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得有失

還沒等到三人把話說完，朱燦居然是直接下了逐客令，他心中既已明白對方想要說什麼，便不再想浪費時間，更何況他也早料到這件事並沒有什麼可能性。

聞言，三人不由得哭笑不得，房玄齡有些忍俊不禁道：「二郎，你是否有些太心急了，難道你就不想知道我們三人今日特地來此是為了什麼要緊事？」

「要緊事？我當然知道，」朱燦微微一笑，隨意地躺在那張長塌上：「不過有可能嗎？事到如今，你們諸位還有辦法能將我從這裡救出去嗎？如果真有可能的話，只怕你們三位今日就不是如此偷偷摸摸地進來了吧？」

「嗯？這——」房玄齡一時間默然無語，沉默片刻后才微微皺眉道：「二郎，你可知剛才我們和太子殿下是費了很大勁兒才進來，而太子殿下他們至今還在外面等候。」

房玄齡此言意在提醒朱燦不可自暴自棄，不過朱燦雖然心中感動，但還是緩緩搖了搖頭。

事到如今，三人也算是看出來了，原來朱燦從頭至尾都想得很清楚，他既然進來這大理寺牢獄，就壓根兒沒想過能出去，更何況他也的確救出了自己想要救的人，這便是他為什麼能夠如此淡然的原因。

事實上，此時的李世民等人還並沒有想出救出朱燦的辦法，不過在長孫無忌三人看來，朱燦的如此態度還是顯得有些太過消極，這對於他們而言無疑是不利的。

「好了，玄齡，看來二郎他對許多事情都早已心知肚明，我們不必再多費唇舌了。」

伸手將還欲說話的房玄齡攔住，長孫無忌眉頭一皺，神情變得無比鄭重：

「二郎，我們都知道你是聰明人，這麼說在你看來，你自己也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朱燦對這個問題並不避諱，笑道：

「否則呢？整個大唐朝剛剛出了一件驚天大事，在這場變故中，當今皇帝遇刺，太極宮宮變，而前太子和齊王更是直接被人殺害，如此情況下，朝廷該拿什麼理由來對全天下解釋呢？呵呵，昨日我出現得正是時候，只我一人便將這所有問題通通解決了，說實在的，整個李唐王朝都該謝謝我才是。」

「哼！就算如此，那也未必就沒有改變的可能！二郎你不要忘了，現在太子殿下已經成功上位，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是大唐朝的新一代陛下！無論如何，難道還有什麼事是未來陛下難以解決的嗎？」

長孫無忌語氣越加強硬起來。

「哦？未來陛下？」這四個字惹得朱燦又是一陣冷笑，當即仰頭失笑道：

「既然說了是未來，那便是未來之事，試問當今陛下退位之前，會將我這個殺子仇人置之不顧嗎？難道事到如今他還不了解我和你們之間的關係？」

朱燦的隨性語氣不由得讓長孫無忌三人有些心寒，長孫無忌當即冷喝一聲道：

「二郎住口！你的意思是我們如今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徒勞無功嗎！！！」

凜然一聲暴喝，令朱燦話音一斷，嘴唇微張，卻說不出話。

一旁的杜如晦搖頭嘆息一聲道：「二郎，你讓我們有些失望了，我們原以為縱然是九死一生的局面，以你的個性也定然會積極向上，不甘心坐以待斃，那麼這樣一來，只要我們未曾放棄，便沒有失去救你脫困的機會。可是現在你……唉……」

杜如晦的話讓朱燦無言以對，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是有些太過分了，一時間不由得有些慚愧無言。

「唉……罷了，對不起，三位先生，剛才是二郎失禮了，望你們三位莫怪。」

一聲嘆息，朱燦心意失落，目光中一片茫然失神，不由得微微低頭。

片刻后，他才苦笑一聲道：「三位先生，二郎知道你們說的都不錯，不過你們可知我現在為何要如此嗎？」

說著，抬起頭看向三人。

借著門縫中投進的一縷光線，三人可以看得見朱燦臉上的釋然神色，這是一種無所留戀、希望能夠今早擺脫一切的神情，彷彿佛家中一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一般。

頓時，三人有些明白過來，剛才的朱燦之所以離經叛道、乃至於有些不近人情，不過是因為他害怕了。

是的，現在的朱燦真的害怕了，他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生怕再見到自己身旁的任何人再因什麼事而受到牽連。在此之前，雪娘子、朱氏夫婦、鄭阿生等眾將士，乃至於原秦王府的一眾朋友，這些都是朱燦時刻牽挂在心的人，因為剛剛過去的『玄武門之變』太過可怕，一旦不小心便會牽連到許多人。而在這種情況下，朱燦寧願以自己一人之力將所有罪責都全部攔下，這樣一來，其他人便可以逃過一劫。

現在，朱燦已經無限接近這一目標，他心想只要自己一死，那麼所有事情都將就此結束，再也不會有人因此受累。而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朱燦一心等死，莫說現在還沒有人能夠救他出去，就算有，只怕朱燦都會再三考慮幾次，因為他不想事情若有變故，那麼自己將再次面對自己剛剛遇到過的局面……

「二郎，原來你心中是這般想法！」

一句話脫口而出，長孫無忌三人這才知道是自己錯怪了朱燦。他們現在著實被朱燦的大仁大義所感動，不過越是如此，他們便越加不能夠放棄將他救出來的想法。

還沒等三人再說什麼，朱燦便擺擺手苦笑一聲道：

「三位先生且慢，二郎還有話要說，假若你們果真有辦法能夠救我出去，那麼你們可曾試想由此會引發出什麼樣的局面嗎？」

「這……」三人是真心沒有設想過這件事，一時間無言以對。

見狀，朱燦苦笑一聲道：「好，既然你們沒有想過，那二郎便告訴你們。以現在的情況而言，你們要想將我救出去無非是要靠著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苦苦哀求，希望陛下能夠相信當日入宮行刺之人不是我，甚至殺死李建成的人也不是我，可是你們想過這樣一來的後果嗎？陛下不相信便罷，如若他相信呢？難道他會在放了我之後便放任那『兩個兇手』不管嗎？如果我逃出生天，而陛下又會暗中派人追查這兩件事，那麼他最終會查到哪裡去？這是我希望看到的結果嗎？」

朱燦說這話的時候，長孫無忌三人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雪娘子的身影。當下，他們心想，看來在朱燦的心目中，還是以這位恩師的分量最重。

不過很快，朱燦嘆息一聲，話音一轉道：

「還有，三位先生，你們不要以為二郎不知道，昨日我大鬧太極宮之後，陛下一定會將我與太子殿下聯繫到一起，那麼他便也極有可能以為當日入宮行刺乃是太子殿系在幕後主使。現如今，既然你們還能在這裡想辦法救我，那麼太子殿下應該已經在陛下面前解釋清楚，這樣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果。可是如果你們還是一心想要救我呢？你們可曾想過會發生什麼嗎？陛下會因此事而再度對太子殿下起疑，他會對太子殿下徹底生出戒備之心，乃至於在如此情況之下對太子殿下設想出許多莫須有的罪名。這樣一來，只怕太子殿下之前的一番努力都會白白浪費了吧……」

在地牢中度過短短一日，朱燦並沒有閑著，而是早已經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想得一清二楚。正因如此，他才能夠將局勢看得如此明白。

就實而言，朱燦的這些考慮合情合理，而在這種情況下只怕就連長孫無忌三人乃至於李世民都未曾真正想清楚過。

當下，三人聞言愕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而朱燦則最後嘆息一聲道：「三位先生，現在你們都明白了吧，總而言之並非二郎自暴自棄不願努力自救，而是一旦我脫離這大理寺，只怕這長安城中剛剛平息下來的局面就將再起波瀾，而這一切都是我們許多人都不願看到的。既然如此，那就只犧牲我朱燦一人吧，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

有得必有失，這是現在長孫無忌三人腦海中同時閃現出的一句話，試想在剛剛過去的『玄武門之變』中他們雖然歷經波折，但最後還是有驚無險地贏得了局面，那麼既然如此，他們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麼呢？玄武門外那些死去將士的性命或許並不足夠，而剩下所必須付出的只不過都落在了朱燦身上。

天若與之，必先取之。這是一個並不複雜的道理，從一開始，李世民等人就沒有想過毫無代價地贏得這場玄武門之變，換而言之，如果他們不付出某種代價，那麼就不可能贏得『玄武門之變』。只不過，李世民等人曾想過付出的許多種代價，卻沒想到到頭來會是朱燦的生命，而與此對應的是，如果他們現在想要救出朱燦，就還需要付出可能更大的代價了。

一時間，長孫無忌三人再度沉默了，他們突然間想明白這個道理，頓時便覺得心中無比掙扎。這種局面左右為難，令人難以取捨，而這一切早在『玄武門之變』前便已經註定了。

「或……或許，就算陛下認定你是殺人兇手，可是他也還是能夠放過你一命呢……」

默默沉思許久后，房玄齡腦海中忽然蹦出這樣一個想法，不過很快就被自己慘笑著否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