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福爾摩斯全集(三)》(10)
案情陳述
摩斯坦小姐邁著穩重的步子,表情鎮靜地走進屋來。她是一個金髮碧眼、小巧玲瓏的秀麗女士。她戴著手套[37],穿著頗為得體的服裝。然而,她的裝束簡樸素雅,看得出她的生活並不很優裕。她的衣服是暗褐色的,上面沒有鑲邊和編織的裝飾。她的帽子同樣也是暗色調的,邊緣上點綴著一根白色的羽毛。她的面容雖不算漂亮,卻也是和藹可人。她的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會說話。雖然我見過許多國家和三個大洲[38]的女人,還從來沒有見過一副這樣優雅和聰慧的面容。當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讓她坐下時,我注意到她的嘴唇有點顫動,兩手發抖,顯示出她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來這裡請您幫助,」她說,「是因為您曾經為我的女主人塞西爾·福雷斯特夫人[39]解決過一次家庭糾紛[40]。她十分感激和讚賞您的幫助和本領。」
「塞西爾·福雷斯特夫人,」他稍加思索[41]后說,「我想是對她有過一點幫助。我記得那個案子很簡單。」
書籍護封,《四簽名》
(倫敦:約翰·默里出版社,1924)
「她不這樣認為。至少,您不能說我的案子也同樣簡單。我覺得沒有任何事情比我自己的境遇更離奇古怪的了。」
福爾摩斯全集摩擦著他的兩手,眼裡閃著光芒。他從椅子上向前傾起身,輪廓分明的、鷹一般的臉上露出了精神非常集中的表情。
「說說您的案子吧。」他用敏銳而鄭重其事的語調說道。
我感到留在這裡有些不便。
「請原諒,我先告辭了。」我從椅子上站起來說[42]。
出乎我的意料,這位年輕女士抬起她戴著手套的手攔住了我。
「如果您的朋友願意留下來,」她說,「或許可以給我很大幫助呢。」
我重新坐到椅子上。
「簡單地說,」她繼續說道,「事情是這樣的,我父親是駐印度的一位軍官,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把我送回了英國。我17歲之前,一直在愛丁堡的一所環境舒適的寄宿學校里讀書。我父親是團里資格最老的上尉,1878年[43],他請了12個月的假從印度返回祖國。他從倫敦打電報告訴我,他已安全地到了倫敦,要我馬上去那裡見他。他給了我他住在蘭厄姆旅館的地址。我記得,他的電報中充滿了慈愛。我一到倫敦就坐車去了蘭厄姆旅館。人家告訴我,摩斯坦上尉是在那裡住,但是他頭天晚上出門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等了一整天也沒有他的消息。那天夜裡,我聽了旅館經理的忠告,去警察那裡報了案。我還在第二天早上的所有報紙上刊登了尋人啟事。可我們的努力沒有得到任何結果。從那天起直到現在,我始終沒有得到有關我那不幸的父親的任何音信。他心中充滿希望地回到祖國,本來應該享清福,沒想到——」
摩斯坦小姐邁著穩重的步子,表情鎮靜地走進屋來。
佚名,《福爾摩斯全集系列》,卷一(紐約及倫敦:哈珀兄弟公司,1904)
「說說您的案子吧。」他用敏銳而鄭重其事的語調說道。
理查德·古特施米特,《四簽名》
她把手放在咽喉處,話沒說完就已泣不成聲[44]。
「事情發生在哪天?」福爾摩斯全集問道,打開了他的筆記本。
「他是在1878年12月3日失蹤的,已經接近十年了。」
「他的行李還在嗎?」
「還留在旅館里。行李裡邊只有一些衣服和書籍,還有不少安達曼群島[45]的古玩,沒有發現什麼可以作為線索的東西。他曾經是那裡看管囚犯的軍官。」
「他在倫敦有沒有什麼朋友?」
「我們知道的唯一一個是肖爾托少校。他和我父親同在駐孟買步兵第三十四團[46]。這位少校前不久已經退伍,住在上諾伍德[47]。我們當然已和他聯繫過,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我父親回到英國的事。」
「真是奇怪。」福爾摩斯全集說。
「我還沒有對您講最離奇的事呢。那是大約6年以前,確切說是在1882年5月4日。《泰晤士報》上刊登了一則啟事,徵詢瑪麗·摩斯坦小姐的住址,並說這件事會對她有利,啟事下面沒有署名和地址。那時我正好到塞西爾·福雷斯特夫人家裡當家庭教師[48]。聽了她的忠告,我在報紙廣告欄里登出了我的住址。當天我就收到有人從郵局寄來的一個小紙盒。盒裡裝著一顆很大的光澤耀眼的珍珠。盒子里沒有一個字。從那以後,每年到了同一個日子,我總會收到一個同樣的小紙盒,裡面都裝有一顆同樣的珠子,但是卻沒有寄出者的任何線索。內行人認為這些珠子是稀世之寶,有很高的價值。你們看看這些珠子,實在很漂亮。」
「如果您的朋友願意留下來,」她說,「或許可以給我很大幫助呢。」
H.B.埃迪,《星期日美國人報》,1912年4月21日(斯圖亞特:羅伯特·盧茨出版社,1902)
她邊說邊打開一個扁盒子,為我展示了我從未見過的六顆上等的珍珠[49]。
「您說的事情非常有趣,」福爾摩斯全集道,「還有別的事發生嗎?」
「有,就是今天。這正是我來請您幫助的原因。早上我又接到了這封信,請您自己看看吧。」
「謝謝,」福爾摩斯全集道,「請把信封也給我。郵戳是倫敦西南區,日期是9月7日[50]。啊!角上有一個人的大拇指印,很可能是郵遞員的。紙非常好,信封要六便士一捆。寫信的人對信紙和信封很講究。沒有發信人的地址。『今天晚上7點請到萊西厄姆劇院外從左數第三根柱子前面等我。如果您懷疑,可以帶兩個朋友一起來。您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女人,一定會得到公道。不要把警察帶來,否則就見不到我。』您的不知名的朋友。這真是一樁有意思的神秘事情!摩斯坦小姐,您打算怎麼辦呢?」
「這正是我要向您請教的呀。」
「那麼,咱們必須去。您和我,還有——對了,華生醫生也是咱們很需要的人。你那信上說可以帶兩位朋友,況且他和我一直是在一起工作的。」
「可是他願意去嗎?」她用祈求的目光看著我,對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我非常榮幸,」我熱情地說,「只要我能效力。」
「我很感激你們兩位,」她回答道,「我過著隱居生活,沒有朋友可以幫助我。假如我6點鐘到這裡來,是否可以?」
「不能晚於6點,」福爾摩斯全集道,「還有一點,這個信封上的筆跡與寄珠子的小盒上的筆跡相同嗎?」
「都在這兒。」說著她拿出了6張紙。
「在我的委託人里,您確實是個模範。您的直覺很正確。現在我們看看吧。」他把信紙鋪在桌上,一張一張地對比著。繼續說道,「除了這封信以外,其他筆跡都是偽造的。」不一會兒他說,「您看這個希臘字母e顯得多麼突出,再看最後s字母的彎筆,毫無疑問的是,它們都出於同一個人之手。摩斯坦小姐,我不願給您無謂的希望,可是我問您,這些筆跡和您父親的筆跡有沒有相似之處呢?」
「沒有一點相同。」
「我猜想您也會這麼說。那麼,我們在6點鐘等您。請您把這些信紙留下,我也許要先研究一下。現在只是3點半,待會兒見。」
「待會兒見。」我們的客人答道。她用明亮而和藹的眼睛看了看我們兩人,就把盛珍珠的盒子拿在胸前,匆匆地離開了。
我站在窗前,目送她輕快地走到街上,直到她的灰帽和白色羽毛消失在人群當中。
「真是一位秀色可餐的女人!」我回頭對我的夥伴叫道。
他再次點燃了煙斗,閉上兩眼靠在椅背上。「是嗎?」他疲倦地說道,「我倒是沒注意[51]。」
「你真是個機器人,一台計算機!」我喊道,「你有時連一點兒人性也沒有。」
他溫和地笑了。
「最重要的是,」他大聲說,「不要讓一個人的特質使你的判斷能力出現偏差。對我來說,一個委託人僅僅是問題里的一個因素的單元。感情用事並不利於清醒和理智。我告訴你,一個我平生所見的最美麗的女人,曾經為了獲取保險賠款而毒死了三個小孩[52],結果她被判絞刑;可是我認識的一個最令人討厭的男人,卻是一位慈善家,捐贈了25萬英鎊救濟倫敦的窮人。」
「但是,這個案子……」
「我從來不設任何例外,而且規律排除例外。你也曾研究過筆跡的特徵嗎?對這個人的筆跡特徵[53]你有什麼看法呢?」
「清晰而又工整」,我答道,「是一個有著商業經驗和堅強性格的人所為。」
福爾摩斯全集搖著頭。
「你注意一下他寫的長字母,」他說,「它們大多都不比一般字母高,那個d像字母a,還有那個l像字母e。性格堅強的人的字不論寫得怎樣難以辨認,字的高矮總是分明的。他的k字寫得不一樣,大寫的字母倒還工整。我現在要出去了,還有一些問題要弄清楚。我這裡有一本書——一本最值得一讀的著作,它是溫伍德·里德寫的《殉節記》[54]。我一個小時后就回來。」
我手裡拿著那本書坐在窗前,但是我的思緒並沒有集中在這位作者的作品上。我的腦海里仍然想著剛才來的那個客人。她的笑容、她的富有磁性的語調,以及她的生活所遭遇的離奇的事情。如果她父親失蹤那年她17歲,她現在就應當是27歲了,正是由初涉世事開始轉向成熟的階段。我就這樣地坐在那裡沉思著,直到一個危險的想法閃現在腦海。因此我匆忙坐到桌前,拿出一本最新的病理學論文仔細閱讀起來。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一個有著一條傷腿、又沒有多少錢的陸軍軍醫,怎麼能有這種妄想呢?她不過是案子里的一個單元,一個因素——再沒有什麼別的了。如果我的前途是暗淡的,最好還是像一個男人那樣毅然地去面對。不應該去胡思亂想,企圖扭轉自己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