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鵬所城

第三章 大鵬所城

話說張鵬飛起身出屋,在千戶宅院中隨處轉悠。

這宅院前後三進,前院是廳堂,中院為戶主的住所,後院則是家丁丫鬟們的卧房。在宅院各處要緊地點都有全副武裝的家丁把守,見張鵬飛過來皆是躬身抱拳行禮,齊道:「小的見過千戶大人!」

這武裝家丁也是大明軍制發展到現在所形成的特色,由於衛所軍早已不堪一戰,各級武將便剋扣士兵糧餉用來招募一些私兵。這些家丁由於待遇遠高於一般士兵,所以戰鬥力較強,而且他們屬於將領的私人財產。

「不需多禮!」張鵬飛擺擺手算是打過招呼,便打量起家丁們的裝備。

只見這些家丁人人頭戴紅櫻小圓笠,一身青布鐵罩甲,腰懸烏鞘戚刀,背後還斜挎著桿鳥槍,也算威武齊整。

在張鵬飛的記憶中,他那個便宜老爹張榮祖與其說是個軍人,還不如說是個土財主,一生小心經營的唯有自己的家業,但他總算是知道萬貫家財也需要人護衛的道理,所以五十名家丁都是招募的精壯敢戰之人,而且張榮祖多多少少對他們都有些恩惠,這支家丁隊伍,便是張榮祖留給兒子守護家業的保障。當看到這群武裝家丁以後,張鵬飛心裡突然感覺有了依傍,安心不少。

「少爺,你怎麼出來了?外面涼,珠兒,趕快給少爺拿件罩衣!」這時管家張福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尖聲喊道。

張鵬飛心想這天氣還加衣不捂出痱子來才怪,看著張福那張老苦瓜臉他雖然有些厭惡,但見他情真意切也有些感動,於是柔聲道:「福伯,我就隨處走走,沒關係。」

就在此時,忽聽到前院一種喧嘩,張鵬飛快步走過去一看,卻是他手下四個頭號狗腿子張擇善、牛斗、陳大錢、周泰過府來看他。這四人中張擇善已是百戶;牛斗、陳大錢的父親也都是百戶;至於周泰,卻是家丁首領,前任家丁首領老成持重,不肯陪著張鵬飛胡鬧,張鵬飛一怒之下將其開革,委了這個死黨。

牛斗一見到張鵬飛,便腆著一張黑臉笑嘻嘻的道:「老大,我們哥幾個見你這些天憋得難受,今個特意拿壺酒來給你解悶,夠意思吧。」

張鵬飛不禁笑罵道:「你鬥牛崽能安個什麼好心,提個酒來莫不是惦記你張爺家那幾根野豬碲?還有摺扇子、爛賭鬼,你們怎麼現在才來看我?」

百戶張擇善一臉文雅長得像個書生,只見他一臉關切的道:「千戶大人,這幾天可曾好些?」

陳大錢也道:「老大不在了,我覺得賭錢都沒意思。」

「爛賭鬼你個烏鴉嘴!」周泰罵道:「什麼叫老大不在了,多不吉利。」

一陣呼喝怒罵,整個院子里有生氣多了。

周泰在這裡算得半個主人,立刻便要吩咐丫鬟小廝擺酒做菜,卻一眼暼見張福顫顫微微的趕了過來,臉色一黯心中大叫晦氣。

張鵬飛知道這幾人的想法,便道:「爺這幾天關在房裡確實憋悶,你們幾個陪我到處走走吧。」

四人自是無不同意,於是一行五人立刻便溜出了千戶宅院,只留下張福在後面大喊:「少爺,你傷才好,別到處亂跑!」

大鵬所城,始建於明洪武二十七年,佔地數百畝,是明代南中國海重要的軍事要塞。走在大鵬所城石板鋪就的街道上,張鵬飛滿眼所見皆是青磚麻石建造的城牆和民居,滿眼古色古香,但也許是為防颶風所致,所有的房屋都建得比較低矮,而且房屋之間的距離極近,有的不過一兩尺,青磚牆上長滿苔蘚,顯得有些陰森,只有一縱兩橫三條街道稍微寬闊。這時雖只是初春,但嶺南天氣已是頗熱,再加上古人不太講究衛生,這滿地垃圾被太陽一蒸,味道確實不太好。

張鵬飛皺起眉頭,心想要了解情況,不如去署衙看看,那裡應該有軍士、器械的明細帳目,於是便向街對面的千戶所署衙走去。

在署衙大門口擺著張短腿小桌,一中年文士布衫短衣坐於桌旁,右手裡拿著個酒壺,左手邊放著盤鹹魚,眯著眼睛邊吃邊喝,一臉愜意狀。

張鵬飛一見便笑道:「譚吏目好興緻啊!」原來這中年人便是吏目譚斌,這譚斌早年也讀過衛學,但科考上始終沒有進學,近幾年也絕了念想,補了個吏目混些糧餉度日。

對於張鵬飛的到來譚斌感到萬分意外,只見他手忙腳亂的放下酒壺站起來,躬身道:「原來是千戶大人,這可是稀客啊!」沒想到他慌亂之中竟將心中一絲不屑表現了出來,話一出口譚斌就感覺不對,想要收回卻也不能,只得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

「老譚,千戶大人過來視事,你怎麼說話的你?」牛斗立刻不滿的嚷嚷起來,上前一把抓住譚斌的衣襟,碗大的拳頭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張鵬飛立刻制止了牛斗,笑著對譚斌道:「譚吏目無需緊張,我不過是閑極無聊隨便過來看看。」

譚斌感激的看了張鵬飛一眼,懇切的說道:「我為千戶大人帶路!」

張鵬飛一行人在譚斌的帶領下走入署衙大堂,署衙中空蕩蕩的,也無人辦公,大堂當中的主座上布滿了蜘蛛網,也不知多久沒人坐了,主座後方的麒麟屏風也沾滿灰塵,不復往昔之威武,一些兵書、帳冊丟之一地,弄得無處下腳。

譚斌見狀臉色一紅,道:「現下署衙公務稀少,是亂了一些,待我馬上為千戶大人打掃。」

張鵬飛知道他說的是實情,現在署衙不是公務稀少,而是壓根就沒有什麼公務,就算所城有什麼事,大家也是去副千戶康伯沖府上商議。

張鵬飛心想這麼大個署衙要譚斌一個人打掃有點不現實,至於牛斗等人,你讓他們打掃,拆了署衙還差不多,他略一考慮便肅聲道:「周泰,你馬上回府里將丫鬟小廝都叫來!」

周泰以前從沒見過張鵬飛這麼嚴肅認真,他本能的覺得這千戶大人有些不一樣了,於是一抱拳:「屬下謹尊大人將領!」接著便轉身去了。

不多時,周泰便帶著十幾個丫鬟小廝返回,還帶來了洒掃工具,眾人忙活了小半天,這署衙才算是重見天日。

這署衙大堂是青磚線灰牆面,桌椅、牌匾、屏風皆是硬木黑漆所制,經久則呈現一種暗紅之色,透著歷史的厚重。特別是那屏風上的浮雕麒麟,須棕怒張雙目如電,就好像要活過來一般,當張鵬飛看向那麒麟靈動的雙眼時,他感受到一種穿越時空的凝視。

「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張鵬飛心中如是想著,他緩步走到那麒麟屏風前,在主位端坐下,不由得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恍惚間他好像端坐於主帥大帳之中,帳內眾將林立,帳外千軍萬馬。

這時整個署衙大堂都被一種奇異的氛圍包裹著,譚斌、張擇善等人在堂下垂手而立,就連向來一刻不得閑的牛斗也不敢亂說亂動。

「譚掾屬!」張鵬飛終於從虛幻中解脫出來,發話道:「你素來掌管帳冊,可知本所現下有多少屬官、軍士、錢糧、器械?」

「回稟大人!」譚斌端立堂下,傲然道:「如果大人問的是賬面上的數目,屬下可以告訴大人,是屬官142名、軍士1120名、工匠20名、軍餘759名;錢糧衛里每月補助每名軍士谷3斗340石,加上屬官錢糧合計514石;器械有腰刀364把、長槍570把、藤牌270個、弓弩58張、鳥銃150桿、三眼銃72個、手銃28個、碗口銃15個、虎蹲炮7門、佛郎機11門、大將軍炮5門,鐵甲35副、皮甲107副、紙甲640副、鴛鴦戰襖1403件;另有軍馬23匹,戰船二號福船1艘、海滄船1艘、開浪船2艘、快船4艘,各按定製配備軍械。」他的這番話不再是敷衍,已是正式對上官的對答,所以反而沒有那種謙卑,多了一股凌厲。

「哦!」張鵬飛見譚斌將賬目一一道來如數家珍,應該有些才幹,但見他眉宇間頗有憤憤之色,便奇道:「那實際數目呢?」

「只有天知道!」譚斌繼續答道:「所中軍士早已不再操練點驗,所庫也有十幾年不曾開啟,至於上面下發的錢糧,以前是老千戶點收,現下都在康副千戶在打理。」

先前張鵬飛聽譚斌所報賬目心中尚在竊喜,心想這人數武器還不少嘛,這時見了譚斌的抱怨和神色,不禁腦袋一蒙,猜想那賬目估計是糊弄鬼的。他早就聽說過明末衛所破敗,但這大鵬所城也算戰略要地,沒想到同樣凋零至此。

事到如今也是無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聽譚斌說所庫十幾年不曾開啟,便問:「譚掾屬,你能否帶我去所庫看一下?」

譚斌抱拳道:「敢不從命!」

於是一行人又往城北的所庫而去。

剛出署衙大門,牛斗便重重舒了口氣,他伸出拇指對張鵬飛道:「老大,你剛才真像那麼回事,連我老牛也被鎮住了。」

陳大錢一撇腦袋,卻道:「什麼叫像那麼回事?我們大人本來就是千戶,一城之首,有些威勢豈不應當。」

張擇善和周泰雖沒說話,但看向張鵬飛的神色也已不同。

走到城北,張鵬飛見迎面一棟建築門庭廣闊,裡面輕煙繚繞,便問一旁的張擇善:「摺扇子,那是什麼地方?」話一出口他便覺失言,雖然融合了原來那個張鵬飛的記憶,但很奇怪,他有些事記得很清楚,有些卻一無所知。於是又掩飾道:「這幾天腦子好了不少,但還是有些事記不清。」

張擇善答道:「那當然是武安王廟,大人一次也沒來祭拜過,難怪不記得。」

但凡好賭之人都喜歡求神拜佛,只聽見陳大錢道:「老大近日多有不順,莫非是不敬這武安王之故,這次老大一定要好好祭拜一番轉轉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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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南海一千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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