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Ⅵ》(1)
第三十一章《驚悚懸念袖珍館Ⅵ》(1)
古怪的乘客
少年羅賓
巴黎市西北方向的郊區前有一條N字形的河流彎彎曲曲地流淌著,它就是塞納河。一座鬱鬱蔥蔥的大森林佇立在河畔,把塞納河緊緊地擁攬於它的懷抱之中。
這座美麗的大森林就是盡人皆知的塞哲爾莫森林,它裡面有一座年代非常久遠的古堡,只見這座古堡威風凜凜地屹立在秋天的藍色蒼穹之下。施比茲伯爵是這座古堡的主人。
一天晚上,這座古堡里舉辦了一場非常隆重的宴會。被邀請赴宴的賓客們,各自搭乘著汽車或馬車,從巴黎趕到這裡來。頭戴黑色禮帽的貴族紳士們和衣著華美的貴婦小姐們不停地出現在車窗外面,而那一輛輛豪華的小轎車如同受到了引誘一般紛紛朝那個石頭打造的古堡大門駛去。
施比茲伯爵家族不僅是法國的名門望族,同時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家族。
在那些前來赴宴的人之中,除了有當地的貴族、企業家以及大地主之外,還有世界馳名的文學家、藝術家、舞蹈家、歌唱家和電影明星等巴黎上層社會的一些知名人物,另外,巴黎社交界的一些有頭有臉的大人物也雲集於此。
古堡的大廳富麗堂皇,紳士、貴婦、貴族和淑女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高談闊論,高舉著手中的酒杯談笑風生,氣氛十分熱烈。
就在這個時候,此次宴會的女主人——伯爵夫人綽約多姿地出現在了歡聲笑語的大廳之中,雍容華貴的公爵夫人面帶笑容地走到賓客中間,頻頻向人們點頭示意。
伯爵夫人那如同天鵝般的細膩而修長的脖頸上面,垂著一條沉甸甸的鑽石項鏈。這條價值連城的鑽石項鏈在燈光的映襯之下,放射出了令人眼花繚亂的五彩光華。
眾多賓客的目光立刻被這條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鏈給吸引了過來。紳士們停止了交談,都用驚訝不已的目光注視著這條項鏈,女士們則不由自主地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哇!太迷人了……」
「當然啦,它可是那條舉世聞名的『王妃的項鏈』啊!」
「喔,難道這就是法國大革命時期被革命黨推上斷頭台的馬莉·鄂多尼德王妃所擁有的那條項鏈?」
「正是!」
就在這兩位大名鼎鼎的一流歌星低聲交談的時候,站在一旁的一位穿著時髦的貴婦人卻細聲細語地插了一句:
「可是,這條項鏈受到過詛咒,十分不祥啊!」
「為什麼要這樣說?」
「對於這其中的原委,我就知道了。然而,據說馬莉·鄂多尼德王妃的詛咒和仇恨附著在這條項鏈之上,每一個佩戴過它的人都會遭到厄運!」
「真是這樣的嗎?」
「千真萬確!」
「反正我是不會相信這些話的,所謂的謠傳只不過是對擁有它的伯爵夫人的一種變相的艷羨和妒嫉而已!」
聞聽此言,這位貴婦人情知討不到好處,只好怏怏不快地回到了她的同伴中間。
「真煩人啊!什麼詛咒,什麼厄運,什麼不祥的鑽石項鏈……」
「不必煩惱!這種謠言並沒有被別人證實過,她之所以如此散播謠言,只不過是一顆嫉妒心操縱之下的血口噴人罷了!」
「話雖這樣說,可這樣的謠言被人們傳來傳去,也著實夠令人討厭的!」
「儘管那些貴婦和小姐們看上去雍容華貴、氣度不凡,可她們的內心裡暗中都包藏著惡毒的誹謗和強烈的憎惡。就比如說剛才的那位女士吧,儘管她的嘴裡如此誹謗這條項鏈,可內心裡不知道對它有多麼嚮往呢!然而,正是由於自己無法得到這條鑽石項鏈,所以只能跑過來跟我們發發牢騷。」
「不錯,像我們這種出身平凡的人,根本就沒有福分得到如此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鏈,幸虧我們從一開始的時候就想得很開,所以心裡不會產生對伯爵夫人絲毫的嫉妒,只是迷戀於它的光彩奪目罷了,也就是有點著迷……僅此而已。」
「真是這樣啊,假如心裡沒有痴心妄想的話,也就自然不會被嫉妒所困擾了。」
其中的一個女郎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看了看自己脖子上佩戴的項鏈,隨後,她樂觀地笑了笑,因為那是一條廉價的、毫不起眼的普通珍珠項鏈。
「哇!這條項鏈也很棒啊!」
「呃,不,它是假的!」
「是嗎?我一點都看不出來!」
「正是因為這樣,用一條冒牌的項鏈唬唬人也就足夠了。」
兩個人無所顧忌地開懷大笑,同時不約而同地舉起了手中的酒杯,把酒一口氣地喝了下去。
伯爵夫人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所佩戴的鑽石項鏈已經成為了眾多賓客所關注的焦點,只見她仍然滿面春風,風度翩翩地往來於人群之間,用溫文爾雅的口吻跟他們聊著家常。
每當伯爵夫人低下頭去與賓客們行禮致意的時候,她脖子上佩戴的項鏈不僅閃動著迷人的光彩,而且還會發出「叮叮」的悅耳聲響。
在一陣狂歡之中,宴會的高潮終於到來了,隨後,賓客們意興闌珊,各自散去。感到筋疲力盡的伯爵夫人,半睜著朦朧的睡眼,被伯爵攙扶進了卧室之中。伯爵溫柔款款地對夫人說道:
「你今天晚上真是太勞累了。這條鑽石項鏈不僅為你贏得了良好的讚譽,還把眾多賓客的目光深深地吸引到了你的身上。」
伯爵夫人聽了丈夫的這番話之後,不由自主地微笑了一下,然後得意揚揚地把這條項鏈從脖子上取了下來。
「那麼,它就拜託給你了!」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會把它送到銀行保管起來。看你,眼睛都要睜不開了,你趕緊好好地睡上一覺吧!」
說完這句話,伯爵伸手把項鏈接了過來,轉身走進了自己的書房。
第二天早晨,伯爵親自把這條項鏈送到了銀行。因為這是一件舉世聞名的珍寶,所以為了安全起見,這件寶貝平常的時候都放在銀行的金庫里。
如此一來,這條項鏈便根本不可能發生意外的情況,然而,僅僅過了一個多月,便發生了一件讓整個社會為之震驚的案件,那就是這條鑽石項鏈竟然不翼而飛了!
宴會舉辦完的一個月之後,巴黎的卡恩帝宮為了歡迎丹麥國王又舉辦了一場盛大而隆重的晚宴。施比茲伯爵夫婦也應邀參加了這次宴會,當然,伯爵夫人按照平時的習慣,戴上了那條鑽石項鏈。
當天晚上,在宴會之上,這條璀璨奪目的項鏈也如往日一般出盡了風頭,所有的到場賓客都給予了它極高的關注和讚譽,尤其是丹麥國王格利思,只見他饒有興趣地與伯爵夫人高談闊論,詢問著這條項鏈的來歷以及與項鏈有關的種種傳聞。
「你的這條項鏈美極了!」丹麥國王發自肺腑地讚美著。
伯爵夫人聞聽此言興奮不已,臉上不經意間流露出了得意忘形之色。在伯爵夫婦乘車回家的半路上,伯爵夫人雖然緊緊地依靠在伯爵的身邊,可心裡卻飄飄然地不知道身在何處。
甚至在伯爵夫人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後,她還戀戀不捨地吻了那條項鏈好幾次,並且溫柔地撫摸了它好半天,這才交到丈夫的手中。
伯爵小心翼翼地把鑽石項鏈放進了皮革製成的珠寶箱裡面,然後在箱子外面上了鎖,放在了隔壁的房間裡面。
隔壁的房間是伯爵的書房,是他平時用來閱讀和思考的地方,同時也是他躲避塵世喧囂的地方。
這個房間只有一扇門,而且是從裡面緊鎖著的。正對著院子的地方開著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的前面擺放著一個高大的書櫥,所以,陽光根本無法照射進來,外人也無法從這扇窗戶進到屋子裡來。
伯爵非常謹慎地把珠寶箱放到了書架上面的紙箱子裡面,並且牢牢地把鎖鎖好了,之後又把門關好,穿上睡衣躺在了床上。
參加宴會所帶來的疲憊,使他迅速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晨九點多鐘伯爵才醒來,起身下床之後,他換好衣服,僕人為他端來了一杯咖啡。伯爵喝完咖啡之後便到跑馬場遛馬去了。
伯爵跑馬歸來,走進了夫人的卧房。這個時候,女僕們正圍在卧房的梳妝台前,為夫人梳理頭髮。
「早安!」夫人透過鏡子向伯爵問好道。
「早!我要立刻到銀行去一趟!」
「辛苦你了……那麼,就拜託你了。」
伯爵轉身朝那個小屋子走去,可沒過多久又折了回來。
「你把那個東西取出來了嗎?」
「哪個東西?你說什麼?」
「當然是那個盛放珠寶的箱子啊!」
「什麼?珠寶箱……不就在那兒嗎?」
「我昨天晚上明明像往常一樣把它放到書櫥上面的箱子里了!」
伯爵夫人猛地從化妝椅上站了起來,回過頭來,只見她這時已經被驚得臉色蒼白了。
「我……我並不曉得啊!我根本就沒有去過那個房間!」
伯爵的臉色頓時為之一變,這個意外把他嚇得魂飛魄散,如此珍貴罕見的稀世之寶——「王妃的項鏈」就這樣不翼而飛了!
所謂「王妃項鏈」是指18世紀時,法國國王路易十六的王妃馬莉·鄂多尼德曾經擁有過的項鏈,當然,這只是一個傳聞而已。因為王妃是否真的佩戴過這條光彩奪目的項鏈,卻是無據可查的,這不禁令人大為疑惑。
至於被推上斷頭台的馬莉·鄂多尼德所發出的詛咒和憤恨,只不過是一種毫無根據的流言飛語罷了。
剛開始的時候,這條鑽石項鏈是由施比茲伯爵的親戚——義大利知名人士若恩·施比茲柏機贈送給路易十六的王妃馬莉·鄂多尼德(所謂的「柏機」是指輔佐羅馬宗教事宜的高級主教)的貴重禮物。
柏機原本以為這條項鏈已經安全地送到了王妃的手上,可事實上卻是這條項鏈在運送的途中被人奪走了。而作案者正是當時在皇宮裡頗具名望的勒馬德伯爵和他的夫人瓊。
這是一對無比貪婪的夫婦,他們與其他的貴族串通一氣,共同冒領了這條世所罕見的鑽石項鏈,並且把上面的鑽石全部取了下來,將其悉數高價轉賣給了一個珠寶商人。
1786年2月,那條被剝去鑽石的黃金項鏈被與他們合夥的貴族搶走了。那些貴族把它帶到了義大利,轉手賣給了克思登伯爵。
而克思登伯爵正是柏機若恩·施比茲的侄子,他同時也是柏機的遺產繼承者。他打算將伯父的遺產完整無缺地保存下去,所以又從那個珠寶商人的手中,以高價把那些珍貴罕有的寶鑽重新買了回來。
或許是因為這些鑽石已經輾轉多人之手,所以有一些珍貴的鑽石已不知何時散落於民間,因此,剩下的那配不起來的一部分,伯爵就購買了重量相等但成色稍遜一些的鑽石來代替。這樣,不管是形狀還是價值,「王妃的項鏈」都與往日不可同日而語了。這條項鏈在施比茲家族中已經珍藏了大約一個世紀。
這段時間裡爆發了轟轟烈烈的法國大革命,路易王朝遭到覆滅的噩運,王妃馬莉和路易十六同時被革命政府判處極刑,王妃那如花兒一般美麗的生命就這樣斷送在了革命軍的斷頭台上。
大革命爆發之後,王公貴族們的家產都被沒收得乾乾淨淨,而他們本人也無法幸免於難。很多貴族都被處以極刑,同時也有很多貴族被流放到了國外的偏遠地區。
拿破崙登上王位之後,王公貴族又恢復了往日的雄風,而革命黨的情緒則日益低落。那些流亡在外的達官貴人紛紛回到故土家園,收回了原有的領地和家產。而克思登伯爵也把那條鑽石項鏈當作馬莉王妃的遺物在家族中傳了下來。
現如今,施比茲伯爵從祖上繼承了這條鑽石項鏈,並將其當成傳家之寶存放在巴黎的銀行之中。每當參加盛大的宴會或者出席比較重要的場合,伯爵都會親手把它從銀行里取出來,事後又親自將其送到銀行里存好。
銀行的保險庫深處地下,這個像櫥子一樣的保險庫是專門用來存放客戶們的貴重物品的。而這個保險庫的鑰匙也是由銀行方面和客戶各持一把,假如不能同時具有這兩把鑰匙,保險庫便無法打開。
在伯爵發現家傳的鑽石項鏈不翼而飛之後,他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向當地的警方報了案。
塞哲爾莫地區的警察局局長布爾羅在得知鑽石項鏈被盜的消息之後,立即帶領他的下屬前往施比茲伯爵的府邸。局長聚精會神地傾聽著伯爵對於整個案件的陳述。
「請你立刻帶我們到現場去,我們要檢查一番。」
「好的,請隨我來。」
於是,伯爵在前面帶路,同警察局局長一起來到了那個狹小的房間。由於太陽光無法照射進來,所以即便是在大白天,這間屋子裡也十分昏暗。
「啪」的一聲,伯爵打開了燈。
「案發當日你把這扇門鎖上了嗎?」
「鎖上了!而且裡面的門閂也被我閂上了。」
「它被打開過嗎?」
「不,是我早上外出的時候拉去的門閂,並且用鑰匙才把門打開的。」
「那麼,還有其他的可以進入這個房間的入口或者地下通道嗎?」
「書櫥的後面有一扇窗戶。」
因為這個房間非常狹小,因此,為了避免受到外界的干擾,伯爵才在窗戶的前面擺放了一個書櫥。
書櫥看起來十分沉重,因為裡面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按照常理來看,一兩個人是根本無法將其移動的。
「要想將書架挪動而不被我發覺,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伯爵自信滿滿地說道。
「窗戶外面是什麼?」
「是一個小小的院子。」
「這個房間的上面還有房間嗎?」
「有,那個房間是專門供僕人們居住的。」
於是,局長命令部下將書櫥搬開,只見後面那扇緊緊閉合著的小窗戶露了出來。
「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伯爵,這裡並沒有人進出過的痕迹,而且門上也被閂住了啊!」
局長若有所思地想了片刻,之後轉過身子站在門口,表情十分焦躁,接著,他向臉色蒼白的伯爵夫人問道:
「夫人,昨天晚上有人知道您戴了那條項鏈嗎?」
「這件事情家裡的僕人們都知道的。因為每當我出席晚宴或者舞會的時候,我都會佩戴它,這幾乎已經成了盡人皆知的事情。」
「你們把鑽石項鏈藏在這間屋子的珠寶箱里,家中的僕人們也知道嗎?」
「不,這是我和我丈夫之間的秘密,其他人是不知道的。」
「任何人都不知道這個秘密嗎?」
「是的,任何人……不過……啊!對了……對了……」
「夫人,您說什麼?您想到了什麼?」
「是的,可是……這種事情……」
「不論是什麼樣的事情,您都要如實地告訴我。往往那些看起來毫不起眼的事情,卻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所以,希望你們不要對我有所隱瞞。」
「可是,可是……這與這件事情並沒有任何關係啊!」
「究竟是什麼事情啊?」
「我想到了艾尼。」
「艾尼?她是誰?」
「她是我上高中時的密友,她家境富裕,生活條件十分優越,但是,因為婚姻上出了一點小問題,她跟她的父親大吵了一架,以至於最後甚至離家出走了。」
「她跟你們一樣是貴族嗎?」
「不,她並不是貴族出身,只是一個生長在有錢人家庭的迷人女子。可是,她的命運卻非常悲慘。不久之前,她的丈夫不幸去世了,她也就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年輕寡婦。現如今,她與一個叫作拉沃爾的小男孩生活在一起,艱辛度日。所以,我就在這座古堡里騰了一個房間讓他們母子二人居住。」
「也就是說,你是艾尼母子的救命恩人咯?」
「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她確實是對我感激涕零的,於是主動要求當古堡的管家,幫我處理家務上的事情,而且負責教導年輕的僕人。由於她生性善良、待人和藹,所以僕人們都非常尊敬她。」
「他們母子二人的房間在二樓嗎?」
「不,在走廊那邊。」
「那個房間里的窗戶,是不是也朝向中央的院子?」
「是的!」
夫人剛開始的時候有些猶豫,但最後終於肯定地回答了一句。一時間,整個房間里都瀰漫著一股壓抑的沉默,就連空氣都似乎變得沉重起來。伯爵夫人似乎非常擔心盜竊的嫌疑會落到自己的閨中密友——艾尼的身上。
「我可以看看那間屋子嗎?」局長堅定地問道。
於是,伯爵把局長帶到了那個房間。
只見艾尼此時正在忙著縫補衣服,她的身邊仰面躺著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男孩此時正有滋有味地沉浸在圖書之中,已經到了渾然忘我的境界。
這個房間里既沒有鋪地毯,也沒有安壁爐,甚至連窗帘也沒有掛,裝修得也非常粗陋簡樸。幾件廚具堆放在房間的角落裡,整個房間看起來十分簡陋。局長見此情景,不由得心中一酸。
伯爵夫人曾說自己是出於同情,所以才義無反顧地照料艾尼母子二人的生活起居。可是,根據眼前所看到的這一幕,伯爵夫人剛才所說的顯而易見有些夸夸其談了。伯爵夫人過著的生活是如此地奢侈豪華、衣食無憂,可她卻不應該如此對待她的這位好朋友啊!
艾尼一見伯爵和警察局長走進了門,連忙站起身來,表情顯得十分驚訝,隨後,她面帶笑容地向兩個人問好。不過,由於她不知道這二人到此來的真正目的,所以睜大了雙眼,臉上滿是疑惑和茫然的神情。
艾尼給局長留下的第一印象是:這是一個正直無私、溫柔善良的女人。
局長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用十分溫和平靜的聲音對她說道:
「由於伯爵夫人的鑽石項鏈不翼而飛,所以我們只好將整個伯爵府搜查一番才能夠放心。」
艾尼瞪大了眼睛,看上去惴惴不安的。
「哦,那條鑽石項鏈……」
「你見過嗎?」
「見過,有一點我非常清楚,那就是我昨天晚上服侍伯爵夫人更衣的時候,那條項鏈還是我親手為夫人戴上的呢!」
「是嗎?你為她戴上的……那麼……你有沒有想到,竊賊很有可能通過你的房間進入到伯爵存放鑽石項鏈的屋子?」
局長一邊說著,一邊用獵犬一般銳利的目光凝視著艾尼的眼睛,似乎想從她的眼神中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可是,善良的艾尼絲毫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已然成為了嫌疑犯,她仍然露出溫柔的笑容,心平氣和地說道:「警官,絕對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的。因為從昨天晚上直到現在,我始終都沒有從這個房間里出去過,更何況那個小屋子平常總是門窗緊閉的。你瞧,那個小屋子的窗戶現在不是關得好好的嗎?」
艾尼起身離座,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窗戶外面就是庭院,而對面則是伯爵的書房,屋子的牆壁上有一扇小小的窗戶。
局長把頭伸出窗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後扭過頭來說道:「不錯,是緊關著的,可是,你又是怎麼想到竊賊會從那個房間的窗戶進入到裡面的呢?」
局長全神貫注地盯著艾尼。
「因為那個房間里放著那條價值連城的鑽石項鏈。」
「你是怎麼知道的?」局長突然用非常強硬的口氣詢問道。
「因為……因為在很久以前,我聽夫人說過……」
艾尼剛說完,神色突然變得十分慌亂。因為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明白過來,原來自己已經被警方當成了嫌疑犯。只見她的臉色如紙一般蒼白,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兒子抱在了胸前。
自從伯爵和局長進門以來,這個小男孩就一直用機警不安的眼神盯著這兩個人的臉龐。當母親把他緊緊擁抱在懷裡的時候,他忍不住低聲說道:「媽媽……」
這個男孩似乎是想要保護他的母親,只見他以怒氣沖沖的眼神,死死地盯著局長和伯爵。
當伯爵看到這個景象的時候,他輕輕地笑了一聲,然後說道:「孩子,好了,好了,不用擔心,你的母親是不會有危險的……艾尼,你也不用害怕……局長,我可以向你保證,艾尼絕對是一位心地善良、誠實忠心的女人,她是不會做出那種見不得人的事情的,我可以為她擔保。」
「哦,我第一眼見到她的時候就知道她絕不是壞人。憑藉著我在警界多年的工作經驗和閱歷,憑藉著我們敏銳的眼光,好壞真偽基本上是一看便知。
「到目前為止,我們所說的那些話也只不過是假定而已,她有可能是全然沒有察覺到竊賊的偷偷潛入,也有可能是當竊賊從她的房間經過時,由於受到驚嚇而默許了賊人的潛入……呃,抱歉,打擾了,我這就告辭了!」
局長略帶歉意地點了點頭,然後便大步流星地朝門外走去。
局長回到警察局之後,立刻把這件離奇的盜竊案向地區檢察官作了一番彙報。
檢察官受理了這件案子。幾天之後,警方對伯爵府邸的里裡外外進行了一番極為徹底的搜查,任何一個角落都沒有放過,而伯爵府里的每一個傭人都接受了一番嚴格的審查。除此之外,警察們還調查了小屋子裡的門閂和窗戶的具體情況,甚至把院子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翻遍了。然而,警方連一丁點兒有價值的東西也沒有找到。
僕人之中並沒有發現形跡可疑的人,門閂也與以往沒有任何的不同,這就說明從外面是絕對無法打開那個小窗戶的。
「這……可是……哦,看來那個叫艾尼的年輕婦人還是最大的嫌疑人啊!」
檢察官對艾尼充滿了懷疑。
於是,檢察官把審查的重點放到了艾尼的身上。警方將她的日常生活和行為習慣都作了一番詳細的研究。
調查結果表明,最近三年以來,她僅僅外出過四次;而且,這僅有的四次外出也並不是為了自己的私事或者是遊山玩水,而是受到夫人的派遣,外出辦理了幾件事情。
根據僕人們所說,艾尼在伯爵府擔當女管家的這段期間里,不僅勤勤懇懇,而且忠於職守。另外,這個女人生性溫柔,氣質高雅,給大家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她平日里除了教導督促年輕的僕人們之外,還要負責照料夫人的很多日常瑣事。因此,她只要一有閑暇的時間,就會忙著縫補衣物,往往從大清早開始勞作,一直到半夜三更,她才放下手中的活計,換上睡袍上床休息。
「她是一個特別會為夫人出謀劃策,並且心思縝密的人。」僕人們都這樣讚美著她。
「像艾尼這樣的一位心地善良、無私正直的婦女,是絕對不會去偷竊自己的救命恩人的寶物的。如此看來,盜竊走鑽石項鏈的那個人肯定不是她了。」
於是,檢察官漸漸地打消了對一貧如洗的艾尼的懷疑。
可是,那個竊賊究竟是從什麼地方潛入房間把鑽石項鏈偷走,又是從什麼地方逃走的呢?他又是如何得知那條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鏈藏在那個房間里呢?
只有伯爵、伯爵夫人和艾尼三個人知道這個秘密,其餘的僕人對此事均是一無所知的,這可真是一個撲朔迷離、迷霧重重的案件啊!
還有另外一件事,竊賊為什麼能夠進到完好無損的且從裡面鎖緊的房間呢?那麼,在他逃走之後,為什麼那個藏項鏈的房間的門閂還能像往日一樣完好如初呢?
照這樣看來,這個謎團真是越來越離奇了啊!
四個多月的審查就這樣過去了,結果是一無所獲,案情沒有取得絲毫的進展。不要說盜竊犯了,就連嫌疑人也沒有找到一個。
檢察官對此感到匪夷所思,於是,他暗地裡布置了很多警力,讓他們對伯爵家的財政狀況和家庭背景進行了嚴密的調查。
調查結果令人大為意外,從表面上看來,伯爵一家的生活儘管錦衣玉食、奢華無比,可實際上他們家的財政早已出現了赤字,負債纍纍,債主經常催促他們償還債務。
因此,伯爵夫婦或許是由於被財政狀況所逼迫,所以不得不偷偷地賣掉了那條鑽石項鏈。然而,像伯爵家這樣聲名顯赫的名門望族,如果做出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在社會上引起軒然大波,不僅會遭受到他人的恥笑,甚至還有可能會使家族聲譽蒙羞,因此,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才謊稱項鏈遭竊的。
得出這樣的一個結論之後,檢察官便停止了調查工作。然而,在社會上得知伯爵夫人的鑽石項鏈遭竊的消息之後,伯爵的很多債主都感到十分恐慌。
「在這件事情發生之前,我們原本以為他會把那條鑽石項鏈賣掉以償清債務,所以都靜下心來耐心地等待,然而,現如今那條項鏈已經被人偷走了,所以我們也就不能無動於衷了。」
於是,所有的債主都開始迫不及待地催促伯爵償還債務。伯爵迫不得已,只好把家傳的大片土地出讓或者作資產抵押。如此一來,那些債主的怒氣和驚恐才稍稍平息了一些。假如伯爵沒有這些祖上傳下來的不動產的話,那就難免會遭到家破人亡的打擊。
從此,伯爵變得憂心忡忡,而夫人似乎也陷入到了一種歇斯底里的癲狂狀態當中,時常動不動就為了一些無所謂的小事情而對僕人們大呼小叫的,對艾尼母子的態度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沒過多久,這對母子便被趕出了伯爵府。
舉目無親、無依無靠的艾尼,一隻手拉著年僅6歲的兒子拉沃爾,另一隻手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滿面淚痕、踉踉蹌蹌地朝門外走去,一副戀戀不捨的樣子。
「唉,真是太可憐了!艾尼舉目無親,又帶著一個年幼的兒子,她能到哪裡去呢?她以後又該如何維持生計呢?」
「拉沃爾這個孩子太可憐了!小小年紀就飽經了世間的艱辛。」
「是啊!艾尼母子真是太不幸了!」
艾尼母子一步一回頭地望著那些與他們朝夕相處的僕人們,雙眼之中滿是戀戀不捨和愁苦不堪。他們步履蹣跚,失望至極。拉沃爾時不時地扭回頭去,可是,他這時連擺擺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從此之後的幾個月里,伯爵把祖上傳下來的土地全部賣光了,以此來償還債務;不僅如此,伯爵還大幅度地削減了僕人的數量,用這個方法來減小日常的生活開支。
這天,伯爵夫人突然收到了一封信,這封信是艾尼寄來的。
「哦,艾尼……」
她的心頭突然湧上一股對密友的思念之情,連忙把信拆開,讀了起來。她反反覆復地把這封信讀了好幾遍,可她仍然不能讀懂這封信中所寫的內容。這可真是一封像謎一樣的書信啊!
夫人:
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我對您的感激之情。假如沒有您的幫助的話,我無論如何也不能熬過那些艱辛的歲月。
在這個貧窮偏僻的小山村裡,對我這個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來說,那筆錢簡直就像上天的恩賜一樣寶貴。可是,直到現在,我的心裡也一直存有疑慮:您究竟是怎麼知道我現在居住的地方呢?
自從出了您家的大門之後,我從來都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情。對於以前的朋友,以及府邸中的僕人們,我也沒有向他們透露過關於這件事的一個字啊!我住在遙遠的鄉村,可夫人是如何知道我現在的住址的呢?而且還寄給了我這麼多的一筆錢,真讓我感覺恍若在夢中一般啊。
因為您在信的結尾並沒有簽上自己的名字,所以剛開始的時候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好心人寄來的這封信,不過,後來經過一番細細的斟酌,我想,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夫人您之外,再也沒有對我如此關懷體貼的人了。您是故意不寫上自己的姓名的,我認為這是夫人您一貫的作風。
夫人,對於您的關懷和體貼,我內心裡由衷地感動,因此,請允許我在這裡向您表達最真摯的感謝。
我要感謝的不僅僅是您在錢財上對我的幫助,更重要的是您的關懷和體貼,所以,我虔誠地向上帝祈禱,希望神明能夠賜福於您!除此之外,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我對您的感謝之情了!
艾尼
「哦,她肯定是搞錯了!」
伯爵夫人在大驚之餘也感到非常莫名其妙。自己已經被堆積如山的債務害得苦不堪言了,又怎麼可能有多餘的錢財拿去救濟艾尼呢?可是,她為什麼要寫這封感謝信呢?
於是,伯爵夫人立刻給艾尼寫了一封回信,信里的大致內容是說,自己並沒有給她寄過錢,肯定是她自己搞錯了。
然而,沒過多久,夫人又收到了艾尼的回信。
夫人:
看完了您的那封回信之後,我心中感到萬分驚詫,因為除了夫人您以外,還會有誰那麼好心眼地寄給我一大筆錢呢?
這筆錢既不是用挂號寄來的,也沒有用匯兌,而是夾在平常的信封裡面郵寄過來,而且裡面的鈔票是兩張面值為1000法郎的紙幣。為了證實這件事情,我將這個信封隨信奉上,請您過目,真偽立刻就能辨別清楚。
艾尼
附帶的信封上蓋著巴黎郵局的郵戳,既沒有寫明寄信人的住址,也沒有寫明寄信人的姓名,而信封上的收件人一欄寫的是「艾尼女士」這幾個字,從筆跡上來看,與伯爵夫人的十分相像。
伯爵夫人壓根就沒有給艾尼寄過錢,可是,她的心裡卻感到非常不自在。於是,伯爵夫人將這些信件交給了警方。
由於這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信件,因此,儘管警方展開了大規模的調查,可還是沒有找出寄信人的真實姓名。
一年之後,相同的事情又發生了一次。艾尼又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並夾著兩千法郎的信件。
從那以後的五六年時間裡,艾尼每年都會準時收到兩千法郎的錢款。只不過到了第五年和第六年,給她寄來的錢變成了四千法郎。因為在這兩年之中,艾尼身染重病,再也無法勞作了。
當時有這麼一項規定,凡是挂號信件,必須標明寄信人的姓名和住址。因此,所以信件都使用「艾克弟」這個名字寄了出去,寄件的郵局是「塞哲爾莫」,剛好在巴黎的西北地區,與伯爵的府邸屬於同一家郵局。
但是,第二封書信是從遠離「塞哲爾莫」的「蘇勒姆」郵局寄出的,寄信人一欄寫的是「倍亞爾」。經過警方的一番嚴密搜查,終於確定寄件的郵局管轄區內並無此人,顯而易見,寄信人這一欄用的是化名。
艾尼在第六年如期收到那4000法郎之後,她身上的疾病沒過多久便開始加重,後來終於抱病而亡了。
「到底是誰給我寄的錢呢?那個好心人究竟是誰啊?」
這是她在彌留之際還在不斷念叨著的兩句話,然而,除了醫院病房裡看護她的護士以外,又有誰能聽得到呢?在艾尼去世后的第二年,錢款沒有照例寄來,而寄錢人也神秘地失蹤了。
從此之後,一直過了十九年,那個給艾尼寄錢的神秘人物一直都沒有出現過,同時也沒有任何人知道他是誰。
艾尼過世之後,也就是那條鑽石項鏈失竊二十五年之後的某一天的正午,在塞哲爾莫森林環抱之中的施比茲伯爵的豪華府邸中,一場小型宴會正在舉行。
在過去的這二十五年裡,施比茲伯爵殫精竭慮,一點一點地抹平了財政赤字,歷盡千辛萬苦終於還清了所有的債務。而他們夫婦二人的生活也漸漸地變得富裕起來。
由於伯爵夫人十分鐘愛極度奢華的生活,再加上她自小生得美若天仙、巧舌如簧,在交際界也享有盛名,所以,她現如今又一如往昔地穿梭於宴會和舞場之中。唯一不同的是,她的脖子上現在已經沒有了那條光彩奪目的鑽石項鏈。
儘管伯爵夫人已經不像當年那樣年輕美麗了,可歲月磨礪和生活錘鍊的痕迹早已把她塑造成了一位穩重端莊的成熟貴婦,尤其是她那種飽滿而又風韻猶存的美,著實使她更加引人注目。
這天的宴會場面並不如何隆重,應邀赴宴的女士只有伯爵的兩位千金和一位表妹;至於男士嘛,也只不過是塞哲爾莫地區的審判長艾薩比、議員博薩以及伯爵的老朋友路哲爾。除了這幾個人之外,還有一位風流倜儻的紳士,他的名字叫弗里沙,他年紀很輕,但卻已經有了一副運動員一樣的健壯體魄。
這位瀟洒英俊的紳士,是前一段時間,伯爵夫婦到義大利度假旅行時,在西西里島遇上的。
晚宴過後,大家一邊喝著咖啡,一邊聊著家常。漸漸地,他們談論的話題也隨著香煙的煙圈而逐步擴散了。
在不知不覺之中,他們把話題扯到了與「王妃的項鏈」有關的那個盜竊案、謎一樣的書信以及不知名的匯款人上面。
「弗里沙先生,您是如何看待這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怪案的呢?」
伯爵夫人的話音剛落,眾位賓客們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弗里沙的臉龐。顯而易見,弗里沙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搞得有些局促不安,就連雙頰也變得通紅了。
「不!我並沒有什麼看法!」
「哪兒的話,你真是有些過於謙虛了啊!你那犀利的眼光和準確無誤的判斷能力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啊!請千萬不要拒絕,讓在座的各位一飽耳福如何?大家認為怎麼樣?」
伯爵剛說完這句話,在場的賓客便都不約而同地隨聲附和著,大家起鬨似的拍著雙手,催促弗里沙快些發表意見。
大家之所以這樣做,那是因為弗里沙的父親是西西里島知名的審判官,而弗里沙本人也經常協助父親處理一些撲朔迷離、疑雲重重的案件。
「我剛才還聽你說,你曾經幫助令尊偵破了許多離奇怪案呢,因此我們大家都熱切地期盼著你能發表一下高見啊!」
如此一來,弗里沙臉上的窘迫和緊張又加重了幾分。
「不,那全都是家父的功勞。家父不僅是一位精明強幹的專家,而且他心思縝密、做起事來勇猛果敢。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是遵照家父的指令行事罷了,所以,那一切對我來說都只不過是具體的行動而已,根本談不上什麼破案……」
伯爵夫人還沒等他把話說完,便迫不及待地插了一句:
「可是,你在那些案件的偵破過程中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啊!」
「那是自然,我或多或少地會幫上家父的忙,這是有助於偵破工作的,我並不否認這一點。而由我找出線索,從而幫助父親偵破案件的時候也不是沒有過。但是,我並不是名偵探福爾摩斯,更不是李科特(小說中的著名偵探)……如果準確地來說,我只不過是華生(福爾摩斯的助手)而已。更何況我對於這樁離奇的項鏈被盜案還知之甚少呢……」
「施比茲伯爵,請你快些將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地道來吧!」路哲爾捋著花白的鬍鬚,對施比茲高聲叫道。
「一直以來,我都將二十五年前的那樁盜竊案當成一場揮之不去的夢魘,一場命中注定的厄運,並儘可能地將其從我的記憶中抹去。」
伯爵說這句話時神情落寞,傷感之情表露無疑,但他畢竟禁不起大家的一再催促,只好將項鏈盜竊案的前因後果大致地複述了一遍。
弗里沙專心致志地聽著,偶爾在敘述過程中對與案情有關的情況間或在中間對與事件有關係的重點提出幾個問題,在伯爵全部講述完畢之後,他說道:「真是太奇怪了!當伯爵聽過之後,說:「太怪了!」
過了一會兒,只聽得弗里沙微笑著說道:「這件案子似乎並不怎麼難以解決啊!」
「願聞其詳!」
艾薩比審判長用不屑一顧的語氣笑著說道。他的神情已然表明:
「哼!連我這個審判長也無法解開的謎案,憑你這個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就想破解嗎?」
看到審判長一臉的不屑和嘲諷,弗里沙強忍住怒火,用溫文爾雅且彬彬有禮的語氣說道:
「我的確是一個沒什麼見識、沒什麼閱歷的毛頭小子,在行家面前班門弄斧,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可是,在我看來,但凡這一類的案件,只要能夠把案犯實施盜竊的第一個步驟找出來,只要能夠明白案犯是如何下手作案的,便可以順順利利地將這個謎團解開。」
「嗯,說得一點兒都不錯!」
審判長在心裡不由得叫了聲好,與此同時,他舉起咖啡杯,一飲而盡。
「在這件案子中,第一個謎就在於竊賊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把那個珠寶箱盜走的。我敢說一般人都會認為小偷肯定是從那個房間的房門潛入的。可是,房門已經從裡面牢牢地鎖住了,如果想從外邊把門打開,那簡直就是天方夜譚,由此可以斷定,竊賊唯一的一個有可能潛入的途徑就是窗戶。」
「可是,窗戶始終是緊閉著的啊!」
施比茲伯爵喃喃自語道。
弗里沙如同沒有聽到這句話一樣,只見他接著說道:「盜賊破窗而入……」
「窗戶是緊緊關閉著的,而且窗戶是從裡面牢牢鎖住的!」伯爵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門兒。
弗里沙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但是,難道就沒有旋轉窗嗎?」
「有的……可也是緊緊閉合的啊!」
「沒錯,是閉合的。可是,竊賊先是把它打開,鑽了進去,把鑽石項鏈偷出來之後,他又原路返回,並且把窗戶復原了。」
「竊賊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呢?」
「假如用繩子去拉,那麼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窗戶打開。」
「嗯,我平日里為了保證新鮮空氣的流通,每次都用拉繩把窗戶打開,而休息的時候再將它關好。」
「普通的旋轉窗,為了便於開窗,拉繩上都有一個鐵環……你們這兒的窗戶,也是這個樣子的嗎?」
「不錯,我家的窗戶上也有拉繩和鐵環。」
「那麼,那個小鐵環是掛在窗戶旁邊的那根柱子上嗎?」
「是的!」
「這就是了。竊賊划裂了窗戶上的一塊玻璃,從那個縫隙里把一根細長的鐵絲伸了進來,就像吊鉤那樣掛住了這個小小的鐵環,之後用力一拉,旋轉窗便打開了……竊賊正是通過這樣的方法進到窗戶裡面的。」
「哇!是啊!這樣解釋得通啊……」
在座的賓客一陣喧嘩,可施比茲伯爵卻渾不在意地笑著說道:
「哦,這可真是一個好辦法啊,可在我這裡卻完全行不通。」
「為什麼要這樣說?」
「這是因為窗戶的玻璃上面並沒有被劃過的痕迹……這裡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被竊賊破壞過。」
「不,絕對有!」弗里沙堅決地說道。
「弗里沙先生,真是看不出來啊,你居然是如此固執的一個人。假如有裂縫的話,早就應該被發現了。然而,案發的當天早上,我、局長和檢察官都曾細緻地檢查過窗戶,可我們並沒有發現什麼縫隙啊!」
「那是因為你們所謂的檢查並不徹底,同時也不細緻,只要你仔細地觀察一會兒,你就一定會發現,在貼緊窗框的地方,有一條自上而下的筆直的裂縫。由於這條裂縫是與窗框平行的,而且又離得很近,所以如果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就無法發現。」
「這真是太匪夷所思了!不過,自從那起盜竊案發生之後,那個小房間便被視為了不祥之地,所以一直到現在,那個房間的門都緊緊地關閉著,甚至連我自己也沒有進去過,更不要說家中普通的僕人了。在過去的二十五年中,可以說沒有任何一個人走進過那個房間,而那個房間也就一直保持著原來的樣子!好吧!……我立刻就到那個房間里去查看一番,看看窗戶上是否真的有你所說的那個裂縫……」
施比茲伯爵走出門去。然而,沒過多長時間,他就回來了。但伯爵臉上的表情此時已經顯得無比激動。
「唉,真讓人難以想象啊!各位,正像弗里沙先生所說的那樣,那個房間的窗戶上果然有一道裂縫……」
「啊?」在場的所有賓客都不約而同地大叫了一聲。
這時,伯爵夫人的臉色突然變得蒼白起來,只見她一臉茫然地起身離座。
伯爵也感到匪夷所思,他轉過頭來,向弗里沙詢問道:
「弗里沙先生,這真是太令人吃驚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那扇窗戶上面有裂縫的呢?莫非你去過那個房間嗎?」
「我根本就沒有到過那間屋子,這隻不過是我根據我的推理而得出的結論而已。通過準確無誤的推理和細緻縝密的思維過程,最終得到的結果也應該是正確的。」
「哦,你的推斷確實是準確至極,實在是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啊!那麼,對於竊賊究竟是通過什麼樣的方法潛入房間,也請你推理一下,然後再對我們闡述明白好不好?」
「不,此後的事情已經不需要推理了,只憑藉著我的想象就可以了。事情的大致過程應該是這樣的:
「案發當日,竊賊肯定事先得到了消息,得知在巴黎的卡恩帝宮殿要舉行歡迎丹麥國王格利思的盛大宴會,而竊賊也知道,按照以往的慣例,伯爵去赴宴的時候,是肯定會讓夫人佩戴上那條光彩奪目的項鏈的。
「顯而易見,那個竊賊很清楚這條鑽石項鏈平時都存放在銀行的保險庫裡面,假如伯爵夫婦赴宴並且回來得很晚的話,那麼伯爵當晚就一定會把這條鑽石項鏈放在那個小房間里。
「伯爵夫婦外出赴宴之後,竊賊就用精緻巧妙的技術在那扇小窗戶的玻璃上劃了一道縫隙。竊賊使用的工具是非常小巧玲瓏的尺子和玻璃刀,所以他才能沿著窗框從上到下筆直地切出一道縫兒。
「那扇窗戶的玻璃被自上而下地劃出一道裂縫之後,只要用手指輕輕一按,這塊薄薄的玻璃立刻就會縮進去,而在手指離開之後,玻璃馬上又會恢復原狀。而且,這道縫隙用肉眼幾乎是看不出來的。這個聰明的竊賊正是用了這樣的方法才把窗戶打開的。
「在此之後,他又把作案用的梯子藏到了院子中的樹林里,所有的工作都準備就緒之後,竊賊回到了家中。
「一直到半夜十二點之後,伯爵夫婦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古堡。伯爵仍然照例將盛放著鑽石項鏈的珠寶箱藏在了那個小房間的紙箱子里。這個時候,那個竊賊正藏在院子中的樹林里,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小屋的窗戶。
「在一團漆黑之中,伯爵點燃了一盞燈,他把珠寶箱放好之後,轉身便離開了。趁著這個機會,竊賊來到了玻璃窗前,從那道縫隙里把一根細長的鐵絲伸了進來,然後將旋轉窗繩子上的鐵環緊緊鉤住,用力朝下面拉,這樣,旋轉窗便被打開了。
「旋轉窗被打開之後,假如沒有人拉動繩子上的鐵環的話,窗戶是根本無法關上的。於是,竊賊把準備好的梯子放到窗戶下面,然後再通過旋轉窗鑽進了屋子裡面。」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因為旋轉窗上只有一道狹窄的縫隙,即便是一個身材特別瘦小的人也無法鑽進去。更不要說窗戶前面還橫著一個書櫥了,肯定是進不去的!」
「所以說,竊賊並不是成年人。」
「啊?你說……」
在座的賓客們似乎都被驚得目瞪口呆了,大家不約而同地尖聲叫道。
「正是這樣!只有小孩兒才最有可能從窗戶潛入屋中……」伯爵低沉地說道。
弗里沙不緊不慢、從容自若地對人們解釋說:
「不錯,竊賊確實是個孩子,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那個小孩將腦袋鑽進旋轉窗內,但是,由於窗戶的前面擺放著一個沉重的書櫥,所以他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身子也探了進去,接著,他把手也伸了過去,如此一來,他便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把手伸進書架上的箱子裡面了。
「這個小孩兒心裡非常清楚,珠寶箱就放在那個紙箱子裡面,於是,他奮不顧身地伸手搜尋。突然,他的手指碰到了一個厚重的珠寶箱,這讓他立刻激動萬分。接著,他一把將那個珠寶箱給抓了過來,然後鑽出了旋轉窗,又沿著梯子下來,並且把梯子安放好。
「在他把一切都恢復原狀之後,他便把那個鑽石項鏈放進了自己的衣服口袋裡,然後若無其事地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他的房間在哪裡?是院子外面的那些農家嗎?」
「不,他的房間就在這座院子裡面。」
「你說什麼?」
「不僅就在這個院子裡面,而且還不怎麼遠,因為那正是年輕婦人艾尼的房間。」
「啊?」眾位賓客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
「艾尼不是有一個兒子嗎?」
「是的!他的名字叫拉沃爾,那個時候大約有六七歲的樣子。」
「正是6歲!」夫人無比激動地叫道。
「偷竊寶物的竊賊正是那個叫拉沃爾的男孩兒!大家能相信嗎?哦,根本不可能……他平時那麼靦腆……跟同齡的孩子比,他是最懂事的……平日里只是沉浸在圖書里……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我真的無法相信……真的是他嗎……」
伯爵夫人的驚訝之情表露無疑。
「不,不可能。那樣一個年幼的孩子,根本就不具備盜竊鑽石項鏈的動機,肯定是他母親艾尼指使他作案的。」
「不,他母親艾尼對本案根本就是一無所知。」弗里沙無比堅定地說道。由於他的情緒比較激動,所以連嗓音都變了,於是,大家都用迷惑不解的眼神注視著他。
「艾尼是無辜的。不管怎樣,她都是絕對不會去偷竊主人的東西的。當然,她並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拉沃爾偷了別人的鑽石項鏈。假如讓她知道了這件事,她沒準一氣之下會殺掉兒子,然後再自刎謝罪的。艾尼是一位氣質高雅、冰清玉潔、勇敢正直的偉大女性,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才受到大家的尊敬和讚揚吧。
「甚至連一點點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她也不願意去參與。自從她被伯爵夫婦趕出家門之後,生活過得異常清苦,甚至有時飢一頓飽一頓的,然而,這令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卻都被她咬緊牙關挺了過去。彌留之際的她仍然淳樸正直,不嫉恨任何的一個人,只是滿含著幽怨和落寞,悄無聲息地離開了人世……」
弗里沙的雙眸中浮現出一絲凄涼和幽怨,甚至連嗓音也開始顫抖不已。
「可是,他們母子二人是住在同一間屋子裡的啊!假如是拉沃爾偷竊了鑽石項鏈,那麼艾尼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呢?」
「拉沃爾的母親艾尼對這個鑽石項鏈盜竊案確實是一無所知的,她從頭到尾都被蒙在了鼓裡。那個男孩趁著母親勞作一天後沉沉睡去的機會,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院子里,並從那扇窗戶偷到了珠寶箱,所以,身為母親的艾尼絕對是無罪的。」
弗里沙的話語中充滿了對艾尼的同情和憐憫。
「請大家千萬不要誤會艾尼。」
「好吧,好吧,誰是誰非,我們暫不討論。弗里沙,你也不要太激動了……那麼……那個小男孩拉沃爾把辛辛苦苦偷盜來的鑽石項鏈究竟藏在什麼地方了?」
伯爵察覺到周圍的氣氛有些古里古怪的,於是便轉換了話題,催促弗里沙繼續說下去。而弗里沙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的情緒有些過於激動,所以笑了笑說道:「或許是放在了書本匣的下面吧!當時,假如警長和檢察官能耐著性子地去搜一搜艾尼兒子的東西的話,我想案子大概也就破了。」
「哦,這句話聽起來似乎也有些道理……如此說來,關於『王妃的項鏈』的盜竊案之謎,我們已經成功地破解了。然而,現在仍然有一個問題擺在我們的面前,那就是到底是誰每年寄錢給無依無靠的艾尼,這個問題又該如何解釋呢?」
「弗里沙先生,你頭腦靈活、思維縝密、推理巧妙、判斷準確,那麼,你又是如何看待那個寄錢救助艾尼的神秘人物的呢?」
伯爵的話音剛落,周圍立刻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都對伯爵的話表示贊同。
「那個每年寄給艾尼兩千法郎巨款的神秘人物究竟是誰呢?」
「就是她的兒子拉沃爾!」弗里沙斬釘截鐵地說道。
「在拉沃爾和他的母親艾尼一起被驅逐出伯爵府之後,便流浪到了巴黎郊區的一個偏遠鄉村裡,過著十分艱辛的生活。
「拉沃爾不僅生性善良,而且非常孝順母親,他是為了母親才定下計策去偷盜鑽石項鏈的。之後,拉沃爾將上面的鑽石取下來幾顆,拿到附近的珠寶古玩店去變賣。可是,一個年僅6歲的孩子又哪兒來的鑽石變賣呢?於是,珠寶店的老闆便對拉沃爾起了疑心。
「不過,這條項鏈當年在贈送給王妃馬莉·鄂多尼德的半路上,已經被皇室中的敗類貴族給冒領了。與此同時,那些人還把項鏈上的鑽石摘下來變賣掉了。後來,又有人出高價將那些鑽石贖了回來,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補充上了成色稍差的一些鑽石。
「而且,當初打造這條項鏈的工匠的手藝是十分高超的,所以,僅憑一個小孩子的力氣,也只能把那幾顆較為遜色的鑽石摘下來。所以,拉沃爾拿到珠寶店去變賣的,正是一些劣等的便宜貨。
「可是,這家珠寶店的老闆卻是一個卑鄙無恥、陰險狡詐的小人。在他看來,這些鑽石是小偷盜來之後指使這個男孩來變賣的,所以他拚命地壓低價錢,最後竟然只用兩千法郎就把它買了下來。與此同時,警方也被他成功地瞞了過去,於是,他最後悄悄地把鑽石交易了出去。
「這樣一來,拉沃爾就能把所得的錢款郵寄給他的母親艾尼了。」
「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這個小男孩怎麼會如此地聰慧呢?說不定是他的母親艾尼指使他到那個房間里偷了鑽石項鏈,然後又把出售的方法教給了他。」
由於伯爵夫人對艾尼心存芥蒂,所以斷言是艾尼偷走的項鏈。
「不,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假如真像你所想象的那樣,那她怎麼還可能寫信向你致謝……你的回信上寫明了你並不知曉借錢之事,可她卻執迷不悟,始終堅持是你所為,且除了你之外不會有其他人。在她看來,你之所以不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肯定是在你那好樂善施、善良仁慈的品性驅使之下才那麼做的。所以,她除了對你感激不盡之外,還對你懷有欽佩和尊敬。六年之後,她的病情已經惡化得非常嚴重了。甚至在彌留之際,還念念不忘你對她的恩情,不停地為你祈求平安吉祥,在把這一切做完之後,她才心滿意足地悄悄離開了這個人世。」
說完這一番話,弗里沙神情黯然,淚如泉湧,而在座的每一位賓客也無不動容,屋子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凝重起來。
在一片寂靜之中,一陣陣的嗚咽聲突然傳了過來,那是伯爵夫人正在失聲痛哭,只見她用手帕捂著臉,嗚咽著說道:
「哎……艾尼……艾尼……都是我不好……艾尼……請你原諒我吧,艾尼……」
伯爵夫人語無倫次地念叨著。
「夫人,真是太感謝你了,如果艾尼地下有知的話,也一定會感到非常高興和欣慰的。」
弗里沙的聲音既低沉又沙啞。
在一個漫長幽靜的春夜裡,我的摯友亞森·羅賓坐在我的書房裡面,他一邊抽著哈瓦那雪茄,一邊對我講述著「王妃的項鏈」和那個懷念母親的男孩的故事。
「唉,這可真是一對讓人憐憫的母子啊!不過,那個男孩的所作所為真是太讓人難以理解了。他不僅頭腦靈活,而且行為不端,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等他長大之後,他將會變成一個怎樣胡作非為的人啊……唉,這個叫做拉沃爾的孩子,想想都叫人毛骨悚然!」
聽完我說的這句話,羅賓微微一笑,他說道:
「不錯,那個男孩天生就是一個集天才的智慧和黑暗的心靈於一身的人,所以,他未來註定不會有太大的出息的。」
說著,羅賓閉上了左眼,而另一隻眼則調皮地沖我眨了眨。
「那個男孩最終長成了一個跟我一模一樣的人。」
羅賓用手指天真地指了指自己的鼻頭。
「你說什麼?你就是那個叫拉沃爾的男孩子嗎?」我不禁感到驚恐萬分。
羅賓把一支雪茄煙抽完,把它扔到了煙灰缸里,接著說道:
「是的!我就是那個男孩拉沃爾。自從我的母親去世之後,我的生活一直都困苦不堪,手頭十分拮据,始終在貧困線上掙扎著。由於當我還是一個年僅6歲的孩子時就已經可以用巧妙絕倫的手段竊取那條珍珠項鏈,所以人們逐漸地就都用『怪盜亞森·羅賓』這個稱呼來叫我了。但是,有一點我必須要讓你明白,我並不是一個小賊。
「想當年,母親一個人拉扯著年幼的我,在生活的重壓下備受折磨和煎熬。後來,我們母子二人得到了母親高中時代的密友伯爵夫人的救濟,於是,我們一起搬進了她的古堡之中。對於這件事情,我對伯爵夫人是心存感激的。然而,從根本上來講,伯爵夫人之所以做出這樣的義舉,只不過是虛榮心在作怪而已。她純粹就是為了獲得美好的聲譽,想讓社會上的人們稱讚她是一位樂於助人、品格高尚的女士,所以她才把我們母子二人接進府邸之中的。
「從表面上看來,伯爵夫人是一個既溫柔又體貼的人,可暗地裡她卻對我的母親無比吝嗇。儘管她對外宣稱我母親在府邸里擔任管家並教導監督其他僕人的工作,可實際上卻並不是這麼一回事,她把我的母親當作婢女一樣呼來喚去,隨意差使。
「在外人面前,母親總是滿臉堆笑地辛苦勞作著,可當她一回到房間之後,自己就暗自垂淚。每當我看到此情此景,我就抱住她,傷心欲絕地說:
「『媽媽,媽媽,究竟出什麼事了,媽媽?』
「可是,她每次都擦去淚水,強作歡笑地對我說道:
「『沒事的!沒事的!』說完便把我抱在胸口,然而,那一幕卻如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腦海里。
「儘管我當時年紀尚幼,但對於母親的悲傷之情卻感同身受,我真的無法再眼睜睜地看著母親忍受痛苦了。
「每當我回想到那令人心酸的一幕,我的心就像被毒蛇咬噬一樣。因為從小就飽嘗了人世間的變故和人情的冷暖,所以我對於那些正在忍受饑寒困苦的人們自然而然地就會燃起一股憐憫和熱忱,而對於那些追逐名利的虛偽小人,不僅憎惡不已,而且痛恨萬分。
「所以,我就竊取那些以權謀私、為富不仁的不義之輩,剝削窮苦百姓或下層貧民的、胡作非為、無惡不作的實業家,榨壓百姓、謀求私利的政客或議員等人的不義之財,然後再把所得來的巨額財富分給那些在貧困線上掙扎的窮苦百姓。」
「哇!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在二十五年後的今天,你會化名為弗里沙,經過一番喬裝改扮后獲得與伯爵夫婦接近的機會,並且藉機造訪他們的府邸。」
「是這樣的。那是因為我必須要讓每一個知情的人都知道我的母親是清白無辜的。而且,更加重要的是,我要讓伯爵夫婦徹底明白我母親艾尼的人品究竟是怎麼樣的。由於受到了這件盜竊案的拖累,他們夫婦二人始終認為我母親就是盜竊鑽石項鏈的小偷。
「警察局長和檢察官先後組織了嚴密的搜查,結果證明我母親與這起盜竊案沒有絲毫的關係,再加上我母親根本無法進入到那個房間裡面,而且她的房間中也並未發現什麼可疑之處,所以,母親身上的嫌疑也就自然而然地消除了。然而,伯爵夫人卻固執地認為我母親就是盜寶的竊賊。
「由於發生了這件案子,伯爵的很多債主都上門要求他償還債務,於是,伯爵夫婦變賣了房產和田地,幾乎已經到了瀕臨破產的地步。面對著如此突如其來的打擊,伯爵夫人一時間難以承受,以至於得了神經衰弱的疾病。
「在夫人看來,她之所以會遭受到那樣的打擊,完全是我母親艾尼一手造成的,所以,她從此之後更加肆無忌憚地欺負凌辱我的母親,而母親生性溫柔、心地善良,最後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折磨,於是只好眼含著屈辱的淚水,帶著年幼的我,一步步地走出了伯爵的府邸。
「母親當年的那副悲痛欲絕、落寞傷感的模樣,就像利劍一樣深深地刺傷了我幼小的心靈。當時,我們母子二人的眼淚,就像傾盆大雨一樣傾瀉不止。
「我用手背捂著潮濕紅腫的雙眼,母親則拉著我的小手,踉踉蹌蹌地走出了高大的府邸大門。而當我回頭朝大門望去的時候,看到很多僕人都站立在大門下或者院子中為我們送行。
「當年,我和母親全都是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那一幕至今還像烙印一樣深深地留在我的腦海之中。」
說這句話的時候,亞森·羅賓那含滿淚水的雙眸始終在盯著煙灰缸內煙霧繚繞的香煙散發出的藍色煙霧出神。
「當年的那一幕情景,我永遠也無法忘懷。我當時之所以會竊取鑽石項鏈,主要是為了給母親帶去些許快樂和欣慰……唉!這或許就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孩子的純真念頭吧。後來,我把那些鑽石一個個地摘了下來,然後再一個個地變賣,並把所得的錢款分文不少地寄給母親。
「當我的母親重病纏身,以至於再也無法勞作的時候,我便賣掉了兩顆寶貴的鑽石,將兩倍的錢款寄給母親,不過,即便是一塊小小的餅乾,我也不曾為自己買過。
「等到了第六個年頭上,母親的病情持續惡化。那個時候,一個叫做辟克娣娃的婦人來到了我們母子的身邊。她從小便在鄉村中生長,所以生得體格健壯、身體結實,在我出生后的不久,她還當過我的奶媽呢。
「當時,我的父親仍然在世,我們一家人幸福安康,其樂融融,過著非常愉快的生活。由於我母親的身子羸弱,所以奶水不足,於是便從鄉下請了辟克娣娃來做奶媽。
「辟克娣娃也是一位命運多舛的婦人。她年紀輕輕便失去了丈夫,沒過多長時間,剛剛出生的女兒也不幸夭折了,於是,她的生活變得更加困苦不堪了。所以,我父親一聽說這個情況,立刻把她請到了家中。
「儘管她一個字也不識,可為人卻溫柔謙和、淳樸忠厚、忠於職守,更重要的是,她就把我當成她的親生兒子一樣。
「父親去世之後,我家的生活也變得非常困難了,萬不得已把奶媽辟克娣娃辭退了。幾年之後,她不知從哪裡打聽到我們母子二人正過著困苦不堪的生活,所以,她千里迢迢地跑到偏遠的鄉下來找我們倆。
「我們母子二人生活的窘狀都被辟克娣娃看在眼裡,甚至比傳言中的還要凄慘悲涼,這個時候,她感到吃驚不已,並盡自己的全力誠誠懇懇地幫助我們。
「真是日久見人心啊!我母親被她的這種急人所急的真情厚誼感動得淚如泉湧。因此,她打算給奶媽一些報酬以示感謝,可是卻被辟克娣娃拒絕了,她這樣說道:
「『不,不,夫人,你知道的,我並不是為了錢財而來幫助你們母子的……』
「於是,在她的堅決態度面前,我母親也就不再堅持了。我母親告訴我說:『六年之前,辟克娣娃還在鄉下過著非常清苦的生活,所以我們那時才把她請來做你的奶媽。六年後的今天,她居然對先前的恩情念念不忘,千里迢迢地跑來幫助我們。拉沃爾,你可千萬不能忘了她的恩情啊……』
「『哦!她簡直就是上帝派來救助我們的天使啊……』母親時不時地流著眼淚這樣對我說道。
「然而,就在那一年,母親含恨離開了人世,當時,辟克娣娃抱著我噓唏不已:
「『唉!我不幸的寶貝啊……』
「淚水沿著她那修長的臉頰流了下來。
「從那個時候起,辟克娣娃奶媽就如同生母一樣將我撫養了起來。」
「喔!她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無微不至地照料長大,她可真是一個溫柔謙恭、淳樸善良的奶媽啊!」
「是的!辟克娣娃奶媽關心我勝過關心她自己,即便是我後來成了盡人皆知的江洋大盜,她也依然疼愛我如同往常一樣。」
「『親愛的,你要老老實實地做人,可千萬不能胡作非為啊!』
「儘管她如此不厭其煩、語重心長地反覆規勸我。可我生性頑劣,很不安分,所以也就聽不進去她的規勸了。
「『唉!你啊,真是沒辦法!』她總是這樣抱怨著,可是卻仍然處處護著我。
「在辟克娣娃奶媽悉心的照料和無微不至的關懷下,我終於長大成人了。在這些年當中,我既當過店員,也做過擦鞋工,我用自己的辛勤勞作換得了微薄的工資。這個時候,我才終於真正地體會到勞動人民的艱辛和凄苦。於是,我毅然決然地決定要為窮人做一些事情。時間一長,在人們的眼中,我就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江洋大盜了。
「當然,我自己的內心裡也十分清楚,做強盜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然而,江山易改秉性難移,我那陰暗的劣根性是根本無法剋制的……非但無法剋制,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於是,我最終成了一名大盜。
「但是,我偷盜的對象全都是一些無惡不作且吝嗇無比的富貴人家。然後再把所得的錢財,偷偷地送給那些在貧困線上掙扎過活的窮苦百姓。
「一直以來,我都在想方設法地與伯爵夫婦建立良好親密的關係,以便能夠藉機為我的母親洗刷冤屈和恥辱,並消除伯爵夫人對母親的芥蒂。
「二十五年之後,一個絕佳的機會終於降臨到了我的頭上。伯爵夫婦到義大利的西西里島度假,於是,我便利用了這樣的一個與他們接近的機會,並且被他們邀請去參加晚宴。
「接著,為了將大家的話題引到二十五年前發生的那件鑽石項鏈盜竊案上,我說了一個謊,對大家宣稱我的父親是西西里島首府布羅莫的著名審判官,他曾經破解過各式各樣的撲朔迷離、古怪離奇的案子,而我則是父親的得力助手,曾經在他偵破案件的過程中為他提供了很多有價值的線索。
「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沒過多長時間,這件盜寶奇案和神秘的寄錢人就立刻成了大家談話的焦點。
「這個時候,我暗暗地為自己的計策得逞而感到萬分欣喜。於是,我立刻抓住了這個有利的時機,將明顯而確鑿的證據羅列出來,指證拉沃爾就是盜竊項鏈的案犯,而艾尼則並沒有參與其中,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兒子的作案事實。
「可令人無可奈何的是,伯爵夫人仍然一口咬定我的母親就是盜寶賊,而且反覆強調正是艾尼指使拉沃爾作案並變賣鑽石的。在我列舉了大量的事實證據,並一而再再而三的解釋之下,她才勉強認同了我的說法。」
「你之所以要做那些事情,完全是為了替母親討回公道,洗刷屈辱,同時也想與伯爵夫婦冰釋前嫌,是這樣的嗎?」
「是的,正是這樣的。我當時坦白地說自己就是當年的拉沃爾,同時我也希望伯爵夫婦能夠原諒我。」
「他們一定大吃一驚吧!」
「他們不僅大吃一驚,而且伯爵夫人還失魂落魄地呆立在屋子正中央。不過,在我把所有內情都對夫人講述清楚之後,她又對自己以往的所作所為感到懊悔不已了。
「伯爵夫人不僅出身名門望族,而且生性高傲,盛氣凌人,然而,她的心地還是善良的。當時,她抓住我的雙手,哽咽著反而向我賠罪,求我原諒她欺負凌辱我母親的過錯。
「隨後,我把盛放著鑽石項鏈的紅色珠寶箱遞到了伯爵夫人的手上。當然,這條項鏈上的幾顆鑽石已經被賣掉了。
「不過,多虧了被我賣掉的只是一些成色稍差的鑽石,而那些價值連城的寶鑽和價格高昂的黃金鏈子都被完好無損地保存下來了。」
「如此一來,伯爵一家的損失也就不那麼大了吧?」
「是的。不僅如此,伯爵夫人還告訴我說,為了賠罪,她甘願將這條項鏈供奉在我母親的靈位之前。聽了伯爵夫人的這番表白,母親九泉之下有知,也應該倍感欣慰了吧,說不定還會為夫人的一腔熱忱而感激涕零呢。」
「像你母親艾尼女士這樣溫柔善良、正直無私的人,一定會升入天堂的。在那個地方,永遠也沒有陰險狡詐和憂愁痛苦,有的只是無憂無慮、美滿幸福、平安喜樂。或許就在此時此刻,你的母親正在天堂的花園裡開心地對你說:『拉沃爾,謝謝你……』」
羅賓點了點頭,似乎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擺放在煙灰缸上的那支哈瓦那雪茄已經熄滅了,只留下一股清涼悠遠的暗香在空氣中輕輕蕩漾著。我和羅賓都默然無語,只是盯著那支雪茄。
過了好半天,羅賓起身離座。
「再坐一會兒吧!」我熱情地挽留他,可他還是把自己的禮帽拿了起來,並對我說道:
「不了,辟克娣娃奶媽還在家裡等著我回去呢!」
說完這句話,他一轉身走出了門,始終也沒有回頭。
結婚戒指的秘密
「寶貝兒,你到了祖母家之後,一定要乖乖的,千萬不要讓祖母為你擔心,她的身體一向都不太好,因此,你一定要聽她的話,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氣,也不要給她找不必要的麻煩,我的話你聽明白了嗎?」
年輕美貌的伊雯懷抱著特爾,在他嬌嫩白皙的臉頰上輕吻了一下,無比溫柔地叮囑他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
「媽媽,您就放心好了,我一定會聽話的,絕對不會惹老祖母生氣。」
「真是這樣嗎?哦,你可真是個乖寶寶啊!」
伊雯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然後又轉身對待在一旁的德國家庭教師說道:
「那麼就拜託您帶他去吧,注意千萬不要讓他把老祖母惹惱,吃完飯就立刻帶他回來……對了,先生在什麼地方?他還在家中嗎?」
「是的,先生還在家中。夫人,他此刻正待在書房裡呢。」
說完,家庭教師拉著特爾的小手走出了家門。伊雯站立在二樓的窗戶前目送他們遠去。就在這個時候,已經走到大街上的特爾猛地回過頭來,當他看到母親伊雯的時候,立刻把手放在嘴唇邊上,做了一個飛吻的手勢。
伊雯見狀也笑容滿面地回給了兒子一個飛吻。特爾停下了腳步,依依不捨地注視著他的母親。
此時,家庭教師趕忙將他的小手牽起。然而,敏感警覺的伊雯立時感覺到事情有些不妙,於是,她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望著他們。
當他們二人走到大街拐角的時候,停靠在旁邊的汽車裡走下來一個男子,這個人走過來拉特爾。伊雯立刻認出了這個人正是家裡的男僕布努拉……然而,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個人上前一把抓住了特爾的手臂,並和家庭教師一起鑽進了那輛汽車裡,之後還不停地打手勢,吩咐司機趕緊發動汽車。
「啊……」伊雯失聲叫道,可汽車這個時候已經如風馳電掣一般絕塵而去了。
伊雯此時嚇得臉色蒼白,只見她手足無措地跑到大門口,可是卻發現大門上的鎖居然從外面鎖上了。
她趕緊回到了卧室,用盡全身力氣按響了電鈴。剎那間,公館裡面響起了尖銳刺耳的鈴聲……
「肯定是他!是他搗的鬼……他居然指使傭人綁架了我的兒子特爾……」伊雯大聲地號叫著。
這個時候,伯爵那雙冷酷無情、兇狠殘忍的眼睛突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此外還有他那總是悶悶不樂、愁雲密布的臉龐。這個伯爵正是她的丈夫沃尼利,這許多年以來,他始終都在用這種殘酷冷漠的眼光看著她。
只聽得「嘎」的一聲,房門突然被撞開了。站在門外的人正是伯爵,他的表情十分恐怖駭人,伊雯立刻被嚇得魂飛魄散,渾身上下不由得戰慄起來,她這時已經被嚇得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伯爵大踏步地向前走上一步,驚慌失措的伊雯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她此時已經驚得臉色蒼白,瞠目結舌,身子也如岩石一樣變得冰冷堅硬,呆立在原地,動彈不得……
突然,她感到兩腿發軟,「撲通」一聲癱倒在了地板上。這個時候,如魔鬼一般恐怖的伯爵張開一雙鷹爪般的大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伊雯想要大聲求救,可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竟然叫不出聲來。
接著,伯爵掏出了放在自己衣服口袋裡的繩索,把伊雯的手腳捆了個結結實實,隨後又把一團手帕塞到了她的嘴裡。當一切都完成之後,伯爵惡狠狠地把她一下子丟到了長椅上。
傍晚很快就到來了,屋子裡面開始變得昏暗陰沉起來。
伯爵把電燈打開,在伊雯的書桌抽屜里搜查了好半天,把一大堆書信和文件翻了出來,然後不緊不慢地把它們放到了牛皮紙袋裡,這才揚揚得意地轉身離開了。
伯爵剛把門打開,便發現僕人布努拉站在門口。
「喂!你照著我的吩咐去做了嗎?」
「是的。家庭教師已經把他帶走了……對了,還有一件事情,珠寶店剛才已經派人來回了話,說只要需要的話,他們隨時都會派工人來,而且保證隨叫隨到。」
「好極了!那麼你就去傳個話兒,讓他明天中午過來吧!」
沒過多久,房門被鎖上和有人走下樓梯的腳步聲便傳了過來。
伊雯躺在長椅上,似乎靈魂出竅了一般,很長時間都一動不動。她的頭腦此時已經亂成一團,亂七八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唉!這可真是一場惡夢啊!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滴地過去了,伊雯的情緒也逐漸地平復下來了,她此時終於想明白了,她的丈夫原來是要跟她解除婚姻關係。
「或許我再也見不到我的兒子特爾了。唉!我那可憐的寶貝啊……」
想到此處,伊雯的雙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了眼淚。
「不管怎麼樣,我都要想辦法從公館裡面逃出去。我要到老祖母那裡去找特爾……可是,特爾根本不會到那裡去了……唉,他一定被人劫持到別的地方去了!
「可是,不管他被人劫持到什麼地方,我都要想方設法把他找回來……對了,我可以向警方求助……如果想要找到特爾,那就必須趕緊從這個魔窟逃出去。」
想到這兒,伊雯使出渾身的力氣,想要掙脫繩索對她的束縛。可是,這條繩子已經深深地勒到她的肉裡面去了,只要手腳微微一用力,立時就會感覺到一陣鑽心的疼痛。
「為了我心愛的兒子,我也必須要忍受所有的痛苦……」
伊雯用盡全力地掙扎著。
經過很長時間的掙扎和努力,她的右手已經可以略微活動一下了,她相信只要再多加一把力氣的話,雙手立刻就會有更大的活動範圍的……想到這裡,她的內心裡不由得生出了一股求生的強烈慾望。
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要還有一線微弱的光線存在,那麼就絕對不可以失望,也絕對不可以輕言放棄。
堅毅果敢的伊雯憑藉著這一線微弱的生機,為了獲得自由而不斷地活動著雙手,努力地進行著一次又一次的嘗試。
慢慢地,她的左手也可以略微活動一下了,如此一來,她的鬥志得到了極大的鼓舞,於是,她滿懷信心地投入了更大的努力。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鮮血正從她的手腕上一點一滴地向下淌著,鑽心一般的疼痛立時向她襲來。可是,她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對於這種疼痛的感覺,她已經毫不在意了,一門心思地只想儘快掙脫束縛。
這段努力的過程可真是艱苦卓絕、痛苦不堪啊,然而,伊雯已經下定了決心,在愛子重新回到自己的懷抱之前,她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折磨和考驗的準備。
母愛的力量是無比偉大的,儘管伊雯年紀輕輕,但身為人母的她卻可以為了自己的兒子而遍嘗艱難險阻所帶來的一切痛苦。最後,她終於成功地掙脫了繩索。
雙手終於可以自由地活動了,現在該輪到讓雙腳得到放鬆了。在她把緊緊勒在皮肉之中的繩索解開之後,她又解除了雙腳上的束縛。
當伊雯搖搖晃晃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牆上的時鐘剛好指向八點整。
她踉踉蹌蹌、一步三晃地走到窗前,輕輕地把玻璃窗打開,不停地向外面張望著,仔細地查看四周的情況。
由於這一片都是住宅區,所以街道上罕有行人。
「唉,假如能有輛巡邏車開過來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伊雯耐著性子,一直在窗前等待著,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見一輛警車開過來。
她打算從窗戶跳下去,可對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小女子來說,這簡直就是痴心妄想。
「啊!警車終於來了……」
這時,只見街道的拐角處出現了一道白光。伊雯趕緊從窗戶把身子探了出去,想沖著那輛巡邏車大聲呼喊以求得幫助。
然而,她立刻忍住了已經涌到嘴邊的話語,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假如她此時此刻站在窗前大聲求救的話,伯爵肯定會聽得清清楚楚的。
因此,伊雯大失所望地咬了咬嘴唇,目送著警車緩緩地駛過了窗前。
她心灰意冷地跌坐在長椅上,輕撫著還在隱隱作痛的手腳,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在不停地閃現著:
「從現在起,我應該做些什麼呢?我該怎麼辦啊!」
此時此刻,伊雯的大腦似乎被人掏空了一般,腦海中一片空白。可就在她茫然失措的時候,大腦突然間一轉,浮現出一個念頭,她不由得大叫了起來:
「啊,對呀……」
伊雯立刻站起身來,在書架上面搜尋了好久。過了好長時間,她把書架當中的一本書抽了出來,翻閱了一下,然後又放回原位。接著又把旁邊的一本書抽了出來……
就這樣,在她翻看了五六本書之後,終於從其中的一本書裡面找到了一張名片,只見這張名片上赫然印著這樣的幾個字:赫拉思·布爾莫。
在姓名的下面,還有一行用鉛筆寫的小字,這裡寫的是地址——沃夏路街俱樂部。
「就是這張名片。」
很多年以前,公館內曾經舉辦過一場盛大的晚宴,而名片上的這位紳士當時也在場。那個時候,他曾經湊到夫人的耳邊小聲說道:
「夫人,當你遇到意外或者不測的時候,假如需要幫助和援助的話,那您就把這張名片寄給我。我把它放在了書中,無論何時何地,只要您有需要,我一定會趕來相助的。」
說完,那位紳士把這張名片夾在了書裡面,把它遞到了伊雯的手中。
當時,伊雯還覺得那位紳士有些故弄玄虛、神秘古怪,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許惶恐。不過,她還是略帶遲疑地接過了那本書,把它擺放在了書房的書架上。
她竭盡全力地去回想那位紳士的容貌特徵,可畢竟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所以記憶早已變得非常模糊了,不過,她還是依稀記得那是一位瀟洒高雅、性格堅毅的年輕紳士。
那位紳士當時或許只是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而已,所以把那張名片遞到了她的手上。然而,處在絕境之中孤立無援的人,即便是眼前僅有一線希望,他也不會輕易放棄的。
伊雯此時非常想向那位神秘古怪的紳士求助,想藉助他的力量使自己成功地逃出去。即使是不能成功,她也想要嘗試一下!
於是,她立刻把限時送遞的郵件信封取了出來,把那張名片裝了進去,然後在信封的下方寫下了這樣的一行小字:
沃夏路街俱樂部赫拉思·布爾莫
寫好之後,伊雯來到了窗前,悄悄地向外面打量著。
窗戶臨著一條街道,可幽暗沉寂的長街上現在連一個人影也沒有。然而,沒過多長時間,伊雯便看到了一個手握手電筒的巡警,這名巡警正從大街的拐角處向前走著,於是,伊雯立刻用盡全力把這封求助信甩了出去。信件隨即飄飄忽忽地落到了陰暗的長街上。
「假如巡警能夠發現地上的那封信件的話,那該有多好啊!」
伊雯用渴求的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地上的那封信,然而,當那個握著手電筒的巡警拐到第二條街的時候,徑直朝前走了。
這令她大失所望。就在這個時候,牆上的時鐘指向了十二點。
「哎呀,還是不行啊!」
伊雯用雙手抱住腦袋,傷心欲絕地癱倒在長椅之上。
空蕩蕩的公館裡面悄然無聲,只能聽到從附近的樹叢之中傳來的幾聲愁苦凄慘的貓頭鷹叫聲。
十二點半……一點鐘……一點半……屋子中能發出響動的只有牆上的時鐘,每隔半個小時,它就會「叮、叮、叮」地敲上幾下。
等過了一點半之後,樓下的房間里突然響起了電話鈴聲。沒過多長時間,又有打開房門的聲音傳了過來。
從此之後,就再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動靜了,空洞寬敞的公館里沉靜得彷彿淹沒在了大海里一樣。
伊雯此時憂心忡忡、坐立不安,她的一顆心自始至終都在牽挂著兒子特爾。可是,房門卻被她的丈夫從外面牢牢地鎖上了,而布努拉似乎正站在門外守衛著。因此,她即便是有心逃走,也不是輕易就可以辦到的。
然而,就在她心急如焚的時候,樓梯上突然傳來了腳步聲。
「啊!沃尼利……」
伊雯頓時感覺到全身上下剎那間就變得冰冷僵硬。那是因為沃尼利一旦進入到這個房間里來,看到她已經解開了自己的束縛,盛怒之下不知道又會使出怎樣殘忍的手段來對待她了。
只見伊雯此時驚慌失措,戰慄不止,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那個腳步聲是從走廊上傳來的,又輕又緩,沒過多久便來到了她的門口。可是,那個人卻停下了腳步,似乎正將耳朵貼在房門上傾聽屋裡的動靜。
過了一會兒,門上的鎖被輕輕地打開了,之後是門把手緩緩地轉動起來。伊雯的第一感覺是沃尼利來了,所以惶恐不安地睜大了眼睛,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著。
房門被悄悄地推開了,在漆黑一團之中,一個男人的身影慢慢地浮現出來。這個男人打開了手電筒,將一束電光投到了伊雯的臉上。
「啊……是你……」
伊雯不由自主地驚叫了一聲。這個男人不是旁人,正是赫拉思·布爾莫。只見他身著一襲筆挺的西裝,胳膊下面夾著禮帽。
「夫人,一聽到您的召喚,我立刻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布爾莫彎下腰,將伊雯的右手拉起,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吻了一下。這完全是一個上層社會的紳士所應該具有的禮貌。
「夫人,我來得有些太遲了。不過,假如您使用的是限時投遞的話,沒準我會來得更晚一些呢。是一位好心人撿到了這封信,特意交到了我的手上。所以,如果這樣來看的話,或許比限時專遞還要更快一些。」
「真是你嗎?哇,真是你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還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嗎?不管何時何地,一旦你有了危險,我立刻就會出現在你的身旁。」
「是的,可是……真的……」
「不管怎麼說,夫人,我不是已經趕到這裡來了嗎……」年輕瀟洒的紳士笑容可掬地說道,之後,他又彬彬有禮地朝著伊雯點了點頭。
接著,他把地上的一團繩索撿了起來,非常認真地檢查了一番。
「是伯爵把你捆起來的嗎?看起來還挺結實的,不過,你居然能夠成功地掙脫開它,然後又到窗口去投遞信件,看得出來,您是一位非常沉著鎮定的女性。而且,在此之後,您就沒有做出任何的舉動了,這實在是一種非常明智的選擇啊!」
說完,他快步走到了窗戶前面,想要把窗戶關好。
「不,請不要關上它。如果發出任何響聲的話,那是會招來麻煩的。」
「不,根本就不會有人聽到,因為除了夫人和我之外,整個公館里再也沒有第三個人了。」
「不是啊,我丈夫和一個男僕都在公館里啊!」
「大約在10分鐘之前,他們主僕二人就離開了。」
「真的?他們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們兩個到伯爵的母親那裡去了。因為伯爵剛剛接到了他母親病危的電話,所以他便和僕人一起急匆匆地趕過去了。」
「你是怎麼知道的?」
「因為那個匿名電話正是我打的。等他們二人離開公館之後,我便用事先準備好的鑰匙,把房門打開了。」
伊雯切實感受到了站在眼前的這位紳士是如此的神通廣大和詭秘異常。所以,她感覺到渾身上下有一些不自在。
當布爾莫察覺到她的這種惶恐不安的神色時,便笑著對她說道:
「請不要擔心,我並不是一個神秘莫測的怪人,我只是一個您私下裡的保護者。」
「可是,當他們發覺自己上當了之後,還是會回來的啊!」
「不錯,伯爵一旦意識到自己受騙了,立刻就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可是,這樣一折騰,來來回回地至少也需要四五十分鐘。」
「不管怎麼樣,在他們回到公館之前,我必須想方設法從這裡逃出去,然後再把特爾找回來,哦,對了,他被人拐走了。」
「不,他不是被拐走了,而是被送到他祖母那裡去了。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他平安無事地交給您的。」
「可是……假如被轉移到了其他的地方……」
「夫人,只要有我在,您就大可放心。夫人您居然還保留著我六年前送給您的名片,這讓我感到十分榮幸,而且您還用它來向我求助,如此說來,您對我是深信不疑的。在這種生死攸關的緊急關頭,您竟然立刻便想到了我,為了不辜負您的信任和厚愛,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把特爾找回來的。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把那個可愛的寶貝送回到您的身邊的。」
風度翩翩的年輕紳士布爾莫的話語中流露出來的全都是熱忱和堅毅。
伊雯除了感覺到匪夷所思之外,同時也非常吃驚。為什麼這個男人會對我如此鼎力相助呢?然而,照目前的情形來看,也唯有藉助這位紳士的力量這一條出路了,除了這條路以外,便再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了。於是,伊雯雙手合十,輕聲說道:
「布爾莫先生,不管怎麼樣,請您都要把特爾救出來,把他帶來見我……」
「請夫人儘管放心!沃尼利即便是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在三點一刻之前,他也是絕對不可能回到這裡的。
「現在剛好是兩點三十五分,在三點鐘之前我們必須要離開此地,然後去尋找到你的心肝寶貝特爾。
「可是,事情究竟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田地呢?我必須要弄明白這其中的曲折原委,不然的話,我貿然將特爾帶回來,反而會出現意外的情況,到頭來只會弄巧成拙。夫人,請您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好不好?」
「好的,只要是對解救特爾有幫助的,不管是什麼秘密,我都願意直言相告……」
「伯爵是不是有所圖謀?」
「好像沒有。」
「那他為什麼要派人把特爾劫持了呢?他有什麼陰謀嗎?」
「是啊,他為什麼要劫持特爾呢?唉,我也想不明白啊……」
「伯爵想解除跟您的婚姻關係,然後再娶另一個女人為妻,而這個女人也不是外人,正是您的閨中密友,過去的一段時間裡,她還在公館中暫住。當您看穿了您丈夫的不軌企圖之後,一怒之下把那個女人逐出了家門……」
「那……那個……」
「您沒有必要否認,也無須對我隱瞞什麼。這件事情至關重要,因為在公共社交界,它已經成了盡人皆知的事情了。
「您千萬不要為了維護自己的聲譽或者是家族的名聲而對我隱瞞事情的真相。伯爵對那個女人情有獨鍾,想要與她結為連理,所以必須要對您始亂終棄,這是一個很殘酷的事實。」
「不錯,是這樣的……」
「那個女人投奔到你們的公館,接受你們夫婦二人的接濟。可以這樣說,她是一個身無分文的赤貧者。另外,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伯爵事業上很不順利,家境一日不如一日,於是只能依靠他的老母親沃尼利夫人每月給他的錢和兒子特爾所繼承的遺產來維持生計。
「特爾有兩個伯父,他繼承了他們二人的遺產。不過,特爾現在畢竟年紀尚小,所以他的財產一直都是由你們夫婦二人共同掌管著。
「現如今,你們夫婦只能花費這筆財產所帶來的利息,並以此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夫人,是這樣的嗎?」
「是的!」
「可是,伯爵卻心懷鬼胎,想要把這筆巨款據為己有。但由於您對此極力反對,所以伯爵想要把您一腳踢開,然後再娶那個美麗溫柔、百依百順的女人為妻。」
「是這樣的!」
「但是,您卻不同意離婚?」
「不錯,不僅是我個人不同意,我的婆婆對此也是堅決反對,她是一位非常虔誠的天主教徒,只是……」
「只是什麼?請您繼續說下去……」
「只是他一旦掌握了我不貞潔的證據,那麼我就不得不同意跟他離婚了。」(天主教的教律中有嚴格的規定:天主教徒的婚禮是由上帝主持的,是十分莊嚴聖潔的,除非是夫妻之中有一位對伴侶有不忠貞的行為,否則的話不準離異。)
「然而,您恰恰是一位十分罕見的潔白無瑕的妻子,對伯爵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忠貞之處……您從來沒有跟伯爵以外的男子相愛過,所以他也就無法以不貞潔的罪名將您拋棄了。」
「正是如此。儘管我十分反感他的所作所為,但我對他始終是無比貞潔的,從來沒有做過辱沒門風的事情。」
「這也就是說,他對你毫無辦法……不過,他這一次或許絞盡腦汁地找到了跟您離婚的辦法。」
「那是什麼?」
「這個嘛,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我認為他的手中一定掌握了什麼證據,而且是對您十分不利的證據。他一旦將那些證據送交法院,那麼法官就一定會判你們離異的。」
「可我並沒有什麼把柄被他抓住啊!儘管我對他十分不滿,可是自始至終,我也沒有對他不忠貞過啊!」
「您真的沒有什麼把柄被他抓在手裡嗎?比如說其他男人給您寫的書信,或者是您給別的男人寫信時留下的草稿等……」
「絕對沒有!」伊雯已經有些憤怒了。
「那就怪了,一定有什麼東西……」
布爾莫慢慢地合上了眼皮,輕咬著嘴唇,他陷入到了沉思之中。突然,他彷彿恍然大悟似的大聲問道:
「伯爵平時有與他來往甚密的朋友嗎?就是那種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都可以與其商量的人。」
「沒有!」
「那麼,昨天有人來找過他嗎?」
「不,昨天沒有人來過。」
「您被他捆在這間屋子裡的時候,也只有他一個人在這裡嗎?」
「是的,當時只有他一個人在場。不過,在他出門之後,門外傳來了一陣談話聲,那是他跟男僕布努拉在說話。」
「他們都說了些什麼?」
「我沒有聽清楚。不過,我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什麼珠寶工,什麼明天午時來……」
「真的嗎?珠寶工……那到底指的是什麼呢……夫人,您的珠寶首飾平時都放在什麼地方?」
「在我們快要破產的時候,所有的珠寶首飾都賣掉了。」
「一個也沒有留下嗎?」
「不錯……哦,只剩下這一件,其他的首飾一件也沒有留下。」
伊雯伸出了左手,只見她那如水蔥一般潔白修長的手指上佩戴著一枚鑽戒。
「這是你的結婚戒指?」
「是……是的……」伊雯支支唔唔地說道。她的臉頰上突然浮現出一抹緋紅。
布爾莫猛然間看到了伊雯的這種怪異表情,心想鑽戒裡面肯定另有玄機。於是,他窮追不捨地繼續問道:
「這枚鑽戒是您丈夫送給您的嗎?」
「是……不是,這並不是他送的。結婚之後,我把戒指放到了壁爐上面的裝飾柜上,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它不見了。
「儘管我四處搜索了一番,也嚴格地審問了僕人,可是卻一無所獲。值得紀念一生的結婚戒指就這樣被我弄丟了,假如這件事情被我丈夫知道了的話,他一定會用最殘酷的手段來懲罰我的。於是,為此擔驚受怕的我向珠寶店老闆求助,讓他按照那枚戒指原有的樣子再打造一隻一模一樣的,就是這一枚了。」
「當初的那枚結婚戒指,也就是真的那枚鑽戒上應該刻著結婚日期吧?」
「不錯……它的後面刻著10月23日的字樣。」
「這枚鑽戒呢?」
「沒有日期。」
布爾莫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儘管鑽戒上沒有刻日期,可我特意吩咐珠寶匠刻上了兩個字母——『O·B』,由於字體十分細小,所以假如不仔細觀察的話,根本就無法發現。但是如果藉助放大鏡的話,那就看得非常清楚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那兩個字母是我少女時代鍾情的男朋友的姓名的第一個字母。」
說到這裡,伊雯的臉頰上浮現出一抹紅暈,彷彿成了一個羞答答的小女孩。
「在我讀高中的時候,曾經結識過一個非常要好的男朋友。那時候的愛情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最最純真的愛,而且根本就沒有過談婚論嫁的念頭。然而,我始終將這份甜美而純潔的回憶深深地留在心底。
「沒過多長時間,我便和沃尼利結成了夫妻。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夫婦二人相敬如賓,然而,這種美好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很長的時間。在我們快要破產的時候,我丈夫的脾氣突然變得十分暴躁,與此同時,他也開始逐漸地遷怒於我。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打擊,我傷心欲絕,經常暗地裡哭得淚流滿面。每當我偷偷掉眼淚的時候,我便會想起昔日的男友,而這個時候,我的內心裡便可以得到一絲慰藉。
「所以,當我讓人打造這枚假鑽戒的時候,我讓工匠在戒指的後面刻上了他姓名的第一個字母。
「我並沒有動過與他約會的念頭,只要他的名字戴在我的手指上,只要我能夠接觸到這個名字,我的心中就會立時湧起一股熱浪,我也就感到心滿意足了。
「當然,我從來都沒有找過他。他究竟在什麼地方,是否還活在人間,或者是已經去世了,對於這一切,連我自己都不清楚。然而,他卻永遠都存在於我的內心之中,他早已成為了我精神上的動力源泉。
「每當我傷心欲絕、悲痛不已的時候,他就會為我的心靈注入一股源源不斷的活下去的力量。」
「我非常能夠理解您的心情,可是,您有沒有想過,那些字會為您帶來麻煩啊!」
「為什麼要這樣說?」
「您或許並沒有在乎這件事情,只是把少女時代的美好回憶天真無邪地用字母鐫刻在了戒指的背面。可是,這似乎已經成了足以導致你們離婚的最主要理由了。」
「你說什麼?」
伊雯的臉色立時變得十分蒼白。
「不知何時,沃尼利發現了戒指背後所隱藏的秘密,然後讓他的母親看了戒指上面的字,如此一來,這件事情便成了他指責你有過錯的最有利的證據,他完全可以憑藉著這枚鑽戒誣衊你與其他的男人有了私情。
「沃尼利夫人是一位虔誠的天主教徒,她一旦得知了結婚戒指背後的秘密,就再也無法保護你了,同時,她也找不到任何能夠阻止你們離婚的理由了。」
「沃尼利真的會拋棄我嗎?哎呀,那我可真完了……」伊雯絕望地大叫道。
「啊!我當初為什麼要那樣做呢?這次真是走投無路了啊!」
「不,夫人,請您不要絕望。我會把這件事情處理好的。請您把那枚戒指交給我,我會另外偽造一枚戒指,在它的背面刻上10月23日的字樣,那樣就不會有您原來男朋友名字的縮寫了。夫人……請您把那枚戒指交給我吧,好嗎?」
「不!不行!」伊雯如同發瘋了一般大聲叫喊著。
「為什麼?」
「我的戒指摘不下來了。這枚戒指在不經意間已經陷到手指上的皮肉之中了。就在前幾天,我還在費盡心機地想要把它取下來,可怎麼也弄不下來。或許是天長日久,我的指關節變粗了一些,戒指嵌進了肉里……取不下來了……」
伊雯的雙眸中立刻閃現出了淚花,只見她拚命地扭動著手指,想要把戒指取下來,可不管她如何嘗試,那枚戒指都無法摘下來。伊雯悲痛欲絕地跌坐在了長椅上,雙手掩面失聲大哭。
看到此情此景,布爾莫也感到非常傷心,他默然無語,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一段沉寂過後,他站起身來,把手搭在夫人的肩頭,用無比溫柔的語調說道:
「夫人,我理解您。」
伊雯抬起頭來,淚眼婆娑地望著布爾莫。
「伯爵鐵了心要跟您離婚,因此,他為了找到一個合適的離婚理由,首先竊取到了您戒指上的秘密。他用一大筆錢收買了當初為您打造戒指的那位工匠,因此,只要伯爵開口的話,那個人一定不會拒絕的。
「與此同時,那個工匠也把您委託他打造戒指並在戒指背面刻上兩個字母的秘密一五一十地報告給了伯爵。
「得知了這個秘密之後,伯爵可真是大喜過望啊。因為這樣,他就有了最合適的離婚理由了。接著,他把母親接來,把戒指拿給她老人家看,表明除了丈夫以外,你還與其他的男子有染。
「如此善良慈祥的老伯爵夫人,一旦讓她知道你不守婦道,那麼她只會同意你們離婚,而這一切也正是伯爵所希望看到的。
「因此,即便是你的戒指無法摘下來,伯爵也會想方設法地把你的手指弄斷,總之他是非要得到你的戒指不可的。聽說伯爵已經請珠寶匠明天中午到這裡來了,是不是?」
「不錯,布努拉剛才親口說過的。」
「明天中午,伯爵也會把他的母親請過來,他打算當著母親的面親手把你的戒指摘下來。」
「可是……他為什麼又要擄走特爾呢?」
「假如他跟您離婚的話,特爾會跟隨您一起離開這裡的,如此一來,特爾所繼承的巨額財產也就由您掌握了。這樣的結果對伯爵來說是非常不利的,所以他才會將特爾劫持。」
說完這句話,布爾莫把繩索從地上拾起來,並且一把拉住了伊雯的纖纖玉手。
「啊!你要做什麼?」
「我要把你捆起來!」
「你……你說什麼……」
「夫人,冷靜一下。請您一定要相信我。在此之前,伯爵不也把您的手足捆住,而且連嘴都堵住了嗎?
「在伯爵返回公館之後,一旦發現您已經掙脫了繩索,肯定會想到一定是有人到這裡把您給救了,說不定還會認為救您的人正是戒指上刻著名字的那個男人。假如伯爵這樣對他的母親說了,那您可就非常被動了。
「老伯爵夫人立刻就會對他的話深信不疑,會認為您與其他的男人有私情,這樣,她就不會再阻止伯爵與您解除婚姻關係了。」
「啊!那我該如何是好呢?請快些把我的手指割斷,我要把戒指摘下來。」
「傻瓜,那樣做也於事無補。假如您把手指切斷了,他們一定會認為那是您的那位男朋友乾的好事!
「即便您能夠從這裡逃出去,您也不清楚您的愛子特爾究竟被他們藏到了什麼地方,況且您根本見不到他的面。所以,到目前為止,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讓我把您再捆住,然後按照我的話去做,您的一切行動都要聽我的指揮。同時,您也要相信我,相信我一定能找回那枚真正的結婚戒指,相信我一定會拆穿伯爵的陰謀詭計,而且,我也一定會找到特爾,並把他帶回到您的身邊。」
布爾莫話音剛落,便手腳麻利地把伊雯綁了起來,然後又把她平放在那張長椅上面。
等一切都恢復成原來的樣子之後,布爾莫又伏在伊雯的耳邊,對她悄聲說道:
「您大可放心,不管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您都不要慌張,一切有我。」
說完,他轉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伊雯合上雙眼,安安靜靜地躺在長椅上。沒過多久,一陣大門被推開又關上的響聲便傳了過來。
大概在三點半的時候,汽車的剎車聲在大門口響了起來。
沒過多長時間,房門便被打開了。伯爵凶神惡煞一般地走了進來。他先是把伊雯手腳上捆綁的繩索檢查了一番,然後又查看了一遍戒指,並用力地向下拉扯它,想要把它摘下來。
儘管戒指並沒有被伯爵摘下來,可眼前的這一幕還是把伊雯嚇了一大跳。
等她的大腦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口中的手帕已經被拿掉了。當伊雯抬起頭來向四處看的時候,卻發現伯爵就站在不遠處,並且在直勾勾地盯著她。
「寶貝在什麼地方?特爾,你……你快點把孩子還給我……」伊雯有氣無力地說道。
「特爾此刻正待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對此你完全可以放心。現在,你我之間有一件事情必須要講清楚,所以,我把母親也請到公館裡面來了。」
「你說什麼?母親已經……」
「不錯,我想讓母親看一樣東西,或許,當她看到那件東西的時候,她就可以為我們兩個解決掉這個麻煩了。」
「那……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是關於那枚鑽戒的……就是你手上戴的那枚戒指。」
伯爵此時就好像一個得勝歸來的將軍一樣陰險狡黠地笑著,接著,他邁步走上前來,把綁在伊雯手腳上的繩子解開了。
伊雯疲憊不堪地癱倒在搖椅上。為了將手指上的戒指掩蓋起來,她故意將右手蓋在上面,全身上下筆直僵硬地坐著。
由於伯爵要接母親過來,所以他大踏步地出門去了。
伊雯渾身顫抖不止,獃滯無神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暖爐上的大鐘,這個時候已經是10點35分了。
「唉,布爾莫先生,你為什麼還不出現呢……」
伊雯緊張地用右手捏了捏已經汗濕了的左手手指,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讓人將她的手指和鑽戒一齊取下來。
伯爵和老夫人一起走了進來。老人家長著一張清瘦的臉龐,顴骨很高,看上去非常消瘦。這時,她正用一種不屑鄙夷的目光注視著伊雯。從她的表情便能夠看出來,她已經被伯爵的謊言迷惑了。
「我們並不想浪費過多的時間,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我聽兒子說……」
這時,伯爵連忙插上一句:
「母親,我絕對沒有欺騙您,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實情。」他停頓了一下,又接著說道,「我可以用自己的聲譽來擔保,伊雯有過不檢點的行為,當然,我掌握著無可辯駁的證據來證明這一點。這件事情就發生在三個月之前。
「那個時候,為了換掉她卧房裡的地毯,我聘請了一個修理工,然而,工人無意中卻在地板的縫隙中找到了一樣東西,那是一枚鑽戒,而且正是我們結婚時我送給她的那枚。
「鑽戒的背面刻著10月23日的字樣,這是我們結婚的日期。」
「那麼,伊雯手指上現在佩戴的那枚結婚戒指是……」
「那隻不過是一個按照老樣子重新打造的冒牌貨罷了。由於她不小心弄丟了具有一生紀念意義的結婚戒指,同時又害怕我對她的怪罪和譴責,所以獨自一人悄悄地找到了珠寶匠,請求他為她偽造了一枚假的。
「我讓布努拉打聽這件事情打聽了很長時間,終於找到了那個為她打造鑽戒的工匠。那個工匠告訴我說,他奉伊雯之命在結婚戒指的背面刻上了兩個看不懂意思的字母。
「我記不清楚那究竟是怎樣的字母了。不過,那位工匠倒是牢記於心的,於是,我給他寫了一封信,他回復我說,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會為我提供證據的。
「今天早上,布努拉把他請了過來,現在,他們兩個人正在客廳里候著呢。」
接著,伯爵聲色俱厲地對伊雯說道:「趕快把那枚戒指交出來!」
伊雯立時被嚇得臉色蒼白,渾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著。
「戒指……取不下來了……因為時間過得太久了,而我的手指也變粗了……」
「是嗎?那麼我讓珠寶匠把這枚戒指切斷……過一會兒他就會把工具拿來了。」
啊!完蛋了!這下子全完了!假如珠寶匠把鑽戒切斷了的話,大家都會看清楚背面的字母,那我該如何是好呢?儘管那只是為了紀念我少女時代的純潔感情,可是,我那虔誠的婆婆,又怎麼能夠輕易地放過我呢?
伊雯低下了腦袋,身子微微地顫抖著。她的大眼睛中流下了幾行眼淚。她把目光投向了地板上鋪的地毯,然而,眼前一片空白,什麼也瞧不清楚。
伯爵帶著珠寶匠走了進來。
「我吩咐你的事情你都清楚了嗎?」伯爵對工匠問道。
「我清楚了。聽說夫人手上的戒指無法取下,所以讓我來將它切斷,是這樣的嗎?這種事情不費吹灰之力,用剪刀剪一下不就行了?夫人……您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傷到您的手指頭的,請您放寬心!」
「請你趕快把戒指切斷吧!然後再看看戒指背面的字母是不是還很清晰。」
「好的……夫人,請原諒。」
接著,珠寶匠從一個巨大的工具箱中取出了一把剪刀。當他走到伊雯的身旁時,伊雯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在一片絕望之中,伊雯仍然在有意無意地傾聽著有沒有布爾莫的腳步聲傳來。
突然,窗戶外面傳來了一陣輕微的響聲,那是一個男子發出的聲音。
已經陷入到深深的絕望之中的伊雯,彷彿聽到了天堂的福音一般鬆了一口氣。可是,沒過多久,那個聲響漸漸遠去,原來那只是小商販從窗戶下面經過而已。
伊雯感覺自己又掉進了絕望的深潭之中。
她覺得自己不論如何也躲不過這一劫了,因為伯爵已經從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而站在一旁的老婦人也正在用鄙夷和困惑的眼神盯著她。
珠寶匠一下子便抓住了她的左手,伊雯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樣,只見她渾身戰慄不止,並忍不住地發出了一陣陣的驚叫聲。
「夫人,或許您有些緊張。然而,希望您能夠忍耐一下,只需要一點點的時間,我就可以把它取下來了。」
珠寶匠死死地扣住了伊雯的手腕,伊雯感覺自己的手腕就如同被鉗子夾住了一般。這個男人的力氣非常大,立時便讓伊雯動彈不得。
伊雯一動也動不了,索性失望地閉上了眼皮。
珠寶匠把伊雯的左手平放在桌子上,此時此刻的伊雯真想一死了之。
珠寶匠花了好長時間,總算把冷冰冰的剪刀尖端插進了手指和戒指之間的縫隙里。戒指終於被剪斷了。珠寶匠讓戒指的兩端彎曲下來,沒用多長時間便把戒指整個取了下來。
「啊!總算弄下來了!疼不疼?」
珠寶匠得意揚揚地把已經斷裂了的戒指交到了伯爵的手上。
伯爵立刻凶神惡煞一般地將其搶到手中,隨即開始查看戒指的內側,只聽得他突然狂吼了一聲。
原來,戒指的內側僅僅刻著「10月23日」幾個字而已,至於什麼神秘的字母,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兒。
「啊……」
伯爵再次發出了一聲怪叫,他並不甘心失敗,仍舊在耐心地檢查著戒指。
只見那枚斷裂的戒指表面明亮耀眼,金光閃閃,這正是伯爵親手送給伊雯的那枚結婚戒指。
這個出人意料的結果,讓伯爵驚詫萬分。在此之前,伊雯始終都在絕望與希望之間徘徊不已,而此時此刻的她彷彿虛脫了一般,整個人倒在了地板上。
沃尼利老夫人連忙上前一把抱住了伊雯,並且不住地斥責著呆立在一旁的困惑不已的伯爵,並且命令他趕緊過來搶救伊雯。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刺耳的門鈴聲傳了過來,布努拉趕緊跑過去開門。
「水……水……快把葯拿來……」老婦人氣憤不已地對伯爵大叫道。
「他,他到底……」
伯爵怒不可遏地向四周打量著,可哪裡還找得到那個珠寶匠的蹤跡。
一直到伯爵從迷惘困惑中回過神來,他的手裡仍然握著那枚真正的戒指。
我(本書作者)和羅賓一起坐在蒙地卡羅[1]的觀禮台上。羅賓在把上面的這個故事講述完畢之後,便點燃了一根香煙,一邊悠然愜意地抽著,一邊凝望著波光粼粼的海面。
「結局又是怎樣的呢?」我饒有興趣地問道。
「結局……」
「就是你剛剛對我講的那個故事的結局啊!」
「不,沒什麼大不了的。由於伯爵並沒有什麼借口能夠拋棄伊雯,所以伯爵夫人終於擺脫了困境。後來,特爾也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她的懷抱。就是這些。
「不過,等到第二年,在老婦人去世之後,伯爵便跟他的情人私奔了,但卻留下了一大筆巨款。而伊雯也把伯爵家傳的公館和廣闊領地變賣掉了,從那以後,她便和愛子特爾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現如今,特爾已經長成了一個17歲的英俊少年,在巴黎的一所高中裡面讀書,母子二人的生活過得好不愜意。」
「這樣的結局真是太圓滿了。不過,我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伊雯手上佩戴的那枚戒指,不過是一個冒牌貨,不僅沒有刻上結婚的日期,反倒刻著她高中時代男友姓名的縮寫字母。可是,為什麼被珠寶匠弄斷的那枚戒指上卻沒有字母,反而刻的是日期呢?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羅賓沉默不語,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五法郎的硬幣,把它放在手心上。
「喂!你看看這是什麼?」羅賓非常神秘地問道。
「五法郎的金幣啊!」
羅賓點了點頭,將雙手合在一起,然後又把手張開,可是,他手裡的金幣卻消失不見了。我驚詫萬分地凝視著他,他先是微微一笑,然後對我解釋其中的玄機:
「這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伎倆而已,在珠寶匠把刻著伊雯男友名字的戒指剪斷之後,遞到伯爵手上時,卻突然之間變成了那枚真正的結婚戒指。
「這其實僅僅是一個小小的把戲,不過,它卻絕對不會讓在場的任何人發覺。這個小技巧必須是心靈手巧、眼疾手快的人才能辦到,因此,這個技藝必須要練得無比純熟才可以。
「這個技藝是我從一位名叫比庫曼的知名魔術師那裡學來的,可花了我不少時間啊!」
「你說什麼?你……你的意思……如此說來,你就是那個珠寶匠?」
「不錯!那個珠寶匠正是我喬裝改扮的。當然,我也使用了化名,那就是布爾莫這個名字。」
「什麼?布爾莫……」
「是的!我那個時候化名為布爾莫。在我聽說了伯爵夫人伊雯的悲慘遭遇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幫她一把,於是,在一次晚宴上,我對她許下了諾言。
「在我離開伊雯的房間之後,立刻去了一趟伯爵的房間,一番調查之後,我從伯爵的書桌抽屜裡面找到了那枚結婚戒指,於是,我大喜過望地把它裝進了衣服口袋裡。
「隨後,我又在伯爵的書桌上發現了他寫給珠寶匠的回信。於是,我便按照信件上面所顯示的地址,開車前去,並找到了那個工匠。
「我給了他一枚金幣,他才將伯爵的請求講了出來,那就是第二天到伯爵的公館去為伯爵夫人取下戒指。
「我又把第二枚金幣遞給了她,請他同意讓我裝扮成他的樣子代他前往伯爵公館。這位珠寶匠看在我那兩枚金幣的份上,立刻高高興興地答應了我的請求。於是,我便使出了爐火純青的易容術,裝扮成珠寶匠的模樣,大搖大擺地來到了伯爵府。」
「然後你就把伊雯手上的戒指剪了下來,用放在衣服口袋裡面的真的結婚戒指換掉了那個冒牌貨,是這樣的嗎?」
「不錯,事情正是如此。多虧了我那精湛絕倫的魔術技巧,才一舉騙過了伯爵、老夫人和伊雯。」
「但是,真的結婚戒指是完好無損的啊!」
「不,我在珠寶匠的作坊裡面就已經把它給弄斷了,之後又把夫人那枚假戒指彎曲成和真戒指同樣的形狀……你沒有料到吧?」
「啊!真是極為高明的妙計啊!可是,你究竟為什麼要如此不辭辛勞、費盡心思地去解救那位夫人呢?我真是想不通。」
「那……那是六年以前的事情了。當時我如約去參加沃尼利伯爵公館中舉行的晚宴。那個時候,我曾與伯爵夫人有過一面之緣。而當時我便察覺到伯爵夫人的神色有些不對勁,似乎心中正隱藏著難以言表的苦衷。隨後,我便開始打聽讓伯爵夫人煩惱不已的真正原因,最後終於搞清楚那正是由於受到了伯爵的欺負凌辱所導致的。
「所以,我掏出了一張名片,把它偷偷地遞給了伯爵夫人,並且囑咐她說,不管何時何地,不管她遇到了什麼樣的艱難困苦,只要她通知到我,我一定會全力以赴地趕來相助的。
「伊雯夫人喜出望外,就好像得到了一件寶貝一樣,把我的名片小心翼翼地保存了起來。
「這一回,由於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因此她便送出了名片。在得知了這個消息之後,我便立刻趕來解救她了。伊雯非常誠懇地把整件事情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講給我聽。
「原來,事情的起因是她不小心弄丟了結婚戒指,丟掉了如此貴重並且十分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為了避免受到丈夫的斥責和辱罵,她便自作主張地請人另外打造了一個跟原來一模一樣的冒牌貨。然而,非常不幸的是,她的那枚假結婚戒指的內側刻上了她原來男友的姓名的縮寫。
「在伊雯對我原原本本地講述完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我立刻下定決心要竭盡全力地去幫助她擺脫困境。於是,我便用高明的手段把戒指巧妙地調換了一下。你瞧,這就是那枚假戒指。」
說著,羅賓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一枚戒指,並把它展示給我看,接著,他又翻到戒指的內側,把刻在上面的字母指給我看。
「你看,這裡有兩個非常細小的字母。」
的確如此,戒指的內側赫然刻著兩個小小的字母。
「O·B……這兩個字母,不正是你的化名——布爾莫的英文縮寫嗎?」
我大吃一驚,不由自主地大叫了一聲。
「不錯,它確實是跟我的化名的英文縮寫完全一樣。然而,那並不是我姓名的縮寫,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伊雯早就會有所察覺。所以說,『O·B』兩個字母代表的是另一個人。」
「你知道那個人?」
「這我就不清楚了。儘管我也算得上是信息靈通廣大的,可時至今日我也不知道這個人究竟是何方神聖。我曾經聽伯爵夫人講起過,她也不能確定她的這位前男友是否還在人世。
「不過,有一點卻是毋庸置疑的,那個男子會永遠活在她的心中。」
羅賓悠然自得地說道。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人攙扶著一位雍容華貴、氣度不凡的夫人,從我們兩個人的面前走了過去。
當這位夫人看到羅賓的時候,臉頰立時變得一片通紅,並且不由自主地低下了腦袋。
羅賓連忙站起身來,向這兩個人行禮致意。
「那位夫人正是伊雯,旁邊的是她的兒子特爾。特爾現如今已經長成一位瀟洒帥氣、風度翩翩的青年了。」
「她知道你就是怪盜亞森·羅賓嗎?」
羅賓把頭搖得就像撥浪鼓一樣,以此來表示否定。
「她並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僅僅把我當成救命恩人而已。他們母子二人相依為命,過著非常幸福的生活。另外,我還聽說特爾是個十分孝順淳樸的好兒子,每逢暑假,他都會回到母親的身邊,陪著她到親友家去作客度假。」
突然,母子二人停下了腳步。不知道那位夫人對兒子耳語了些什麼,只見那個年輕人隨即回過頭來,朝著羅賓彬彬有禮地點頭致意,而伊雯則始終在注視著羅賓。
儘管伊雯已經是一位中年婦人了,可她仍然保留著年輕時的那種氣質和風韻,那是一種讓人驚艷的美麗。
此時此刻,落日的一抹餘暉正溫柔地映照在她那一頭光潔柔美的金髮上。
「這是多麼美好的一對母子啊……但願……」
羅賓懷著滿腔的熱忱和感情在祝福著他們,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一般。
過了很長時間,羅賓始終都在默默無語地目送著這一對母子的背影。他的雙眸中涌動著萬千的感慨和慰藉……
失竊的黑珍珠
一陣尖銳刺耳的門鈴聲突然響起,頓時劃破了寂靜無聲的漫漫長夜。
「咦?究竟出了什麼事?唉……真是的半夜三更的,是誰啊?哎呀……都快三點鐘了!唉,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啊!」
這是一座位於巴黎沃茜街的公寓樓。本樓的管理員太太,一邊嘮叨著,一邊極不情願地從床上下了地。
她趿拉一雙拖鞋,揉著慵懶朦朧的雙眼,怒氣沖沖地走到了大門口。
「都什麼時候了……究竟是誰啊……」仍然懶在床上的管理員,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問道。
「我也不曉得啊……不過,這麼晚了還找上門來,肯定是找阿勒爾醫生的!」
阿勒爾醫生就在沃茜街掛牌營業。
「找阿勒爾醫生?哼!這麼晚了還要把他喊醒?你就告訴他們說醫生不在家。」
煩躁不堪的管理員說完這句話之後,又把腦袋深深地埋在了枕頭裡,很快便進入到了無比香甜的夢鄉當中。
「別這樣做……人家或許是家中有重病人所以才來找醫生的……」
管理員太太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了大門口。
「喂!喂!不要再那樣猛按電鈴了!你會把整棟樓的人都吵醒的。」
「請問,阿勒爾醫生住在第幾層?」門外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
「四樓……不過,阿勒爾醫生晚上是不出診的!」
「可是,我的家人病情十分嚴重,不管怎麼樣都要讓他去看一看啊……拜託了,請你趕快把門打開,好不好啊?」
儘管管理員太太心中非常不滿和惱火,可是卻又有些不忍心,於是,她很不情願地拔下了門閂。
接著便看到一個男子飛快地奔上了樓,速度快得甚至使管理員太太都來不及看清楚他的容貌……
管理員太太不停地抱怨著,埋怨來人有失禮貌,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重新爬上了舒適的軟床上。
「那個男人可真是古怪啊……不管怎麼說,他都應該對我道一聲謝呀……」
「那個人是什麼樣的?」
「他一下子就衝進了門來,我根本來不及看清楚他的臉孔……不過,照此情形來看,他家人的病情應該十分嚴重,不然的話,他上樓時不會那樣地慌亂和焦慮不堪。」
那名男子一口氣便衝上了二樓……然後又經過了阿勒爾醫生家所在的四樓,徑直來到了六樓。
只見他從衣服口袋裡取出來一把鑰匙,試探性地插進了鑰匙孔。
「哈哈,真是太棒了!這把鑰匙總算有用武之地了。如此一來,我的工作便可以順利開始了。
「不過,在行動開始之前,我必須要尋找到一條逃生的通道,要不然的話可就危險了……對了,我還得裝作被醫生拒絕了的樣子,必須要有沮喪萬分的神情才行。」
他在心裡計算了一下與醫生交涉所需要的時間,等這段時間過後,他便朝樓下走去,隨後來到了管理員夫婦的房門口,他說道:
「真是太打擾你們了。你說得很對,醫生不願意夜間出診。唉!那個讓人厭惡的醫生,任憑我說了那麼多的好話,他就是不肯去看病人。唉,這麼晚了,我真是白費力氣了……非常抱歉……麻煩你們再來關一下門吧!」
這個男人在門口大聲地說著,說完之後便轉身朝門外走去。管理員太太仍然是滿腹牢騷地從床上爬下來,然後搖搖晃晃地把大門關上了。
然而,由於她還是睡眼惺忪的狀態,所以並沒有注意到那個男人從大門口經過的時候,偷偷地把一個小鐵片塞進了鑰匙孔內,如此一來,管理員太太便無法把門鎖上了。
這個男人隱蔽在大門外,一直等到管理員太太回到自己的房間后,他才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大門,躡手躡腳地登上樓梯。之後,他又一次掏出了自己的萬能鑰匙,將走廊上的大門打開,隨後他便彎腰鑽進了走廊入口處的房間。
他打開了手電筒,憑藉著這點亮光,他看到地板上鋪著一張圖紙,那正是這幢住宅樓的平面示意圖。
「這裡便是我所在的走廊入口處的房間。這套房間面朝街道,除了大廳之外,還有卧室和餐廳……它實在是太寬敞了。不過,這也並不新鮮,誰讓這套房子里住的是伯爵夫人呢?
「可是,這位伯爵夫人的眼光可並不怎麼高雅啊。看這條地毯和壁爐上面的掛毯,還有牆上掛著的那些畫,沒有一件不是便宜貨……不過,這跟我毫無關係,我來這裡的目的只有一個……
「咦?奇怪,真是太奇怪了,那個東西究竟放在了什麼地方呢?聽說伯爵夫人一直以來都把它放在一個任何人也發現不了的地方。
「不過,對我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是讓我看上了的東西,不管被人藏匿在了多麼隱秘的地方,我都會毫不費力地把它給找出來。咦,看起來並不在這間屋子裡啊,也不可能在人流來往頻繁的客廳……如此說來,那就應該在卧室或者是衣櫥的後面了。」
想到此處,這個男人把平面圖摺疊起來,塞進了衣服口袋裡。
接著,他滅掉了手電筒,試探著摸到了客廳。來到大廳中央之後,他屏息凝神地仔細傾聽著。
關於伯爵夫人的情況,這個男人已經打探得一清二楚了。伯爵夫人是一位遺孀,她獨自一人居住在這套房子裡面,除此之外,她還聘請了一個男僕、一個女僕和一位女廚娘。
儘管那些僕人的卧室位於走廊的另一頭,可一旦將他們吵醒了,那情況可就非常危急了。於是,他聚精會神地傾聽著,可整個房間裡面連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這個男人又伸出雙手,向前摸索著前進,一步一步地逐漸接近了伯爵夫人的卧室。接著,他伸手握住了房門的把手。
「這個房間肯定就是存放黑珍珠的地方,既然來了就得得手,我絕對不能白來一趟。」
接著,他悄無聲息地打開了房門。
伯爵夫人似乎習慣於在睡覺的時候把床頭燈關掉,所以這個房間裡面漆黑一團。
他側耳仔細傾聽,可是卻連伯爵夫人的呼吸聲都聽不清楚。
這個男人四下里打量了一番,想要把屋子裡面的情形搞清楚,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憶起了剛才看過的那張平面示意圖。
在這個房間裡面,靠著窗戶擺放著的是伯爵夫人的睡床,而房間的中央則放著一張圓形茶桌以及兩張搖椅等擺設。
「哦,夫人床頭的小柜子上面擺放著一個加蓋的箱子。聽說她有一個習慣,那就是每晚就寢之前都會把項鏈和耳墜等首飾摘下來,放到那隻小箱子裡面。由此可見,黑珍珠也必然存放在那裡面。」
這個男人點了點頭,似乎已經成竹在胸。
他低下身子,爬在了地上,一點一點地匍匐前進。沒過多久,他的手便摸到了桌子腿。他一邊摸索著,一邊向前爬行,接著,手又碰到了搖椅。
「再往前就一定是睡床了,而那個床頭櫃的上面……」
他伸出手去,在地毯上摸索著,突然,他摸到了一個十分堅硬的東西。他覺得這很可能是從桌子上掉落下來的燭台。
他又試探著向前摸索,沒過多久便又摸到了一件冰冷而堅硬的東西。
「這……這是鐘錶。
「夜光錶的時針停了下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男人搖了搖腦袋,他已經有些煩躁了。
「真是太奇怪了……」
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伸手到四下里繼續摸索著。不經意間,他的手又摸到了一個東西。
他立刻下意識地把手縮了回來。因為那種手感實在是太讓人害怕了,那種冰冷潮濕的感覺簡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
在那一瞬間,他連動也不敢動了。隨後,他在一團漆黑之中又伸出手去惶恐不安地摸索了片刻,可是,他的手指又碰到了一塊堅硬冰冷的東西。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簡直就快要把手指頭凍僵了一樣。
他用顫抖著的雙手又去觸摸了一下,可是,他這次在心裡不由自主地大叫了起來:
「頭髮……女人的……」
接著,他又一次把手伸了出去,這一次摸到了那個人的臉上,同樣是冰冷徹骨的。他禁不住一下子跳了起來,連忙打開了手電筒。
手電筒的昏暗光圈在一團漆黑中正籠罩在一個中年女人的臉上——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伯爵夫人。
她一半的頭髮亂糟糟地散在臉上,遮住了半張臉孔,另一半頭髮則浸滿了鮮血。這個男人很快又看到了伯爵夫人身上所受的傷,那個刀口又深又長,從左肩一直延伸下來,鮮血正是從那裡湧出來的,之後又順著背部流了下去,以至於把渾身上下都弄得血跡斑斑的。
他彎下腰,用手指在這個女人的鼻孔處試探了一下,她已經氣息全無,顯然死去多時了。
「啊?死了!」
死屍那空洞的雙眼大大地睜著,向上翻著白眼,彷彿並不甘心一樣。而她的嘴巴則由於痛苦而抽搐得變了形。
地毯上也有很多血跡,而且有些已經凝結成了暗紅色的固體。
這個男人萬分驚訝地打量著四周的情形,周圍的每一件東西都殘留著伯爵夫人斷氣之前拚命搏鬥的痕迹。
床鋪上也零亂不堪的,毛毯和床罩都已經被掀去了,亂七八糟地堆在血跡斑斑的地板上。
鐘錶掉落在了地上,上面的時針剛好指著11,分針則對著24。在不遠處的地板上,幾把椅子倒在那裡,而且椅子周圍的地板上也殘留著大片的血漬。
「黑珍珠在哪裡……」
這個男人喃喃自語道,接著,他飛快地打開了床頭柜上面的小箱子,然而,這個平時用來存放珍寶首飾的小箱子裡面卻空空如也。
「沒有,可是……根據我的判斷,這個小箱子裡面經常會裝一些項鏈、耳墜等珠寶首飾啊,至於裡面到底有沒有黑珍珠,我就無從知曉了……伯爵夫人視黑珍珠為自己的生命,或許她已經把這件珍貴無比的寶物隱藏在了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吧!」
他非常認真地將衣櫥和書桌的抽屜翻了個遍,然而,他一門心思想要找的黑珍珠卻始終不見蹤跡。
他大失所望,可對失敗卻又有點不甘心,於是,他手握著手電筒,又把屋子裡的角落仔仔細細地搜尋了一遍。他用手指敲擊了一遍牆壁,可卻沒有聽到一點兒空洞的聲音。
「她並沒有珍藏寶物的保險箱啊,這究竟是……真是奇怪!」
正當這個男人歪著腦袋站在地板上苦思冥想的時候,突然——
「哎呀!不好了,不行啊!我一直都在這個房間裡面搜尋寶物,等天一亮,肯定會被別人當成謀財害命的兇手給抓起來的。我看我還是儘快離開這裡為妙……」
於是,他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他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忘記在走廊處的那扇門前停了下來,用自己的萬能鑰匙把它牢牢地鎖住了。
在沃茜街的公寓中,慘遭殺害的人正是雷萊利伯爵夫人。
雷萊利夫人年輕時曾是一位名噪一時的歌劇明星。正當她的演藝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她卻悄然退出了演藝界,嫁給了艾濟伯爵。
沒過多長時間,艾濟伯爵便不幸命喪黃泉,雷萊利成了一個孀居的年輕女人。
雷萊利所過的生活是窮奢極侈、揮霍無度的,其鋪張程度會讓巴黎市的每一位市民大為震驚,並嘖嘖稱奇。
她擁有著大量的寶鑽、珍珠和其他的一些珍稀寶物,絕大多數都是非常罕見的絕世珍品。其中有一顆碩大無比的黑色珍珠,曾經受到過巴黎上層社會的極大讚譽。
雷萊利幾乎將全部家產借貸給了一家奧地利的金礦公司,可沒過多長時間,那家公司就破產倒閉了,因此,她全部的投資也就如東流之水一樣一去不復回了。
為了維持生計,雷萊利把所有的寶鑽和珠寶首飾變賣一空,唯獨因不忍心而留下了那顆珍貴無比的黑珍珠。
只要她下狠心將那顆黑珍珠變賣掉,她立刻就會得到一大筆的巨額財富,那麼後半生的生活也就衣食無憂了。然而,雖然日子過得非常窘迫,伯爵夫人仍然難以忍痛割愛變賣掉那顆罕見的珍珠。
她之所以會如此毅然決然地將這顆珍珠保留下來,完全是因為它是一個非同尋常之物。而且,這顆珍珠的來歷也非同小可,這是她當年還是舞台明星的時候,一個國家的皇帝贈送給她的。因此,也可以這樣說,這顆珍珠代表了她舊日的輝煌成就,同時也代表了她一生為之驕傲的榮耀。
她固執地認為,與其變賣掉這顆黑珍珠,倒不如大幅度地削減生活開支要來得更合算一些。
於是,她在沃茜街租了一套價格低廉的公寓,跟侍女、男僕等四人一起過著節衣縮食的生活。
不管是與她年輕的時候相比,還是與艾濟伯爵在世的時候相比,這樣的生活都是極為寒酸的,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伯爵夫人曾經這樣對別人說過:「只要我還活在人世,我就絕對不會賣掉這顆珍珠的。」
從大清早剛從床上爬下來,一直到晚上就寢之前,她都把這顆珍珠戴在她的脖頸上。在睡覺之前,她才會把這顆稀世珍寶——黑珍珠妥善地存放好。
接下來的日子裡,對於伯爵夫人被謀殺一案,尤其是黑珍珠的不翼而飛,巴黎市民在震驚之餘掀起了軒然大波。
在這件案子發生后的第三天,報紙上刊登出了一則新聞。這是一個足以令整個巴黎轟動的爆炸性消息。
謀殺艾濟伯爵夫人並盜竊走黑珍珠的案犯已被警方捉拿歸案,此人正是艾濟伯爵夫人雇來的男僕——韋德達。
刑警在他卧室的床鋪下面找到了一件血漬斑斑的上衣,這件衣服上還少了一顆紐扣,而那顆紐扣卻在被害人的床上被發現了。巴黎市警察局保安科科長尤德儀這樣說道:
「這顆紐扣,或許是被害人與犯罪嫌疑人在搏鬥的過程中被撕扯下來的。」
此外,保安科長還表示:
「根據我們的判斷,伯爵夫人的男僕韋德達在吃過晚飯之後,並沒有立刻回到自己的卧室去,而是藏身在了隔壁的房間裡面,然後趁著伯爵夫人回房間的這個機會,他悄悄地從鑰匙孔中觀察屋子裡面的情況,從而窺探到了夫人藏寶的地方。
「時至今日,並沒有任何一個可靠的實證能夠推翻我們所作出的判斷。
「根據服侍伯爵夫人的侍女和女廚的證詞,我們得知了一個重要的細節,那就是伯爵夫人的卧室房門自從前天晚上被鎖上之後,伯爵夫人就再也沒有出來過。
「這兩位女僕陪伴在伯爵夫人的身邊已經有長達二十年的時間了,她們兩個人忠心耿耿、盡職盡責,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實。所以,她們二人的證詞是絕對值得相信的。
「假如她們兩個人說的都是實情的話,那麼,韋德達究竟用了什麼樣的手段潛入進了伯爵夫人的卧室里的呢?他是否自己另外配備了一把鑰匙呢?
「這些謎團全都讓人困惑不已、難以猜透,相信用不了多長的時間,警方便可以使真相大白於天下了。」
然而,偵破人員的調查工作卻總是不能順利地展開,這樣一來,種種的疑團也就始終無法解釋清楚了。
不過,值得高興的是警方已經掌握了韋德達的個人資料。
韋德達不僅有很多前科,而且生性好酒,再加上脾氣十分暴躁,性情極為兇殘,因此曾做出過不少胡作非為的事情。
但是,由於始終無法拿出確鑿的證據來,所以警方不能隨隨便便、不負責任地斷定他就是殺人兇手。這樣,這件案子便成了一座迷霧重重的迷宮一樣,讓人摸不著頭腦。上至保安科長官尤德儀,下至普通的警務人員,無不為此憂心忡忡、寢食不安。
案子發生之後的一段時間,雷萊利的堂妹塞蓓爾小姐為警方提供了一份極有價值的情報。
在雷萊利被謀殺的一個月前,她曾經給塞蓓爾小姐寫過一封信。她在信中向堂妹提及了藏匿黑珍珠的地點。然而,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那封信在收到后的第二天就不翼而飛了。種種跡象表明,它是被人偷走的。
除了以上這點之外,還有另一個至關重要的線索。
案發當天的凌晨三點鐘,公寓的管理員夫妻曾目擊了一名男子匆匆忙忙地跑到四樓上去找阿勒爾醫生。大約在二十分鐘之後,這名男子對這對夫婦說醫生不肯夜間出診,於是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然而,對於這件事情,醫生卻矢口否認。
「如此看來,那個男子就是殺人兇手了?不過,假如他真是真兇的話,那麼將伯爵夫人殺害和搜尋珍珠的過程必定會花費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可短短的20分鐘是根本辦不到這些的……這樣看來,他或許是真兇的同夥,也就是說,他協助那個男僕殺害了伯爵夫人。」
保安科長對經驗豐富、直覺敏銳的克力馬如此說道。
「不,似乎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克力馬思索了片刻,斷然否定了這種推斷。
「為什麼這樣說?」
「時鐘已經清清楚楚地對我們表明了,謀殺案發生在夜裡的11點24分,而管理員夫婦所說的那個男子來敲門的時間是在凌晨3點鐘。」
「不錯,你說得很對!這麼說來,真兇究竟是何許人也,根本就沒有人能夠說清楚了。他就如同一個鬼怪一樣來無影去無蹤。唉,難道他是一個夢幻中的怪盜嗎?」
「照此看來……這件案子的殺人兇手是怪盜亞森·羅賓嘍?」
「不!克力馬,不管是什麼樣的案子,你總是懷疑他。可是,我敢斷定這一次的盜竊殺人案絕對不是他乾的。」
「為什麼?」
「因為亞森·羅賓是從來不亂殺無辜的,而我們手中的這件案子卻死了一個人。」
「嗯!不錯!說得對!」
克力馬警官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笑嘻嘻地說了一句。
「不過,韋德達身上的嫌疑卻無疑是本案中最大的。他上衣上沾滿的血跡,經過確認可以斷定是伯爵夫人的。再說了,他衣服上的紐扣也在伯爵夫人的床上找到了。僅僅憑藉著這些證據,我們就可以以殺人盜竊的罪名把他起訴上法庭了!」
後來,韋德達終於被關進了監獄之中,並且受到了法國律例的嚴懲。
然而,對於本案中至關重要的證據,也就是那把鑰匙,任憑警方四處搜尋,卻始終毫無進展。而韋德達請來的律師一口咬住了這一點,竭盡所能地為他開脫罪責。
「請問,他謀害被害人的兇器在什麼地方?他潛入夫人的卧室時,所使用的鑰匙又在什麼地方?至於鐘錶停下不走的時間——11點24分,又怎麼能夠作為本案中的真憑實據呢?不管是什麼時候,時鐘的時針都可以是不動的啊!說不定是出了毛病啊!
「因此,案發時間是11點24分的這個結論根本就是毫無根據的。
「這件案子或許是那個在凌晨3點多鐘去公寓造訪阿勒爾醫生的男子的所作所為。假如警方不同意我的觀點的話,那麼就請拿出真憑實據吧!」
律師如此為韋德達辯解著。
在這起謀殺案中,儘管韋德達有很大的嫌疑,但由於證據不足,法官最終決定不予起訴。
「我真是不甘心,床上有血跡,而從他上衣掉下來的扣子也在夫人的床上被找到了……肯定是他乾的……
「只要能夠找到作案時使用的兇器,並且發現上面殘留下來的指紋,那應該就好辦了……」
保安科長官尤德儀咬牙切齒地說道,他看起來非常氣憤。
韋德達終於被無罪釋放了。
他經過了六個多月的牢獄之災,此時此刻的身體已經變得非常虛弱不堪了,而精神也變得十分敏感。他租了一間殘破狹小的公寓暫住下來。
一天夜裡,他做了一個惡夢。夢到自己因謀殺罪而被判處了極刑。當他踉踉蹌蹌地走上斷頭台的時候,心中突然湧起一陣惶恐不安的感覺,妄圖扭頭逃走。正當他跟獄卒拚命搏鬥的時候,夢突然醒了,他渾身上下都被因恐懼而生的汗水濕透了。
從此之後,他不僅每天晚上噩夢連連,連白天也惶惶不可終日。在他看來,如果再這樣下去的話,連生計都無法維持下去了。於是,他便化名為「艾拉朵」,開始出去尋找工作了。
儘管他費盡心機地得到了一份工作,想要重新開始他的新生活,但沒過多長時間,僱主便知曉了他的真實身份,於是立刻將這個「艾拉朵」給解僱了。
同樣的情況接連發生了三次,沮喪不已的他神經變得越來越脆弱了。每當在大街上行走的時候,他總是覺得有人在暗中監視他,這讓他總是心神不寧的。
「警方雖然給了我自由,可他們對我的懷疑依然沒有解除。為了收集到證據,他們每天都派出警力在暗中監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