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紙紮人的嘴
我假裝鎮定著,讓自己平息下來,隨後朝那三層的船艙一步步走進去。
「吱呀」
二胖太重了,他一腳踩在木板上,突然發出這一聲響動,一下就把原本綳著的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我頓時轉移注意力,對二胖責備道:「你看你都胖成球了,下回少吃點兒!」
「這……肚子餓了,不吃飯怎麼行嘛。」二胖委屈的辯解了一句。
沒多久,我們就鑽進了這一層船艙里。
大船雖然踩上去吱呀吱呀的,但行駛在水面上卻十分平穩。等我倆進了船艙,頓時就看到一個洞,從那裡有垂直向下的梯道,是通往最下面一層的,那是整個大船的最底部,控制、划槳、做飯什麼的都在底下完成。
反倒是這第一層周圍,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東西。
什麼煮熟了的牛頭、豬頭,還有羊頭……
擺成金字塔形狀的雞蛋堆、饅頭堆,還有各種牛羊肉、水果還有鮮花。
甚至就在角落的邊緣,還備著好幾十壇上了泥封的美酒。
我對這些豬肉羊肉可沒興趣,倒是看到那些水果的時候挺饞的,就朝擺著水果的地方走了過去。
可手伸到盤子里,抓起一個蘋果握在手裡的時候,明明這大夏天的,手裡的蘋果卻冷的像是握了一塊冰一樣。
這一下就凍的我手掌發青,趕緊把手裡的東西扔掉了。
一旁的二胖也是,他喜歡吃肉,盯著那塊散發著肉香味兒的豬頭熟肉,直接就用手去擰豬耳朵。
可手一放上去,二胖就「啊」的叫了一聲,把手縮回來,隨後就跟我一樣,被凍的手掌心一片青色瘀痕。
「春生哥?這是咋回事?」二胖是真被嚇到了。
可他問我,我能知道個啥?
就只好支支吾吾兩句,把這事化過去。
我對二胖說:「這一層不好玩,咱們上二層吧,二叔可能去二層了!」
二胖半信半疑的跟我上了二層。當爬上樓梯,來到二層之後。
映入眼帘的,全都是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花圈。
那時的我還不太認識字,只是看著那些雪白的花圈擺滿了第二層的船艙,覺得滲人無比,只想快點跑到第三層去。
第三層,就是這船的最後一層了!我想二叔怎麼也會在那上面了吧?不然他還能跑哪兒去?
想到這兒,我不由加快了步伐,喊二胖跟著我趕緊去樓上。
二胖也害怕,早巴不得趕緊上去了。我們兩個步伐慌亂,趕緊快步上了三樓。
本來以為二叔肯定是在三樓,這次無論如何也沒跑兒了!
可誰能想到,這三樓依舊沒有二叔的人影。至於這最後一層上,人倒是有不少,但那些東西全都是紙人。
四個身穿黑色長袍,臉上塗著腮紅的轎夫肩膀上扛著一頂朱紅轎子。
幾對容貌各不一樣的丫鬟童子,比我跟二胖的個頭兒略微高上一點兒,它們就被放在角落裡,身上穿著花花綠綠的壽衣,慘白的臉上依舊塗抹著腮紅,脖子後頭的小辮子翹起多高,遠遠地瞅上一眼,還真是滲人。
這會兒即便是當著二胖的面,我也無法保持鎮定了。雖然不想在他面前丟了面子,但孩子家家的,本能的恐懼卻讓我說話直接哆嗦起來。
「二……二胖,怎麼,咱們都找遍了三…三層樓,還是不見二叔的影子?」
「春…春生哥,咱們是不是撞鬼了?」二胖越說話,聲音就越小。
我雖然也在懷疑這個,但還是一擺手:「別說這個!大白天的哪有什麼鬼?鬼在白天是不敢出來的。」
可二胖這個人實誠,他盯著我不斷發抖的腿就說起道:「可,春生哥,你腿抖的厲害,你在害怕啊!」
我這人最經不得別人直接戳穿我,頓時怒火一上來,就死鴨子嘴硬大聲吼了起來:「誰啊?你敢小瞧我?我是你們的頭兒,砸王寡婦家玻璃的時候都不害怕,我會害怕鬼?」
「哼,笑話!」我給自己壯著膽子,快步走進紙紮堆里,一面把那些堆積成山的紙紮刨開,一面尋找著二叔的蹤跡。
可漸漸地我都找了好幾分鐘了,還是什麼都沒發現。
我也是氣的,心說二胖這小子怎麼這麼懶?我都找了這麼久了,他怎麼卻在後頭沒有動靜?都這麼大人了,不會幫著我一起找嗎?
我猛然就轉過頭去,卻赫然發現,就連二胖,也已經不見了身影。
「二胖?二胖?」
「二叔?你把二胖帶哪兒去了?可別嚇我啊!」我大聲叫著他們的名字,心裡卻真的恐懼了起來。
二胖是個唯我命事從的人,我不讓他走他根本不敢走,而且就他那膽子,二樓那麼多紙紮花圈,他敢一個人下去?
可我這時候急了眼,他們都不答應我,我還能怎麼辦?
就只能一層層的找!
我頓時從三樓下到二樓,再從二樓下到一樓,最後回到甲板上。
可即便這樣還是找不到他們人影!
幽靈船此時還在江心平穩的向下游飄去,沒辦法下船,我只好強忍恐懼,一邊流淚,再從一層上二層,最後再回到三層。
我終於完全忍不住了,坐在三層的樓梯盡頭,盯著那些紙紮也不害怕了,眼淚不爭氣的就流淌下來。
這時候無論我自己怎麼埋怨自己,都已經沒用了,我恨不得扇自己幾個耳光,沒事逞什麼能?只要二胖能回來,就算當他面認個慫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再度叫起二胖的名字,目光在四處環望,希望在某個角落,可以發現因為膽怯而藏起來的二胖。
可越是這樣,卻越找不到。
直到我背靠在一個紙紮人旁邊,默默擦乾了眼角的淚水。卻在這時,鼻子里忽然聞到了陣陣刺鼻的血腥味。
那味道的源頭極其的近,幾乎在我一偏頭的功夫,就發現了它。
就在我身邊的紙紮人嘴裡,一縷鮮血從它的嘴角位置流淌了下來。
伴隨那血,在這紙紮人的口中,還正咬著二指寬一縷鞋底。
看到那鞋底,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鞋子,分明是二胖他媽親手給二胖納的,有好幾次我都看到他們家人摘下這鞋子,照著二胖屁股往上招呼。
可現在,這少半截鞋子卻在這個紙紮人的嘴裡。
而在那鞋底子上,赫然還有縷縷鮮血從紙紮人嘴裡溢出來,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