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最後的本能
第49章最後的本能
女人不斷搓著手,躬著身體坐在椅子上。她沒有被戴上手銬,自首之後……那應該算是自首吧,她被領著進入一個房間,然後所有人就走了。
他們把萌萌也帶走了。
但是她不擔心,政府會好好照顧自己的孩子。
門外,宋可道:「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確實是吳秀蓮。」
畢安全透過監視器往裡看,這樣一個連頭都不敢抬的女人,虐待殺害了一個六歲的孩子?
「她為什麼那麼做啊?」
宋可:「吳秀蓮,30歲。目前靠打零工養家糊口,離異,有一個16歲的女兒。」
周北川:「她為什麼離婚?她前夫現在在做什麼?」
宋可:「……因為虐待罪被判刑四年,目前正在監獄服役。」
檔案中,吳秀蓮和吳萌的體檢傷口青紫腫脹的有些觸目驚心。
人生真是個操蛋的體驗。周北川推門的時候這麼想。
加害者往往是曾經的受害者,然後再一次次創造出新的受害者。就像一個無解的循環,永無止境。
周北川拄著桌子看著對面的女人:「你是來自首的?」
就這樣一句話,女人渾身發抖,頭更低:「是,我來自首。是我殺了洛洛。」
「你講講你的犯案過程。」
「我……認得洛洛,誘拐他進了那個商場,然後……掐死了他。」
「你的女兒和李安妮說誘拐錢洛洛的是一個有鬍子的男人。」
女人抖的更厲害了:「那個男的是我一個朋友。」
「可是吳萌和李安妮卻不認識他?」
「我朋友出面綁架了洛洛,我躲在遠處,她們倆沒看見我,但是洛洛看見了。洛洛認識我,所以願意和我們走。」
周北川用力的敲了一下桌子:「抬起頭來!」
女人篩糠一樣,慢慢的抬頭。
「你的朋友叫什麼名字,住哪裡,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們在我兼職的飯店認識的,一個顧客。他叫王猛。我,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裡,他將洛洛交給我之後就離開了。」
王猛?普通的像是瞎編的名字。
周北川厲聲道:「快遞也是你寄的?」
「是,我故意寫錯了地址,然後退回給錢先生他們,為了洗清嫌疑。」
「有快遞的行為你很狡猾,和你將屍體放在商場的行為不一樣。」周北川道:「後者做的像個傻瓜。屍體很快會被發現你不知道么!」
「我,我當時像瘋了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女人流下眼淚:「對不起,我對不起洛洛,對不起錢先生錢太太,你們把我關進監獄去吧!」
「你知道罪名一旦坐實,你最高可以判到死刑么?」
女人僵硬的低著頭:「是我錯了,我願意贖罪。」
「吳秀蓮!」周北川突然抬高聲音喝到:「你還不說實話!你以為我們查不清么?!」
吳秀蓮不堪重負般低頭,像是想把頭埋進身體里。
人么,人生么,總有幾次不能走下去,應該要放棄的時候。
老公喝酒後暴打她的時候應該,被高利貸從家裡趕出來只能和女兒睡大街上應該——
但不是現在,
絕不是現在。
她慢慢抬起頭,眼神裡帶著幾分絕望的瘋狂:「我是兇手,請政府判我死刑吧,我願意接受懲罰。」
周北川收斂起嚴厲的表情,看著眼前這個可憐的女人。
反倒緩和了語氣:「罪,不是你認就行。有罪你必須受到懲罰,但無罪,法律絕不會因為你要求就懲罰你。你明白么?」
吳萌看著面前的水很有些嫌棄。她大老遠的從家裡跑到這裡來,他們竟然連個飲料都不給自己喝!
這回李安妮必須請自己吃大餐!不,一頓不不行,至少三頓!還得把那條白裙子送給自己才行。
吳萌美滋滋的盤算要從李安妮那裡撈多少好處。
一個人出現在她的視野。
「警察阿姨好。」
秦沐歌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蟲,剛才還想著飲料她就帶來了,還有漢堡,還有薯條!
吳萌咽了咽口水,更加乖巧。
秦沐歌:「萌萌,我可以這麼叫你么?」
「可以的,阿姨。」
「萌萌,你知不知道今天媽媽來警察局是為了做什麼?」
吳萌看著薯條想了想:「是因為媽媽把錢洛洛殺了。」
「可是你說過,帶走洛洛的是個男人。」
「我媽媽說跟他是朋友。」吳萌乖巧道:「我可以吃么?」
秦沐歌吃的東西往她跟前推了推。
「你知道媽媽如果真的殺了錢洛洛,會進監獄么?」
吳萌聳聳肩:「是吧,就像我爸一樣唄。」
「你媽媽可能會坐牢好幾十年,或者會死。你希望她死么?」
秦沐歌的聲音開始有點刺耳了,吳萌吃著雞翅,心裡有點煩躁。
「可是我媽媽說她殺了錢洛洛,我有什麼辦法。」
「如果她真的殺了洛洛,當然要會有不太好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但是如果她沒做,她並不需要進監獄,對不對?」
吳萌仔細想了想,搖頭:「不行。就是我媽媽殺了錢洛洛。」
………………
周北川坐在吳秀蓮對面。
「我知道你的人身非常不容易。」他真誠的講到:「難道你希望你的女兒以後也是一樣的人生么?」
吳秀蓮立刻搖頭:「萌萌不一樣,萌萌以後是要上大學的,她肯定會過得好。」
「沒有你在她身邊照顧她,她怎麼過得好呢?誰來教育她,她的父親?」周北川頓了頓:「就像他『教育』你一樣?」
吳秀蓮打了個寒戰,更快的搖頭:「不會的。我的孩子會受到最好的教育,她跟那個混蛋這輩子都扯不上關係。」
她有些神經質,周北川沒有進一步壓迫她。
他等了一會,吳秀蓮平靜了些,他換了個話題:「我看見檔案。是你報的警,最後做的證是不是?你老公的事。」
吳秀蓮點點頭。
「你老公虐待你很久了吧?怎麼沒有早想到報警?」
她苦笑了一下:「我們在農村結的婚,我結婚的時候才17歲。誰家裡沒有些磕磕碰碰的,夫妻間都要吵鬧的,他就是喝酒了脾氣不好,其他時候對我也挺好的,離婚在我們那邊是個很大的事,我家裡也丟不起那個人。」
「體檢上說,你渾身軟組織多處挫傷,光是陳舊性骨折就有好幾處。這可不是簡單的脾氣不好吧。」
吳秀蓮:「男人喝點酒都一樣,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的?」
說完她立刻抬頭看了一眼周北川:「長官,我不是說您……」
周北川沒有放在心上,他笑道:「誰告訴你男人都要打女人的?這是對我們廣大男同胞的污衊。」
吳秀蓮見他笑了,覺得渾身輕鬆不少:「我瞎說的,您別介意。」
「那麼過日子也十多年了,怎麼後來受不了了呢?」周北川問道。
剛結婚的時候,他就打她。平時還好,喝酒了以後簡直像是換了個人。她回家哭,她媽媽就說,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的,他待你好就行。
吳秀蓮於是忍了,時間長了好像就那麼回事,打起來的時候真疼,但打完之後是他脾氣最好的時候,有的時候還會道歉。
她就想著這麼過一輩子,反正也就那麼回事了,忍忍就過去了。
可後來……
吳秀蓮涼涼的笑了,又像是在哭:「後來有一回,他喝酒之後,又開始動手。他拿著雞毛撣子抽我後背……其實這麼打聽疼但傷不著筋骨,我尋思讓他打兩下算了……」
周北川:「那為什麼後來又不能算了?」
「我,我……萌萌,」吳秀蓮張著乾涸的嘴唇:「萌萌笑了。」
周北川心裡一沉。
「萌萌看見她爸爸打我,她笑了。因為她知道,只要我挨打了,她就不會再挨了。」吳秀蓮剛剛三十歲的年紀,看起來卻至少大了十歲。歲月在她臉上刻上了無盡愁苦的紋路。
「那時候我才發現,他打的不止是我和萌萌的身體,他還打在了萌萌的心上,她的腦袋裡。我生活在地獄里不要緊,但萌萌不行,她絕對不行。」
她的精神早已跪地求饒,她從未得到過什麼尊嚴,也不知道什麼叫做自尊。可為人母親卻還剩下最後的本能,即使碎了骨頭血肉卻還要擋在女兒前面的本能!
說不震動那是假的。周北川在這一刻會對面前的女人產生了由衷的敬佩。
「難道你進了監獄,甚至被判了死刑,就不是對你女兒精神的蹂躪了么?」
「這樣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我不在了,才是對她最好的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