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要認輸
第20章不要認輸
汪旺旺永遠忘不了這一切開始的那天。
父親在手術台上早已冰冷的屍體,胸口的大洞,家裡多出來的迷宮機關,撕裂了原本平凡寧靜的生活。
當舒月把日記放在她面前,她選擇要把它打開的時候,唯一支撐她的信念,就是要找到真相。她以為只要自己不臣服於命運,就一定能夠與之抗爭,找到殺死爸爸的真兇,為他報仇。
可是她從沒想過,當層層幕布掀開的時候,自己是否能承受住真相的殘酷與無情。
這就是真相,她終於看清了謎底,為此她永遠失去了最愛的人。
她以為她一直在竭盡全力掙脫命運,卻不知道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就走進了命運精心設下的陷阱。
如果當時她選擇做一個平凡人,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爸爸是不是就不會死,媽媽也不會成為植物人。舒月、達爾文、M……他們都會有原本的人生軌跡,過著普通的生活。
是自己親手把所有人捲入了旋渦。
眼前那個巨大丑陋的生命體此刻正在快速地膨脹,像大王花迷惑昆蟲一樣吸引著從迷宮四面八方趕來的生物。遍布在它表面如肉瘤般的眼睛都集中到一起,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汪旺旺,露出一種嘲諷的意味。
或許張朋是對的,把一切都摧毀好了。汪旺旺心想。
這一瞬間,汪旺旺忽然什麼都不想做了,就像在懸崖邊垂死掙扎的人,意識到無論等多久自己也不會獲救,決定斬斷繩索墜入深淵。
只為了不再忍受絕望。
「沒有生,沒有死。沒有黑暗,沒有光。沒有盡頭,沒有停歇。」那聲音再次響起來。
讓一切就這麼結束吧。汪旺旺萬念俱灰。
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畫面浮現在她眼前—這是M的回憶。
禮堂里的人群已經散去,只留下一些遠去的譏笑聲,迪克一個人一臉惆悵地坐在凳子上。他剛剛還在舞台上興緻勃勃地表演自己的特異功能,但魔術在半途穿幫了。
「我估計我又搞砸了。」他小聲嘟囔著,擦了擦頭上的汗。
「從所有觀眾退場的時間看,比上一次強點,」達爾文撿起地上的魔術道具說,「這一次觀眾的熱情有所提高。」
「他們是在看笑話吧,」迪克失望地站起來,「我知道沒人相信。」
「哥們兒,別這樣,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失敗了。」達爾文聳聳肩。
迪克默默地摘掉了帽子,從兜里掏出十塊錢,「會費還給你們……」
一個女孩猶豫了半天,拍了拍迪克的肩膀:「下次別再搞那些騙人的把戲了,好好練習你的隱身術,我們明年還來參加。」
迪克嘆了一口氣:「到此為止吧。」
「喂,你這麼快就放棄了?」
汪旺旺看到了M眼中的自己—單薄的身形掩蓋不了眼裡的一股倔強。
迪克愣了一下,隨即還是一臉沮喪:「其他人根本不信我有特異功能,我也不想再出醜了。」
「別人相不相信很重要嗎?」汪旺旺白了他一眼,「關鍵是你相不相信自己。」
「我相信自己又怎麼樣?根本沒人在乎,我就是個傻瓜。」
「你為什麼要成立這個什麼……超能力社團?」
「當然是為了成為超級英雄,」迪克撓了撓頭,「鋼鐵俠、美國隊長……反正在別人眼裡這是毫無用處、浪費時間的事。」
「那你覺得成為超級英雄的前提是什麼?」
「當然是超能力啊!」迪克有些不耐煩,「這還用說嗎?連超能力都沒有,怎麼做超級英雄?」
「真的是超能力嗎?」汪旺旺一邊問,一邊轉頭看向沙耶加,「你覺得呢?」
「我覺得……超能力不是最重要的,」沙耶加一下紅了臉,「美國隊長不是沒了盾牌就不能拯救世界。」
「很多超能英雄本身也沒有超能力,」達爾文在旁邊補充道,「比如鷹眼和黑寡婦。」
「超能力不重要,那什麼重要?」迪克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汪旺旺,「你可別告訴我練好英語發音才最重要。」
汪旺旺沒理會迪克的挖苦:「美國隊長在打怪的時候也不是一拳就能制勝的,沒有一次次從絕望中站起來,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美國隊長。」
「你要跟我說那些大道理嗎?」迪克一臉生無可戀,「什麼勇氣啊,不懼失敗之類的。省省吧,道理誰都懂。」
「道理確實誰都懂,可是能做到的人很少,這就是為什麼超級英雄很少的原因—被人按著打真的很痛,被激光彈打到身上,不管什麼英雄都會掛掉……但是他們能一次一次地站起來,靠的不是什麼超能力,」汪旺旺把手搭在迪克身上,「是因為他們相信扛過下一次攻擊就能贏,只要一直打下去,就能使出致命一擊。」
「相信自己,才最重要。」汪旺旺說,「不過是別人的幾句冷笑,你就受不了了,怎麼成為超級英雄?」
「聽起來好像你很在行一樣。」
「我雖然沒有超能力,但我才不要屈服,哪怕對手再強大,我都相信只要能一直打下去,就有機會贏。」汪旺旺聳聳肩,「認輸?我的字典里沒有這個詞。」
「對呀,誰先放棄誰就先輸。」沙耶加也附和道,「只有不相信自己的人,才會任人擺布。」
「雖然我還是很失落……但我才不認輸。」迪克朝汪旺旺伸出了手,「謝謝你們。」
「今年只有四個人,雖然有點遺憾,但等你明年招募會員的時候,我們還來參加。」汪旺旺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這時,陰影里的M輕輕舉起了自己的手:「請問……我能不能參加……?」
儘管這只是一段零散的回憶,但當汪旺旺看到這段畫面的時候,仍能清晰感受到M當時的心情。
在這之前,汪旺旺從來沒有細想過M加入他們的原因,或許是因為M夠不上其他社團的門檻,又或許是她想尋找一個和她一樣有特異功能的同伴。
原來這些都不是理由。
「我才不要屈服,哪怕對手再強大,我都相信只要能一直打下去,就有機會贏。」
這句話,才是M加入社團的原因。
模糊的畫面逐漸散去,汪旺旺回過神來,看到M瘦弱冰冷的小手緊緊地牽著自己。
她把自己最重要的一段記憶,分享給了汪旺旺。
作為一個從小就能看到未來的人,M面對的那個無處不在的敵人,是命運。
她從未打贏過這隻巨獸,它幾乎無堅不摧,能夠操縱萬物。她只能習慣認輸,習慣臣服,習慣在命運的夾縫中小心翼翼地躲避著危險。
她從來沒有過與之抗衡的決心,和這隻巨獸相比,她渺小得不值一提。
直到遇見了汪旺旺。
她第一次想闖進那些早以預知的危險中,扎進狂風暴雨里,哪怕巨浪會將自己瞬間吞沒。
她開始覺得比起毫無價值地活著,有更重要的東西值得去守護。
「不,不要放棄……」M用盡全力拉著汪旺旺,「不要認,不要認輸!」
震耳欲聾的咆哮聲從「門」里傳出來,「門」里的星辰不知何時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隻巨大的不知名生物,揮舞著巨爪,掙扎著從「門」里爬出來。
它的嘴大得能吞下一艘航空母艦,那怪物的下巴里包裹著像熔岩一樣火熱的物質,它慢慢地湊近汪旺旺和M,垂下巨大的眼睛看著兩個人。
汪旺旺認出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眼神。
是張朋。
他以自己作為代價,獲得了萬神之神的力量—摧毀一切的力量。此刻他已經與那種力量融為一體,變成一隻像利維坦一樣的巨型怪物。
「跑!」M大喊著,用盡全力拽起汪旺旺。
「往哪裡跑?」汪旺旺看了一眼「門」,它正快速地和張朋的身體彼此糾結纏繞,融合在一起。
「往,往回跑!」
兩個人用盡全力奔跑著,身後迷宮的高牆石壁被張朋碾軋得粉碎,只留下燒灼的痕迹和飛揚的黑灰。
張朋的身體還在快速膨脹著,成千上萬隻巨大觸手支撐著它的身體向前爬,每一隻觸手上都浮現出不同生物的臉。它們介於活著和死去之間,睜大空洞的眼睛和嘴巴,發出狂躁的聲音。
猩紅色的暴雨雲包裹著張朋,一路劈下無數閃電,地面開始下陷,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熔岩。
汪旺旺想回頭看,M使勁拉住她:「這裡,這裡很快就,就要坍塌……不穩定……快跑!來,來不及了!」
兩個人一邊躲避著掉落的巨石碎塊,一邊咬著牙往前跑,整個氣泡世界開始支離破碎,就像是浮動在宇宙邊緣的荒島一樣。
她倆終於跑到了來時的巨大階梯,汪旺旺看到上方投下來的一束暗淡的微光—那是她們用血打通氣泡世界入口的地方。
「爬!」M大叫著,推著汪旺旺就往上爬。
眼看張朋就要追出迷宮了,汪旺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圖:「他也想從這裡出去!」
他要用他的力量摧毀地球上的一切。
她根本不敢想象,張朋爬出氣泡世界之後會發生什麼。以他現在的速度繼續增長,很快連人類最先進的武器都對他毫無用處了。
兩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了石級的最上層,巨大的震動讓她倆險些跌回去,張朋也已經爬到了石級下層,巨大的觸手順著石級快速攀爬,朝出口撲過去。
「我們不能讓它從這離開!」汪旺旺一邊爬一邊對M喊,「快走,我們要關閉通道!」
汪旺旺這時才想起來,她們三個人雖然用自己的血打開了通道,但是都不知道該怎麼關上。
眼看張朋的觸手已經到了石級的最上層,M用盡全力把汪旺旺往上一推,自己卻停在了出口邊緣。
「快走啊!」汪旺旺使勁拉著M的手,可M就像一座千斤重的石像一樣,佇立在出口幾米之外的地方,一動不動。
「你,你不要擔心,它出,出不去。」M看著汪旺旺,「別,別理我,你快點走!」
「你在說什麼?」一種不好的預感忽然湧上汪旺旺心頭,「你到底在說什麼!」
「對,對不起,我騙,騙你了。我許了願。」
M的聲音變得沙啞起來,汪旺旺這才注意到,她的身體里開始蔓延出無數紅色的菌絲,像蜘蛛網一樣交織在一起,形成一堵牆,逐漸將出口封閉住。
「這是什麼?怎麼會這樣!」汪旺旺大叫著。
「我許了,許了願,把張朋永遠困,困在氣泡世界。」M湧出的眼淚也迅速被菌絲吞沒,「作為代價,我也會永遠留,留在這裡。」
「不要!我不能把你留下!要走一起走!」汪旺旺撲向M,用盡全力抓住她的手,可是M身體里的菌絲似乎形成了某種保護網,將汪旺旺隔絕在外。
「替,替我活,活下去,不要認輸!」
「不要!」
那些菌絲迅速擴散,形成一種無形的阻力,將汪旺旺朝外推去。
「認,認識你們,真好。」M說,「你,你們給我的友情,就是我最想保,保護的東西。不要難,難過,沒有什麼好難過。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這是我和命運抗,抗衡的第一次,第一次勝利。」
在通道閉合的瞬間,汪旺旺看到的不是滿身菌絲的M,也不是揮舞著醜陋觸手的張朋,而是被夕陽映紅的大海和那隻奮力躍起的海豚。
那是M留給她的最後畫面。
與此同時,冗長漆黑的隧道里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
「沒想到沼氣爆炸的威力這麼強。」瘋兔子嘟囔著,「那些八爪魚都該變成烤串了。」
「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達爾文搖搖頭。
「這不是爆炸造成的,」半藏用僅剩的那隻手貼著隧道的地面,「這次的震動從地底來。」
達爾文和沙耶加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有不好的預感。
「這裡快要塌了,再不出去我們都得被活埋。」
「有光……」爬在最前面的沙耶加忽然說,「應該是出口了。」
幾個人繼續向前爬了一會兒,一道昏暗狹長的走廊出現在他們面前。走廊的天花板上吊著幾盞老式電燈,從風格上來看像是維多利亞時期的,牆上畫著一些哥特式宗教壁畫,一部分牆皮已經掉落了。
「《啟示錄》,」沙耶加喃喃地說,「這裡畫著的是《聖經》裡面的內容。」
「我們該往哪兒走?」瘋兔子左右看了看,兩側的走廊都深不見底,蜿蜒曲折,看起來並無不同。
「誰有指南針?」
「現在這種情況誰還會有指南針?」瘋兔子翻了個白眼,「能活著出來就不錯了。」
「那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根本摸不清方向了?」
「也許我們已經遠離鎮子了,」瘋兔子說,「這裡我真的一點概念都沒有,雖然說我好歹也算當年搬離卡森城的最後一批居民,但是我熟悉的也僅限於地面上的地形而已,我從來不知道底下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瘋兔子沒說完,地底再次傳來劇烈的震動。幾個人都被晃得差點摔倒,牆上的燈悉數熄滅,黑暗再次籠罩了他們。
「這下徹底走不出去了。」
半藏拿出以撒留給他們的那盞提燈,在燈芯處摩擦了好久,提燈才發出一絲微弱的光芒:「這裡面的油耗沒多久了,我估計還能撐五分鐘。」
「這裡不像是五分鐘能走出去的,要不交給命運決定吧,把你的幸運硬幣拿出來,」瘋兔子做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把手伸向迪克,「正面走左,背面走右。」
「啊!」沙耶加忽然尖叫了一聲,一隻手扶著牆面,哆嗦地蹲了下來。
「怎麼回事?」半藏第一個衝到沙耶加身邊,在提燈火燭搖曳的陰影里,他看到沙耶加的瞳孔收縮成細小的一個點。
半藏蹲下問道:「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看到一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畫面,但很快就沒有了……」沙耶加使勁眨了眨眼睛,瞳仁又恢復成正常的狀態。
「她不會是嚇傻了吧?」瘋兔子轉頭看向迪克。
迪克沒有說話,用圍巾緊緊包裹住自己的臉,只露出兩隻眼睛盯著沙耶加。他的眼神里充滿了關切,卻始終不敢靠近她,只是一直把自己藏在不遠處的陰影里。
他不想讓她看到現在的自己。
「深呼吸,」達爾文也蹲了下來,「你覺得哪裡不舒服?」
「不是,我不知道怎麼形容……我可能出現了幻覺……」沙耶加吸了吸鼻子,說。
「你到底看見什麼了?」
「我看見……我看見汪旺旺……但畫面只是一閃而過。她穿著很古怪的紅色裙子,從這裡走了過去……」
「你確定?」達爾文的心忽然提起來。
「我只能說,那個畫面很真實……」沙耶加使勁按了按太陽穴,「而且我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感覺……」
「那你看見她往哪邊走了?」
「那邊……」沙耶加用手指了一個方向。
「你確定嗎?」瘋兔子皺了皺眉,「我怎麼覺著還是拋硬幣靠譜。」
「小姐看見的不是幻覺。」半藏扶起沙耶加,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一行人跌跌撞撞地跟著半藏順著走廊的一側疾走起來,燭光越來越微弱,沒過多久就只剩下一絲火星,大家只能跟盲人一樣在黑暗裡摸索著前進。
「我感覺這條路不是通往地上的,」瘋兔子使勁吸了吸鼻子,「空氣越來越稀薄了。」
半藏敏銳地感覺到沙耶加在黑暗中微微顫抖:「小姐,你還好嗎?」
「我不知道……我很害怕。」
「怕什麼?」
「我感覺到有一種很強大的力量,離我們越來越近了,那是一種……超出我們認知的力量……」
「你害怕那種力量嗎?」
「不,」沙耶加搖搖頭,「我不是害怕那種力量,而是……我的身體、我的感知、我的血液對那種力量的熟悉和渴望,我很害怕。」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有說話。
在這種情況下,沙耶加的回答本身就讓人不安。
瘋兔子清了清喉嚨,對半藏說道:「你剛剛說她看到的不是幻覺,你憑什麼這麼肯定呢?我的意思是,我們把所有的籌碼都壓在一個小姑娘身上,這個決定本身就很冒險……我不知道你們是否了解幽閉恐懼症,狹小黑暗的地方本身就容易讓人產生幻覺……」
半藏徑直走著,根本不屑於回答瘋兔子的問題,除了沙耶加,他也根本沒必要對任何人負責。
「半藏……」瘋兔子的問題也激起了沙耶加的疑惑,「我自己都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幻覺,為什麼你這麼相信我?」
「因為你爺爺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幻覺』。」半藏回答道。
「爺爺?」
「說起來是很久以前了,你爸爸曾經走失過,那時候情況十分危急,外面戰火紛飛,民眾暴亂,我們發動了很多人去找,但是一無所獲。危急關頭時,你的爺爺忽然感應到了他的位置。」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在哪裡?」
「1945年8月6日,廣島,清晨5點10分,離9點14分的原子彈爆炸還剩四個小時。」
「爺爺當時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你爸爸在一所戰地醫院裡。我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那裡,把他帶回東京。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所以你才這麼確定我沒有出現幻覺……」沙耶加的聲音顫抖著。
「具有同樣血脈的人能感覺到彼此,你們有同樣的能力。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甚至能達到精神層面的溝通,即使預見未來也不出奇。」
通感!
達爾文的心頭一顫,迅速和迪克交換了一個眼神。
加百列和路西法的能力,沙耶加和汪旺旺之間也有!
「你的意思是……我和我的朋友有相同的血脈?」
半藏點了點頭。
又到了一個岔路。
「往哪兒走?」達爾文問。
沙耶加把手放在地板上,瞳孔一陣緊縮:「那……那邊……」
她話音未落,地震再次襲來。這一次的震動比之前都大,沙耶加一時沒站穩,黑暗中一塊巨大的碎石就朝她頭上砸了下來。
「小心—」
只見黑影一閃,迪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前面,他一把將沙耶加護在自己身下,碎石砸到了他的肩膀。
「你沒事吧?」地震過後,迪克用小得和蚊子一樣的聲音問。
「我沒事,」沙耶加抬起頭,忽然臉色變得蒼白,「迪克,你的臉怎麼了?」
只見迪克的圍巾不知道什麼時候滑了下來,雖然提燈只剩下微弱的光線,但沙耶加仍透過一絲亮光,看到了他那張已經不屬於人類的臉。
沙耶加下意識地抬起手,迪克像觸電一樣朝旁邊閃開:「別過來!」
「你的樣子……」沙耶加的眼裡含著淚花,「你不是感冒,這絕不是感冒……」
狹小的隧道里,沒有人回答。
「都說了沒事……」過了幾秒,迪克微弱的聲音響起。
「到底怎麼了?」沙耶加聲嘶力竭地喊道,「為什麼騙我!」
「我說了沒事!跟你無關!你管不著!」
迪克從來沒有用這麼粗魯的口氣跟沙耶加說話,她愣了一下,忽然把頭埋在膝蓋里大哭起來。
「嘿,雖然他說了跟你沒關係,」瘋兔子揮了揮手,「你也犯不著哭。」
「別再說了。」達爾文悶悶地打斷瘋兔子。
「我們不是朋友嗎?」沙耶加淚眼婆娑,「我以為我們是朋友……」
換成平常,迪克肯定屁顛屁顛地接話,可如今他躲在遠遠的陰影里,一言不發。
他心裡比任何人都難過。
「走吧。」半藏拍了拍沙耶加的肩膀,「無論什麼事,出去后再說。」
一行人又摸索著走了一段路,提燈徹底熄滅了,通道里只剩下眾人喘息的聲音。半藏和迪克的夜視能力最強,走在前面領路。最吃力的要數瘋兔子,他的傷口一直沒止住血,體力很快就要消耗完了。
「還有多久?」瘋兔子問。
沙耶加抿著嘴唇,她的情緒還沒穩定下來。她閉上眼睛極力想看到些什麼,最後還是搖搖頭,手頹然地垂了下來。
「我不知道。」她喃喃地說,「我現在很混亂,我看不到……」
「該死!」瘋兔子啐了一口,「早知剛才還不如用硬幣,她不會是帶錯路了吧。」
「閉嘴吧。」達爾文看了看兩邊的岔路,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有人過來了。」就在這時,半藏一個閃身,貼在牆壁上,「噓。」
他雖然剛經歷了一場惡戰,還沒了一隻手,但是他的敏銳程度並沒有減退,在這種時候,他的警惕甚至堪比一隻獵豹。
果然如半藏所言,將近半分鐘后,大家都聽到窸窸窣窣的腳步聲,昏黃的提燈光芒在某條岔路的另一頭亮起來。
只見兩個穿長袍的女人正在往這邊走,她們一邊一個地架著一個腦袋低垂的人。那個人雖然也穿著長袍,衣服上卻沾滿了灰塵和血跡,偶爾發出幾聲痛苦的呻吟。
「是你們的人嗎?」半藏沉聲問。
達爾文和沙耶加此刻躲在通道邊緣,用力盯了好一會兒:「不是。汪旺旺沒那麼高,M的頭髮是紅色的……這個人的頭髮是金色的。」
「估計又是某個犯了錯的村民。」半藏想了想。
就在這時,中間那個女人抬了抬頭,她的嘴角還掛著血,在搖曳的提燈光中,一顆淡褐色的痣隱約可見。
「蘇,蘇珊娜!」瘋兔子全身一震,失聲叫道。
「你認識她?」半藏還沒說完,瘋兔子就已經急不可耐地往前衝去。
他的行為立刻暴露了他們幾個人的位置,通道另一側的那兩個女人一驚,扔下提燈就往回跑。她們剛準備張嘴大叫,就被跟上來的半藏用手肘打在了後頸處,眼一翻,暈了過去。
半藏的速度之快,讓達爾文都瞠目結舌。
「對付那些怪物在下也許未必在行,但換成人類的話……」半藏拾起地上的提燈,「雖然我很少對女人出手,但特殊情況特殊對待。」
「他究竟是幹什麼的?」這時候達爾文才反應過來,他還一直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來路,為什麼會和沙耶加一起出現。
「他是志能備……」沙耶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一個臨近退休的老頭子。」半藏替她回答了這個問題。
「蘇珊娜!蘇珊娜!」瘋兔子從地上扶起那個女人,把她摟在自己懷裡,「嗨,你還好嗎?」
蘇珊娜眨了眨淡藍色的眼睛,努力辨認著眼前的人,沒過一會兒,眼眶就紅了:「傑瑞……傑米,是你嗎?」
「嘿,我的小鼴鼠,好久不見……」瘋兔子眯起眼睛,控制著眼淚不讓它流出來,這是達爾文第一次看見他臉上流露出這種表情。
溫柔的、毫無遮掩的思念。
「我……是不是在做夢?」蘇珊娜把手放在瘋兔子臉上,「我是不是已經死了……」
「你沒有死,你不會死……我來接你了。」瘋兔子一邊說,一邊輕輕擦拭著蘇珊娜嘴角的血,「是她們把你打成這樣的嗎?她們要帶你去哪裡?」
蘇珊娜似乎突然被瘋兔子的話嚇住了,她一下慌亂起來:「不要,不是……傑瑞,我不想去喂那隻怪物,我不想去!」
「誰都不會拿你去喂怪物,」瘋兔子立刻回憶起剛才水潭裡那些森森白骨和巨大的章魚,「我倒要看看誰敢!你安全了……只要我在,沒人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誰要拿你去喂怪物?」站在一邊的達爾文問。
剛剛平靜的蘇珊娜又開始顫抖起來,「沒人敢違抗他的指令……他代表了神……違抗命令的代價就是付出生命……我不想死,傑瑞……」
達爾文和沙耶加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幾乎是異口同聲問道:「你說的那個神是不是張朋?」
蘇珊娜愣了半天,沒有反應。
「一個亞裔少年,」達爾文比畫著,「黑頭髮,和我差不多高!」
「他有再生的能力!」沙耶加也在旁邊補充道。
聽完這些描述,蘇珊娜半晌之後才點了點頭。
「他在哪裡?」
「他……」蘇珊娜哆嗦著,「他在舉行最後的儀式……和他的『朋友』一起,兩個女孩……」
兩個女孩!
幾個人的心都懸到了嗓子眼。
「那兩個女孩在哪裡?你知道嗎?」達爾文的臉幾乎要貼到蘇珊娜臉上了。
蘇珊娜愣了片刻,抬手往前一指:「他們在銀礦道的最深處,湖的另一端。」
「你認識路嗎?」
蘇珊娜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