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月半彎

袁意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了。

他打開門，輕手輕腳地走進客廳，躺在了沙發上。

此時，他的頭還是有些暈乎，酒精依然在發揮作用。

可他並沒有犯困，反而還有點興奮。

對袁意來說，今天可以算是他最近兩年來，正式邁出「舒適圈」的第一天。

袁意覺得好像還不錯，雖然偶爾還是會莫名其妙地頭疼，腦海中會掠過一些奇奇怪怪的畫面，但不管怎樣，結果是好的，他也沉浸在其中，從中獲得了快樂和成就感……

正思索間，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入耳中，袁意略微扭頭，看見茶几邊緣站著一個嬌小的身影，不是別人，正是童念。

「意哥……你沒事吧？」童念站在茶几邊緣，輕聲問。

「沒事啊，正在睡覺呢。」袁意笑了笑，「不過好像有點失眠。」

「我剛才在卧室門口喊了你兩聲，你沒回應，徑直躺在了沙發上，我以為你怎麼了呢……」童念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了沙發邊上，「意哥……你喝酒了嗎？」

「喝了，不過是在外面喝的，和我之前的老師。聞到了？」袁意在自己的身上聞了聞，什麼都沒有聞到。

「聞到了……不過還好……只要你沒事就行……」童念說。

微弱的月光從外面照射進來，照在童念的臉上，她的神情中帶著一絲苦悶，這和她平時的模樣全然不同。

袁意察覺到了童念的異常，便直起腰，將腦袋靠在墊子上，問道：「怎麼了，童念，我看你好像不是很開心的樣子，遇到什麼事了嗎？」

童念猶豫了一會，輕聲道：「今天，會展那邊通知我，我可能去不了了……」

袁意一聽這個，立馬將雙腿從沙發上移了下來，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去不了了呢？」

童念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他們說……名額滿了……」

袁意眉頭輕皺：「滿了為什麼又讓你來，這不是欺騙嗎？」

童念輕抿嘴唇：「當初他們和我說的是報名通過了，但具體的流程，需要來了之後再具體安排，就像面試一樣，初試過了，還得複試……但我不知道，我以為全都安排好了……」

袁意有些氣憤地道：「這些奸商！你那麼大老遠來，吃穿住行全都是自己花費，他們一句名額滿了，就把你打發了？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聽見袁意這麼說，童念不由低聲哭泣了起來。

袁意拍了拍身側的沙發：「童念，過來坐，坐下說。他們這是純粹的欺詐行為，你把那條簡訊給我看看，我明天去和會展那邊的人理論！」

童念坐了下來，坐在了袁意身邊。

她抽泣著說：「那條簡訊里……寫著讓我去找他們的負責人，我大前天去找了，他們說沒問題……但前天他們打電話和我說可能沒有報酬，我也答應了，他們說效果好的話，會有相應的合作方和我單獨合作，那時候就會賺更多錢……」

袁意眉頭緊皺，感覺事情有點不對勁。

童念繼續道：「但今天，他們又給我打電話，說免費的名額已經滿了，如果我真心想去，可以交一筆錢，他們會對我的形體禮儀進行相關培訓……他們說如果不培訓的話，像我這種完全沒經驗的人，是沒法參加的……」

「這筆錢你交了嗎？」

「沒有……我本來想交的……但我現金不夠……」

「多少錢？」

「一千塊……我身上的現金只有三百多……如果我交錢的話，就需要去取我媽媽給我準備的錢，在卡里……」

「幸虧你沒交，我覺得這很可能是個騙局，你說的那個會展叫什麼？」

「大學生動漫會展……」

「這樣，我明天去了解一下這個會展的情況，然後咱們再做決定。不過，我覺得，即使他們真的是要收錢對你進行培訓，這件事也不是很靠譜，因為他們已經騙了你兩次了，先把從你村裡騙到市裡，再讓你從不要錢到交錢，這就像是一個套路一樣，逐漸地將你套進去，讓你沒法脫身。如果一個人連續騙你兩次的話，不管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都必然不是真心為你著想，所以，你要慎重考慮。」

童念又低聲抽泣了起來，後背一聳一聳的。

看見這麼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姑娘，哭的如此傷心，袁意不由有些心疼，他抬起手，本想拍拍童念的肩膀，表達下安慰，但手剛剛抬起，又放了下去，他覺得不是很合適。

抽泣了一會後，童念才說：「我也感覺這是個騙局，可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們為什麼要騙我呢……我為了這個會展準備了這麼久……我的那些衣服都是我好不容易攢錢買的……我不要酬勞他們都不答應……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啊……嗚嗚嗚嗚……」

聽見童念這麼說，袁意心中一動，再也不顧忌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不親的事了，伸出手來，輕拍童念的肩膀，柔聲安慰道：「童念，不是你不夠好，真的，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你非常好，非常棒。前幾天，你協助我治療辛蕾進行角色扮演的時候就做的非常好啊，幾乎以假亂真，連辛蕾都沒看出來，你的那些聲音表情和動作，根本不像是演的，就像是真的一樣……我覺得你很有天賦，很漂亮，很可愛，也很聰明，真的。」

童念的哭聲小了一些，她略微扭頭，望向袁意，眼睛里水汪汪的。

在月光的照耀下，她的雙眼發出晶瑩濕潤的光芒。

這樣的淚眼，讓人看著心疼，再配上這張稚嫩嬌小的臉，那感覺就像是在親眼看見一朵剛剛盛開的花被冰雹無情地抽打一樣，不由心生憐惜。

「哥哥，你是說真的嗎？我真的很有天賦，很漂亮嗎？」

「當然是真的。你真的很有天賦，很漂亮，也很聰明。」袁意重重地點了點頭。

「其實……來到這座大城市，看見這裡的年輕男女們，看見他們身上穿的那些好看的衣服，看見他們自信滿滿走路的模樣……我其實是有點自卑的……我知道，我是個村裡來的土姑娘……我知道我和她們確實是有差距的……」童念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袁意沒有想到，外表看起來如此單純可愛的童年竟也有這麼敏感的一面。

他輕拍了一下童年的肩膀道：「很多人都一樣，都會自卑，連我也會自卑，自卑並不羞恥。著名的自卑心理學大師阿德勒曾說過，自卑讓人成長。許多偉人之所以成為偉人，正是因為自卑在內心驅使。我們無需為有自卑而感到傷心難過，我們要做的，是強大我們自己。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行的。」

童念點了點頭：「嗯……」

袁意又接著說：「還有，他們騙了你，不代表你不優秀，也不代表你不好，只代表這個社會上有些人確實是壞人，他們為了騙人錢財無所不用其極，而且，他們主要就是騙一些社會經驗不足的年輕人。但是，被騙，也可以讓我們成長，更何況，其實你也沒有損失什麼。所以，不要傷心，你收穫的，比你付出的要多。對你來說，任何經歷，都是有意義的，下次，我們好好看看，好好準備，肯定能行的。」

在袁意又是開導，又是鼓勵之下，童念的情緒終於好轉了一些。

她望向袁意，雙眼中閃爍著晶瑩的淚花，小小的嘴巴緊抿著，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她的小臉在月光照耀下，顯得更小，看起來只有一個巴掌那麼大，這張小小的臉配上她那可憐委屈的表情，誰見了估計都要忍不住心疼。

袁意看著童念，用眼神給予她鼓勵。

片刻的沉默后，童念微微朝著袁意的身邊挪動了一下。

在袁意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童念將腦袋靠在了袁意的肩膀上。

「哥哥，你真好……」童念聲音輕輕的說。

「額……」袁意的右手懸在空中，是放下也不是，舉起也不是，他知道，此時此刻，他需要提供這樣一個肩膀給童念來依靠，他也知道，童念需要他的支持和鼓勵。

袁意深吸一口氣，將腦海中那些雜亂的沒意義的想法拋卻，果斷地將右手放在了童念另外一側的肩膀上，攬住了童念，輕輕拍了一下，像個值得信賴的大哥哥一樣，說道：「我會保護你的。」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袁意感覺自己的心底湧出了一股異樣的情緒。

這股異樣的情緒迅速席捲了他的全身，讓他身上不由地有些發熱。

就在這時，童念又往他的身邊靠了靠，雙手抱住了袁意的腰。

袁意忽然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乾澀，臉頰有些發燙，體內有一股情緒正在洶湧地流淌著，但他的身體卻像是僵了一樣，不會動彈了。

房間內，安靜異常，黑暗侵襲著每一個角落。

房間外，月半彎，雲遮掩。

淺薄的月光從陽台照進來，照在袁意和童念的身上，將他們兩人的身影映照的霧氣朦朧，像是披上了一層乳白色的紗巾。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當袁意低頭望向童念的時候，發現童念閉著雙眼，呼吸緩慢悠長。

她，似是睡著了。

一縷青絲從童念的頭上滑落下來。

落在她的臉頰上，落在她小巧的鼻間，落在她圓潤的嘴唇上。

袁意悄然深吸一口氣，將手從童念身上移開，抬起頭，望向了黑暗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