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安圖與子迪II

「子迪！」

安圖聽見這沉悶的慘叫聲，便不顧阻攔的迅速從一旁的閘機上直接翻越過去，朝3號廳奔去。

青眼售票員從售票廳里出來，朝安圖追過去：「站住！」臉上的青筋暴起。

「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安圖一邊狂奔，一邊在心裡呼喊著。

「哐！」

安圖用力將三號廳的門撞開，門雖然沒有鎖，但比想象中的厚重，安圖因為撞擊失去了平衡，感覺到一陣眩暈。

在眩暈之中，安圖透過那黯淡的光線隱隱看到，兩個剪影般的人親密的抱在一起，如同世上的任何一對男女主角那樣，浪漫，溫馨。

只不過，其中一個人的頭顱朝後倒去，臉頰兩側的皮膚完全被咬去，嘴巴大張著，顯得畸形而醜陋。

另一個人則如同抱著剛剛逝去的情人，喉嚨哽咽著，緩緩將剛咬下來的舌頭吞進了腹中。

作為背景的電影還在放映著，赤身雪白的女主角抱著腐爛黝黑的屍體翩翩起舞，動聽的鋼琴聲仍在循環，將一切渲染的如夢似幻。

安圖的眩暈仍未停止，並且愈演愈烈，他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天堂還是地獄。

「安圖？」

聲音，安圖聽出來了，這是阮子迪的聲音。

安圖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抽搐一下：「子迪，你沒有……」

話語停住了，當他憑著銀屏上反射出的光線看清了對方的臉時，他無法繼續說下去了。

阮子迪的臉上布滿了殷紅的血液——他是那個吞下舌頭的人。

安圖癱倒在地上。

「額。」阮子迪也像是受了驚嚇，突然像投降一樣舉起了雙手，那個被咬死的女孩屍體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阮子迪用手抹了抹臉上的血液，但只能起到反效果，紅色反而在他臉上鋪張開來，「沒、沒想到你還有跟蹤的癖好啊……看來以後要叫你跟蹤狂了，嘿嘿。」

阮子迪尷尬的笑著，在安圖的眼裡卻無限恐怖。

阮子迪朝安圖走來。

「別過來。」安圖的身體向後挪了一段距離。

阮子迪裝出一副迷惑的樣子，「為什麼？」

安圖的嘴唇打顫：「你殺……你殺了人啊！」

阮子迪看了眼女孩的屍體，撓頭笑了笑：「哈……哈哈，其實是因為我倆接吻的時候我用力過大了啦！經驗不足，經驗不足，哈哈！」

「你在說什麼啊？」安圖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朝他走來的阮子迪。

阮子迪露出奇怪的表情：「不好笑嗎？我覺得這個玩笑挺好笑的啊？」

阮子迪張開了雙手，像是惡魔的擁抱一般：「安圖，你為什麼不笑啊？」

「啊啊！」安圖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地上站起來，朝身後的門外跑去。

「啊！」

安圖忽然感覺到腹部受到了衝擊，然後是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和噁心感。

安圖再一次倒回了地上，困惑的朝門外看去。

「你不是特別想進來嗎？那就在裡面待個夠吧。」

這大概是安圖聽到過最殘酷的聲音了。

門外的光隨著門板的關閉漸漸縮成了一條縫，在那條縫隙之中，安圖看到的是一隻青色的眼睛。

門從外面緊鎖，安圖的眼前一片黑暗。

「完了。」安圖心想。

待他轉頭，一個染血的陰影已經完全將他籠罩。

「不好笑嗎？」

阮子迪將安圖一把抱住，「那我給你講一個更好笑的笑話吧？」

阮子迪的力量出人意料的大，安圖簡直快要窒息。

阮子迪的身體顫抖著，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興奮：「咱倆認識五年了，但你沒發現，我其實是食屍鬼，好笑吧？哈哈……哈哈哈哈哈……額！」

安圖將腦袋朝著阮子迪的臉狠狠的撞過去，阮子迪被撞的後退一步。

安圖趁機掙脫他的雙手，跑向放映廳的另一端。

阮子迪揉了揉下巴，疑惑的說：「怎麼會不好笑呢？你平時不是很愛笑嗎？難道是你裝出來的？」

安圖將那個死去的女孩的包從地上撿起來，朝阮子迪扔了過去：「裝的人是你才對！」

口紅、化妝品、鏡子、紙巾、手機、鑰匙、白色的粉末全都從包里飛出來，天女散花般的朝著阮子迪飛來。

「你不要把她的東西丟亂了啊，」阮子迪一邊遮擋，一邊著急的喊著，「到時候收拾起來很麻煩的！」

放映廳的銀幕上，男主角將一隻裝在塑料袋裡的貓朝著地面不斷摔打，血從塑料袋裡透出來，染紅了地面。

小型放映廳沒有安全出口，安圖無路可逃，只好俯下身，躲在高大的沙發背後。

阮子迪看安圖有意躲藏，突然興趣大增，笑了起來。

「多像恐怖電影里的情節啊！」阮子迪朝座椅的縫隙間走去，「你還記得我們一起看的《閃靈》嗎？那部電影簡直嚇死我了，你卻說一點也不嚇人。」

12張沙發將放映廳分割出數十個縫隙，阮子迪穿梭其中，一步步的尋找躲在縫隙間的安圖。

他繼續說：「那現在我就讓你也體驗一下被殺人魔追殺的情景，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會覺得害怕！」

阮子迪走到了那個死去的女孩屍體附近，彎下身將她的胳膊硬卸了下來，接著咬斷了一根手指，嘴裡傳出「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Danny！I』mcoming！（丹尼！我來了！）」阮子迪模仿著《閃靈》中那個癲狂的父親的台詞，吼叫著，「Youcan』tgetaway！（你逃不掉的！）」

安圖躲在一個角落中，用力捂住自己的嘴，連呼吸的聲音都不敢過大。

「I』mrightbehindyou！（我就在你的身後！）」

安圖又聽到了一聲啃咬手指的聲音。

銀幕上，男主角摔貓的鏡頭和女主角照片燒毀的鏡頭迅速拼接在一起，讓恐怖的畫面顯得更具緊張感。

「Danny！Whereareyou！（丹尼，你在哪兒！）」

安圖忽然聽到背後傳來響動聲，便立刻朝前移動，可是——

「Ifoundyou！（我找到你了！）——安圖boy。」

一個黑影從安圖的正前方出現，原來安圖剛才聽到的聲響是阮子迪將女人斷臂扔在地上的聲音。

阮子迪用一隻手掐住安圖的脖子，將他舉在半空中，說：「真可惜，電影里的Danny最後沒有被抓住，你卻被我發現了。」

安圖在半空中踢腿掙扎著，可阮子迪的力量出奇的大。

阮子迪：「殺死你這個玩伴真的很可惜啊，但我們『鬼』有一條任何成員都不能打破的法則，那就是：一旦被人類發現身份，就必須『抹去』這個人類，明白嗎？」

安圖的臉憋得通紅，眼裡閃過一絲怒火。

阮子迪將安圖拽到面前，說：「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安圖被掐住脖子，十分費勁的擠出三個字，「也……是。」

話音剛落，安圖忽然從左手拿出一瓶噴霧劑，想要朝著阮子迪的臉上噴去。

「咦？」

但阮子迪的動作無比的快，在安圖的手指摁下開關前就用另一隻手將他制住了。

「防狼噴霧劑？」阮子迪笑了，「沒想到你隨身帶著這種玩意……不對，是從那個女人包里找到的吧？看來無論是誰都有戒心啊。」

安圖的臉變成了青色，快要失去意識。

「我五年的好友啊，變成我肚子里的食物吧！」說罷，阮子迪便朝著安圖的肩膀一口咬下去。

一陣劇痛如電流般劃過，安圖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尖銳的牙齒穿透了。

這痛楚，足以讓快要失去意識的安圖哭出來。

沒想到被其他生物撕咬，會是這樣的痛苦。

一瞬間，他以為他已經來到了地獄，露出一個極為絕望的神情。

可是，下一秒，他卻又聽見了一個耳語——

「逗你玩呢。」

抓在安圖喉嚨上的手鬆開了，接著是阮子迪的大笑聲。

「哈哈哈哈……這次好笑了吧？」阮子迪捂著肚子大笑起來，指著倒在地上的安圖：「你真應該看看你剛才的樣子，太搞笑了！哈哈哈……哎？」

原來這又是阮子迪的玩笑，可他笑到一半，忽然停住了。

「你……是什麼時候……？」

阮子迪看著自己的胸口，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把匕首。

安圖的意識尚未恢復，說不出話來。

阮子迪踉蹌了一下，他看了眼地上的防狼噴霧劑，自言自語的說：「原來那個玩意只是個幌子啊，你真正的殺手鐧一直藏在另一隻手上。」

鮮血從胸前的傷口處湧出來，隨後阮子迪雙腿發軟，單膝跪在了地上。

銀幕上，男主角將貓血一滴滴的灑在盛滿水的浴池中，然後自己浸泡進去。

安圖總算緩過來了一些，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朝阮子迪走去。

阮子迪面色蒼白的笑了笑，說：「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做兩手準備，真服了你啊。」

安圖沉默一陣，然後將阮子迪從地上一下子拽了起來，吼道：「你這個白痴！你到底想幹什麼啊？！」他看著插在阮子迪心臟處的匕首，眼淚模糊了雙眼。

「嘿嘿……」阮子迪虛弱的笑著，「你為什麼會帶著匕首來啊？難道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這柄匕首，正是安圖出門之前從抽屜里拿出的東西。

安圖皺緊眉頭，咬牙說：「我帶匕首，是因為想要保護你啊！」

是的，直到踏進這間放映廳之前，安圖都以為阮子迪約會的那個女孩才是食屍鬼。

阮子迪睜大了眼睛，看著滿臉淚水的安圖，驚訝不已。

「那……為什麼現在插在我身上呢？」

阮子迪說完，看著胸前的匕首神經質的笑了起來，「安圖，原來你才是最會開玩笑的人……嘿嘿……相處了這麼久……原來……」

安圖看著阮子迪漸漸恍惚的表情，無能為力，只能靜靜聽著他的最後一句話：

「我並不了解你。」

說罷，阮子迪閉上了眼睛。

銀幕上的電影仍舊播放著，但世界對安圖來說卻像是靜止了一般。

安圖再無力氣抓著阮子迪，一下子和死去的阮子迪一起倒在了地上，對著屍體說：「這是你開過的最差勁的玩笑了。」

淚水模糊了安圖的眼睛，混雜著光與影的世界在安圖的眼中變得混沌不清。

這混沌之中，裹挾的一個人對五年光陰的困惑。

我，又何嘗了解你呢？

你這隻吃人的，

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