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倫之戀
第8章不倫之戀
確定了犯罪嫌疑人,再圍繞其找出特定的證據這一過程,我們俗稱為「由人到物」,就顯得相對比較輕鬆。我們調查了張東成的購票記錄,發現張東成在七月二號的時候,就已經購買了回榆州市的車票,而在七月五號的時候,購買了返回其大學所在城市的車票,我們通知其父張福順死亡的時候,他再次購買了回榆州市的車票。
局裡的兄弟對其進行詢問的時候,張東成給與的是第二次回程的車票,所以躲過了一劫,並沒有人懷疑他,卻不知道其實他在被害人死亡前後,一直呆在榆州市。兇器的對比發現,張東成的指長與其相符,而且他並不是左撇子。
審訊工作剛開始的時候一直難以進行,面對詢問,張東成一直傻笑,不曾開口說一句話,不論我們如何的「威逼利誘」,張東成始終三緘其口。而王桂花自從得知張東成落網后,就一直哭泣,眼睛已經紅腫不堪,面容無比的憔悴。
這種局面一直持續到石隊長掏出一張照片。
那是一張年輕人的照片,背景是天安門,周圍有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這個年輕人不是別人,正是張東成。石隊長將照片重重的摔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聲音低沉而有力的說道:「這就是被你殺了的父親留下的唯一東西!」
張東成被石隊長的動作一驚,然後緩緩的低頭看向那照片,他哭了,嚎啕大哭。這是高考結束之後,父親帶著他去旅遊,拍下來的照片。這是他的父親這輩子第一次出遠門,他顯得比張東成還要緊張。
這個淳樸的工人,看著偌大的天安門廣場,說道:「我滴個乖乖,真他媽的大啊!」
之後張東成供認不諱,我們來還原下當時的情況。
七月四日,張福順得知自己的兒子放暑假要回家了,已經買好了回家的車票,有幾個月沒見兒子了,張福順心裡激動不已,他找大胖子包工頭請了一天的假,準備第一時間回家和兒子相聚。
為了省錢,張福順並沒有選擇坐車,他步行至一條商業街的時候,看到了櫥窗里玲琅滿目的商品,看到了各式各樣的衣服。他攥了攥口袋裡的這幾個月發來的工資,心想,自己好久都沒有給那口子買衣服了。
兒子上大學的花費太大,所有的錢只能從兩口子的嘴裡往出擠。他看到了店鋪裡面時尚年輕的店員,突然想到二十多年前,桂花也像她們一樣漂亮。他咬了咬牙,跺了跺腳,破天荒的花了二百元錢,替桂花買了一件衣裳。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有那個最大號的么?」
這件衣裳後來被他扯破了,那天晚上,桂花正是穿著這件衣服,按住了還在豬圈裡掙扎的他。
張福順步行至站點,坐上了李唐師傅的車,張福順平常不愛說話,今天卻是破天荒的主動和司機搭話,說自己在外地上大學的兒子今天晚上就到家了,到時候估計也會坐這班車!自己媳婦在家已經準備好火鍋的材料了,他們晚上吃火鍋!
李唐笑著揶揄道:「現在才早上,你兒子晚上才回來,你這麼著急幹嘛。」
張福順笑著沒有說話。
桂花埋怨他:「你說說你,買這件子衣裳幹啥,這都是小姑娘家家穿的,我穿上這件子衣裳,還不得讓村裡人笑話,再說了,我穿上這衣裳能餵豬么……」桂花語氣滿是埋怨,但是臉上怎麼也掩飾不住笑意,她說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二鍋頭!」張福順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桂花說道:「知道你好這口,不過晚上得少喝。」
張福順不會說什麼度日如年文縐縐的話,他蹲在院子里只是說道:「夏天天黑的晚。」
兒子張東成終於回來了,坐的正是李唐的車,李唐注意到了這個帶著行李箱的小夥子,他曾經和張東成搭話:「你老子早晨的時候坐的也是我的車……」李唐不知道,正是因為這句話,為他招來了日後的殺生之禍。
晚上,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吃起了火鍋,吃到一半的時候,張福順拿起了催命的毒藥——那瓶二鍋頭。酒至酣處,張福順忘記了今天是什麼日子,他順手拿起立在一旁的農具,動起手來。
張東成從小就是一個懂事的孩子,他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父親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酗酒,什麼時候開始動手打自己的母親的,他懂事,也就代表著他順從,順從往往伴隨而來的是懦弱。她的母親能忍,他也忍了很多年,可今天他不想忍了。每次回到家裡,其樂融融的氛圍最終總會變成一場徹底的家暴。
直到張福順說:「離婚。」
張福順背對著張東成,張東成用儘力氣擊打在了張福順的后脖子處,張福順摔倒在地,桌上的調味品被打翻,沾滿了張福順的半個頭部,他陷入了昏迷,二人不知所措。王桂花說:「我不想離婚。」
二人將其抬到了豬圈裡,半個小時之後,他們聽到了張福順的喊聲,被沾滿了調味料的張福順的頭顱,被老母豬看成了頂級美味,他們趕到的時候,母豬正在啃食他的頭顱,張東成一不做二不休,帶上學校發的白手套,用一把水果刀,狠刺張福順。
每刺入一刀,他都會想到多少年來,張福順酗酒後暴打自己母親的情形,他都會想到自己夜半被噩夢驚醒的場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隻猛獸,今天,張東成的這隻猛獸終於從籠子里衝撞而出。兩人連夜將張福順的屍體投入枯井,並用大石塊掩蓋。事後,張東成不忘消除痕迹,顯得很是理智。其後,張東成購買了回學校的車票。
直到屍體被發現后,警方通知了張東成。
張東成明白,警方遲早會調查到李唐的身上,所以回到榆州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殺了李唐,然後再裝作如無其事的樣子來到公安局。那天晚上,王桂花坐上了李唐的車,直到駛離有監控的最後一條街,也再沒有人上車。
可是當他來到牛欄山下的時候,一個人走了上來,他認識這個人。
張東成坐在了駕駛座的後面一個座位,緩緩的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根綠皮跳繩,他說:「很遺憾那天你看到了我。」李唐不明所以,跳繩便已經勒上了他的脖子。王桂花親眼看到了這一切,她奪下了張東成手裡的跳繩,將他推搡下了車。王桂花說道:「東子,你的人生還長,你媽沒什麼文化,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張東成明白,自己的母親是要將這一切的罪責攬在自己的身上。
在審訊的時候,王桂花說:「張福順是個好丈夫。」
那天晚上,張東成不知道要到哪裡去,他沿著公路,往城裡走。天色昏暗,公路上甚至沒有路燈,他嚎啕大哭。那天晚上跑夜車的司機,在日後都吹噓道:「那路沒有路燈,我跑夜車的時候,聽到大晚上的有人哭!飄飄渺渺的!真是見鬼了!」
一個大學生,一個走在村子里被人處處被人高看一眼的大學生,淪為了一個殺人犯。或許他的一切自傲都來源於他的自卑,一切的勇敢都是因為他懦弱。到這裡,案情徹底告破,張東成為主凶,王桂花為從犯,他們合夥殺了一個人,這個人是父親也是丈夫。為了掩蓋殺人的事實,他們又殺了一個無辜的人。
張福順到底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村民們稱他是一個好人,工地上的人說他是一個老實人,王桂花說他是個好丈夫,這一切都建立在他喝酒之前。真相大白,村民們都不敢相信,牛欄村幾百年來唯一的一個大學生也同時是幾百年來唯一的一個殺人犯。
村長說道:「張福順酗酒五六年了,原本他並不會喝酒,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酗酒了,而且逢喝必醉。由此可見,酒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三叔,二子回來了,找你喝酒去呢!」一個人遠遠的朝著村長喊道。
村長回頭看了看,對我們說道:「唉,好好的一家三口,死了一個,進去兩個。命啊!」然後,他頭也不回的走向遠處,邊走邊喊到:「好嘞,我馬上就過去,你們可不能先喝啊!」
我嘆口氣,石隊長準備收隊回去了。這個時候,一個十四五歲的孩子,卻是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不明所以,他小聲對我說道:「警察叔叔,我想說一件事情!我都想了好長時間了!」這個故事,我沒有講給任何人聽,即使是當事人。
六年前,他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那天,他去找張東成哥哥玩,推開院門,卻看到張福順獃獃的站在院子內,面無表情,似乎成了個活死人。他順著窗戶往裡面看,王桂花和張東成兩個人赤條條的躺在床上,張東成正趴在王桂花的身子上,一動一動的。
這件事情,他憋在心裡六年。
六年前,張福順開始酗酒。
我有些顫抖,擠出了一個笑容,這個孩子聳了聳肩,跑遠了。我不知道這些年張福順到底是怎麼過來的,也不清楚,這種事情發生了多少次,更不知道,張福順用了六年時間說出「離婚」二字,到底考慮了多少次。
那本張東成帶回來的書,後來我看了很多次。書中有這麼一句話:
「人生無非是等和忍的交替,有時是忍中有等,絕望中有期待,到了一無可等的時候,就最後忍一忍,大不了是一死,就此徹底解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