的話。
對策局總部大樓的6樓,一個年齡在14、5歲左右、身上僅僅披了一件被血染紅的外衣的少女,此刻正赤著腳,一步一步的在走廊里前行。
她的腳下踩著血河,她的身後堆滿了屍體。
那些屍體有的被鋸開了頭顱,有的被剖開了心口,還有的被刀插進了眼睛里,似乎死前經歷了一場激烈的互相殘殺。
少女走下了樓,轉角處碰到了一名叛軍。
叛軍看到少女,愣住了。
她的頭髮極長,長過了她的腰,她的大腿,一直停在膝蓋處。
她的身體極怪,到處都有深黑色的線條,如同被利器切割過一般,
她的樣貌極美,只是瞳仁發紅,如同來自黑夜的女巫。
「魔……?」
「轟!」
那名叛軍說到一半,忽然像是發瘋了一般,自己將頭顱朝著牆壁撞去,撞得腦漿崩裂。
少女毫不在意,跨過了他的屍體,繼續前進,一步,一步。
終於,她走到了對策局大樓的最底層,
然後朝著監區邁進。
有聲音從安圖的世界里響起,
如同水波滴落的聲音,又如同冰塊破裂的聲音,
那聲音每隔5、6分鐘便出現一次,
每一次都越來越響,
越來越近。
安圖拚命的找尋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然而他的世界里,無論走到哪都只有不斷熄滅的光和不斷增加的影,沒有任何缺口。
「這就是你的現實,你逃不了。」那些血紅的光對著安圖發出聲音。
可我想逃。
「這就是你的現實,你逃不了。」它們聚攏在安圖的身邊,更加用力的說。
我要逃。
「這就是你的現實,你逃不了。」
救救我……
忽然間,一道刺眼的光芒從黑暗中傳來,將一切血紅的光掩蓋了。
那道光,來自另一個世界。
接著,光里伸出了一隻手。
安圖沒有任何猶豫,抓住了那隻手,然後離開了這無盡的黑暗之中。
少女輕輕的將手撫摸在安圖那張如同已經死去多年的臉上,靜靜的等待著。
終於,安圖終於睜開了眼睛。
可是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純粹的黑色,如同被墨水澆灌過。
黑色的血管從他的眼睛附近延伸開來,如同一張蛛網。
他用這雙純黑的眼睛注視著眼前的少女,嘴唇輕顫,頓了頓,然後說出了三個字:
「迷你兔?」
「你……還認得我。」
「你的光,是粉色的。」安圖如同盲人一般注視著眼前的少女,可他分明像是看到了某種更加真實的東西。
「安圖哥哥!」
少女緊緊的抱住了安圖,眼淚從那雙深紅色的眼睛里流了出來。
然而安圖卻毫無反應,說:「既然終歸要熄滅,就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少女鬆開了安圖,詫異的看著他。
他的雙眼依舊如同黑洞般注視著前方,他根本沒有認識到自己已經離開了那片令人絕望的世界。
於是少女又緊緊的抓住了安圖的手,對他說:「安圖哥哥,你已經逃出來了,你已經回到現實里了啊。」
「現實?」
安圖十分陌生的重複了一句這個詞。
他在精神世界中度過了幾年的時間,然而現實之中卻僅僅過了兩天。
這裡是現實?
我的現實?還是他人的現實?假的現實?還是真的現實?
我逃得了嗎?
「我逃得了嗎?」安圖忽然感覺到頭部傳來一陣劇痛,那句話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安圖哥哥!」
「安圖哥哥!」
「安圖……」
安圖忽然平靜了下來,因為他感覺到有件東西藏在少女的手心裡,那是她的發卡。
安圖集中精神去感覺,那似乎是某種動物的形狀。
「迷你兔是我最喜歡的動畫片里的角色……你要記住哦……」少女溫柔的說道。
「迷你兔……兔子……」
一個片段忽然從安圖的腦海中飛速劃過,那是他第一次和迷你兔見面的時候,迷你兔在握手的時候將一塊糖塞進了他的手裡。
那塊糖的形狀,正是迷你兔的樣子。
安圖的意識總算是與現實中的情境相連,至此,他的身體和本能才漸漸判斷出這裡就是現實。
可他的眼睛依舊是一片黑暗,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朝著少女的臉摸去,他詫異的說:「為什麼……你變了?」
「我沒有變……這才是我本來的樣子。」少女說,然後輕輕的在安圖的額頭上點了一下。
無數的片段從安圖的眼前閃過,一時之間,他都明白了。
眼前的少女的確是迷你兔,但她還有另外兩個名字:人類將她稱之為「魔女」,而曾經認識她的同族,都稱呼她為艾莉莎。
她之所以一直保持著幼年的,也就是迷你兔的樣貌,是因為她在8歲之後,度過了一段極其黑暗的歲月。
為了從這段足以令她崩潰的記憶中保護住她,她的蛹自行將她的身體與智力限制在了8歲的狀態,並且讓她僅僅記住了童年時最為愉快的記憶,也就是那部動畫片——《迷你兔大冒險》。
可是,即便如此,為什麼她能夠將安圖從狄瑟洛賦予的精神噩夢之中解放出來呢?
答案其實在安圖,或者說蘇余念的記憶中早已出現——
年幼的蘇余念曾經在狄瑟洛的書房背後看到了一個隱藏的隔間,隔間里有一個小女孩正在看動畫片,這個小女孩正是艾莉莎,而她當時看的那部動畫片,當然也就是《迷你兔大冒險》。
在狄瑟洛殺死並啃食了莊園里所有的孩子之後,狄瑟洛被放逐出了莊園,可是年僅8歲的艾莉莎卻仍然留在莊園里。
於是,莊園里的食屍鬼便將這個天真無知的、狄瑟洛的女兒當成了發泄怒火的對象。
沒有父親的庇護,艾莉莎受盡了各種非人道的折磨,她身體上的黑色紋絡,便是當時留下的傷口,直到若干年後也無法復原,反而越來越深,越來越痛。
痛苦會激發食屍鬼的早熟,於是艾莉莎不久后便覺醒了屬於了自己的蛹能力,將那些折磨過她的人——尤其是男人,全都殘殺至盡,然後獨自逃離了莊園。
孤苦無依的艾莉莎無助的漂泊在人類社會中,終於有一天,當她被一間遊樂園的歡聲笑語吸引過去以後,卻被其他的孩子嘲笑了,她無法按捺自己的怒火,於是用自己的蛹能力,操縱著遊樂場里所有的男人殺死了他們的親人。
這件事很快引起了人類和食屍鬼的注意,但食屍鬼還是先一步找到了她,然後將她帶到了別的區域,庇護住她。
找到她的正是11區B餐廳的食屍鬼——麥希諾,也就是大廚。
起初,大廚對這個充滿恐懼與憎恨的小女孩十分頭疼,因為無論他做出多麼好吃的東西她都不會展露出笑容,直到,偶然間,電視上播放了一個可愛的兔子形象,艾莉莎才笑了。
從那以後,艾莉莎每天都看著《迷你兔大冒險》,漸漸的,她那黑暗的記憶慢慢被壓抑住了,身體也開始一點點的縮小,最終,在蛹的自行保護下,她完全忘記了所有不愉快的回憶,徹底變成了任性、貪玩的迷你兔。
直到今日,她的頭顱被背叛對策局的瘋狂科學家用電鋸鋸開,保護並限制她的蛹體結構被破壞,於是她變回了原本應有的年齡與樣子。
那麼答案便浮出水面了——
她為什麼能夠從狄瑟洛設置的噩夢中解救出安圖呢?
因為精神通道原本就是她的能力,狄瑟洛之所以也擁有這種能力,原因很簡單,狄瑟洛也吃過親生女兒的肉。
這一次,
安圖抱住了艾莉莎——
「謝謝你了,迷你兔。」
安圖還是叫她迷你兔,因為這才是真正賦予她生命的名字。
「沒關係,安圖哥哥。」
「走吧,我們去找你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