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各歸各位

長孫無忌三人離去后，地牢里久不出聲的那二人終於有了聲響。朱燦聽得出，剛才說話之人乃是呼延厲，這個來自幽州的漢子雖然對於剛才四人的談話有些聽不懂，但大體上還是明白朱燦是為了救其他人才甘願犧牲自己的性命。原本，他還對朱燦有所懷疑，不過現在已經不再多想，因為剛才四人的談話中情義深重，是萬萬難以偽裝出來的。

呼延厲本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事到如今，他對於朱燦的看法已經有所改觀，算是有了一絲欽佩之意了。

當下，朱燦聽聞呼延厲的話后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有多說什麼。

片刻后，一直久不做聲的薛萬徹卻突然開口道：「朱燦，你剛才可是讓那長孫無忌三人設法救我們二人出去嗎？」

薛萬徹雖不似朱燦四人聰明，但也絕不是愚蠢之輩，剛才朱燦四人最後的談話無疑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事實上，之前朱燦的確是在最後時刻將薛萬徹、呼延厲二人也在地牢中的事情告之長孫無忌三人，並讓他們設法救出二人。朱燦事先預料的不錯，對於薛萬徹和呼延厲這兩員大將，李世民等人早有收服之心，之前不過是因為諸事纏身所以忘記，而剛才一聽朱燦提醒，三人立即便醒悟過來，並且答應將此事告知李世民一同商議。

剛才房玄齡說的不錯，此時薛萬徹、呼延厲二人一心以為自己已是死路一條，可是相對朱燦而言，他們二人的問題其實小很多。試想『玄武門之變』過後，魏徵、王珪等太子黨舊臣已經被李世民收入門下，而李淵也從不對此過問，那麼現在再救出一個薛萬徹又有何難呢？至於呼延厲，此人之前不過是個幽州來的外籍將領，嚴格說來還並未參與到『玄武門之變』中，想要救他那就更加容易不過了。

當下，聽聞薛萬徹如此問，朱燦也不打算隱瞞，這就坦然一笑道：

「不錯，薛大將軍，還有呼延將軍，我朱燦言而有信，剛才我已經囑咐那三人，請他們出去之後便向太子殿下將你們的情況告知。剛才那三人是什麼身份想必你們二位也都知道，有他們作保，再加上太子殿下本就有意拉攏你們，用不了多久自然會有人救你們出去。怎樣？二位將軍，我朱燦如此奮力相救，他日你們從這大理寺苦牢之中逃出生天，是否還會念我朱燦的一絲恩情呢？哈哈哈哈……」

說著，朱燦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他心想此事算是目前唯一能夠令自己開心之事，薛萬徹和呼延厲本非該死之人，若能救他二人一命，也算是多有積德，說不定就算日後死了也會綿延親友呢？

此時，薛萬徹和呼延厲二人全都默然不語，不用朱燦多說，他們二人剛才也早已看出是朱燦在長孫無忌三人面前提醒相救，有了這三人向李世民傳遞消息，或者還真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原本，他們二人對於朱燦此前的相救之言還並不深信，可是現在看來，朱燦在自己行將就死之際還未曾忘記二人，可見他的確是有意相救了。

當下，二人嘴上不說，但是心中對於朱燦已有感激之情。呼延厲想起當日自己還曾對朱燦恨之入骨，現如今卻不得不依仗對方來求得最後一線生機，心中不免十分感嘆。

另一邊，薛萬徹至今對於屈降於李世民還是不能完全接受，不過他既知朱燦的確是一片好意，便也沒有再出言譏諷了。

「朱燦，你為什麼要幫我們？」沉默片刻，薛萬徹突然道：「不要跟我說什麼假惺惺的理由，我不信以你我之間的交情會值得你這樣做。」

薛萬徹此人本性忠實，這一類人的性格特點便是喜歡將旁人的恩情看做是欠債一般，因而要麼便對對方忠心耿耿，如李建成，要麼便是想徹底搞清楚事情原委，希望對方給予自己恩情不過是另有所圖，這樣一來，自己便也不必再一心圖報了。

對於薛萬徹這種人，朱燦早已看得十分透徹，當下他便嘻嘻一笑道：

「薛大將軍說的是，以你我之間的交情我的確犯不著特意去救你，不過還是那句話，我朱燦或多或少對不起你們二人，之所以想要相救，不過是在我臨死之前不願欠別人什麼，說到底乃是為了圖一個心安理得。怎樣，薛大將軍，這樣你便可安然接受我的幫助了吧？」

「嗯，你——」

心底深處的想法被朱燦一眼說中，薛萬徹不由得一瞬間滿臉臊紅，幸好地牢中一片漆黑，倒也沒有人能夠看得清他的臉色。

薛萬徹本還想說什麼，可是細想之下便冷哼一聲，沒有再浪費唇舌。

一旁，朱燦早已無心再和薛萬徹二人糾纏，他現在想起自己之前和長孫無忌三人的談話，再想起雪娘子，想起朱氏夫婦，以及其他自己所牽挂之人，心中糾結之下，不由得百般苦楚。

……

炎炎夏日，正午剛過，三道人影便從地牢中急匆匆地竄了出來。

眼見那三人腳步匆忙的樣子，駐守在庭院附近的眾多禁衛軍將士們不由得打趣起來：

「咦？老劉？還有兩個臭小子，你們這樣慌裡慌張地去幹什麼，莫不是那地牢里太熱，味道太重，將你們熏出來的？」

「哈哈！這三個傢伙，剛才還殷勤地去給那些犯人們準備飯食，現在卻這麼狼狽地出來，依我看，八成是被那些犯人們嚇得不輕吧？該，讓你們再將那些個死囚犯當親爹似得伺候！哈哈！」

從來到大理寺，這許多禁衛軍就對劉思協三人對朱燦的殷勤態度頗有不屑，現在自然是抓住機會奚落一番。好在，那三道人影對於這些話似是聽而不聞，為首那一人只是聞言嘻嘻笑兩聲，便帶著身後二人匆匆走出院門去了。從始至終，那些禁衛軍連三人的正臉都沒有見到過。

那三人離去后，有幾個禁衛軍隱約有些疑惑，他們見剛才那三人的身影似乎和劉思協三人頗有不符，而且對方既然一言不發，便更加顯得此事略有蹊蹺了。

察覺到這些疑點，幾名禁衛軍正在皺眉不解，就在此時，在帳篷里小睡片刻的烏善又被驚醒過來。他剛才正因得罪了李世民而心中揣揣不安，到現在都害怕事後會遭到報復，此時被旁人驚醒自然是沒什麼好脾氣。

走出帳篷，對身旁的幾名禁衛軍張口唾罵幾句后，烏善抬頭一看，只見正午太陽升的老高，炎炎日光曬得人好不難受。烏善向左右一看，不由得皺眉道：

「老劉那傢伙呢，還有那兩個小子？這麼半天都去哪裡了？」

「哦？那三個傢伙剛剛才從外面接來飯食，想是剛剛給地牢里的犯人們送了去，剛才又都出去了。」一旁的一名禁衛軍答道。

「奶奶的，又是先緊著地牢里的那些死囚犯嗎！」

烏善聞言沒好氣地怒罵一句，之後也不耐煩再在外面呆著，這就隨口吩咐一句道：「你們還愣在這裡幹什麼，還嫌這大日頭不夠毒？肚子不夠餓嗎？還不快去將那三個傢伙找回來，讓他們給大伙兒做飯吃！還有，再給大家找點兒涼快的井水來解解渴，不然都他娘的該熱死了！倒霉，怎地讓老子攤上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破差事！」

烏善肚子里正憋著一大股氣，說完之後頭也不回便又回到帳篷里避暑納涼。可憐在庭院里站崗的那些禁衛軍卻沒有這種待遇，他們在這毒辣日頭下已經足足呆了近兩個時辰，此刻只覺得又熱又渴又餓，能夠站在原地沒有虛脫過去已經是萬幸了。

烏善話音一落，很快就有兩名禁衛軍撇下手中的武器，要去將劉思協三人找回來。然而，還沒等他們出門，只聽庭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很快見到那三人已經去而復返。

眾禁衛軍一見三人便不由得大喜，一個個罵中帶笑道：

「老劉！你個不得好死的！不知道給我們準備些吃食嗎！非要老子們向你開口不成！快，剛才烏大人已經發火兒了，讓你速速去準備飯食和涼水，難道我們的待遇還比不上那些死囚犯嗎！」

劉思協三人一看就是剛剛從外面匆匆趕回，此時，只見他們不僅神色匆匆，就連身上的衣衫似乎都是慌忙中才穿戴好。乍一看，眾禁衛軍還以為這三人是忙裡偷閒去那『平康坊』找樂子去了。

「咦？老劉，你們這是……」

一名禁衛軍指著劉思協身上剛剛穿戴好的衣衫，話語里不禁要笑。

劉思協心中有苦說不出，眼見對方誤會了，這才急忙道：

「該死，該死，讓你們諸位久等了，各位放心，我們這就去準備飯食和涼水，大家稍等片刻便好。」

這些禁衛軍的飯食責任原本落不到劉思協三人身上，不過昨夜裡他已經去搭了一把手，現在便自然而然地要去伺候這些傢伙們。好在這些人的飯食全都由大理寺提供好，劉思協三人縱然受累一些，也總好過得罪了人。

沒過多久，劉思協三人將之前的那輛木車推來，將扯上的幾片麻袋掀開，頓時便露出大袋蔬菜米面，乃至於一些炙烤肉類等等。

眾禁衛軍一看扯上的這些東西頓時便都紅了眼，急忙催促劉思協去操辦。

在這庭院里，廚房早已是現成的，劉思協將木車推進廚房，又帶著洪阿寶、何子強走到裡間，眼見那些禁衛軍各歸各位，四周已經沒人，這才低聲嘆息道：

「該死！這些王八蛋已經將我們當做他們的隨身大廚了！罷了，現在只好暫時伺候著他們，依我看，我們也不必再應付他們多久了……」

劉思協一邊說著一邊冷笑不止，話音一頓，便又看向身旁二人道：

「對了，阿寶、子強，剛才那三人應該還沒有將午飯送下去，過會兒操辦好了，你們先抽空送下去，莫要餓壞了那人。」

「嗯，好咧，劉叔。」

洪阿寶二人齊齊點了點頭，之後便不由得相視一笑，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幕，至今還不由得還有些心驚肉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