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柳葉刀
朱家大院的一間簡易房舍中,鄭阿生靜靜地平躺在地。他的傷勢在左肩,傷口貫通,有大約一寸長短。撕開舊有包紮之後,只見傷口迸裂涌血,涓涓不止,受傷原本就在近日之內,現在更是要徹底變為新傷了。
鄭阿生本性剛硬,此刻忍著劇痛一言不發,而朱老三、范仁平等眾人也是圍觀在側,人人臉上猙獰肅穆,卻誰都不說話。
「爹!爹,你的傷口裂開了,這可如何是好!天哪,爹,你這幾日究竟到哪裡去了!」
鄭五兒抱著鄭阿生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聽她所言,似乎近一段時間內鄭阿生這一些人都不在家,而是有什麼事外出去了。
同一時間,朱燦和朱老三同時看向其餘眾位屠戶,朱老三毫不客氣,一伸手便將身旁最近一位屠戶的上身衣衫撕扯了下來。
頓時,這位屠戶上身的傷勢也顯露出來,雖然不像鄭阿生那般嚴重,但眼見舊傷、新傷加在一起,也可謂是觸目驚心了。
「朱大哥,我們……」
一眾屠戶的臉色蒼白,但卻因為羞愧而變得有些泛紅。他們本想解釋什麼,不過卻被朱老三猛地一揮手止住了。
朱燦早已經看出這伙兒人不同尋常,不過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多問什麼,而是先走上前去進一步仔細查看鄭阿生的傷勢。
這一仔細查看,朱燦的眉頭變得越加深重,他只見鄭阿生的這條傷口透過左肩,極其兇險地避過一條大動脈,但即便如此,還是血流不止。
如果單單是如此倒也罷了,至多想辦法止血即可,壞就壞在鄭阿生在初次受傷時定然沒有好好治療,而僅僅是簡單包紮處理,現在傷口感染,其中滿是污穢和壞死血塊,情況就變得頗為複雜。
傷口感染是破傷風的徵兆,這種事在朱燦所處的年代不算什麼,可是在大唐年間那就是性命攸關的事情。朱燦知道,在大多數古代戰場中,兵員傷亡的罪魁禍首不是敵人,而是破傷風和瘟疫!這二者是古代醫療的盲點,幾乎相當於滅頂之災!
「鄭叔,你且忍耐一下,切記,萬不可昏過去。」
朱燦鄭重道。
「嗯。」
鄭阿生低聲應了一句,他茫然看向朱燦,也不知道對方究竟要做什麼。
眾人的心情異常緊張,就在此時,一眾屠戶忽然發現一旁的雪娘子還在冷笑不止,眾人當即大怒:
「賤人!你兀自在那裡偷笑什麼!」
「哼,」雪娘子繼續冷笑道:
「不知死活,你們若是以為自己能夠救得了他,那就只管前來殺我罷。」
「小賤人,好狠的心腸……」
眾屠戶大怒不已。
那范仁平眼見鄭阿生血流不止,當下不知從哪裡扯下一段布條,就要上前包紮。
「讓開!嫌他死得不夠慘嗎!」
朱燦頭也不回,冷喝一聲,將范仁平喝退。緊接著,只見他伸手將鄭阿生上身微微扶起,另一隻手的兩根手指便摁在了鄭阿生的左肩內鎖骨處。
「哼!」
鄭阿生又是一聲痛呼。
范仁平原本動怒,可是他忽然見到鄭阿生在朱燦的手下居然血流漸止,臉色也慢慢轉紅起來。朱燦所按的地方乃是一處動脈,通過壓迫動脈來阻止溢血,這種方法雖然沒有小說電影中的點穴止血來得神奇,不過大體原理卻是相同。這些東西朱燦一半是從當代醫學上學來,另一半卻是拜雪娘子所教。
撲通!
回過神來,范仁平猛地跪倒在地,向朱燦鄭重道:
「阿燦!你若果真有法子救回老鄭一命,我老范這輩子為你當牛做馬!」
「不錯!阿燦,你老鄭叔自小看著你長大,你務必要救他!」
呼啦一聲,張千冒、蘇武牧等屠戶全都跪了下來,朱老三也緊緊看向朱燦。這些屠戶之間人人情深意重,絕對不止是尋常鄰里之間的關係!
「老爹,你先請各位叔叔起來。」
朱燦也不抬頭,雙眼還是緊緊盯著鄭阿生的傷口,似乎在沉吟著什麼。
「瞧你們這點兒出息,老鄭還沒死呢,都給我起來!」
朱老三低吼一聲,一腳將范仁平踹起來。其餘屠戶被朱老三一個個毫不客氣地踹起,可是嘴裡卻沒有絲毫怨言。現在他們就只關心朱燦能否將鄭阿生的命救回來,至於朱燦什麼時候有了這種手段,現在卻懶得理會。
「老范叔,你去燒一盆火來。」
朱燦平靜道。
「嗯?燒火做什麼?」
范仁平先是一愣,接著不敢遲疑,急忙出門去了。
「五兒,你去向我娘借一些單薄的衣衫,然而用沸水煮過,記住,要儘快。」
「是,二郎,我這就去。」
鄭五兒也急急忙忙去了。
很快,房間內已有一盆柴火燒起,鄭五兒取來的一件衣衫也在沸水裡煮著。
朱燦的手指一直按在鄭阿生的肩頭,總算是徹底止住血流。很快,鄭阿生已經恢復了一些精神,雖然說話依舊有氣無力,但語氣卻好轉了一些:
「好,好啊,二郎,原來你還有這種手段。你放心,前幾日的事情我老鄭既往不咎,只要你好好待我家五兒,我老鄭也給你當牛做馬!你……」
鄭阿生還要繼續說話,卻被朱燦急忙止住。
「好了,老范叔、老張叔,還有其餘各位叔叔,你們這就去找個乾淨器皿,然後每人撒泡尿出來。」
「什麼!二郎,你要尿做什麼!」
眾屠戶一陣詫異,幾乎是慘叫出來。就連一旁的雪娘子也是嚇了一跳,之前在長白山上,她模糊聽過朱燦講解一些奇怪的療傷知識,可是卻聽得半懂不懂。的確,要讓這些古人接受朱燦的理論,的確是有些難了。
「罷了,罷了,還是我來吧。」
朱燦現在也懶得解釋,他讓鄭五兒代替自己按住鄭阿生的大動脈,隨即便大踏步出門去了。
不過片刻,朱燦已經端著一盆尿液進來。
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朱燦一邊笑著看向鄭阿生,一邊心中想道:老鄭啊,二郎我這麼多年來身體健康,從未有過什麼尿道炎、腎火腎虛什麼的,我的尿液正好能幫你清洗傷口,這下你可有福了。
「二郎,你……你要做什麼!」
鄭阿生被朱燦盯得發毛,連臉色都變了。
朱老三等人臉色尷尬,欲言又止,朱燦卻不管不顧,直接伸手探入自己的尿液當中,接著便在鄭阿生的傷口附近仔細清洗起來。
「朱燦!你這混小子!你讓老子受此侮辱,若是救不了老子的命,老子臨死也要帶上你!」鄭阿生氣得渾身發抖。
「呵呵,老鄭叔你放心,二郎我這尿非比尋常,這樣一來,定然讓你藥到病除!」
朱燦表面大笑起來,不過他手下卻是絲毫不敢怠慢,一點點取出尿液倒在手中,直至將鄭阿生傷口附近全部洗凈為止。
眾人起初不解,還以為朱燦故意報復,可是看到朱燦毫不避諱地將手伸入自己的尿液當中,這才放下心來。一時間,范仁平等人雖然依舊一頭霧水,可是看向朱燦的雙目中卻眼含熱淚,一個個緊閉雙唇,說不出話來。
「師傅,現在大概可以了,您的刀……」
終於,朱燦回過頭來,看向雪師傅。雪娘子對朱燦此時的手段有些詫異,不過也不多說,而是直接從懷中取出一柄細長如柳葉的短刀,先是在火中炙烤一番,之後才隨手拋給朱燦。
直到這時,朱老三等人才恍然大悟,心想原來這被他們誤以為是胡姬的女子果然是朱燦的恩師。
呼……
朱燦長長舒了一口氣,似乎是為了平復心情。
雪娘子交給他的這柄刀名叫『柳葉刀』,也大致便是後世的手術刀。相應的,雪娘子還教給朱燦一門『柳葉刀』刀法,這門刀法同樣位列那一百零八種之列,排名第三十八,乃是『地煞七十二刀』中的第二名!
不同於『天罡三十六刀』中的雪長刀、飛刀等克敵制勝之絕技,雪娘子門下的這『地煞七十二刀』並不能用於與人動武,但是卻在世間其他許多方面有重要用途。
就比如這門『柳葉刀』,這門刀法雖然來自古代,但是在朱燦看來卻與當代的一些外科刀法不相上下!每每想起這一點,朱燦便不由得感嘆,不知是什麼人能在古代傳下這種絕技。
柳葉刀雖然短小,但卻極薄極鋒利,乃是切除腐肉、殘皮的絕佳工具。以往,朱燦在四處遊歷時曾有過一些治癒外傷的經驗,長白山上也多少受過傷,這門刀法對他來說並不陌生。
他對雪娘子門下的刀法還遠遠沒有學完,但是這一門『柳葉刀』卻是頗為精通的。
直至看到朱燦手中的柳葉刀,眾人心中總算有了底。
鄭阿生也逐漸明白過來,也不等朱燦開口,便直接道:
「阿燦,動手吧,叔挺得住。」
「嗯。」
朱燦點點頭,雖然心中不忍,卻也無可奈何。
事實擺在眼前,這裡是即將在歷史上空前絕後的繁華大唐,卻也是醫學技術相對落後的封建時代。剛才,朱燦沒有醫用酒精和雙氧水,不得已用烈火和尿液來消毒清洗;同樣的,他現在也沒有任何麻醉藥物給鄭阿生,一切就只有靠後者的意志了。
嘶~
炙熱的刀刃觸及鄭阿生的傷口,鄭阿生痛得兩眼翻白,忍不住就要大喊大叫起來。
朱老三一個跨步上前,單手捂住鄭阿生的嘴巴,到最後已經是被鄭阿生狠狠咬了起來。
「老范!老張!你們速速出去守住院門,如果有武侯前來問起,就說是我在殺豬!」
「好!留下朱大哥和二郎,其他人都跟我出去!」
范仁平答應一聲,當即率領眾屠戶出門去了,鄭五兒哭著喊著死活不走,卻被雪娘子伸手一拎,直接拽了出去。
剎那間,屋中就只剩下朱氏父子和鄭阿生三人,朱老三一邊忍著手掌劇痛不吭氣,一邊卻緊緊盯著朱燦手中的柳葉刀緩緩流轉,雙目中的光彩不由得越發明亮起來。
從始至終,朱燦的神情都異常專註,鄭阿生的傷口算是十分複雜,朱燦以前從未遇到過。他的汗水一滴滴留下,不過刀下的腐肉也在一點點切割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