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福爾摩斯全集(一)》(29)

第二十九章《福爾摩斯全集(一)》(29)

銀色馬[1]

《銀色馬》是《回憶錄》(《冒險史》結束五個月之後開始刊登這個系列)中的第一樁案子,也是史上最著名的體育偵探小說之一。華生將這篇以賽馬場為背景的案件寫成另一樁講求「公平競爭」的謀殺案件,兇手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福爾摩斯全集所說的「那天晚上狗的反應也是很奇怪的」的論調非常有名,在許多作品里都被再三提及,而且成為了「否定推理」的一句格言。在報道這篇冒險故事時,華生提到的賽馬細節還存在許多準確性方面的疑問,但是,福爾摩斯全集在故事中表現得非常出色,這一點幾乎不會有人質疑。他計算火車行進速度的方法受到充分論證,被證明是準確的;他對綿羊的細緻觀察讓他抓獲了一個看似不可能的兇手。故事中唯一的瑕疵就是福爾摩斯全集缺乏職業道德,因為他在賽馬上下了賭注。

有一天早上,吃早餐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對我說道:

「華生,恐怕我只能去一次了。」

「去一次?!到哪兒去?」

「到達特穆爾[2],去金斯皮蘭。」

我聽了並不感到驚奇。說實話,我感到奇怪的是,在英國各地,現在到處都在談論著一件詭異古怪的案件,但福爾摩斯全集卻從沒有關注過。他每天總是緊皺著雙眉,低頭思考著,在屋裡面徘徊,一斗接一斗地吸著烈性煙葉,完全不理我提出的問題和議論。報刊零售商當天給我們送來的各種報紙,他也只是瀏覽一下就扔到一旁。但是,儘管他默不作聲,可我完全明白,福爾摩斯全集正在仔細思考著什麼。當前,人們所關注的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迫切需要福爾摩斯全集的分析推理能力去解決,那就是韋塞克斯杯賽中的名駒離奇的失蹤和馴馬師的慘死。因此,他突然作出決定,打算去調查這件戲劇性的奇案,既不出我所料,也正合我意。

「如果不妨礙你的話,我非常願意和你一起去。」

「親愛的華生,你能和我一同去,我非常高興。我想你一定會不虛此行,因為這件案子很有特點,看上去有些與眾不同。我想,我們現在動身去帕丁頓正好能趕上火車,在路上我再和你詳談這件案子的情況。你最好能帶上你那個雙筒望遠鏡。」

一小時之後,我們已坐在開往埃克塞特的頭等車廂里,帶護耳的旅行帽[3]遮住了福爾摩斯全集那張稜角分明的面孔,他正在匆匆翻看在帕丁頓車站買到的一疊當天的報紙。我們早已過了雷丁站很遠,他把最後看完的那張報紙塞在座位下面,掏出香煙盒來讓我抽煙。

「我們走得不慢,」福爾摩斯全集看看窗外,又看了看錶說,「現在每小時的車速是53.5英里[4]。」

「我可沒有用心數四分之一英里的路標。」我答道。

「我也沒在意,但這條鐵路線附近電線杆的間距是60碼,所以很容易就算得出來[5]。我想你對於約翰·斯特雷克遇害和銀色白額馬失蹤的事,已經了解了吧!」

「我已經看了電訊和新聞報道。」

「在這起案件中,分析推理的方法應當用來仔細查明案情的細節,而不是去查找新的證據。這件慘案極不尋常,非常令人費解,並且與那麼多人的切身利益相關,需要我們作出很多的推測、猜想和假設。難就難在把那些確鑿的事實——無可爭辯的事實——與那些理論家、記者的虛構粉飾之詞區別開來。我們的責任是立足於可靠的證據來得出結論,並確定在目前的案子中哪一些問題是關鍵的。我在星期二晚上接到了馬主人羅斯上校和警長格雷戈里兩個人的電報,格雷戈里請我與他一起偵破這件案子。」

「星期二晚上!」我叫出聲來,「今天已經是星期四早晨了。你昨天為什麼不動身呢?」

「這是我的過錯,親愛的華生,恐怕我還會出現很多錯誤,而不像通過你的探案錄了解我的那些人想象的那樣。事實上,我並不相信這匹英國名駒會藏匿這麼長的時間,尤其在達特穆爾北部這種荒無人煙的地方。昨天,我一直盼望能聽到找到馬的消息,而那個拐馬的人就是殺害約翰·斯特雷克的兇手。哪知直到今天才發現,除了捉住年輕人費茲羅依·辛普森以外,其他一無所獲。我想是該我行動的時候了。不過,我覺得我並沒有白白浪費昨天的時間。」

「也就是說,你已經作出了分析推理。」

「至少我了解了這件案子的一些主要事實。現在我可以一一列舉出來。我覺得,要查清一件案子,最好的辦法就是能把它的情況對另一個人講清楚。此外,如果我不告訴你我們現在掌握了哪些情況,我就得不到你的幫助。」

福爾摩斯全集向我談起事件的梗概。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抽了一口雪茄,福爾摩斯全集俯身向前,瘦長的食指在他左手掌上比畫著,向我談起促使我們這次旅行的事件梗概。

「銀色白額馬是艾索莫密種[6],」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就像它馳名的祖先一樣,始終保持著優秀的紀錄。它已經是5歲口了,每次在賽馬場上都為它幸運的主人羅斯上校贏得頭獎。在這次慘案之前,它是韋塞克斯杯賽的冠軍,人們押在它身上的賭注是三比一。它是賽馬嗜好者最愛的名駒,而且從未使它的擁躉失望,因此,即使是這種懸殊的賭注,也有巨款押在它身上。所以,設法阻止銀色白額馬參加下星期二的比賽,顯然同許多人的切身利益緊密相關。

「當然,在上校馴馬廄所在地金斯皮蘭,人們都了解這種情況,所以採取了各種預防措施來保護這匹名駒。馴馬人約翰·斯特雷克原本是羅斯上校的賽馬騎師,後來因體重增加才更換他人。斯特雷克在上校家做了五年騎師,七年馴馬師,平時他給人的印象是一個熱心腸的誠實僕人。馬廄不大,一共只有四匹馬。欺物雷克手下有三個小馬館,一個小馬倌每天晚上都住在馬廄里,另外兩個睡在草料棚中,三個小夥子的品行都不錯。約翰·斯特雷克結婚以後,住在一座小別墅里,離馬廄有二百碼遠。他沒有孩子,有一個女僕,生活條件還算可以。那個地方很荒涼,在北邊半英里以外,塔韋恩托克鎮的承包商建造了幾座別墅,專供病人療養以及其他願來享受達特穆爾新鮮空氣的人居住。向西兩英里以外就是塔韋恩托克鎮,穿過荒野約兩英里,有一個卡普里通馬廄[7],它屬於巴克沃特勛爵[8],管理人名叫賽拉斯·布朗。荒野的其他方向則異常荒涼,只散居著少數流浪的吉卜賽人。這件案子發生的星期一晚上,基本情況就是這樣。

女僕到馬廄來送晚飯。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和平時一樣,在這天晚上,馬匹經過馴練、刷洗后,馬廄在九點鐘上了鎖。兩個小馬倌回到斯特雷克家,在廚房裡用晚飯。另一個小馬倌內德·亨特留下來看守。九點多鐘,女僕依蒂斯·巴克斯特到馬廄來給亨特送晚飯,這是一盤咖喱羊肉。她沒有帶飲料,因為馬廄里有自來水,按規定,看馬房的人在值班時,不能喝別的飲料。由於天很黑,這條小路又穿過荒野,所以女僕隨身帶著一盞提燈。

「依蒂斯·巴克斯特走到離馬廄三十碼左右時,從暗處走出來一個男人,叫住了她。借著提燈的黃色燈光,她看到這個人好像是上流社會的打扮:身穿一套灰色花呢衣服,頭戴一頂呢帽,腳登一雙帶綁腿的高筒靴,手拿一根頗顯沉重的圓頭手杖。然而給她印象最深的是,他的臉色過於蒼白,神情局促不安。她估計,這個人大約有三十多歲。

從暗處走出來一個男人。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地方嗎?』他問道,『幸虧看到你的燈光,不然我恐怕真要露宿在這荒野里了。』

「『你走到金斯皮蘭馬廄旁邊了。』女僕說。

「『是嗎?我運氣真好!』他叫道,『我知道,每天晚上有一個小馬倌獨自睡在這裡。我猜這就是你給他送的晚飯吧!我相信你總不會如此高傲,連一件新衣服錢都不想賺吧?』這個人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一張摺疊的白紙片,『務必在今天晚上交給那個孩子,那你就可以賺到買一件最漂亮的上衣的錢。』

「看他一副很認真的樣子,依蒂斯非常害怕,趕忙從他身旁跑過去,奔到窗下,因為她慣於從窗口遞飯。窗戶已經打開了,亨特坐在小桌旁邊。依蒂斯剛要告訴他所發生的事,陌生人卻又走了過來。

「『晚安,』陌生人隔著窗向里探著頭說道,『我有話同你說。』姑娘十分肯定地說,在他說話時,她發現他手裡攥著一張小紙片,露出一角來。

「『你到這裡有什麼事嗎?』小馬倌問道。

「『這件事可以使你的口袋裡多出些東西,』陌生人說道,『你們有兩匹馬參加韋塞克斯杯賽,一匹是銀色白額馬,另一匹是貝阿德。你要能透露給我可靠的消息,我不會讓你吃虧的。聽說在五弗隆[9]距離賽馬中,貝阿德能超過銀色白額馬一百碼,你們自己都把賭注押到貝阿德這匹馬上,是真的嗎?』

「『這麼說,你是一個該死的賽馬探子了[10]!』這個小馬倌叫喊著,『現在我要讓你明白,在金斯皮蘭我們是怎樣對付你們這些傢伙的。』他跑過去把狗放了出來。這個姑娘趕緊向家裡奔去,不過她一面跑,一面向後張望,看到那個陌生人還在俯身向窗內探望。可一分鐘以後,亨特帶著獵狗一同跑出來時,這個人已經消失了。儘管亨特牽著狗繞著馬廄轉了一圈,可也沒有找到這個人的蹤跡。」

「等一等,」我問道,「小馬倌帶著狗跑出去時,門鎖了嗎?」

「很好,華生,太好了!」我的夥伴低聲對我說,「我認為這一點非常重要,所以昨天專門往達特穆爾發了一封電報查問這件事。小馬倌在離開以前把門鎖上了。順便補充一點,窗戶小得根本鑽不進人。

「亨特等另外兩個小馬倌回來后,便派人去向馴馬師報告了所發生的事情。聽到報告以後,斯特雷克雖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名堂,卻非常不安。這件事使他心亂如麻,所以,斯特雷克太太在半夜一點鐘醒來時,發現他正在穿衣服。對妻子的詢問,斯特雷克回答說,因為他心裡惦念這幾匹馬,所以一直不能入睡,打算到馬廄去看看是否一切正常。斯特雷克的妻子聽到雨點滴滴答答地扑打在窗上,便央求他留在家裡,可是,他不顧妻子的請求,披上雨衣就走了。

「早晨七點鐘,斯特雷克太太一覺醒來,發覺丈夫還沒回來,就急忙穿好衣服,叫醒女僕一起趕到馬廄。只見馬廄門大開,亨特坐在椅子上,身子縮在一起,完全不省人事,馬廄內的名駒和馴馬師也蹤跡全無。

當時馬金托什雨衣的廣告。

《維多利亞廣告》

「她們趕快叫醒睡在草料棚里的兩個小馬倌,他們兩個人睡得非常死,所以晚上一無所知。顯然,亨特受到強烈麻醉劑的影響,無論怎樣也叫不醒他,兩個小馬倌和兩個婦女只好任憑亨特睡在那裡,都跑出去尋找失蹤的馴馬師和名駒。他們原以為馴馬師出於某種原因把馬拉出去進行早間訓練,於是登上房子附近的小山丘向周圍的荒野放眼望去。然而,他們沒有發現失蹤的名駒的一絲影子,卻發現一件東西,這件東西使他們預感到發生了不幸。

「在距離馬廄四分之一英里遠的地方,斯特雷克的大衣從金雀花叢中曝露出來。在附近荒野上的一塊凹地中,他們找到了遇害的馴馬師的屍體。他的頭顱被砸得粉碎,顯然遭到某種沉重兇器的猛烈打擊。他大腿上也受了傷,那是一道很整齊的長傷痕,分明是遭到一種非常銳利的兇器的攻擊。斯特雷克右手握著一把小刀,血塊一直凝到刀把上,看得出他與攻擊他的對手進行過搏鬥。他的左手緊握著一條黑紅相間的絲領帶,女僕認出來,昨晚到馬廄來的陌生人就戴著同樣的領帶。亨特恢復知覺以後,也證明領帶就是那個陌生人的。他確信這個陌生人從窗口向咖喱羊肉里下了麻醉藥,使得馬廄失去了看守人。至於那不知去向的名駒,在發生不幸的山谷底部的泥地上留有充足的證明,說明搏鬥時名駒也在場。可是那天早晨它就失蹤了,儘管重金懸賞,達特穆爾所有的吉卜賽人都受到了監視,卻沒有任何消息。最後還有一點,經過化驗證明,這個小馬倌吃剩下的晚飯里含有大量麻醉劑,而在當天晚上,斯特雷克家裡的人也吃過同樣的食物,卻沒有發生任何問題。

他們找到了遇害的馴馬師的屍體。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他的頭顱被砸得粉碎。

W.H.海德,《哈珀周刊》,1893

「這就是整個案件的基本情況。我講述時沒有任何推測的成分,儘可能不加想象。現在我來告訴你警署處理這起案件所採取的措施。

「受命調查該案的警長格雷戈里是一個能力很強的官員。如果在他的稟賦里再加上一點兒想象力,他肯定會在那門職業中得到提升。他趕到出事地點,立刻找到了那個嫌疑犯,並拘捕了他。找到那個人並不難,因為他在周圍鄰居中很出名[11]。他好像叫費茲羅依·辛普森。他出身高貴,並受過良好的教育,曾在賽馬場上大肆揮霍錢財,現在是倫敦體育俱樂部的馬匹預售員,以此糊口。檢查他的賭註記錄本時,發現他用總數5000鎊的賭注賭銀色白額馬輸掉比賽。被捕以後,辛普森主動供出他到達特穆爾是希望探聽有關金斯皮蘭名駒的情況,同時了解有關第二名駒德斯巴勒的消息。德斯巴勒是由卡普里通馬廄的賽拉斯·布朗調教的。他不否認那天晚上發生的事,但卻解釋他並沒有惡意,只不過想得到第一手情報而已。在給他看了那條領帶后,他立刻面無血色,一點也解釋不清他的領帶怎麼會落到被害人手中。濕漉漉的衣服說明他當晚曾冒雨外出,而他的檳榔木手杖[12]上端鑲有鉛頭,完全可以用作武器進行反覆打擊,使馴馬師遭到如此可怕的致命創傷。可另一方面,辛普森身上卻沒有受傷的跡象,而斯特雷克刀上的血跡可以表明至少有一名襲擊他的兇手身上帶有刀傷,總而言之,案情就是這樣。華生,如果你能給我一些啟發,我將非常感激你。」

福爾摩斯全集憑藉獨特的分析能力把情況講述得非常清楚,使我聽得入了神。儘管我已經了解了大部分情況,但我依然摸不透這些事情之間的聯繫,或是這些聯繫代表了什麼重要的意義。

「會不會是在搏鬥期間,斯特雷克大腦受了傷,隨後自己割傷了自己呢?」我提出了看法。

「很有可能,十有八九是如此,」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有利於被告的一個證據就不存在了。」

「另外,」我說道,「我現在還不清楚警察對此事的意見。」

「我擔心我們的推理和他們的意見正好相反,」我的朋友返回正題說,「據我所知,警察們認為,費茲羅依·辛普森先麻醉倒看守馬廄的人,然後用預先配製的鑰匙打開馬廄大門,把銀色白額馬牽出來。顯然,他是打算把馬偷走的。由於沒有馬轡頭,辛普森勢必要把這個領帶套在馬嘴上,然後連門也沒關,就把馬牽到荒野上,在半路撞見了馴馬師,也可能被馴馬師追上,這樣自然雙方就引發了爭吵。儘管斯特雷克曾用那把小刀自衛,辛普森卻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反倒用他那沉重的手杖打碎了馴馬師的頭顱。隨後,這個偷馬賊把馬藏在了隱蔽之處,也可能在他們互相搏鬥時,那匹馬脫韁逃走,仍然漂泊在荒野之中。這就是警察們對此案的意見。儘管這種解釋不大可靠,其他的說法則更不可能成立。無論如何,我到達現場后很快會查清案情,在這以前,我實在看不出我們如何能從當前情況有所進展。」

我們傍晚時分才到達塔韋思托克小鎮。它看上去就像盾牌上的浮雕[13]一樣,坐落在達特穆爾遼闊原野的中心地帶[14]。在車站上等候我們的是兩位紳士,一位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生著捲曲的頭髮和鬍鬚,一雙淡藍色的眼睛格外精神;另一個人身材矮小,看上去非常機警且乾淨利落,身穿禮服大衣,腳登一雙有綁腿的高筒靴子,一臉修剪整齊的絡腮鬍子,戴著一隻單眼鏡,這個人就是著名的運動家羅斯上校。前一個人則是譽滿英國偵探界的警長格雷戈里。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為你的到來感到由衷的高興,」上校說道,「警長已全力為我們探查此案,我願盡我所能設法為可憐的斯特雷克報仇,並重新找回我的名駒。」

「有什麼新發現嗎?」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很抱歉,沒有什麼收穫,」警長說道,「外面準備了一輛敞篷馬車,你一定願意在天黑以前去現場看看,我們可以在路上交換一下意見。」

「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我為你的到來感到由衷的高興。」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一分鐘以後,我們已經坐在舒適的四輪馬車[15]里,輕捷地穿過德文郡的這個古雅的城市。警長格雷戈里滿腦子都是案情,滔滔不絕地講個沒完。福爾摩斯全集偶爾問一問,或打斷插一兩句話。我也很有興趣,聚精會神地聽這兩位偵探的對話,羅斯上校則用帽子斜遮雙眼,抱臂向後倚靠著。格雷戈里系統地解釋了他自己的意見,幾乎完全符合福爾摩斯全集在火車上的預言。

「法網已把費茲羅依·辛普森緊緊套住,」格雷戈里說道,「我相信他就是兇手,但也知道證據還不確鑿。如果案情有新的進展,很可能會推翻現有的證據。」

「那麼斯特雷克的刀傷又怎麼解釋呢?」

「我們認為是他倒下去時自己划傷的。」

「在我們來這裡的路上,我的朋友華生醫生也作出了同樣的推論。這樣的話,情況就對辛普森不利了。」

「那是毫無疑問的。辛普森既沒有刀,又沒有傷痕。可是,對他不利的證據卻相當多。他格外留意那匹失蹤的名駒,又涉嫌毒害小馬倌。案發當晚他還冒雨外出,並攜帶了一根沉重的手杖,他的領帶也在被害人手中。我認為我們完全可以對他提出訴訟。」

福爾摩斯全集搖了搖頭。

「一個聰明的律師完全可以駁倒它,」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他為什麼要把馬從馬廄中偷走呢?如果只是想殺害它,為什麼不在馬廄內動手呢?他身上帶有配製的鑰匙嗎?是哪家藥品商賣給他的烈性麻醉劑?最主要的是,他一個外鄉人能把馬藏到哪裡?何況是這樣一匹名駒!對他要女僕轉交給小馬倌的那張紙,他自己怎麼解釋?」

「他說那是一張十鎊的鈔票,我們從他的錢包里找到了。不過你提出的其他問題看來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難於解決。他對這個地區並不陌生,每年夏季他都要來塔韋思托克鎮住上兩次。麻醉劑可能是從倫敦帶來的。那把鑰匙在用完之後,可能早已扔掉了。那匹名駒可能在荒野中的某個洞穴或廢舊的礦坑裡。」

「至於那條領帶,他作何解釋呢?」

「他承認那是他的領帶,但宣稱領帶已經遺失了。不過本案出現了一個新情況,可以證明是他把馬牽出了馬廄。」

福爾摩斯全集豎起耳朵,仔細地傾聽著。

「我們發現了一些足跡,可以表明有一夥吉卜賽人在星期一夜晚曾在距離案發地點不到一英里的地方紮營,星期二他們就離開了。現在,如果我們假定辛普森和吉卜賽人之間存在某種聯繫,那當辛普森被人趕上時,他不是可以把馬交給吉卜賽人嗎?如果這樣,那匹名駒現在不是仍在那些吉卜賽人手中嗎?」

「當然有這種可能。」

「我們正在荒原上搜尋這些吉卜賽人。我也檢查了塔韋思托克鎮方圓十英里以內的每一家馬廄和小房屋。」

「我聽說附近不是就有另一家馴馬廄嗎?」

「對,我們當然不能忽視這一情況。因為他們的馬德斯巴勒在賭賽中排名第二,他們對名駒銀色白額馬的失蹤一定很感興趣。據說馴馬師賽拉斯·布朗在這場賽事中投入了很大賭注,而且他和可憐的斯特雷克並不友好。不過,我們已經搜查了這些馬廄,沒有發現他與案件有什麼聯繫。」

「這個辛普森和卡普里通馬廄也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嗎?」

「什麼關係也沒有。」

福爾摩斯全集向後靠在車座的靠背上,沒有再說下去。幾分鐘以後,我們的馬車在路旁一座整潔的紅磚長檐的小別墅前停了下來,穿過馴馬場,不遠處是一幢長長的灰瓦房。四周全是平緩起伏的荒原,布滿了古銅色枯萎的鳳尾草,一直向天邊延伸,只有塔韋思托克鎮的一些尖塔偶爾遮斷了荒原。再往西去,還有一片房屋,它們是卡普里通的一些馬廄。除了福爾摩斯全集以外,我們都跳下了馬車。福爾摩斯全集背靠著車座,雙目凝視著前方的天空,完全沉浸在冥思中。直到我過去拉了拉他的胳臂,他才猛然起身跳下車來。

「對不起,」福爾摩斯全集轉向羅斯上校,羅斯上校也在驚奇地望著他,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正在思考一些事。」他雙眼炯炯有神,盡量控制著自己興奮的心情。根據我對他的了解,我確信他已經掌握了一個線索,但我想不出他是從哪裡找到那個線索的。

「也許你願意馬上就去案發現場吧,福爾摩斯全集先生?」格雷戈里說道。

「我想我還是先在這裡待一會兒,再深入研究一下一兩個細節。我想,斯特雷克的屍體已經運回這裡了吧?」

「是的,在樓上放著。準備明天驗屍。」

「他在這裡已經為你服務多年了吧,羅斯上校?」

「是的,我一直認為他是一個很優秀的僕人。」

「警長,我想你已經清點過他死後口袋裡的東西吧?」

「我把它們都放在起居室里,如果你願意,就去看看吧。」

「我非常願意。」

我們挨個走進前廳,圍坐在屋子中間的一張桌子旁,警長打開一個方形的錫盒,把一小堆東西擺放在我們面前。其中有一盒火柴,一根兩英寸長的蠟燭,一支用歐石南根製成的ADP牌煙斗[16],一個海豹皮煙草袋,裡面還有半盎司切得長長的卡文迪許板煙絲[17],一塊帶金鏈的銀制懷錶,五個一英鎊金幣,一個鋁製鉛筆盒,幾張紙,一把象牙柄的小刀,刀刃製作得非常精緻、堅硬,上面印著倫敦韋斯公司[18]的字樣。

「這把刀子挺別緻的,」福爾摩斯全集說著,拿起刀子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刀上沾有血跡,我想這就是死者手裡握著的那把刀子吧?華生,你一定很了解這種刀子吧?」

「我們醫生稱它為眼翳刀。」我說道。

「我也這樣想。刀刃非常精緻,是專為非常精密的手術而設計的。一個人把這種刀子帶在身邊,冒著暴雨外出,而且又不把它放在衣袋裡,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他的屍體旁邊,我們發現了這把小刀的軟木圓鞘,」警長說道,「他的妻子告訴我們這把刀原來是放在梳妝台上的,有好幾天了[19],他在離開家門時把它拿走了。這是一件很不得手的武器,但在當時或許是手邊可以拿到的最好武器了。」

「非常可能。這幾張紙是怎麼回事?」

「其中有三張是草料商的收據。一張是羅斯上校給他的指示信,另外一張是邦德街[20]的婦女服飾商萊蘇麗爾太太開給威廉·德比希爾先生的37鎊15先令的發票。斯特雷克太太告訴過我們,德比希爾先生是她丈夫的一位朋友,有時候他的信件就寄到這裡來。」

「看來德比希爾太太還是挺闊綽的,」福爾摩斯全集掃了一眼發票說道,「一件衣服就花了22畿尼,這可算是夠貴重的。不過,這裡似乎沒有更多可查看的東西了,我們現在可以去案發現場看看了。」

我們從起居室出來,看見一個女人正在過道里等著。看我們出來,她走上前來,用手拉住了警長的衣袖。這個女人面容憔悴瘦削,可見近來一定受到了驚嚇。

「你抓住他們了嗎?找到他們了嗎?」她氣喘吁吁地問道。

「還沒有,斯特雷克太太。不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已經從倫敦來到這裡幫助我們,我們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斯特雷克太太,我肯定不久以前在普利茅斯的一座公園裡見到過你。」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不,先生,你認錯人了。」

「不會的!我可以發誓。你當時穿著一件淡灰色鑲鴕鳥毛的外套。」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一件衣服,先生。」這個女人答道。

「啊,這就完全清楚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他向那位女士道了歉,就跟著警長走了出來。穿過荒原沒走多遠,就來到了發現死屍的地方,當時大衣就掛在坑邊的金雀花叢上。

「找到他們了嗎?」她氣喘吁吁地問道。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蠟火柴。

「我聽說那天晚上並沒有風。」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是的,但卻下著大雨。」

「如果那樣的話,大衣肯定就不是被風吹到金雀花叢上,而是被人放到上面去的。」

「對,是有人把大衣放到花叢上去的。」

「這一點很值得注意。我發現地面上有許多足跡,毫無疑問,從星期一晚上到現在,已有好多人來過這裡。」

「屍體旁邊曾經放了一張草席,我們所有人都站在席子上面。」

「好極了。」

「這個袋子里裝有斯特雷克穿的一隻靴子,費茲羅依·辛普森的一隻皮鞋和銀色白額馬的一塊蹄鐵。」

「我親愛的警長,你做得很好!」福爾摩斯全集拿過袋子,走下坑裡,把草席拉到坑的正中間,然後伸長脖子趴在席上,雙手托著下巴,仔細地檢查著面前被踩壞的泥土。「哈!這是什麼?」福爾摩斯全集突然說道。這是一根已經燒了一半的蠟火柴,上面還裹著一層泥土,乍一看就像是一根小小的木棍。

「真想不到,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它。」警長一臉懊惱地說道。

「它埋在泥土裡,是看不見的。我之所以看到它,是因為我一直在有意尋找它。」

「你說什麼!你本來就料想會找到它嗎?」

「我想這並非不可能。」

福爾摩斯全集從袋子里拿出長筒靴,把它與地上的腳印逐一比較,然後沿坑邊爬上來,慢慢地在羊齒草和金雀花叢中爬行。

「恐怕這裡不會有太多的線索了,」警長說道,「我已經仔細檢查了周圍一百碼之內的所有地方。」

「當然!」福爾摩斯全集站起身來說道,「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不必再多此一舉了。可是,在天黑以前,我還想在荒原上隨便走走,明天就可以對這裡的地形更熟悉一些。我想,為了討個吉利,還是把這塊馬蹄鐵裝在我衣袋裡。」

羅斯上校看到我的同伴如此從容和系統的工作方法,臉上表現出不耐煩的神情,他看了看手錶。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回去,警長,」羅斯上校說道,「有幾件事,我想徵求一下你的意見,特別是,我們是否需要向公眾聲明,把我們的那匹馬的名字從參賽名單中去除。」

「大可不必,」福爾摩斯全集堅定地大聲說道,「我一定會讓它出現在賽場上。」

上校點了點頭。

「很高興聽到你的這番話,先生,」羅斯上校說道,「你在這裡散完步后,請到可憐的斯特雷克家裡和我們會面,然後我們一起乘車去塔韋思托克鎮。」

羅斯上校轉身和警長一起回去了,福爾摩斯全集和我慢慢地在荒原上散步。夕陽開始漸漸落在卡普里通馬廄後面,在我們面前,廣闊無垠的平原鋪上了一層金光,那是晚霞映射在羊齒草和黑莓上。可是,福爾摩斯全集卻無暇顧及這絢麗的風景,完全沉浸在深思之中。

「這樣吧,華生,」他終於說道,「我們暫時把是誰殺害約翰·斯特雷克的問題放一放,目前先集中精力查出馬的下落。現在,假定案發當時或在案發後,這匹馬脫韁而逃,它能跑到哪裡去呢?馬是一種群居動物,就它的本性考慮,它要不就是回到金斯皮蘭馬廄,或者就是跑到卡普里通馬廄去了。它怎麼會在荒原上亂跑呢?如果是這樣,人們就一定會看見它的。而吉卜賽人更沒有理由要拐走它:這些人平時一聽說出了麻煩,總是遠遠地躲開,他們不希望和警察發生糾葛,也不會想到去賣掉這樣一匹名駒;要是帶上它,他們會冒很大的風險,而且一無所得,這一點他們非常清楚。」

「那麼,這匹馬會跑到什麼地方去呢?」

「我已經說過,它一定是跑到金斯皮蘭或者卡普里通去了。現在它既然不在金斯皮蘭,那一定在卡普里通。假定我們就照此辦理,看看會有什麼結果。警長曾經說過,這一片荒原的土質又干又硬,但通往卡普里通的地勢卻在逐漸降低。從這裡望去,你會發現那邊有一個長長的低洼地帶,所以在星期一夜晚,那裡的地面一定是非常潮濕的。如果我們沒有猜錯,當時這匹名駒必然會路過那裡,由此看來我們應該到那裡找找它的蹄印了。」

我們興緻勃勃地邊談邊走,幾分鐘之後,我們來到了剛才所說的低洼地。按照福爾摩斯全集的要求,我向右邊走去,福爾摩斯全集則走向左邊。可是,我沒有走出五十步遠,就聽到他大喊起來,而且看到他招手讓我過去。原來在他面前鬆軟的土地上有一些清晰的馬蹄印,福爾摩斯全集從口袋裡取出馬蹄鐵與地上的馬蹄印對比了一下,竟然絲毫不差。

「你可以看出推理是多麼重要,」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格雷戈里就缺乏這種素質。我們設想了事情可能發生的過程,並根據這種設想去行動,結果證明我們是對的[21]。讓我們接著進行下去吧!」

我們穿過濕軟的地面,又走過了四分之一英里干硬的草地,地面開始出現了傾斜,我們再一次找到了馬蹄印,後來馬蹄印又消失了半英里左右,但在卡普里通附近,我們重新發現了馬蹄印。福爾摩斯全集首先發現了它,他站在那裡指點著,臉上露出了勝利的表情。在馬蹄印旁邊,可以明顯看出還有一個男人的腳印。

「開始的時候,這匹馬是獨行的。」我大聲說道。

「完全如此!開始它是獨行的。喂,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這兩種足跡突然轉向金斯皮蘭的方向。福爾摩斯全集吹起口哨,我們兩個人沿著足跡追了下去。福爾摩斯全集兩眼緊盯著足跡,而我不經意間往旁邊一看,讓我驚奇的是,我看到有同樣的足跡從相反的方向折了回來。

「華生,真有你的,」在我把它指給福爾摩斯全集看時,他說道,「你讓我們少跑了好多路,否則的話我們就要走回頭路了。我們跟著返回的足跡走吧!」

我們沒走多遠,就發現足跡在通往卡普里通馬廄大門的瀝青路上消失了。我們剛向馬廄靠近,一個馬夫從裡面跑了出來。

「我們不允許到這裡閑逛。」那個人說道。

「我只想問你一件事,」福爾摩斯全集把拇指和食指插到背心口袋裡說道,「如果我明天早晨五點鐘來拜訪你的主人賽拉斯·布朗先生,那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你很幸運,先生!即使有人那時來,他也會接見的,因為他總是第一個起床。不過現在他來了,先生,讓他自己回答你吧。不,先生,不行,如果讓他看見我拿你的錢,我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假如你不介意的話,請過一會兒再給。」

福爾摩斯全集剛想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半克朗的金幣,聽他這樣說,又把錢放回了原處。只見一個兇巴巴的老人大踏步從門裡走了出來,手中揮舞著一根獵鞭。

「你在幹什麼,道森?」他叫喊道,「不許在那裡閑聊!做你的事去!還有你們,真見鬼,你們來這裡幹什麼?」

「我們想和你談十分鐘,我的好先生。」福爾摩斯全集親切地說道。

「我沒有空和遊手好閒的人談話,我們這裡不接待陌生人。快走開,不然的話,我就放狗咬你們。」

福爾摩斯全集俯身走上前去,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他猛然跳起來,顯得面紅耳赤。

「胡說!」他高聲喊道,「無恥謊言!」

「很好。那麼我們是在這裡公開辯論好呢,還是到你的客廳里詳細地商量一下?」

「啊,要是你願意,請進來吧!」

福爾摩斯全集微微一笑。

「我不會讓你久等的,華生,幾分鐘就行。」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布朗先生,現在完全由你來安排吧。」

「我們想和你談十分鐘,我的好先生。」福爾摩斯全集親切地說道。

H.R.艾迪,波士頓星期日《美國人》,1912年2月11日

「快走開!」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二十分鐘以後,福爾摩斯全集和他重新走出來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我從未見過有誰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像賽拉斯·布朗那樣出現那麼大的轉變。他的面色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他雙手顫抖著,手中的獵鞭宛如風中的樹枝一樣不停擺動。他剛才那種欺小凌弱的傲慢神情已全然不見,畏縮著跟在我同伴的身邊,就像狗跟著它的主人一樣。

「一定按你說的去辦,一定完全照辦。」他說道。

「決不能出任何差錯。」福爾摩斯全集回頭看著他說道。他嚇得退縮了幾步,好像看到了福爾摩斯全集眼光中顯露出的可怕的威力。

「啊,是的,肯定不會出錯,保證讓它出場。我要不要改變它?」

福爾摩斯全集想了一下,然後縱聲大笑,「不,不用了,」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會寫信通知你的。不要欺騙我,嗯,否則……」

「啊,請相信我,請相信我!」

「你必須如實把那天發生的事情說出來。」

「請相信我吧!」[22]

「好吧,我想我能信得過你。嗯,明天你會接到我的信。」布朗顫抖著向他伸過手來,福爾摩斯全集對此毫不理睬,轉身就走,於是我們轉身向金斯皮蘭走去。

「我還很少見過像賽拉斯·布朗這樣的傢伙,一會兒盛氣凌人,一會兒又膽小得像卑躬屈膝的奴才。」我們步履沉重地走在回去的路上,福爾摩斯全集說道。

「那麼說,是他藏了那匹馬?」

「他原本想虛張聲勢,把事情瞞過去,但是,我把他那天早晨的行動分毫不差地說給他聽,他還以為我當時一直在盯著他呢!你當然也會注意到足跡中那個特殊的方頭鞋印,布朗的長筒靴正好和它相符。還有,這種事情下人們當然是不敢做的。因為我知道他習慣於第一個起床,我對他說,他是如何發現有一匹奇怪的馬在荒野上徘徊,他又是怎樣出去截住它的。當他辨認出那匹馬是大名鼎鼎的白額頭時,又是如何地驚訝不已,因為他知道只有這匹馬才能戰敗他下賭注的那一匹馬,竟然碰巧落到了自己的手中。後來我又對他說,起初他也有過把馬送回金斯皮蘭的念頭,後來起了歹念,想把馬藏起來,一直到比賽結束,因而他把馬牽回來,把它藏在卡普里通。我把每一個細節都說給他聽,他不得不屈服,只能考慮怎樣保全自己的性命了。」

「不是已經檢查過他的馬廄了嗎?」

「啊,他這樣的老馬騙子總是詭計多端的。」

「你現在把馬留在他手裡,難道就不擔心他為了自身的利益傷害那匹名駒嗎?」

「我親愛的夥計,他會像守護自己的眼珠一樣守護它的。因為他知道他能夠得到寬恕的唯一希望就是保證那匹馬的安全。」

「根據羅斯上校給我留下的印象,他決不像是一個肯寬恕別人的人。」

「這件事並不取決於羅斯上校,我會按自己的方法行事,根據自己的選擇或多或少地透露一些所掌握的情況,這就是非官方調查的優勢所在。華生,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夠看出,羅斯上校對我的態度有些傲慢。現在我想稍微拿他開開心。不要對他說任何關於馬的事。」

「沒有你的許可我肯定不會說。」

「可這件事與是誰殺害約翰·斯特雷克的問題相比起來,當然是不值一提的了。」

「你打算入手調查此案嗎?」

「正相反,我們兩個人乘今晚的火車返回倫敦。」

聽了我朋友的話,我感到十分震驚。我們在德文郡只待了幾個小時,案件的調查一開始就幹得這麼漂亮,現在他卻要撒手回去,這讓我覺得不可理解。在我們返回馴馬師寓所的途中,我始終從他口中問不出一點事情的緣由。上校和警長一直在客廳等著我們。

「我的朋友和我打算乘夜車返回城裡,」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們已經呼吸過你們達特穆爾的新鮮空氣了,景色真讓人著迷啊!」

警長聽完后瞪大了眼睛,上校卻輕蔑地撇了撇嘴。

「這麼說來,你對捉拿殺害可憐的斯特雷克的兇手不抱希望了?」上校說道。

福爾摩斯全集聳了聳雙肩。

「確實有很大困難,」福爾摩斯全集說道,「不過我確信,你的馬會參加星期二的比賽,你還是讓你的賽馬師準備就緒吧!我可以要一張約翰·斯特雷克的照片嗎?」

警長從一個信封中拿出一張照片遞給福爾摩斯全集。

「親愛的格雷戈里,你把我所要的東西事先都準備好了。請你在這裡稍等一會兒,有一個問題我想問一下女僕。」

「我必須承認,我對我們這位從倫敦來的顧問感到相當失望,」我的朋友剛一走出房間,羅斯上校便坦率地說道,「我看不出他來了以後我們有任何進展。」

「至少他已經向你保證,你的馬將會參加比賽。」我說道。

「是的,他向我保證了,」上校聳了聳肩說道,「我更希望他已經找到了那匹馬。」

為了替我的朋友辯護,我正準備回敬他幾句,可是福爾摩斯全集重新回到了房間。

「先生們,」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現在我已經完全準備好去塔韋思托克鎮了。」

在我們登上四輪馬車時,一個小馬倌幫我們打開了車門。福爾摩斯全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俯身向前,拉住了小馬倌的衣袖。

「你們的小牧場里有一些綿羊,」福爾摩斯全集問道,「平時由誰來照料它們?」

「是我,先生。」

「近來你發現它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啊,先生,沒有什麼大問題,只不過有三隻跛足了。」

我看到福爾摩斯全集顯得非常滿意,因為他搓著雙手,哧哧地笑了起來。

「大膽的推測,華生,可推測得非常准。」福爾摩斯全集捏了一下我的手臂,說道,「格雷戈里,我提醒你注意一下羊群里的這種奇怪的病症。可以起程了,車夫!」

羅斯上校的臉上仍然是那種表情,表現出他並不十分相信我朋友的才能的樣子,但我可以從警長臉上的表情看出,福爾摩斯全集的話引起了他的注意。

福爾摩斯全集顯得非常滿意。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你認為這很重要嗎?」格雷戈里問道。

「非常重要。」

「你還希望我注意哪些問題嗎?」

「那天晚上,狗的反應也是很奇怪的。」

「可那天晚上狗沒有什麼反應啊!」

「這正是讓人感到奇怪的地方。」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提醒道[23]。

四天以後,我和福爾摩斯全集再次乘火車趕往溫切斯特市,去看韋塞克斯杯賽。按照約定,羅斯上校在車站外和我們會面,我們乘坐他的馬車[24]趕往城外的跑馬場。羅斯上校面色陰沉,態度極其冷淡。

「我的馬現在還沒有任何消息。」上校說道。

「我想你看到它,一定還能認得出它吧?」福爾摩斯全集問道。

上校大為光火。「我在賽馬場已經20年了,還從來沒有聽人問過這樣的問題,」他說道,「連小孩子也知道銀色白額馬的白額頭和它雜色的右前腿[25]。」

「現在所下的賭注怎麼樣?」

「這才是讓人奇怪的地方呢!昨天是十五比一,但現在投注的差額卻越來越小了,幾乎跌到了三比一。」

「哈!」福爾摩斯全集說道,「很明顯有人得到了什麼消息。」

馬車停在了正面看台的圍牆邊,我看了一眼賽馬牌上參加賽馬的名單[26]。

韋塞克斯金杯賽[27]

賽馬年齡:以四五歲口為限。賽程:一英里五弗隆。每匹馬交款50鎊。不賽罰金一半[28]。頭名除金杯外獎金1000鎊。第二名獎金300鎊。第三名獎金200鎊。

一、希恩·牛頓先生的賽馬尼格羅。騎師著紅帽,棕黃色上衣。

二、沃德洛上校的賽馬帕吉利特。騎師著桃紅帽,黑藍色上衣。

三、巴克沃特勛爵的賽馬德斯巴勒。騎師著黃帽,黃色衣袖。

四、羅斯上校的賽馬銀色白額馬。騎師著黑帽,紅色上衣。

五、巴莫拉爾公爵[29]的賽馬艾里斯。騎師著黃帽,黃黑條紋上衣。

六、辛格利福特勛爵的賽馬拉斯波爾。騎師著紫色帽,黑色衣袖[30]。

「我們把另一匹準備參賽的馬也撤出了比賽,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說的話上了。」上校說道,「喂,那是什麼?名駒銀色白額馬?」

「銀色白額馬,五比四!」賽馬主持吼叫著,「銀色白額馬,五比四!德斯巴勒,五比十五!場上的其他賽馬,五比四!」

「所有的賽馬都有標號,」我大聲說道,「總共有六匹馬出場。」

「六匹馬都出場了?這麼說,我的馬也跑過來了,」上校異常激動地喊道,「可是,我沒看到它,我那種顏色的馬沒有過來。」

「剛剛跑過了五匹,那匹一定是你的。」

我正說著,有一匹強健的栗色馬從馬欄里沖了出來,從我們面前慢跑而過,坐在馬背上的正是上校那位眾所周知的黑帽紅衣騎師。

「那不是我的馬,」上校高聲喊道,「這馬身上一根白毛也沒有。你到底做了些什麼,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喂,喂,讓我們看看它跑得如何,」我的朋友泰然自若地說道,他用我的野外望遠鏡注意觀看了幾分鐘,「太好了!起步非常好!」他又突然喊道,「它們過來了,跑到拐彎處了!」

我們從馬車上看去,賽馬直著跑了過來,情景非常壯觀。六匹馬剛開始靠得非常近,甚至一條地毯就可以把它們全部蓋上,跑到中途,卡普里通馬廄的黃帽騎師處在了領先的位置。可是,它們還沒有跑到我們面前,德斯巴勒就已經耗盡了力氣,而羅斯上校的名駒卻一衝而上,在衝過終點時,比它的對手領先了六個馬身長,巴莫拉爾公爵的艾里斯則排在第三位。

「這樣看來,它確實是我那匹馬,」上校抬手放到雙眼上望著,氣喘吁吁地說道,「我承認,我實在沒有一點頭緒。但是,你不覺得你已經把秘密保守得太久了嗎,福爾摩斯全集先生?」

「當然了,上校,你馬上會明白一切的。我們現在一起過去看看這匹馬。它在這裡,」福爾摩斯全集繼續說道。這時我們已經走進了圈馬的圍欄,這裡只允許馬的主人和他們的朋友進去,「你只須用白蘭地[31]把馬面和馬腿洗一洗,你就會發現它就是原來的那匹銀色白額馬。」

「你差點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在盜馬者手中找到了它,就自作主張把它弄成這個樣子來參加馬賽了[32]。」

「我親愛的先生,你做得太妙了!這匹馬看起來非常健壯,身體良好。它從沒有跑得像今天這樣好。我過去一直對你的能力表示懷疑,實在是萬分抱歉。你讓我重新找回了馬,幫了我一個大忙,如果你能再親手抓到殺害約翰·斯特雷克的兇手,我就更感激不盡了。」

「我同樣也已經抓到了兇手。」福爾摩斯全集平心靜氣地說道。

上校和我都吃驚地盯著福爾摩斯全集,上校問道:

「你已經抓到他了?那麼,兇手在哪裡?」

「他就在這裡。」

「這裡!在哪兒?」

「此刻就在我們之中。」

上校氣得滿臉通紅。

「我完全承認我欠了你的人情,福爾摩斯全集先生,」上校說道,「可是中,我認為你剛才所說的話,不是惡作劇就是對我的侮辱!」

福爾摩斯全集笑了起來。

「我向你保證,我並沒有把你和本案的罪犯聯繫起來,上校,」福爾摩斯全集說道,「真正的兇手就在你的身後。」他走過去,把手放在這匹良駒光滑的馬頸上。

「兇手是這匹馬!」上校和我兩個人都大聲喊道。

「是的,正是這匹馬。如果我說它是為了自衛才殺人,它的罪行就減輕了。而約翰·斯特雷克完全是一個不值得你信任的人。現在鈴響了,我在下一場比賽中一定會贏一點[33]。我會再找一個更合適的時間為你詳細地解釋一下。」

那天晚上,我們乘坐普爾曼式客車[34]返回倫敦,我們聆聽我們的朋友詳細介紹了星期一夜晚達特穆爾馬廄里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破案的方法。我想,羅斯上校和我本人一樣,都覺得這段旅程真是太短了。

「我承認,」福爾摩斯全集說道,「我根據報紙上的報道作出的推測,是完全錯誤的,但這裡面仍然有一些跡象非常重要,只不過被其他細節所掩蓋了。我去德文郡的時候,也深信費茲羅依·辛普森就是真正的兇手,當然,那時我並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他有罪。而當我坐在馬車中,剛剛到達馴馬師房前的時候,我突然發覺咖喱羊肉所具有的重大意義。你們可能還記得,在你們都從車上下來時,我卻是呆坐在車裡一動不動。那是因為我在心裡感到極為驚異,我怎麼能忽略了這樣一條明顯的線索。」

他把手放在這匹良駒光滑的馬頸上。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我承認,」上校說道,「甚至到現在為止,我也看不出咖喱羊肉對我們會有什麼幫助。」

「它是我推理過程中的第一個環節。粉末狀的麻醉劑決不是沒有氣味的,這種氣味雖然並不難聞,但是能夠感覺到的。如果把它混在普通的菜裡面,吃的人毫無疑問會察覺出來,可能就不會再吃下去,而咖喱正是能夠掩蓋這種氣味的東西。我們不能設想,陌生人費茲羅依·辛普森那天晚上會帶著咖喱到馴馬人家中去。另一種怪異的設想是,假如那天晚上他碰巧帶著粉末狀的麻醉劑前來,而且正好遇上了可以掩蓋這種氣味的菜肴,這種巧合實在是太讓人不可思議了。因此,應當排除辛普森在本案中的嫌疑。於是,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斯特雷克夫婦身上,只有這兩個人能選擇咖喱羊肉作為當天的晚餐。菜做好以後,專門在小馬倌的菜里加入了麻醉劑,因為其他人也同樣吃了晚餐,但並沒有產生不良的反應。那麼在他們兩個人中,又是誰能夠接近這份菜肴而不被女僕發現呢?

「在澄清這個問題之前,我掌握了那條狗不出聲的重要意義,因為一個正確的推理總是能夠讓人想到其他相關的問題。我從辛普森這件事中了解到,當時馬廄中有一條狗。然而,有人進來並把馬牽走,它卻並不吠叫,所以沒有驚醒睡在草料棚里的兩個看馬房的人。顯然,這位午夜來客一定是這條狗非常熟悉的人物。

「我已經確信,或者說基本上可以確信,約翰·斯特雷克在深夜來到馬廄,把銀色白額馬牽走了。他是出於什麼目的呢?很明顯是不懷好意,否則的話,他為什麼要麻醉自己的小馬倌呢?可是,我仍然想不出這是為什麼。以前有過一些案子,馴馬師通過代理人押了大量的錢賭自己的馬落敗,然後用欺騙手段阻止自己的馬在比賽中獲勝。有時,是讓賽馬師在比賽中故意放慢速度而輸掉[35],有時他們用一些更有把握的陰險手段,但這個案件中用的是什麼手法呢?我希望通過檢查死者衣袋裡的東西,幫助我得出結論。

「他們確實是這樣做的,你們還沒有忘記在死者手中發現的那把奇特的小刀吧!一個神智正常的人決不會把它用來當做武器使用。華生醫生給我們說過,這種小刀是外科手術室用來做最精密手術用的手術刀。那天晚上,他也是準備用它來做一次精密的手術。羅斯上校,你有很豐富的賽馬經驗,你肯定知道,在賽馬的后踝骨[36]腱子肉上從皮下輕輕地劃一道傷痕,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迹的。這樣處理后的馬將會慢慢變得有些輕微的跛足[37],這當然會被人歸因於賽馬訓練過度或是有一點風濕痛,但人們不會認為這是一場不公平的比賽。」

「惡棍!壞蛋!」上校大聲嚷道。

「我們已經解釋清楚約翰·斯特雷克為什麼要把馬牽到荒野去了。這匹賽馬性子太烈,受到刀刺之後一定會高聲嘶叫,這樣當然會驚醒在草料棚睡覺的人,所以完全有必要到野外去做這件事。」

「我真是瞎了眼!」上校高喊道,「這就是他為什麼要用蠟燭和火柴的原因了。」

「這是毋庸置疑的。檢查過他的東西以後,我感到非常幸運,因為我不僅發現了他作案的方法,而且也發現了他的犯罪動機。上校,你是一個精明的人,你應該知道一個人不會把別人的賬單放在自己的口袋裡,我們絕大多數人都是自己解決自己的賬務。所以我馬上推斷出,斯特雷克過著重婚生活,並且另有一所住宅。那份賬單可以向我們表明,本案中涉及到一個愛揮霍的女人。即使像你這樣對僕人慷慨大方的人,也很難會想到他能花20畿尼給女人買一件衣服。我曾裝做不經意地向斯特雷克夫人詢問過這件衣服的事,但讓我感到滿意的是,這件事和她沒有關係。我記下了服飾商的地址,本能地感到,只要我帶上斯特雷克的照片,就一定能很容易地弄清楚這位神秘的德比希爾先生的問題。

銀色白額馬。

西德尼·佩奇特,《海濱雜誌》,1892

「從那時起,一切就都變得一目了然。斯特雷克把馬牽到一個坑穴里,在那裡,他點起蠟燭,就不怕被別人看到。辛普森在逃走時落下了他的領帶,斯特雷克把它撿了起來,或許是想到可以用它來綁馬腿。走進坑穴后,他在馬的後面點亮了蠟燭[38],但這匹馬由於突然的亮光而受驚,出於動物的本能,它預感到有人要傷害它,便猛烈地尥起蹶子來,鐵蹄子正踢到斯特雷克額頭上,而這時斯特雷克為了完成他那精密的手術陰謀,顧不了下雨,已經脫掉了他的大衣,所以在他倒下時,小刀就劃破了他自己的大腿。我解釋清楚了嗎?」

「妙極了!」上校喊道,「真是妙極了!就像你親眼看到了一樣。」

「我承認,我最後的一點推理是非常大膽的。我認為斯特雷克是個機敏狡猾的傢伙,他不經過練習是不會輕易在馬踝骨腱子肉上做這種細緻的手術的。他用什麼東西來做實驗呢?我的眼光落在了綿羊身上,便提了一個問題,可讓我自己也感到驚奇的是,得到的回答竟證明我的推測是正確的[39]。

「回到倫敦后,我拜訪了那位服飾商,她認出斯特雷克就是那個化名德比希爾的富有顧客,他的妻子非常愛趕時髦,尤其偏愛豪華的服飾。毫無疑問,就是這個女人讓斯特雷克負債纍纍,最終走上犯罪的道路。」

「除了一件事情之外,你已經把一切都解釋清楚了,」上校大聲說道,「這匹馬到哪裡去了?」

「啊,它脫韁逃跑了,你的一位鄰居照看了它。在這個方面我們必須寬容一些。我想,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這已經是克拉彭站了,再有不到十分鐘我們就能趕到維多利亞車站[40]了。上校,如果你願意到我們那裡吸吸煙,我很高興給你講一些其他的細節,我想你一定會感興趣的[41]。」

「……很容易就算得出來」

福學家很著迷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在計算火車速度時看似魔術的數學方法,那時候他和華生正坐在「飛馳」著駛往埃克塞特的火車上。

A.S.加布里斯在《真正的莫里亞蒂》中指出,福爾摩斯全集宣稱這樣的計算十分容易,可這和他精確、理性的性格很不相稱,因為這個計算遠不如福爾摩斯全集做出的那些推理來得精準。火車的速度是變化的——勻速行使的時間可能不會超過兩分鐘——福爾摩斯全集在不經意間使用一塊普通的表計算經過一根電報線桿到另一根之間的時間,這至少有一兩秒的誤差。加布里斯指出,根據火車行進的速度,兩分鐘內出現一秒鐘的誤差就會對造成時速出現半英里的差異。「那麼,一個有著精準頭腦的人,」加布里斯推理道,「而且他自信在測量時間上有著近乎超人般的精準,他應該說『每小時車速是五十三到五十四英里』,更合理的說法應該是『車速五十二到五十五英里』。是不是福爾摩斯全集想給華生留下深刻印象,或者華生想給讀者留下深刻印象?」

傑伊·克里斯特在《歇洛克在搗鬼》中得出結論認為計算車速並不容易。蓋伊·瓦瑞克在《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和音樂》中計算得出,如果每小時車速53.5英里,那麼福爾摩斯全集在通過兩根電線杆期間數了2.2439秒,之後腦子裡完成了複雜的分數計算。「能得出的唯一結論就是,」瓦瑞克認為,「福爾摩斯全集說出的精確的數字純粹是用來和華生以及華生的讀者開玩笑。」

S.C.羅伯茨在《貝克街的音樂》中評述了瓦瑞克的作品,他就這點做出回應:「如果我們可以這樣表述的話,那麼,瓦瑞克先生把這當成了作圖計算。實際的情況很可能是這樣的:在福爾摩斯全集和華生說話前半分鐘的時候,福爾摩斯全集看了看錶的秒針,然後數了十五根電報線桿。」根據羅伯茨的說法,福爾摩斯全集利用之前的觀察以及每根電報線桿之間相距六十碼的知識(讀者並不知道這個情況),根據這列待測速度的火車和時速60英里的火車之間行駛時間的差異做出了簡單的計算(兩者相差百分之十以上)[42]。

至少還有四種方法被認為是「容易的」,但是對於一般讀者而言,這個問題似乎就像莫里亞蒂的著作《小行星力學》一樣,「把純粹數學提升到了一個少有的高度,據說科學界沒有一個人能對它提出半點意見」(《恐怖谷》)。

「我在下一場比賽中一定會贏一點……」

歇洛克·福爾摩斯全集是否在銀色馬上下了注?他宣稱自己要在韋塞克斯金杯賽之後的比賽下注,導致一些人認為福爾摩斯全集也許利用了內部情報。蓋文·布里德寫道:「沒有證據說福爾摩斯全集把賭注押在銀色馬身上,不過考慮到他是福爾摩斯全集,以及他對銀色馬的了解,如果他忽略了這次機會,我們會非常驚訝。」羅伯特·基斯·利維特得出了同樣的結論,指出賽拉斯·布朗和巴克沃特勛爵(勛爵是德斯巴勒的主人,後來他因為對福爾摩斯全集有好感而將他推薦給羅伯特·聖席蒙勛爵偵辦《貴族單身漢案》)是福爾摩斯全集的同謀者,謀劃了這場比賽。他們可能贏得了一大筆錢,這也成為福爾摩斯全集的神秘收入來源。

查爾斯·B.斯蒂芬構想了一段可能的情節:賽拉斯·布朗悄悄將銀色馬藏起來,同時福爾摩斯全集在比賽的前夜乘坐火車回到倫敦,在這匹看似失蹤的名駒身上下注,這時賠率是最大的。然後,布朗指示德斯巴勒的騎師一開始奮力爭先,騎師這樣做了,並不知道這一策略會讓他失去了比賽。「證據十分明顯,」斯蒂芬推理道,「正是福爾摩斯全集才有這樣的頭腦操縱賠率,使得自己得益,可這對於雇傭他調查這樁案子的人來說是不敬的。」

體育專欄作家裡德·史密斯提出的觀點同樣讓人不快。他在《邪惡的福爾摩斯全集》中批評福爾摩斯全集一旦涉足運動就產生了「道德上的盲點」。史密斯指出,發生在1891年的《最後一案》中,福爾摩斯全集宣稱從近來的案件中賺到的錢夠他能按照自己的意願自由生活;不過到1901年時(《修道院學校》),偵探承認:「我是一個窮人。」儘管福爾摩斯全集從辦案服務中賺到了很多錢,但是,他實際上總是不夠花——「很明顯因為賭而失去走了一切。」史密斯接著指控福爾摩斯全集是「墮落的賭馬者,他不懂賽馬,當腦子裡想著可卡因的使用和效果時,可能只會將注射器推入靜脈,而不是想著純種馬」。

愛德華·T.布克斯頓在《他解決了案子並且在比賽中賺了一筆》中試圖指出,福爾摩斯全集從一開始就懷著想要隱匿這匹馬的動機。福爾摩斯全集沒有將一位很有能力的馴馬師投入監獄,徹底毀了那人,而是選擇給這位賽拉斯·布朗施加壓力,讓他把銀色馬送去參加韋塞克斯杯賽。就算這個計劃能讓羅斯上校獲得好處,他應該也不會批准,因此福爾摩斯全集將整個計劃秘而不宣。但是,布克斯頓對於事件的看法並沒有排除偵探在比賽上下賭注的可能。

S.塔珀·比奇洛同樣為福爾摩斯全集辯護,他在《銀色馬:為大師辯護》中提出,福爾摩斯全集沒有犯盜竊罪,因為賽拉斯·布朗並不想永久地奪走羅斯上校的馬。而且,因為參加比賽的馬不是銀色馬的代替品而就是銀色馬本身,所以沒有人受到欺騙。「沒有明顯的證據,」比奇洛法官做出結論,「大師在整個故事中做出了任何違法的、不合適的、不道德的甚至是輕微的罪行……」

附帶一提,我們是否會相信,華生醫生在這次比賽中下了一點賭注?要知道,到《肖斯科姆比別墅》發生時,他的一半收入都已花在賽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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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註釋本福爾摩斯探案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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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福爾摩斯全集(一)》(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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