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獵殺檔案.10》(1)
大智大勇唯大愛黑計黑題忒黑心
1
2月9日。
臘月二十九。
壬辰年。
癸丑月
丙午日。
忌,諸事不宜。
早上九點零七分……
陰雲密布,寒風襲人。
恩恩和婉兒拖著買菜的購物車,正在菜市場挑挑揀揀,現在已經有點晚了,好多農民伯伯自家的新鮮蔬菜和位置最好的豬肉牛肉都被人買走了。
要是艾司在就好了,他說不定六點就能到菜市場,不對,說不定六點就已經買好菜回家了呢。
媽媽說今天晚上沒有加班的話,會調整時間和自己一起過年,恩恩已經在心裡準備了好多好菜。
唉,要是艾司沒跑就好了,今年可以三個人一起過年。
恩恩有些心不在焉,直到一位白髮老奶奶,拎著一個環保袋走到她們旁邊,詢問:「小姑娘,請問,知道附近哪兒有廁所嗎?」
這個菜市場的廁所還蠻偏的,就算告訴這位老人只怕她也找不到,恩恩將購物車交給婉兒:「奶奶,我帶你過去吧,慢點兒。婉兒,再去買點排骨。」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婉兒略微有點擔心。
「不用了,不用了,我馬上就回來。」
旁邊肉攤上的豬肉販子手起刀落,「砰」的一聲,一塊椎骨劈作兩半,一個隱晦的眼神,已和對面地攤菜販完成了無聲的交流,刀斬脆骨的聲音淹沒在菜市場喧囂鼎沸的人聲中。
「哎!小心!」一名賣菜小販趁路過的行人不注意,悄悄將裝滿番茄的木板往外輕推,正好擋在路人邁開的腿前,那名路人一不留神,頓時撞在了木板上,番茄滾落一地!
路人是名中年男子,和另一名青年男子同行,原本視線就不在菜攤上,驟然被撞,也顧不得腿上疼痛,歉意賠笑:「不好意思,沒注意到。」
兩名男子趕緊將滾落的番茄拾掇起來,小販也跨出了菜攤,嘴裡罵罵咧咧:「你眼睛長在屁股上的?這麼寬的路都能撞上,叫都叫不住,我這可是紐西蘭進口西紅柿!」
中年男子還算沉穩,年輕男子有些按捺不住:「哎,你這人怎麼說話的?」
中年男子立刻喝止:「小張。」同時將目光瞥向恩恩和婉兒的背影,正好看到恩恩帶著那名老人去廁所,與婉兒分開,中年男子立刻用眼神示意小張。
小張會意,扭頭回望,頓時就要起身離開,卻忘了自己站在一地西紅柿之中,那小販一聲炸喝:「不要踩!」
小張一驚,立足不穩,反倒是一步踏下,幾個圓滾滾的小番茄漿汁四濺,小販登時惱了,一把抓住小張衣服不讓他走,同時怒罵不止。
此時還有兩名撿菜的客人在幫忙撿拾番茄,周圍路過的人聽到動靜立刻圍了一圈上來,中年男子一面賠不是一面朝人群外瞟,卻已經看不到恩恩和那名老人的身影……
數公裡外,艾司的手機猛然發出尖銳緊促的「嘀嘀」聲,艾司心頭一驚,恩恩出事了!
警報聲響起的一剎那,艾司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破窗而出,陽台上有一捆救生繩,用途是確保艾司在家時,隨時能以最快的速度降落到地面。
落地之後,有一輛加滿油的摩托蒙著氈布停放在小區一角,這是艾司為突發情況早做的準備。
警報聲響起35秒之後,艾司騎著摩托閃電般衝出了小區。
第一件事,立刻給司徒大哥打電話,通知恩恩已出事,不是一直有便衣警察跟蹤保護恩恩嗎?他們人呢?
第二件事,探查恩恩出事前的狀況。
在恩恩日常行走的路上,艾司原本也有準備,沿路的監控信息可以直接反饋到艾司的手機上,不過由於連夜分析破譯708案中潛藏的秘密,艾司一時疏忽了監控里的人群流動信息。
艾司也沒想到,對方會選擇一個人流密集的清晨動手。
菜市場里很混雜,幾乎在監控範圍之外,僅有幾個小賣部監控可捕捉到一些信息。
艾司看到了婉兒和買菜用的小拉車。
「嘀——」前方一輛大貨車鳴笛駛過,艾司驚醒,趕緊偏轉車頭,險之又險地避免了人車相撞。
艾司繼續在路上超速狂奔,同時分心看著手機屏幕上小之又小的監控畫面。
什麼交通法規,什麼秩序鐵律,艾司心裡一直遵守的東西忽然顯得不再那麼重要。
總有一天,為了某個人,你會不顧一切——師父說的話,猶在耳邊。
看到了!一個老人,方向,廁所!是誘騙!艾司立刻將信息傳給司徒笑,司徒大哥會將這消息轉達給跟隨保護恩恩的便衣警察,對方肯定不止一個人。
艾司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這種絲毫不顧忌暴露行蹤,暴力又蠻不講理的直接刺殺或綁架,令人猝不及防。
艾司趕到農貿市場時,仍是晚了一步,兩名便衣受傷,一人昏迷,另一人在血泊中還保持著清醒。就在剛才,當他們試圖趕到廁所附近時,菜市場中突然衝出十幾名手持棍棒的菜販,他們怕槍擊誤傷群眾,結果被對方敲翻在地,身受重傷。
「綁匪去哪兒了?」摩托車拉出近十米長的剎車線停在便衣跟前,艾司急切地詢問。
「那邊,藍色商務車。」便衣警察虛弱地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艾司手剎一松,摩托車「嗡——」地飆射衝出。
剛才那個人,有點像126嫌犯啊?摩托車衝出老遠之後,便衣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恩恩被綁走的角落,竟然遺落了一部手機,不是恩恩的,莫非是犯罪嫌疑人的?是他們刻意留下的?艾司駕著摩托車飛馳而過,俯身順手抄起手機,沒有片刻停留。
這或許能提供綁架者的一些線索,艾司先將手機放進口袋,然後聯繫婉兒。
「婉兒,我是艾司,恩恩被人綁走了,你要保護好自己。」
「咦,她剛才不是……」
「有兩名保護恩恩的警察受傷了,菜市場很亂,你先回家,去找雅欣。」艾司掛斷電話,雖然婉兒和雅欣都可以排除在名單之外,但對方如果要防範自己,說不定還會拿婉兒和雅欣作為要挾,雅欣家可是有保鏢的,起碼可以應付突發情況。
艾司對路況很熟,既然是選擇了大白天綁架,而且毫不猶豫就對警察痛下毒手,對方已經撕破了臉,無所顧忌,那麼,那輛商務車肯定知道警方會調看道路監控,並派出警車圍堵,他們會奪路而逃,強行闖卡!
所以不需要太多細節信息,受傷的警察能指出是藍色商務車和逃逸方向就已經足夠了,只需要找到那輛違章逃亡的藍色商務車就行。
艾司在一座高架立交橋上,直接從車流中分辨出逃亡的商務車,找到目標車輛!
嗡!艾司鎖定方向,轟足油門,摩托車直接衝破護欄,衝出立交橋,落到了鄰近的較矮的另一條高架立交車道上。
摩托車從兩車前後間隙中直接躥出,再一次衝破護欄,落到了第三條車道上,艾司將高架立交橋錯落有致的車道當階梯一般,一級一級地往下沖,連續掠空橫穿五條車道,追擊逃亡的商務車。
車牌號BP378,艾司將信息轉發司徒笑,已經接近商務車了,對方顯然也從後視鏡中看到了那輛從車流中一騎絕塵般殺出來的摩托車,試圖加快速度擺脫艾司。
一陣手機鈴聲響起,是艾司還來不及探查的那部手機,這麼說,那手機果然是對方故意留在現場的嗎?為了防止警方追捕得過於嚴密,試圖用威脅人質的方法來談條件用的?
要不要接?
艾司只猶豫了半秒,便掏出了手機,按下接聽鍵。
「喂?是艾司嗎?想和你取得聯繫可真不容易啊。」
陌生人,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帶有強烈自信的嗓音,幾乎在對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艾司便反問了過去:「傀儡師?」
「哈……」對方的笑聲似乎有點尷尬,「哎呀,我該怎麼說呢,還沒做自我介紹,竟然就被……你真是給了我一個大大的驚喜!我還從未見過,思考和應變能力如此之快,如此敏銳的殺手……」
對方似乎有炫耀自身的傾向,這是過度自信者的通病,艾司索性不答話,一面安靜地聽傀儡師絮叨,從中獲取更多的信息,一面加速快行,接近那輛藍色的商務車。
對方只是綁走恩恩,卻沒有殺死恩恩,這是想利用恩恩來對付自己,還是另有所圖?
「艾司,你有這麼好的身手和頭腦,不如加入我們吧?我對你很感興趣,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滿足你。」
還有兩百米,繼續提速。
「你只在乎馮恩恩這個小丫頭?沒問題,她現在就在我們手上,你瞧,我們可以把她還給你,但是,如果你只是想憑你個人的力量,將她搶回去的話,恐怕你要失望了。」
這人的普通話說得不錯,但是依然留下了發音習俗不同造成的細微口音差異,漢語不是他的母語,傀儡師和那幾名殺手一樣,都是外國人。
但是他在語言上格外有天賦,相信其餘幾大語種這人也能說得很熟練,他知道自己快要接近商務車了,他就在車上嗎?不對,背景音傳來的發動機聲音和這輛商務車不一致,這名傀儡師在另外一輛車上。
「Well,不知不覺,我們竟然聊了五十五秒,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距離綁架恩恩的車還有200米,那麼,跟著他們的路線行走的你,現在應該是在凈水西路,衝過前面那個十字路口就是凈水東路,長達1.8公里的下坡路段,尤其是前300米,坡度接近15%……」
此人對數據格外敏感,是走分析路線的傀儡師,這種人,一般會選擇金融領域的工作作為他的偽裝。艾司駕駛著摩托左右各做了一次大幅度貼地偏轉,又超過兩輛小車,距離商務車還有120米。
「咦,一直不說話?想對我進行人格分析和信息收集嗎?我建議你還是專註於對你恩恩的營救吧。我們來做個遊戲,我這裡有三道題,怎麼選,怎麼答,全都在你,如果你做對了,就能救回你的恩恩,怎樣?你不說話我就當你默認咯,那麼遊戲開始了。」
商務車在十字路口右轉,拐進了寶麗路,很快就要消失在艾司的視線之中了。
「在你正前方有一輛載重貨車,原本是停在路邊的,可是不知為什麼,它的剎車系統突然失靈了,以你目前的位置,正好能看到吧?」
在艾司的正前方,穿過十字路口,一輛蒙著篷布的中型卡車忽然開始滑動,順著坡道隨著自身重力開始加速。
「這輛載重卡車總質量12噸,凈水東路的盡頭是家家樂購商城廣場,聽說今天商城搞活動,在廣場上促銷,你說,這麼大一輛車沿著斜坡衝過去,應該能撞上不少人吧?那麼現在問題來了,你究竟是右拐去追你的恩恩呢?還是在知道了這個情況后,去搶救廣場上的無知群眾呢?你要是直行,可就離你的恩恩越來越遠嘍?你會怎麼選,我很期待哦!」
艾司臉色變了,綁架恩恩的車右拐,而直行方向,那輛貨車已經緩緩下滑,看它移動的速度,剎車系統已經完全失靈,要不了多久就會加速到一個可怕的速度沖向人群。
這是傀儡師的圈套!可是,已經知道了情況,已經看到了這一幕,該怎麼辦啊?
2
為了救恩恩,艾司違反個交規什麼的,他可以做到不用猶豫,但是,明知道更多無辜路人將要面臨的遭遇,讓艾司見死不救,他做不到,哪怕明知是圈套。
艾司一咬牙,摩托車橫穿過十字路口,追上正在加速下滑的卡車,駕駛室里果然是空無一人,艾司試著一拉,拉開了車門,直接捨棄了摩托車,整個人鑽進了駕駛室。
手剎完全吃不上力,顯然是被破壞掉了,艾司踩下腳剎,踩不動,似乎被卡住了,艾司立刻又踩下離合換到起步擋,希望能有點用,然後看了看前面的路況,迅速貓下身去,在駕駛面板下方拖出兩根電線,再次踩下離合,搭線打火發動貨車,成功了!
艾司還是掛著起步擋,踩下腳剎,這一次能踩動了,但是,車速並沒因此而減慢,還在保持著加速,腳剎也被破壞掉了嗎?
艾司在前一個路口右轉,趁著車速還不是很快,右轉之後就不是坡道了,艾司決定找一個平順的地方讓貨車自然停穩,然後更換交通工具繼續追恩恩。
傀儡師的聲音再次從手機里傳來:「似乎做了出乎意料的選擇呢,還以為你可以為了恩恩放棄任何人的,結果是放棄恩恩了嗎?你知道嗎,以前,我很喜歡基努里維斯,帥氣……」
艾司聽到這個名字,第一反應就是一腳將駕駛室側的門踹開,鐵門卡在路旁的兩車之間,被貨車自身往前一帶,咔的一聲,下半截脫落,上半部分還與車體連在一起,甩來甩去,艾司又補了兩腳,將車門給徹底踹掉。
「咦?你把車門踹掉了?你確定這樣真的好嗎?在還沒有聽到出題的情況下就要做出決定嗎?你的反應果然超乎想象,但是沒有用哦,你現在身處一二環間,可以說是在市中心,你找不到無人又空曠的地方來丟棄這輛貨車。沒錯,正如你所想的那樣,這輛車就是為你準備的陷阱,車上我事先裝好了炸彈,威力馬馬虎虎,炸掉一棟樓應該不成問題,現在的問題是,你是打算跳車,任由車輛沖向人群呢?還是冒著隨時可能被炸彈炸死的危險,將車開到安全的無人區呢?」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艾司終於無法無視傀儡師的話了,在自己跳上車的那一刻,就可以殺掉自己吧,為什麼不這樣做?
「我說過,這只是個遊戲,三道題,怎麼做,你來選擇,為了讓這個遊戲有趣一點,所以我加了點東西,現在第二道題的題面已經出來了,不過我還是友情提示你一下,這輛貨車看上去不像有12噸重對吧?所以,除了炸彈,車廂里其實還有215隻狗,車主其實是打著愛心救助流浪狗的名義,暗地裡向地下黑餐館輸送狗肉的狗販子。215隻流浪狗,那麼,你現在還打算棄車而逃,讓這些可憐的小傢伙在爆炸中去極樂世界嗎?」
「不過你放心,炸彈並未安裝遙控裝置,否則,你的無線信號探測儀第一時間就會向你發出警報,你也不會上車,對吧?所以,這枚炸彈設定的是限速啟動,車速超過每小時15公里,炸彈感應到,就開始自動啟動了,很不幸,我從交管系統的監控上看到,你現在的時速已經超過20公里了,所以,如果你的時速低於15公里每小時,炸彈將自動引爆。聽上去我是不是特別仁慈啊,給你這麼寬鬆的時速,只要不堵車,你肯定有辦法把它開出市區對不對?」
「你畢竟是殺手,職業的,所以不可能給你這麼簡單的題目,你聽好了,艾司,炸彈上有自動限速感應裝置,這個感應時限,是每五分鐘一跳,現在正好,3,2,1,五分鐘到了,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車輛時速低於每小時25公里,炸彈就將自動引爆,下一個五分鐘,你就得保持35公里以上的時速,你或許會想著,趁著現在路況不錯,加速朝城外衝去,但是很遺憾,,在你達到它的最低限速要求時,限速感應系統就會自動調整它的基準限速,如果你現在開到45公里,那麼就是從45公里的時速起算,每五分鐘增加10公里時速下限。So,現在你開著一輛裝滿炸彈和狗狗的車,在交通狀況不怎麼良好的市中心鑽來鑽去,每過五分鐘,車速就必須提高十公里,這道題,你打算怎麼做呢?我很期待,艾司,給我個驚喜吧!」
艾司立刻給了他一個驚喜,用手抄起手機,在貨車儀錶盤上一磕,手機后蓋脫落,電池脫落,手機卡掉出。艾司只留下手機卡,其餘東西一股腦扔出車外。
這是二手市場淘的國產手機,手機來源也沒有可追查性,肯定用的一次性卡,傀儡師不可能在這些細節上有任何失誤,所以艾司毫不猶豫地砸掉手機,只保留了手機卡。
車上並沒有其餘無線信號接受和發射裝置,這是艾司在上車前就檢測過的,他隨身攜帶一個反探測儀,也就手機大小,任何監聽監視設備,都無所遁形。
艾司拿起自己的手機:「司徒大哥,我遇到麻煩了。」
「什麼!炸彈!」當司徒笑聽說恩恩被綁架之後,已經立刻通知了英姐和各支援單位,現在救援小組已經搭建成型,他們也通過交管監控掌握了藍色商務車的線路。
「我還沒有確認,但是從傀儡師的語氣來看,不像是作偽,雖然也不排除他利用這種虛假消息讓我遠離綁匪的車輛的可能,但我們不敢冒險。我需要疏導交通,你們要想辦法爭取到交管系統的控制權,不能讓他們利用交管系統造成交通癱瘓,另外,綁架恩恩的車朝著西北向逃竄,他們可能會利用出城來避開監控系統,注意設卡攔截。」
「好,明白了,我們會聯繫交警為你開路,保持通信通暢,我們根據大數據給你找出出城的優選路線。」
「要快,每過五分鐘,這貨車的時速就要提高10公里,否則就會爆炸,傀儡師是這樣說的。」
「那麼,我們的計劃,要提前了嗎?」司徒笑晃了一眼窗外,鉛雲壓城,白晝似夜。
「只能是這樣了,開始吧。」
爭分奪秒,司徒笑這邊立刻聯絡相關部門,做好兩手準備,一面聯繫了最近的巡邏交警、警車和警用摩托,開始在艾司的貨車前彙集,替他開道,梳理交通。
另一面王克生帶領他的電子警察小組對司法系統和交通系統進行防火牆全面升級,全伺服器硬體更迭,預計總耗時一個小時。
交管系統的最終控制許可權被暫時轉移到一台中型獨立伺服器上,徹底斬斷了黑客利用網路入侵系統的可能性,利用網路大數據查看城市的交通線路,通過控制紅綠燈為艾司找出最便捷穩妥的出城路線。
艾司將手機設置為每四分鐘提醒一次,隨時注意給車輛加速,雖然傀儡師說的是5分鐘炸彈的限速功能會提升一次,但是艾司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準確計算,只能以剛才傀儡師說的時間為基準點,但如果傀儡師有意誤導自己呢?他只需要提前或是延後幾秒,超出誤差範圍就是致命的,艾司只能犧牲部分時間來提前提速。
換四擋,車速穩穩控制在每小時55—65公里範圍內,在市區內這個速度已經不算低了,艾司不斷地在車流中尋找空隙,間不容髮地超車過去,不時與其他車輛發生刮擦,艾司已顧不得這麼多了,哪怕產生輕微碰撞,只要不影響車輛減速,艾司都會毫不猶豫地擠過去。
一旦交通擁堵,警車疏導也沒用,現在貨車前方,有三輛警用摩托呈箭頭排列,艾司看了看儀錶盤,頂格顯示為140,也就是說,自己還有不到半個小時,聽聲音這車用的是濰柴WP6系列發動機,220匹馬力左右。
糟糕,前面交通堵塞,警車開道和大數據分析也沒用,現在城市交通狀況就是這樣,不可能有一直保持暢通的車道。
艾司一咬牙,一打方向,不能停下的大貨車直接衝上了馬路行人道,擦著店鋪的門口一路飛馳而過,無數店鋪敞開的玻璃門,都被貨車撞得粉碎,行人驚聲尖叫著四散而逃。
高音喇叭一刻不停地響著,前面也有巡邏摩托示警疏散人群。
不好,前面那位老奶奶來不及躲閃,左邊是防撞隔離帶,干!艾司往右猛打方向盤,卡車一頭扎進轉角咖啡屋的玻璃櫥窗,一路頂著玻璃門「哐哐哐」地破路前行。
有孩子!艾司再次猛打方向,貨車甩尾向左,這是個摩托車停放點,顧不上了,貨車從上百輛整起排放的摩托車身上橫壓過去。
有大樹!換擋,踩剎車,打方向,加速!不能慢下來!貨車一個S形漂移,撞開隔離柱,從幾輛停靠在路邊的無人小車頭頂飛碾而過,總算避開了擁堵路段,又回到車道上。
好險啊,車速差一點點就跌下每小時65公里了。
聽從交管指使,艾司駕駛著貨車駛向南門立交,通過南門立交直接上機場高速路,就能大大緩解行駛壓力。
但是南門立交的坡道和彎道都很大,調度指揮中心顯然沒考慮到滿載貨車以75公里以上的時速衝上彎道立交會怎樣!
艾司踩死油門,猛打方向,整輛貨車隨時都有側翻危險,艾司利用車廂尾部撞擊立交橋上的防護欄,一路橫掃隔離墩防護欄,無數水泥碎塊拋飛墜下立交橋,下方交通現場有如遭到地震天災。
車廂後面果然裝滿了流浪狗,它們一直很安靜地待在後面,似乎已經習慣了被車輛運來運去,直到此時,才發出焦躁不安的嚶嗚聲,扒拉著鐵籠。
沒有側翻,也沒有飛出立交橋,艾司總算有驚無險地將貨車開上了機場高速路,但天色也愈發陰暗起來。
前面又多了兩輛警車開道,至少保持了視野前500米沒有障礙車輛,艾司放下心來,看了看道路情況,是直道,艾司雙手用力一抬,方向盤被提了起來,艾司用方向盤和鞋子頂住油門,觀察了三十秒,車速沒有放緩趨勢,看時間,還有三分鐘才進行下一次加速,他得利用這三分鐘時間,去確定炸彈在哪裡。
駕駛室內沒有炸彈,在駕駛過程中艾司已經確認了這一點,後車廂內的話,似乎太容易了點,對方不會露出這麼大的破綻讓自己可以輕易解除炸彈的,車底盤,會裝在什麼位置呢?
艾司離開駕駛室,一手勾著車門邊緣,踩在踏板上,懸身於車外,向車輛底盤觀望,看不到,視線被遮擋!
艾司回頭看了一眼前面的道路,目測前方兩公里道路依然筆直,還有一分三十秒,一個來回,夠了!
3
艾司徹底離開了駕駛室,在飛馳的無人駕駛貨車上,如猿猴掛壁,一盪一抓,攀附在貨車車廂外壁,跟著一個倒掛金鉤,倒懸垂下,頭頂距離路面不過兩厘米。
好像在那裡,有微光,艾司認準了方向,鬆開一隻腳,身子一盪,搭住油箱,隨後縮身蟾附,像只壁虎般貼在貨車底部,慢慢向貨車底盤中心靠攏。
艾司手攀橫樑,腳勾車架,懸吊在傳動軸正下方,那炸彈就在油箱旁邊,附著在車廂底板上,中間隔著傳動軸和車架橫樑。
艾司取出手機,平放在自己額頭上,直接視頻連線:「司徒大哥,炸彈專家找到了嗎?」
「專家已在線。」司徒笑已回到警局,同時將黃智軒也接入視頻連線。
「我看到了,這個炸彈做得很專業,千萬不要亂碰,我正在朝你的方向趕過來,大概十分鐘之後會追上你。」黃智軒盯著視頻畫面,司徒笑要負責參與對綁架恩恩車輛的追蹤,黃智軒另乘警車朝艾司這邊趕來。
炸彈約一個禮品盒大小,左右兩側各有一個圓筒形碳素瓶,不知道裡面裝的什麼,中間是線路板,不過有面板蓋住,上面有一個計時器,跳動的紅色數字正進行五分鐘倒計時,底面則是四個吸盤狀的柱腳貼在車廂底部,那四個吸盤上面還纏著細銅絲。
「再靠近一點,看到那四個吸盤狀的東西了嗎?這個是……」黃智軒一時想不起這東西的名稱,只想提醒艾司注意。
「這是R-114電磁固定器,它與所黏附的金屬固件共同構成環路,如果有外物接觸會引起電阻和磁力感應線的改變,所以在拆卸的時候不能碰到車廂底板和四個固定器。」艾司將黃智軒沒有說出來的話補充完整。
「沒錯!這個炸彈的工藝已經達到軍用級別,注意左右兩側,瓶裝通常是液體炸藥或含水炸藥,有可能是硝化甘油。」經艾司一提醒,黃智軒也想起來了。
「不對。」艾司反駁道,「他用了兩個瓶子,如果只是針對車和限制車上的人逃離,一個就夠了,這可能是二組分液體炸藥,從瓶子大小看,液體並非一比一混合,符合這種比例的,只有丙酮和過氧化氫!這是TATP,橫接頭處有少許晶體,這是已經生成聚合體了嗎?不對,結晶性狀不對,這是加入了黑索金晶體產生殉爆,這是一個起碼有三種成分混合而成的猛炸藥,還不確定是否加入其餘高爆成分,初步估算相當於一公斤TNT當量,在這個位置引髮油箱二次殉爆的話,距離貨車二十米內應該沒有生物可以倖存。」
「喂,你哪位啊?」黃智軒當時就震驚了,這位不僅僅是可以爬到車廂下面去看到炸彈啊,他本身就是專家啊!司徒笑轉述情況時並未對黃智軒過多介紹艾司,只是說炸彈車上現在是自己人在駕駛。
「我?我叫艾司。」艾司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的身份,「我和司徒大哥一起的。」
「你能看到它的引爆裝置嗎?」既然都是同行,那交流就輕鬆了,黃智軒不知這位仁兄怎麼鑽到車下面去的,能這麼近距離地面對炸彈,心態很過硬啊。
「看不到,蓋板將所有線路封閉起來了。」
「試著打開嗎?」
「不行,這種封閉結構,我擔心會有光敏引爆裝置,我需要先做一個光敏反探測實驗,現在我可以確認的是,這個炸彈沒有遠程遙控引爆裝置,也沒有水銀平衡裝置,糟!」
「喂,怎麼啦!」視頻畫面突然一抖,黃智軒和在警局內的司徒笑心頭都是一緊。
不知是誰在機場高速路上扔了個什麼東西,貨車的前輪直接壓了上去,那東西具有一定硬度,類似磚塊,但比磚塊更高,整輛貨車彈跳了一下。
這一彈,貨車不要緊,艾司還懸挂在貨車底盤下方呢,肌肉猛地縮緊,艾司一隻手和一條腿懸空,身體側翻過來,手機也從額頭掉下。艾司眼疾手快,手機在地上磕了一下,他懸空的手臂一長,手機從地上略微反彈起來的一瞬間,艾司將手機抓了回來!
目前這手機可是唯一的聯絡工具。
由於貨車前輪碾壓到硬物,導致整輛貨車的運行軌跡也發生了偏轉,艾司目測,以現在的方向,再過25秒,貨車就將衝出高速路。
「沒事,剛才車抖了一下,手機差點掉了,我要先上去了,你分析一下暴露在外面的線路,看能不能找出接線規律,一分五十秒之後我再下來。」
車抖了一下!簡直是渾蛋!難道開車的人不知道,這種時候不能保持平穩,就是在謀殺拆彈人員啊!「車是誰在開?」黃智軒怒了。
「我啊。」艾司一面往外爬,一面很驚訝,這位大哥為什麼生氣?
「你?你不是在底盤下面嗎?駕駛室里沒人嗎?」
「對呀,拿個東西把油門抵住就好啦。」
還有這種操作!黃智軒說不出話來,司徒笑說的這位自己人是什麼人來著?
「司徒,你不厚道啊!這專家哪兒來的?」艾司切斷了視頻連接,黃智軒立刻聯繫司徒笑興師問罪。
「你說艾司嗎?不是告訴你了嗎,自己人啊。」艾司的身份現在還不能暴露出去,在他們的計劃實施成功之前,還得保密。
為了打消黃智軒的疑慮,司徒笑補充了一句:「別以為你特殊部門出來的就很了不起了,別忘了你是在哪兒進修的。」
「特偵處嗎?老劉變壞了呀,居然一點風聲都不給我透露,害我差點丟臉。」黃智軒自以為是地猜了一個答案,對特偵處能網羅到艾司這樣的人才,他也就毫不生疑了。
「別啰唆了,快點趕過去幫忙吧。」
黃智軒趕到貨車旁邊時,艾司已經重新調整了貨車的行使路線,並再次鑽到了車底,現在的貨車時速已到95公里。
前後各有兩輛警車,但是收到艾司警告之後,他們都與貨車保持著20米以上的安全距離。
黃智軒讓自己搭乘的警車靠攏過去,貨車駕駛室果然沒人,這種事情,一人怎麼搞得定?他大喊道:「喂,需要幫忙嗎?」
艾司從車輪下面探出半個頭來,看了看:「你可以幫忙開車嗎?」
黃智軒看了看駕駛室,應該能上去,但他覺得自己僅僅是開車,似乎有點大材小用了:「我可以輔助拆卸,我受過專門的訓練。」
艾司道:「你下不來,這裡只能容納一個人,你能做到無抖動精微操作嗎?我可以讓你來。」
「呃,我還是開車吧。」無抖動精微操作只是拆彈基本要求,但是要在時速95公里的貨車底部,倒懸著實施,黃智軒一下就知道該怎麼選擇了。
「靠近點,保持住,」黃智軒準備跳上貨車,警車要矮小許多,他只能先爬到車頂,等車速平穩之後,指揮警車盡量向貨車靠攏,「再向右一點,再向右一點。」
試了三次,終於一躍騰空,抓住了貨車邊緣,險些將腳卷進車輪之中,黃智軒總算攀著車廂邊緣挪進了駕駛室。
艾司的視頻信號又連上了:「你能看到嗎?」
黃智軒將手機放到儀錶盤上,看了一眼:「沒問題。」話剛說完,立刻注意到儀錶盤上車速有所下降,趕緊將油門踩重一點,穩定車速,看來這車也沒這麼好開啊!
「我打算從右側鑽孔進行反光敏探測,如果可以,第二步就是微光內部檢測,探頭直接接到手機視頻上,我需要你來進行指揮。」
「好。」黃智軒很想知道,艾司帶著什麼工具,可以進行光敏檢測,「我說,你本身就是專家了,幹嗎還要找炸彈專家?」
黃智軒仍為自己冒著生命危險趕來,卻只能開車而憤憤不平。
「嗯,在炸彈的組裝和拆卸方面,我不是特別擅長,所以,有個專家會更好一點。」
「哈?」不是很擅長?連光敏探測都能幹,怎樣才算擅長?黃智軒開了句玩笑,「那你比較擅長什麼?吃東西?」他清楚,在這種異常緊張的情況下,適度放鬆心態對拆彈人員有一定的好處,和醫生在手術室里搶救病人時需要心平氣和一樣的道理。
過了幾秒,視頻那頭有些扭捏的聲音傳來:「嗯,怎麼說呢,我確實對吃比較擅長一些。」
黃智軒笑了,看來拆彈人員心理素質不錯,這樣自己也要放心一點。
艾司單手伸進口袋,不一會兒就摸出一根比細鐵絲粗不了多少的一字改錐,平頭寬度只有0.5毫米左右,這是專門用於精細操作的工具。
小型精細組裝和拆卸常用工具,都離不開錐、刀、鉗、剪、鉤,艾司隨身攜帶著一個小型工具盒,眼鏡盒大小,裡面工具齊全。
沒有條件用X光透視內部結構,只能根據外部線路判斷可以打孔的位置,艾司將手臂伸上去,用小改錐在蓋板側面鑽孔,這是亞克力板,有很好的絕緣性,成型之後可以電融一體封裝,遮光性也不錯,艾司不敢大意。
選好了一個疑似安全的角度,小改錐很輕鬆地在蓋板側面鑽出一個洞來,艾司抽出改錐的同時,用小指堵住了那個洞,其餘四指靈活地將改錐放入袖口之中。
食指拇指向下一啄一提,將事先別在袖口裡的手機捏了出來,兩根手指捏著手機,中指稍微探了探,確定了攝像頭的位置,艾司用手機攝像頭取代了小指的位置。
專心開車的黃智軒掃了視頻一眼,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不一會兒,就聽視頻里傳來聲音:「沒有光敏反應,我現在放入蛇眼探頭,你把看到的畫面告訴我。」
黃智軒看了看路況,天色已經完全昏黑,黃智軒沒有艾司那麼好的微光視力,只能看到卡車和警車大燈照射的距離,約兩百米,他又看看碼錶,吸了口氣,道:「行,開始吧。」
他不知道蛇眼探頭是哪兒來的,看視野顯然是非常小的一個工具,有點像在看顯微鏡,一段光亮的影像之後,視野開始變黑,顯然探頭已經插入蓋板的小孔,一個極小的LED發光原件給探頭提供照明。
剛剛穿過小孔,黃智軒就是一驚,連聲道:「停!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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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
「轉動一下攝像頭。」
探頭依言旋轉了360度,黃智軒看清楚了,那攝像頭前面,有極細的銅絲,看上去比頭髮絲還細,恐怕只比蛛絲稍粗,探頭要是鑽過去,那線說不定就斷掉了。
黃智軒也算見多識廣,卻從未見過,炸彈主板內像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牽著細絲,這已經不存在剪不剪斷的問題了,稍微碰一下都會斷吧。
他將看到的情況一說,艾司立刻反應過來:「是蓋板點陣嗎,這可真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
殺手們在入住可能被警方圍堵查抄的房間時,往往在門後面放置觸碰式炸彈,用一根極細的導線連接開關,從門的一端拉到另一端,若有人破門強入,碰斷導線,炸彈立刻爆炸。
這蓋板點陣是同一原理,在炸彈成型之後,蓋板上原本有無數細口,從主板上用髮絲般粗細的銅絲將它們穿過細孔再連接通電,然後封裝,用同材質的溶膠將蓋板黏合成一個整體。
表面看蓋板是由四個螺母鉚在底座上的,實際上一旦擰松螺母,在這種倒懸的情況下蓋板自動下垂,靠它自身的重力就足以拉斷那些銅絲,電路阻斷,炸彈自爆!
「那麼,在這個位置,你能看到它裡面的結構嗎?」艾司又問了一句。
黃智軒將手機拿到眼前,仔細地看了看,除了微微反光的銅絲,在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主板的結構:「不行,探頭得向下,繞過你面前的三根銅絲,但是它們的間隙太小了,那些銅絲綳得很緊,稍不留意就會碰斷。」
艾司試著捻動探頭,向前推進了約0.1毫米,黃智軒立刻大叫起來:「不行!別動!碰到了!」
艾司將探頭原路抽了回來,皺眉道:「不行,在這種車速下太抖了,我沒辦法控制,要是有一個滑板車,我能躺在上面就好了。」
這個時候哪裡找滑板車,黃智軒心生一計:「有辦法,我可以把另一側車門卸了,我看後面車廂上有拴篷布的纜繩,我用繩子系住車門,從正前方放下去,你躺在車門上怎樣?」
艾司想了想,否定了黃智軒的計劃:「不行,車門太大了,可能絞到車輪下,而且車門被繩子系住是拖行,就算我能躺在車門上,它依然震動太大。」
那怎麼辦?黃智軒沉默了片刻:「如果實在不行,我就準備下高速,剛才司徒告訴我,前方十公里有個出口,從那裡下高速,走東北沿海濱方向可以直接將車開到海里,最大限度減少損傷。」
「不行!」艾司直接拒絕道,「車上有215條狗狗,這是215條生命啊!」
黃智軒正打算說一番道理,就聽艾司道:「我有辦法了,用繩子,還有20秒,記得提速啊。」
10公里,以目前的車速,也就是七八分鐘的路程,如果艾司沒有辦法解決的話,只能下高速朝海濱方向開了,黃智軒心裡已經有了決斷。
從後視鏡看到,艾司異常靈活地從車底下鑽出來,攀住車廂邊緣,三五下就上了車頂,這小子,看起來很年輕啊?
系篷布的繩子左右各一根,艾司估算了一下長度,正好與車身相當,繩子一解,篷布立刻散開,露出了車廂內被焊成一個個小方格的鐵籠子。
兩百多隻狗狗,被裝在鐵籠子里,稍微大一些的,根本無法直立,只能趴在籠子里,驟然出現光亮,狗狗們有驚慌,也有好奇。
有小狗,看著艾司,前爪搭著鐵籠邊緣站立起來,晃動尾巴,以示親近,汪汪地叫著。
大狗們則趴在籠子里,只能盡量轉動眼珠向上看,它們似乎比小狗更能理解自己將要面臨的命運,眼神悲哀。
「別怕,一定會救你們出去的。」
整個車廂,被焊成一個巨大的鐵籠子,後面開鎖的位置也被焊死,想將籠子一個個切開,將狗狗救出來,時間不夠。
等等!艾司定睛一看,在籠子的中間,還有一個長條形的籠子,那裡面躺著的,分明是一個人!那人被遮眼捂耳蒙頭,捆綁了手腳束縛在鐵籠子的中間,僅能從呼吸起伏判斷他還活著。這就更不能扔下貨車逃走了!
「車廂里有人!」消息傳給黃智軒,黃智軒氣急敗壞,為了減少損失,他可以放棄兩百條狗的性命,但是車裡還有人,這就沒辦法放棄了,這也是那個喪心病狂的瘋子殺手早就預謀好了的嗎?「就沒有辦法把鐵籠子打開把人弄走嗎?」
「沒辦法,整個車廂已經被焊成一體了,裡面的每個小籠子也都是被焊死的,我們沒有時間等消防隊員拿來破拆工具,就算他們現在趕到,也沒時間完成破拆,我們只能拆彈。」
「該死!該死!」黃智軒只能拿坐墊出氣。
艾司將纜繩的一頭系在鐵籠靠近廂底的位置,並告訴籠子里的狗狗:「不可以咬哦。」
跟著,拿起繩子,鑽到車腹之下,沿著車底懸吊平移,從車廂的另一側鑽了出來,再將繩子繫到另一邊的鐵籠上,兩根纜繩之間的距離,正好托住艾司的後背和臀部。
艾司再一次鑽進了車底,小心地將自己塞進纜繩和車輛底盤之間的區域,讓繩索承住自己的身體,這樣,雙手就被解放出來,完成這一過程,總共耗時三分鐘。
此時的車速,每小時105公里,由於黃智軒無法精準控制,總體時速控制在107到109公里之間,卡車和警車在宛如黑夜的白晝里高速急行,本身已是險象環伺。
艾司再次將探頭插入了小孔,這一次,他可以用一隻手直接拿著手機看屏幕,另一隻手捻動探頭探查面板裡面的情況。
探頭僅火柴頭大小,遠比市面上的針孔攝像頭更為精細,它的傳輸線和耳機線一樣,另一頭直接連接在手機的耳機孔里,這些工具都是艾司從師父那裡學習之後自己製作的。
艾司雖然不再出聲,但視頻的內容依然可以看見,看到在艾司的操控下,探頭避開那些髮絲般的銅絲,一點一點向內深入,黃智軒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105公里的時速在高速上不算太高,而且前後有車開道,路上乾淨寬敞,但黃智軒覺得自己從未開車開得這麼緊張過。
只在一旁看著,都能看得汗如雨下,親手操作的艾司,更是小心謹慎,他的手必須保持動態平衡,不可以隨著車輛和繩索晃動,力度稍微改變一絲,車上所有人和狗將性命不保。
手裡拽著的不是一根小小探頭連線,而是兩百多條性命,艾司的呼吸很平穩,但額頭的汗依舊不受控制地匯聚成股流下。
「看到了嗎?」探頭穿過了銅絲縫隙,將蓋板內的主板情況展現在兩人面前。
「看到了。」黃智軒一點也不輕鬆,要控制車速,又要看視頻,在他的職業生涯中,上次出現這種險情是在什麼時候?
主板由三部分組成,引爆線路組、計時器控制組、電磁線圈組,線路總成彙集到指甲蓋大小的一塊集成電路上,主板上的各種集成塊看起來就比尋常炸彈複雜多了。
「那是斷路開關嗎?怎麼接了那麼多線?」黃智軒看到一處疑點。
艾司確認了一遍:「沒錯,是斷路開關,看樣子所有的線路都接上去了,任意一根銅絲或導線被剪斷,都會引發爆炸,此外還有限速感測器引發失速斷路引爆,電磁線圈被強行拆卸引爆。」
「也就是說,不能停止引爆,不能拆卸,不能減速,違反了任何一項都會立刻爆炸?」黃智軒在心裡吐槽,「那還玩個球啊,我們直接跳車逃命算了吧!」
「沒錯。」艾司在黃智軒心頭再插一刀,「它的引爆結構是完全固封起來的,固封外壁是脆性結構,沒辦法鑽孔凝結,想通過引爆線路組阻止這個炸彈爆炸是做不到了,這炸彈的設計思路就是,一旦啟動,就沒法停止爆炸。」
「那我們還折騰啥,直接下高速去海邊吧。」
「不急,傀儡師既然說是題,總不可能無解,我們沒法阻止炸彈爆炸,但是或許可以把炸彈從車上弄下來。」
「怎麼弄?電磁線圈已經形成閉合線路,整個車廂都是它線路的一部分,你能把它分開?」
「我需要你的手機,我用手機主板做模擬信號,可以把電磁線圈的接線並聯,用手機主板取代車廂,把手機扔給我,我在這邊接著。」
「我的手機!」黃智軒看了看自己的手機,「我的手機不好拆開,要不,找前面的警車?對講機怎麼樣?」
「時間來不及了,我現在就朝駕駛側移,你把手伸出駕駛室側門,讓手機自由下落就好,我能接住。」
「時間還好吧?還能加個檔,這車踩到底跑135應該可以。」
「電磁線圈很耗電的,炸彈內部的電池電量不夠了,隨時可能斷線爆炸,把手機給我,另外,朝海邊開吧,做好兩手準備。」
還好平時都是準備的兩部手機,黃智軒將日常手機里的卡取出來,他很擔心艾司接不住,從倒視鏡看到艾司像樹懶倒掛在車底盤上,只露出半個頭和一隻手臂。
「接穩了啊!」黃智軒大喊一聲,左手拿著手機平伸出駕駛室,手一松,手機自由下落,車輪滾滾向前,艾司手臂一探,半空中的手機就不見了,艾司也跟著鑽回車輪下面,快得黃智軒都沒看清。
現在特偵處的年輕人,都已經厲害到這種程度了嗎?
黃智軒大叫一聲:「我靠!」立刻急打方向旁,稍一分心,差一點就錯過了下高速的路口。
「你沒事吧!」黃智軒大喊,但是身後沒有迴音,看倒視鏡沒有人或東西掉出去,應該沒事吧,黃智軒卻絲毫不敢鬆氣,此處匝道是唯一設計給超長大貨車下高速的出口,道口很寬,但也經不住以一百多公里的時速大迴環下坡,稍不留意就是車毀人亡!
黃智軒雙手死死把住方向盤,面色鐵青咬牙緊繃,車尾在匝道防撞欄上刮出一溜火花,車廂后群狗狂吠!
前面兩輛開路的警察與貨車錯開了,後面三輛警車又抽調了兩輛去前面開路。
艾司根據探頭探查的情況,在蓋板上又鑽了五個孔,每側三個,並不對稱。
跟著他拿過手機,毫不客氣地將手機往地上一磕,手機從正中裂成兩半,手機殼、鍵盤面板這些沒用的東西扔掉,電池和主板的線,艾司從中選出幾組,破壞了一些電子元器件,用手機里的電線連接了一些焊點,讓主板的線路重新走線,隨後將電線從手機里挑出來,將電線線頭鉗成鉤狀,準備將電線伸入孔洞進行搭線。
1、2、3、4、5、6,每搭一根線,都需要像拆除一枚地雷引信一樣小心,因為拆雷的人就踩在地雷上,搭好線,手機電池通上電,屏幕開始自動顯示調整數字,計算電磁線圈的脈衝頻率,就像破解密碼鎖一樣,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對。
頻率一致,但這僅僅是開始,接下來需要將線圈的電磁信號轉移到手機上來,再用小刀將吸附和固定在車底盤上的四根柱腳卸掉。
艾司一手頂住炸彈中央的手機和蓋板,一手用小刀擰松螺絲,貨車再一次加速,時速115公里。
握住炸彈正中的手心傳來明顯的震感,這是人力無法抗拒的,艾司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用手掌和手指控制住從手機上延伸出去的六根電線,必須保證在整個拆卸過程中,它們都和炸彈內部主板接點始終接觸。
而這種接觸,只是艾司臨時做的一個鉤狀線頭,震動稍大,說不定那鉤子就從接頭處脫落下來。這六根外接電線,是確保在拆卸螺母時炸彈不會爆炸的關鍵。
四個固定螺母都卸掉了,但艾司還不敢鬆手,他用小刀平平地伸進柱腳與車廂接觸部位,果然,有阻擋感,柱腳空心的地方,對方仍牽了銅絲,與車廂焊在一起,同樣接入了斷路開關。
這叫最後的陷阱,構造很簡單,卻是個心理陷阱,抓住了在高度緊張拆卸炸彈之後,認為完成任務那一瞬間的鬆懈。
艾司一手握手機炸彈,一手持刀,雙腿分開抵住貨車底架兩端,身體平躺在兩根纜繩上,調整呼吸,控制心跳,這一刻才是真正考驗技巧的時候。
艾司必須用小刀將銅絲和車廂之間的焊點剔斷,在焊點斷開的一瞬間,同時要控制手機將改變線路的電流接過去,這必須達到完全同步,要知道,電流的傳遞速度無限接近光速,靠人體神經反射來調節,是肯定做不到的,只能憑直覺。
希望對方的斷路開關沒那麼靈敏,可以接受在幾毫秒內的電流改變,如果真的失敗了,艾司只能祈禱來得及將炸彈徹底扔掉。
「嗒」,手中傳來的力量一輕,第一個焊接頭被剔掉,與此同時,艾司的另一隻手按下了手機上的一個鍵,手機屏幕上的電磁頻率數字一跳,接過來了。
艾司調整呼吸,做好準備再來第二次,他甚至不得不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這個時候,哪怕汗珠在額頭滾動一下,都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差錯。
第二個,手機屏幕上的數值又是一跳。
第三個……
最後一個,成功!
此時貨車已經開進了海濱碼頭,路況不是太好,警車進行了一些驅散,但有些路段十分顛簸,這時候炸彈已經不是固定在車廂底部了,它是被艾司托在手中,六根靠掛鉤勾著炸彈主板的外接連線,在這種路況下隨時可能脫線。
黃智軒顯然想控制貨車朝海邊靠近,但是艾司這邊已經堅持不了了,這種抖動,他的手臂哪怕再能保持動態平衡,也控制不了。
沒有抵達海邊,艾司第一時間將炸彈朝旁邊扔了出去,他已經感到掛鉤的鉤線隨時有脫落的危險。
炸彈被扔在碼頭無人區,尚未落地,直接在半空就發生了爆炸,緊跟在貨車後面的警車受到氣浪衝擊,直接拋飛,凌空翻騰了三周半落地;貨車也沒能倖免,猛的一個加速前沖,側翻在地,被氣浪推出去一二十米。
艾司是唯一能有所準備的人,他死死貼在貨車底盤車架上,抓牢繩子,側翻時居然沒有受傷。
黃智軒則是在側翻時受到了碰撞和擦傷,後面那輛警車上的兩名警員受傷較重,幸運的是都系了安全帶,沒有被倒扣的警車底盤壓扁。
艾司第一時間是救人,黃智軒自己從貨車駕駛室爬出來了,罵罵咧咧:「提前吱個聲啊,大哥!」
艾司顧不上和黃智軒答話,從救出來的一名警員身上找到手機,將傀儡師打電話的手機卡插進去,憑記憶重撥了那個號碼,很顯然,那名傀儡師有一種試圖掌控全局的自大,他說了有三道題,艾司並不確定自己這樣的行為接下來會讓傀儡師做出什麼舉動。
呼叫響了五遍,電話姍姍被接通,艾司問:「喂,你還在嗎?」
「還知道打電話給我啊?我還以為你根本就不在乎海角市幾百萬人的性命呢。」
5
豆大的雨點突如其來,寒冬臘月,陰沉漆黑的天空里,竟然傳來了滾滾的悶雷之聲!
炸彈爆炸的地方,水泥地面上多出來一個直徑超過兩米、深度約為半米的大坑,這麼規整的形狀,是氣浪衝擊造成的。
黃智軒看著地面的大坑發獃,空爆能炸出這麼大一個坑來,這不是1公斤TNT當量的爆炸威力吧?
再看看被輕易吹飛的警車和貨車,從剎車線判斷,二者距離中心爆炸點都在十米以外,這威力可比100mm口徑的炮彈還大啊,黃智軒初步估算了一下,這至少也得是4公斤TNT當量吧?
這些殺手真的是無所顧忌啊!這玩意兒用來搞恐襲,那可就糟糕了!
「我聽到有狗叫聲,看來你成功地將炸彈拆掉了,你可真是,明明有殺手的技術,卻和殺手的宗旨背道而馳,不敢相信,世上竟然還有你這樣的殺手。」
「別廢話了,快出題吧,你不就是想讓我沒辦法追上恩恩嗎,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並沒有,只要車還沒駛離市區,就還在警方的監控之下,你想用言語隱藏你內心最在意的事,並故意示弱希望我放鬆警惕,但適得其反。在告訴你第三道題之前,我得重新交代一下遊戲規則,上一次讓你鑽了空子,我大人大量,也就不追究了,這一次,你要膽敢掛斷我的電話,立刻殺掉馮恩恩。」
「很好,我喜歡肯聽話的人,現在你聽好了,那炸彈的威力,想必你已經見識到了吧?裝藥量893克,爆破當量相當於5.5公斤TNT,很棒的混合炸彈,不是嗎?哦,對了,你既然已經將炸彈拆掉,整車的狗狗都被救下來,想必你一定看到了,籠子里還裝著一個人對吧?」
「這人叫朱彪,人稱狗肉彪,打著愛心救助旗號卻私下販賣狗肉的人就是他,他也是這貨車的車主,想必以海角市警方的效率已經查清楚了。但警方不清楚的是,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人渣,不僅借愛心救助的名義販賣狗肉,他還結過兩次婚。每次都是給老婆買了人生意外險,然後借著旅遊的名義,將老婆推下山崖和水潭,以此騙保,同時訛詐旅遊公司一筆巨款用於揮霍,他第二任老婆還懷著他的孩子,現在他正準備結第三次婚,這樣的人渣人人得而誅之,所以我將他關在狗籠子里,交給你來處置。」
「現在,兩個前提條件我都已經交代清楚了,你聽好,與貨車上同一款型號的炸彈,我在海角市各個人流密集的地方,安裝了三十枚。」
這時候黃智軒正好走過來,就聽到這一句,頓時驚呆了,自己要不要這麼烏鴉嘴,這都能說中!
「這三十枚炸彈安放的位置,被關在車廂里的朱彪十分清楚,因為那些炸彈的安置點,有人帶他參觀過了,但是……你聽清楚,但是,我給他提了一個條件,只要他敢說出任何一枚炸彈的安放位置,他馬上就會死!」
「那三十枚炸彈和車上的炸彈唯一不同的地方,它沒有限速裝置,但是有個倒計時裝置,你們現在——還有7小時48分55秒。那麼,這就是第三題了,面對這種情況,你又要怎麼解決呢?艾司?」
「你這個瘋子!」黃智軒冷汗都下來了,原本以為到海角市只是調查清楚那個退役特種兵教官的行蹤,順帶看看司徒笑說的殺手是怎麼回事,誰知道竟然碰到這樣瘋狂的事情,任何一處炸彈爆炸,後果都不堪設想。
「誰在說話?大人說話,小孩不要插嘴。信不信我馬上引爆兩個炸彈讓你們瞧瞧威力!」傀儡師一句話就讓黃智軒啞口,跟著又溫和地問艾司,「現在你該怎麼辦呢?當然,你也可以不管那三十枚炸彈,現在掉頭來追恩恩還來得及,就看你怎麼選擇了。」
艾司對傀儡師的調笑、挑釁,都是充耳不聞,在聽到了傀儡師說出的條件之後,一面交找趕來幫忙的警員將貨車車架和車廂連接處拆開,一面拿出紙筆,找到警車平順處就開始寫寫畫畫。
等傀儡師說完,艾司這邊已經畫得差不多了,他將畫好的圖紙交給黃智軒:「這是炸彈內部結構圖,我無法確定的地方已經標註出來,幾種疑似混合爆炸物的原材料我也羅列在上面,立刻傳回局裡,組織爆破專家組進行討論研究,請國內炸彈專家幫忙分析,看有沒有別的破解辦法。」
傀儡師愣了幾秒,才幽幽道:「厲害!不愧是專業人士。」
黃智軒看著這張結構清晰、連細節都一絲不差的內部復原圖,忽然覺得,自己這十幾年都白乾了,到底誰才是專家?他看著艾司,彷彿看到了怪物!
「接,接下來要怎麼辦?」黃智軒像名新人一樣提出質疑,他覺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這兩位通過電話進行隔空交戰的思路。
「先將人救出來,我們要找到那三十枚炸彈的下落。」艾司說完,將就他畫草圖的筆的筆尾擰開,似乎在調整筆帽,但尾部卻有「噝噝」的氣體噴出。
此時車廂已經和貨車分離,被警員合力拖到一旁。
只見艾司點燃尾氣,調整火焰光亮逐漸變成藍白色,那隻小巧的簽字筆立刻變成了氧焊切割筆,數千攝氏度的高溫切割車廂底板就像切豆腐一樣容易。
這種工具,只有職業特工才有吧?黃智軒想起自己的大號行李箱,忍不住問道:「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艾司的回答又一次讓他大跌眼鏡:「自己做的。」
哐當一聲,隨著鐵板和鐵籠鋼筋掉落在地,那個被蒙眼遮耳裹頭束縛四肢的人也從籠子里掉了出來,艾司揭開他的頭套和眼罩,露出一張乾瘦的中年男子的臉來,鬍子拉碴,眉毛既粗且橫,看上去就格外兇狠,這人就是朱彪了。
「他們是警察,你得救了。」艾司拔掉隔音耳塞,看著朱彪的眼睛說道。
沒有驚慌,也沒有獲救后的如釋重負,朱彪的眼裡是冷漠,是不屑,看來傀儡師交代的此人背景的可信度較高。
眼前這個人,沒把警察放在眼裡,藐視法律和正義,從他的神情中,看不出絲毫良知和道德一類的品質。
於是,艾司俯下身去,在他耳邊說了第二句話:「他們是警察,但我不是,我和綁架你的那個人,是同類。」
這一次,艾司從朱彪的眼裡看到了明顯的恐慌,觸犯了法律,明知自己已構成足以判死刑的罪,依然表現得滿不在乎,但是卻害怕惡魔。
艾司明白了,此人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極端利己主義者,只要對自己有好處,殺妻騙保又有什麼關係,至於用愛心救助的名義販賣狗肉牟利,在此人看來,只怕更正常不過。
換句話說,目前被炸彈威脅著,成百上千人的性命,在此人心中,根本比不上他自己的小命重要,他絕不可能為此做出一點點犧牲,更何況是要他的命!
傀儡師就是看中了這一點,所以才設下了這樣的難題嗎?
這時候,黃智軒已經將炸彈圖紙的事安排了下去,走過來看著還沒解開束縛的朱彪,看這人的表情就知道,想從他的嘴裡掏出什麼信息,幾乎是不太可能了。
「怎麼辦?」黃智軒問艾司,他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許多的跟個學生似的男孩,卻給人一種非常可靠的感覺,似乎沒有什麼難題可以難倒他。
黃智軒首先想到的是刑訊逼供,但看這朱彪的樣子,普通的刑訊恐怕對他無效啊。
艾司看了黃智軒一眼,低聲詢問:「資料找到了嗎?」
「正在調取,過幾分鐘就傳過來。」黃智軒知道艾司問的是朱彪的個人基本信息資料,這在訊問中很關鍵。
艾司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很重要的事情,對黃智軒道:「你們先問著,我去方便一下。」
「哈?嚇尿了嗎?」電話里傳來傀儡師的譏諷。
但艾司卻將電話留給了黃智軒,自己走到一旁去了,沒有違反約定,並沒掛斷電話,但人走開了。黃智軒一看就明白,艾司不是要去方便,正是因為不方便才要離開,難怪他要用警察的手機來裝這張手機卡,原來早有準備。
黃智軒自然也不甘示弱,他將這台保持通信的手機連接上自己帶來的戰術平板電腦,操作兩下,立刻開始了三角定位和反追蹤。
艾司走到空曠處,撥通了司徒笑的手機:「司徒大哥,綁架恩恩的車還在監控中嗎?」
「放心吧,他們的行蹤都在掌握之中,我們已經設下路卡,在他們出城之前,就會把他們截住,就怕他們在車上動手。」
「車輛信息查實了嗎?準確嗎?」
「查實了,他們偷盜了一輛商務車,車主是一名基金經理,今天早上車主報案被盜,我們正在調看監控辨識盜匪的面部特徵,另外菜市場襲警的那十幾名暴徒也在追查。」
聽司徒笑這樣說,艾司放心了不少:「他們不會在車上動手,這是綁架,綁架就是有目的的,如果只是要殺死恩恩,就沒必要費這麼大勁,他們甚至來不及做什麼周詳的安排,這是一起臨時計劃的綁架,和殺手們動手殺人似乎是不同的性質。」
「哦?你有什麼看法?」
「如果是黑幫高層爭權奪利,那麼肯定不止一派,最少也是兩派,殺手們是想盡辦法殺滅某個大佬遺傳學意義上的子嗣,那另一派呢?也是這樣想的嗎?如果這樣就沒有爭執了,所以,另一派應該是想保住幫中大哥的繼承人,這是對權力的爭奪。」這也是艾司在情急時,選擇了無人貨車的原因,他送給恩恩的那些小禮物,可以讓他洞悉,恩恩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如果是這樣的話,為什麼不在暗中保護,反而要從警察手裡動手搶人?」
「如果他們是剛剛知道恩恩的身份,而那黑道大佬卻馬上就快不行了,殺手們將其餘人都殺得差不多了,恩恩是現在唯一還活著的,與那人有遺傳學關係的人呢?」
「恩恩是唯一的繼承人,所以綁匪不僅不會加害恩恩,反而會想方設法保護她?之所以動手搶人,是要趕在那人死之前完成繼承的儀式嗎?我想,英姐聽到這個消息,恐怕會很生氣啊。」
「我只能從綁架的現場和車輛逃亡途中推斷出他們並沒有馬上傷害恩恩的意思,反而有種維護的感覺,但事實的真相究竟如何,還需要進一步查明,恩恩在他們手上也不一定安全。如果說他們是臨時得到的消息,那麼這條線索就有可能是殺手們透露出去的,我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他們是認為無法對恩恩實施暗殺,所以打算從黑幫手裡殺死恩恩,還是有別的什麼企圖。我們需要儘快查清,不能讓恩恩離開警方視線,繼承人什麼的,恩恩肯定不喜歡,要把恩恩截回來。」
「放心,這個不用你說。」
「對了,司徒大哥,除了恩恩的事情,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我們必須馬上開始行動了!」
「什麼!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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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炸彈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是,黃智軒已經將情況都告訴我了,我們這邊正在組織人手,一旦確定炸彈的位置,立刻展開疏散和拆爆工作,這件事和我們的行動有什麼關係嗎?」
「有很大關係,炸彈,是他們的退路,如果警方展開大規模掃黑行動,他們可以以此來威脅警方,30枚放置在不同地方的炸彈,足以擾亂警方的布置,甚至可以用炸彈捆綁人質,威脅警方放他們逃生。但是現在,就這樣普普通通地將炸彈暴露出來,用什麼莫名其妙出題考驗的方式,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他們要逃了,連退路和底牌都暴露給警方,說明他們已經準備好撤離,甚至已經在撤離的路上,所以,我們的行動再不展開,那個人肯定逃走!」
「但是,證據還不足啊。」
「等不及證據了,詐他吧,傀儡師敢於在這時候暴露出他們的底牌,肯定有了新的策略,我們要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上,只有捉住他們,這場交鋒我們才不算失敗。」
「好,這件事情我來安排,但是,怎麼找到那些炸彈,這件事情你有眉目了嗎?」
「已經有大致的眉目了,就是不知道三十個地址我能問出來幾個,七個小時,現在是早上10點27分,他們定時爆炸的時間是晚上6點,年前最後的人流擁擠時間,我去問了,你們做好準備。」
掛斷電話,艾司心情並未輕鬆,傀儡師為了阻止自己追擊綁架恩恩的兇手,甚至不惜暴露自己的退路,要說裡面沒有陰謀,艾司絕不相信。
將恩恩的隱秘身份透露給對手,自己卻打算抽身而退,這裡面到底賣的什麼葯?顯然想在短時間弄清楚傀儡師的真正用意不太可能,看來還需要重新審視殺手們所犯下的全部案件是否還隱藏著更深的用意。
眼下,必須先解決炸彈危機。
艾司回到黃智軒身邊,只見黃智軒滿臉怒容,顯然詢問的效果並不好。
「怎麼樣?有突破嗎?」
「這傢伙,一張死人臉,我看著這張臉就想打他。」黃智軒一面說,一面將平板電腦遞給艾司,有關朱彪的資料已經發過來了。
結過兩次婚,確實妻子都死於意外,保險公司懷疑他殺妻騙保,曾向警方報案,但是苦於沒有證據,最終只能按意外賠償。此外,此人也是警方檔案里的常客,尋釁滋事、聚賭、詐騙,甚至他父母起訴他不事贍養,虐待老人,基本和傀儡師說得沒差,是個人渣。
艾司剛拿過來,大略看了一眼,平板電腦突然跳出一個彈窗,發出「嘀嘀,嘀嘀」的輕微報警聲,黃智軒趕緊將電腦拿過去:「奇怪?」
艾司一眼就看出,這是三角信號定位追蹤,黃智軒顯然在反向追查傀儡師的方位,但追蹤到的結果卻是,對方遠在烏魯木齊,還在持續移動當中。
在黃智軒看來,既然聲稱隨時引爆炸彈,而且最近幾起案件都發生在海角市,那麼這裡才是殺手的大本營,總不可能為了避免追查就躲到偏遠的內地去打這個電話吧?還是說殺手們在烏魯木齊有所圖謀?這陣地轉移得可夠遠的。
「沒用的,用呼叫轉移,兩部手機就可以做到簡單的反追蹤。」
黃智軒恍然大悟,呼叫轉移就是將兩部手機話筒對話筒地放在一起,傀儡師撥打的是其中一部,而他們這邊接聽的是另外一部,而追查也只能追查到這一部的下落。
那兩部手機可以放置在任何位置,烏魯木齊地廣人稀,外接沙漠,如果警方要追查,那邊搭載手機的小車很容易逃脫。
黃智軒不解艾司怎麼像早就知道了一樣,艾司解釋道:「我撥過去的時候,呼叫響了5遍。」
就因為這個,所以想到了有人代為轉接嗎?不,恐怕還考慮了傀儡師的性格和行為特徵在裡面,這小子……
追查沒有結果,黃智軒有些失落,建議道:「我們現在就把這傢伙帶回局裡,估計不用點特殊手段,他是什麼都不會招的。」
「時間不夠,這裡回警局少說也要一個小時,加上審訊的時間,以及可能出現的差錯,要找齊三十枚炸彈,還要疏散人群和排爆,無論警力還是時間都不夠。」艾司直接否決。
「那你有辦法嗎?」
「我可以用一下嗎?」艾司指指戰術平板電腦,黃智軒用密碼加指紋解了鎖,遞給艾司。
「先帶上車吧,我們朝警局方向開,那些狗狗,請妥善照顧。」
「唉,放心吧,這事兒會有人處理。」
黃智軒押送朱彪上了警車後座,由於並未定罪,沒有上手銬,艾司則坐在副駕駛座上,上車前艾司給黃智軒做了一些交代,黃智軒等著看,艾司要怎麼從朱彪嘴裡套出炸彈的地址來。
上車后,艾司突然打開了兩盞警用探照燈,強光對準了朱彪的臉,朱彪大叫:「幹什麼!你們要幹什麼!」
艾司扭過頭來,指了指車上的高清探頭:「現在高清執法記錄儀我們是關閉了的,所以,無論我們在警車上做了什麼,都不會留下證據。」
朱彪驚恐大嚷:「我沒有犯法,我有我的人權,你們想刑訊逼供!我要告你們!」
「誰說我們要刑訊逼供了?給我老實點!」黃智軒盯著朱彪,車門都是落了鎖的,朱彪想跳車逃走不太容易,主要防止他突然做出過激行為。
「現在這件事,關係著成千上萬人的性命,而你的履歷,並不怎麼光彩,你旁邊的黃警官已經忍你很久了,你最好不要過分激怒他。我們希望你認真考慮清楚,過一會兒我就在這車上確定那些炸彈的位置,你一定會說的。」
說完,艾司轉過頭去,任由強光照著朱彪,朱彪盡量剋制著心慌,但他實在想不出來,對方會用怎樣的手段逼自己說出炸彈的下落,他唯一確定的就是那個瘋子說的是真的,只要他吐露哪怕與炸彈地址有關的一個字,那就都死定了!
艾司打開平板電腦上的地圖,傀儡師說得很清楚了,海角市各個人流密集的地方,那麼晚上六點,海角市人流密集的地方,都有哪些呢?
艾司將疑似人流密集區域劃分出來,交通樞紐地帶,地鐵,公交車站,大型客運中心,火車汽車渡輪飛機上;公共社會需求區域,大型超市,商城,影劇院,娛樂城;晚餐及餐后休閑區域,公園,廣場,碼頭,美食一條街,那些名聲在外的大型食府。
再結合網上一些類似於防扒攻略、大型慶祝晚會的召開地點,艾司從海角市地區篩選出六百餘處人流最為密集的區域。
將這些區域的標誌性圖片在網上截圖下載,整理成了圖片集,艾司這邊準備好了。
「朱先生,看這裡。」艾司用筆頭敲打平板電腦,調整燈光使朱彪可以看清。
「傀儡師,也就是綁架你的那個人,對你說的是,只要你吐露有關地圖的任何一個字,都會立刻殺了你是吧?現在,我給你看這些圖片,你不需要說話,你只需要用動作告訴我是還是不是就可以,這樣你也能活命,我們也能得到重要的信息,對吧?」
「切——」朱彪還以為艾司會拿出什麼法子來對付自己,沒想到只是打啞謎,自己憑什麼要配合這些警察,對我有什麼好處?
「幾千條人命呢,嚴肅點!」艾司突然翻臉,一股寒意瞬間瀰漫車廂,當年為救恩恩,隻身面對黑熊,那種感覺,那時的狀態,如今艾司也能模擬出幾分意味。
別說朱彪了,就連黃智軒都陡然一個激靈。
「黃大哥,讓他專註地盯著屏幕,如果他發愣或是走神,你就幫忙提醒他一下。」
不就是看圖片嗎,我到時候胡亂地點頭搖頭,你又能拿我怎樣,海角市到底死幾千人還是幾萬人,關我屁事!朱彪在心裡想著,依言看向艾司手中的平板。
「超市裡有放炸彈嗎?有幾家超市呢?」結果艾司似乎根本不想等朱彪的回答,直接一張張圖片就翻過去了,先是一張超市的圖片,接著是1—9九個單獨的數字,翻完之後,艾司馬上接著又問,「地鐵里有放嗎?放了幾個?」
又是重複的過程:「公園裡有放嗎?放了幾個?」
黃智軒有些驚訝,這朱彪明明什麼都沒做,既沒搖頭,又沒擺手,也沒什麼眼神暗示,那艾司就像已經知道答案了一樣,將圖片翻得飛快。
「車站有放嗎?有幾個?」
連朱彪自己都開始懷疑起來,這小子幹嗎呢?逗我玩呢?難道他知道那個了,哦,肯定是知道那個了,所以其實他這樣說,不過是用來騙那邊的人,但是這樣做,我會不會死啊?
7
「朱彪,認真點!」在如此快速的詢問中,艾司也能一眼判斷出朱彪走神了。
繼續問下去,機場、廣場、美食城、影劇院、娛樂城,每種地方的問法都是一樣的。
「哈哈,你以為這樣就能問到答案?別傻了,朱彪是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他不可能跟你配合的,如果你只有這種水平的話,我可要對你失望了。」手機里,傀儡師終於也忍不住諷刺起來。
雖然艾司可以不掛斷電話,直接將電話留在爆炸現場,但這種空子艾司不想一而再地鑽,他不希望因為這種小事激怒了傀儡師,所以手機也一直帶著,傀儡師既然要旁聽,就讓他聽好了。
艾司不理會傀儡師的嘲笑,依然很認真地詢問著,大的區域問完之後,艾司開始具體詢問:「下面我將人流比較密集的超市照片都找了出來,看到你去過的照片,你只需要點頭或搖頭來暗示我是或不是,剛才電話里那位既然沒有提出新的要求,那麼表示他至少不反對這樣的做法,來,我們繼續……」
一張又一張的圖片快速翻頁,艾司只確保朱彪看清楚了每一張照片上的建築名和地標,至於朱彪有沒有做動作他根本沒管,反而有時候還會點點頭鼓勵朱彪,搞得黃智軒都產生了懷疑,難道朱彪真的做了什麼暗示,只是我沒看見?
653張圖片,大約用了45分鐘,朱彪全部看完,不知為何,他竟然暗暗鬆了口氣,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馬上就到警局了,這時候艾司拿出另一部手機,黃智軒發現那個手機上竟然寫滿了地名,而且這些消息都已經發送出去了,顯然艾司是一隻手翻動圖片,另一隻手直接用手機編輯簡訊息發送給了局裡的人,是司徒笑吧?黃智軒這樣想著。
只聽艾司拿著手機里編輯好的簡訊息,對朱彪道:「我們最後確認一遍,看有沒有差錯、洋槐樹街的隆鑫超市、柳灣街的歐尚超市、南一環二段的沃爾瑪超市以及三段的永輝超市……」
艾司每從嘴裡念出一個名字,朱彪的臉色就白上一分,黃智軒震驚了,喂喂,怎麼回事?難道我錯過了什麼嗎?這小子不像是隨口亂念啊,朱彪的反應是什麼情況?也不會是猜的吧?猜的總不可能個個都准吧?
「不可能!」黃智軒有疑惑沒問,但手機里的傀儡師已經咆哮起來,「這不可能!朱彪瘋了嗎?他怎麼可能告訴你們答案,朱彪,你馬上就快死了你知道嗎?」
朱彪也瘋了似的對著手機喊道:「我沒有,我什麼都沒做!我沒有暗示他,我動都沒動一下!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梆梆!」艾司敲了敲警車上的隔離柵欄,「不要受影響,我們繼續。地鐵南二環線的中油站,還有東三號線的西經路站、公交東郊市站、百花潭路口站……」
「不可能的,你根本就知道對不對,你們串通好來整我!你早就知道那些炸彈在什麼地方!放我出去,我不想死!放我出去!」朱彪情緒激動起來。
「制止他!」
黃智軒一個簡單的貼身擒拿,就讓朱彪在車內動彈不得,艾司繼續冷冷地,用平靜得像是復讀機械的口音重複著:「花彎海濱公園、草罈子休閑公園……凱德廣場、富檀四號小區廣場……紅旗大劇院、萬達興隆街影院……」
一長串名字念完,艾司依然平靜:「看來是這些地方沒錯了,40分鐘前,你告訴我第一個地名的時候,警方已經出動人手,前去排查炸彈。」
「我沒有!」朱彪快瘋了,「我明明什麼都沒做,你胡說,不要相信他!」
「怎麼做到的?」電話那頭的傀儡師似乎不得不承認,在這四十多分鐘里,艾司徹底查清了所有炸彈安放點這個事實。
正努力控制著朱彪的黃智軒也有同樣的疑惑,怎麼做到的?難道這小子會讀心術?這不科學啊?
艾司似乎也沒打算隱瞞,直接道:「我曾在網上看過一段話,叫作嘴上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我覺得說得很有哲理。」
喂喂,要不要這麼一本正經啊,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吧?
「從你的描述中我可以肯定,朱彪並不是自願參與到這次的遊戲中,像他這樣的極端利己主義者,也根本不可能參與任何可能對自身造成不利的活動。所以,朱彪會知道那些炸彈安放的地方,只有一種可能,他是被強迫的。」
「在我開始詢問之前,我提到過你,他緊張,害怕,顯然你或是你的同夥,在強迫朱彪參與這次行動的時候,給他留下了深深的恐懼。人的大腦或許還能欺騙自己,讓自己控制這種恐懼,對抗它,但人的身體不會撒謊,它能將恐懼烙印在每個肌肉細胞,每個體表神經細胞裡面。」
「為什麼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為什麼我們對電、燙、針、刀等物品保持足夠的警惕,那是因為,人們在成長過程中,或多或少受到過這些東西的傷害,不僅他們的記憶記住了這些傷害,他們的身體同樣也記住了這些傷害,看到這些東西的一瞬間,除了大腦指令,身體也會不由自主地產生避讓反應。」
「我不知道你們是怎樣強迫朱彪參與到炸彈的安放過程中來的,但是要讓他記住每一個地方,顯然是給他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就算他心裡再怎麼強調暗示,自己不能說,但他的身體卻忠實地做出了反應,瞳孔會收縮,迷走神經會興奮,面部和身體細節出現條件反射般的細微動作表情,那些動作和表情,直接告訴了我真正的答案。測謊儀也是同樣的原理,但腦波、心跳、體溫這些軟性指標還不足以給出絕對準確的答案,受過專業訓練的人更是可以控制這些波動來給出相反的答案。」
「但是,由於你們的強迫,給朱彪先生身體和心理上都留下了恐懼的陰影,加深了他對安放炸彈地方的印象。所以,他身體很誠實地記錄了到這些地方時受到的區別對待,這些非條件反射是人類在進化中自然形成的,類似膝跳、眨眼、縮手,是本能行動,不是受到訓練就可以控制的,這些反射包括36種縮瞳變化,42塊表情肌的舒張與收縮,639塊骨骼肌與54條大經絡交感反饋,綜合觀察加上分析和反覆確認,就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我問到超市的時候,他的上唇左半部上移了0.5毫米,這是輕蔑,他在告訴我,這肯定會有,然後我將1到9九個數字展現給他看,數字6出現的時候,瞳孔散放,嘴角拉向面頰兩側,所以我知道,有六家超市被安放了炸彈……四個地鐵站,三個公園,當我將圖片翻到地鐵7號線、東海碼頭站時,他額上的青筋甚至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所以我知道,這個地鐵站內不僅安放了炸彈,而且安放的位置格外危險,朱彪先生在這裡受到了非同尋常的驚嚇,我想,是安置在地鐵隧道裡面的吧,所以,這個炸彈是第一個被找到的,現在已經反饋回來了……」
傀儡師終於服氣了:「好吧,不得不承認,我低估了你的能力,這麼快就做完了三道題,但是你也不要得意,我說過,這三道題並沒有什麼正確答案,一切都看你的選擇,對於你的職業來說,你的選擇,可以說是完全不合格啊!干我們這一行,像你這樣的人,會比其餘人死得更早,哼……」
「人生自古誰無死,就看死得值不值。」
「哈,那你覺得你這樣做,值嗎?看來我們真是不在同一個世界啊!這次就算我們打成平手,下一次,就沒這麼輕鬆了,再見了,我的小艾司!」傀儡師掛斷了電話。
「沒有下一次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一直保持著冷靜的艾司忽然握緊電話,隔著鐵柵欄。黃智軒都能感到,那個平靜如水的艾司,十分地憤怒。
黃智軒覺得一頭霧水,炸彈不都找出來了嗎?怎麼突然這麼生氣?他總有種身在局中,卻看不透這局面的感覺,以手機為連接,隔空交戰的雙方,似乎都站在比自己更高一個維度在交手,比拼的不僅是智慧和技術,還隱藏有更深層次的東西在裡面,自己差一點就能窺見一斑,卻始終差那麼一點。
這兩個人,好像在下一盤很大的棋,自己卻像個意外落入棋盤中的棋子,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怎麼就叫平手了?明明這個叫艾司的已經將炸彈找出來了好嗎?難道還有什麼別的交換?
聽不懂,完全聽不懂啊!
這時候,艾司似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他也鬆了口氣,這場較量,並非看上去那麼輕鬆,極費心神,而且,炸彈並未找完!艾司一口氣說了一長串地名,但是,只有26個,還有四枚炸彈,在艾司劃定的範圍之外,必須找到它們!
這邊黃智軒已經鬆手,朱彪也沒有再掙扎了,艾司回過頭來,突然快速問道:「除了前面那些,還有四枚炸彈,你們藏在學校了?沒有?學校都放假了啊,醫院?醫院藏了幾枚?1?2?3?三枚,第一人民醫院,有!第二人民醫院,沒有嗎?第三人民醫院……」
朱彪這時才反應過來,試圖用手把臉遮起來:「別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黃智軒立刻又去捉朱彪的手,艾司繼續發問,似乎擋住臉也沒什麼影響:「宜興人民醫院?中醫院?福康醫院,福康醫院有嗎?好的,婦幼保健院?康樂婦產醫院?安爾樂婦產醫院,安爾樂?有錢人的地方啊。那麼,最後還有一枚在哪裡呢?」
「求求你不要再問了,你,你這個怪物!不要盯著我看啊!」朱彪語無倫次地胡言亂語。
黃智軒又出神了,喂喂,這次連平板電腦都沒用啊,就這麼問,就直接有答案了嗎?這一手要是學會,任何犯罪分子都無所遁形啊!
「警局嗎?膽子挺大啊?怎麼放進去的?」艾司都不提問了,開始自問自答。
黃智軒呆若木雞,喂,這又是什麼情況啊?怎麼直接就給出答案了呢?不需要問了嗎?邏輯呢?邏輯在哪裡?這是怎麼分析推理出來的?其實這小子是會讀心術的怪物吧?你故弄玄虛只是想遮掩這個事實吧?
警車開到警局門口,艾司示意開車的警員停車,打開車門對黃智軒道:「靠近警局時,他做出了一些反常的舉動,顯然是想掩蓋自己的細微肌肉的變化,而傀儡師無論是從戰略考慮還是從戰術考慮,都不會放過警局這一敵對勢力的核心區域,你們注意排查一下進出車輛,還有後勤倉儲等地方……唔,不對嗎?警局的話,除了天台就是下水道了,啊,原來藏在下水道里,記得去搜查一下。」
「你,你不回局裡嗎?」黃智軒絲毫沒有懷疑艾司,在司徒笑的誤導下,他堅信不疑,艾司一定是特偵處秘密培養的頂尖人才,看起來還這麼年輕,這種怪物,和他在一起待久了,分分鐘都覺得自己會變智障吧?
「嗯,還有點別的事需要處理。」
「需要我幫忙嗎?」黃智軒覺得自己很糾結,從來沒有這樣糾結過,自己會不會因為能力不夠而幫不上忙。
「不用了,這件事情,我自己處理就好。你們後面還有大的行動,一定要加油!」
果然是嫌棄我嗎?你這種鼓勵方式,是在鼓勵小學生嗎?唉,喂喂,我是作為專家被派來幫忙的吧?怎麼會有一種沒什麼存在感的樣子?
「哦,對了,這位朱彪先生體內可能植入了監聽裝置或是一些遠程引爆裝置,在審訊他之前先排查一下,不管他犯了什麼罪,救了他之後由法庭來審判。」
這又是什麼邏輯?這思路有點跟不上啊。
「原因嗎?你看我最後問他那四枚炸彈時,對方已經掛掉電話,他還怕成那個樣子,顯然是體內植入了什麼東西,或者是騙他體內植入了什麼東西,查一下總歸沒錯。再見。」
離開警局,艾司走著走著,忽然就開始淚流滿面,說不出地傷心,他忍著悲傷,撥通了電話,但聲音哽咽,怎麼也無法強制鎮定下來:「司徒大哥,炸彈的地址我全都找出來了。」
「啊,謝謝你了,艾司。」司徒笑有些吞吞吐吐,艾司沉默著,只偶爾吸一下鼻涕,司徒笑聽到了艾司的抽泣,他有些猶豫,終於還是道,「對不起啊,艾司,恩恩,跟丟了。」
「嗚,我知道。」悲傷,便是因為已知道了結果。
市外的雨點,終於也在市內從天而降,千軍萬馬,轟然砸落!
8
時間回到二十分鐘前,艾司正在押解朱彪返回警局的路上。
解救人質小組臨時指揮部。
「這裡是路障三組,已經成功截停藍色商務車。」
「總算截到了!」司徒笑在心中暗喝一聲,情不自禁地捏緊了拳頭,看向一旁,英姐臉上也露出了欣慰之色。
只是他們還未來得及慶幸,就聽通信器里傳來急促的彙報聲:「目標車輛內未發現被綁人質和可疑綁匪;重複一遍,目標車輛內沒有發現被綁人質和可疑綁匪!」
怎麼可能!藍色商務車一路闖卡,在城裡拚命逃亡,衝撞紅燈,碾壓人行道,好幾次差點造成重大傷亡。而且從艾司那裡得到商務車信息之後,警方就立刻展開了道路監控追蹤,並且還原了車輛行駛軌跡。這輛車就是從綁走恩恩的菜市場駛出,再根據王文和張清的口述還原,那些綁匪應該就是將恩恩裝上了這輛車才對啊?
警車一路追堵,全程監控,商務車幾乎沒有脫離過警方視線,不可能半路有人離開,怎麼會不見人的?
司徒笑按下通信按鈕,立刻道:「仔細檢查車輛了嗎?有沒有暗格?車上有幾人?他們怎麼交代的?」
現場那邊也很是焦慮,出動這麼多警力,攔下的竟然是錯誤目標:「車,車上沒有暗格,只有一名戴頭套的司機,他自稱……」
此時那名嫌疑人似乎也被帶到了通信人員面前,就聽到一個疲懶的聲音:「我真的只是偷了這輛車,我不知道這車……這車很貴嗎?別的,別的我啥都不知道啊……」
「渾蛋!」司徒笑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無論是現場出勤警察還是臨時指揮所里的人,都知道他們中了移花接木之計,藍色商務車只是一輛誘餌車輛,恩恩被那些人從別的渠道偷偷轉移走了。
但是,無論是跟蹤隨護恩恩的便衣,還是艾司親自確認,都被這些人騙過去了,誤以為恩恩就在商務車上。
「扣車扣人,立刻對司機展開審訊,一定要從他嘴裡給我挖出有用的消息來。」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從司機嘴裡,他們可能什麼消息也得不到,司徒笑沒有片刻猶豫,立刻又下了幾道命令。
「調出菜市場周邊所有監控,從今天早上菜市場開市起所有可疑進出人員都給我篩查一遍。尤其是九點之後,發現任何形跡可疑的人或物,立刻彙報!」
「對在菜市場毆打我們警務人員的十餘名暴亂分子,分開收押送審,盡一切辦法從他們那裡找到有用信息!」
「王文和張清現在身體情況如何?找心理醫生輔助,讓他們務必回憶起騷亂髮生之前,恩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吩咐下去之後,司徒笑看著有些失神的程英,懇求道:「英姐,我建議立刻找地理圖形專家分析菜市場周圍可疑的轉移通道,這件事肯定和亞聯脫不開關係,我建議加派人手對警方調查掌握的亞聯國內據點加大排查力度,還有……」
「夠了……」程英深深地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已不復悲切與失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決絕,「撤回卡點和路障設置組,臨時救援小組留下蕭權、羅養之、童詹三人繼續跟進,由蕭權負責,其餘警務人員,加入拆彈排爆專案組……」
「英姐!」司徒笑焦急地叫道:「恩恩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
程英這樣安排,無異於已經放棄了營救恩恩,那三人連司徒笑都有兩人不熟悉,完全就是新手,這營救被綁人質的黃金救援期才剛過了一個小時不到啊!
不管恩恩的親生父親是誰,恩恩也是在英姐腹中孕育了十月所生,是她唯一的孩子,自英姐離異之後,她又當爹又當娘地將恩恩拉扯長大,眼看她亭亭玉立,高中剛要畢業,這是英姐唯一的骨肉至親,她如何能夠割捨——無怪司徒笑失聲高呼,他比別人更能理解英姐和恩恩那種相依為命的母女親情,恩恩可以說是英姐唯一的精神寄託。
程英嘴角咬出血來而不自知,幾乎一字一頓地咬牙說道:「我,當然知道。但是,這些犯罪分子,很顯然,就是要利用恩恩和我的這種關係,打亂我們警方的布局,牽扯住我們的警力,想在海角市製造大的爆炸和騷亂,進一步破壞三省聯動的雷霆計劃。在這個時候,我們必須全力以赴找到……並拆除那些炸彈,確保……我們海角市的每一個……每一個居民,都,能,過一個平安之年……這是……我們,警察的……職責!」
堪堪說了一半,程英已經無法繼續說下去了,那樣的剜心之痛令她幾乎眼前發黑。
司徒笑請命道:「英姐,讓我留下來吧?我保證,不惜一切代價,也一定將恩恩帶回來!」
程英牙關輕顫,語氣卻是那般堅決:「不!如果……你分析的,是真的,恩恩她,未必會受太大傷害,在現在的局面下,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程英扳住了司徒笑雙肩,她的手是如此用力,十指彷彿要深深插入司徒笑肩骨之中,「把那群,一直躲在背後,策劃陰謀的人,找出來!在他們造成更大的破壞之前!要確保群眾的安全!確保雷霆行動,能順利執行!」
司徒笑愣了一愣,心底清楚,恩恩失蹤,自己作為一個外人,那種焦急慌亂的心情,實在難及英姐萬一,但事有輕重緩急,英姐選擇了獨自承受愛女下落不明的痛苦,從大局出發,要將那些涉黑涉惡組織一網打盡。
這時程英的手機響起,很顯然上級主管也已經得知了這起綁架案的最新追蹤結果,親自來電詢問。
司徒笑只聽英姐應諾了幾句:「是,我知道,嗯,我明白的,謝謝關心,我沒事。」突然語氣轉為高亢嘹亮,鏗鏘有力,「是!保證完成任務!堅決執行命令!」
掛斷電話,程英肅穆地看著司徒笑:「上級已經批准,黃雀行動由你帶隊執行,這一次,絕不容有失,不能再讓他們逍遙法外了!」
胸口猛地一跳,一腔熱血由心臟泵向四肢,司徒笑憋足了勁:「是!保證完成任務!」
艾司原本是在追擊綁架恩恩的人,可是在暫時安全的恩恩和可以預見的大量無辜死傷群眾之間,艾司選擇了後者。
沒想到這同樣又是一個連環陷阱,選擇了救更多的人之後,被威脅到的人群一次比一次多,而艾司距離恩恩也越來越遠。
當艾司鎖定了炸彈的位置,傀儡師卻說,艾司的選擇完全不合格。對一名殺手而言,第一任務,是完成既定目標,而艾司的目標,是從綁匪手中解救恩恩。
所以傀儡師掛斷電話前說,這次算打成平手,所謂的平手,那隻能是恩恩被帶離了警方的視線。
明明找到了所有的炸彈,卻失去了恩恩的下落,艾司知道,從一開始就是自己的選擇,傀儡師先後三次出題前,都反覆強調過,你想怎麼選,你打算怎麼選,最後一次機會,唯一還來得及的機會。
是自己選擇放棄了恩恩啊!心裡雖然隱約覺得恩恩只怕也會贊同艾司的選擇,可就是很傷心啊,明明自己已經決心要守護恩恩,明明做了那麼多準備,恩恩還是在自己眼前,被壞人帶走了。
艾司真是一名失職的殺手啊,為什麼沒做到呢?明明抓恩恩的車就在眼前,艾司傷心難過,多有自責。
「艾……艾司,你在哭嗎?」聲音再次傳來,司徒笑不是很確定,雖然兩人接觸時間不長,但就像認識很久的朋友一樣,他自認為已經足夠了解艾司,這是一個痛到全身抽搐痙攣,寧肯以頭撞牆,也一聲不吭的堅毅之人,他很難想象,艾司會哭。
誰知這一問,導致艾司的悲傷有如洪流滾滾而來:「哇……司徒大哥,艾司是不是很沒用啊?明明只差一點就可以救到恩恩的……嗚哇……」
啊!他還是個孩子呢,總是不自覺地就忽略了這一點,是什麼觸動了自己,為什麼胸口有股無法宣洩的悶痛。「艾司啊,你已經盡到你最大的努力了,我相信,在那種情況下,沒人比你做得更好了。現在,我們的警力,都要用來搜尋炸彈,疏散群眾,以及抓捕那些早就該抓的人,恩恩她,只能靠你了,你要堅強一點,恩恩還等著你呢。那些菜市場暴徒的身份都已經確認了,都和亞聯有關,艾司你全力出手的話,一定可以救回恩恩的,別哭了艾司,眼淚不能解決任何問題。」
「我知道,可是艾司真的很傷心啊,嗚嗚嗚……哼哼哼哼……吸……」艾司似乎擦了下眼淚,「我沒事,我去找恩恩了,吸……司徒大哥,一定不要放跑了他們啊。」
「你放心,他們跑不了!」司徒笑聽到艾司掛了電話,重重地握了握手機,下令道,「出發!」在他身後,是整整一隊全副武裝的特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