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獵殺檔案》(8)

第八章《獵殺檔案》(8)

錯怨錯是非難說狗咬狗蕭牆起禍

1

考試這三天,艾司漸漸找到了在城市生活的感覺。早上忠伯那裡沒什麼事,艾司在家裡打掃衛生,十點左右,去忠伯那裡幫忙擇菜洗菜,十一點五十分回家,中午兩點后再去忠伯那裡,這是最忙的一段時間,客人走了之後有許多垃圾要清掃,洗碗刷盤子是艾司的主要工作,干到四點多就可以回去了,找小明他們玩一會兒。不知不覺,恩恩她們又該放學了。

三天時間,小朋友們終於和這個叫艾司的大哥哥玩出了默契,只是這個大哥哥的遊戲能力太強了,讓小朋友們感到不公平,失去了遊戲的娛樂性。捉迷藏,不管藏在哪裡總能被艾司哥哥找到,可艾司哥哥藏起來,小朋友們除了喊認輸之外,真的找不到他;木頭人,艾司哥哥跑得太快了,小朋友剛聽到他喊「木頭人」,還沒定住就被他捉住了;跳格子,更不是一個級別;就連玩老鷹抓小雞,艾司哥哥當老鷹,小朋友們就遭了殃,如果艾司哥哥當母雞,那當老鷹的小朋友就倒了霉。

漸漸地,艾司的角色從遊戲參與者變成了遊戲的裁判,不過只要能和大家一起玩,艾司都是很開心的,不在意自己扮演什麼角色。

而且小朋友們見艾司哥哥長得又高又大,理所當然地認為懂得肯定比自己多,常常問奇怪的問題,正好這些問題都是艾司當問題寶寶時問過的,回答起來沒有問題。在小朋友的心中,艾司哥哥愈發厲害,好多問題連幼兒園的老師都答不上來耶,而且艾司哥哥會的東西好多喲。

摺紙,小意思;剪紙,早在恩恩那裡學了一手;翻繩,玩過;挑竹籤、撿石子、划格子、打彈珠、放風箏、抽陀螺、滾環、拉簧、抖空竹、扯地旋,哪有艾司不會的。就是跳皮筋艾司玩得不太好,恩恩她們已經過了跳皮筋的年紀,那腿要翻來翻去是個技術活兒。

艾司也跟小朋友們學到不少東西,當然好壞就不知道了,諸如在陽台上將一張紙撕成小紙片撒雪花、吹泡泡、將家裡的鍋碗瓢盆都拿出來用筷子敲得叮叮咚咚響。後來在小明家玩還不小心打碎了好幾個碗,小胖墩很義氣地自己扛了下來,被蘇姐姐打得屁股開花,號聲震天也沒出賣艾司,艾司獎勵他吃小狗餅乾。

三天考試結束,難得地又得到一天休息,恩恩答應過要帶艾司去一處遊樂場所,艾司選了動物園。好多小朋友都去過動物園,艾司還沒有去過,他想知道,動物園裡的動物和森林裡的有什麼不同。

去了之後才發現,那些動物都被關在一個一個的鐵籠子裡面,就算大一點的動物,老虎、熊、鱷魚等,也不過在一個大一點的池子里,周圍都是高高的牆和鐵欄杆。

「恩恩啊,它們為什麼要被關起來啊?」艾司覺得這些動物好可憐,在森林裡面它們都是自由自在的。

「因為它們不聽話呀,到處亂跑,所以就被捉住了關起來,罰它們哪裡都不去了。以後你要是到處亂跑……」恩恩嚇唬艾司。

「我有聽話的!」艾司趕緊澄清,要是被關在那麼小的籠子里,豈不是動都動不了?好可怕的懲罰啊。

教育的目的達到了,各種動物也看過了,好多艾司都沒見過的動物,讓艾司開了眼界,不過回家路上出了點小問題。艾司看見一個推著板車賣西瓜的,想起了在森林裡自留地瓜田裡的西瓜,嘴饞了。「恩恩啊,我要吃西瓜。」艾司舔著嘴。

「冰箱里還有雪糕沒吃完呢,回去吃雪糕。」雪糕是那天艾司嚷嚷著要買的,家裡還有一堆,恩恩是個節儉的人。

「我不,我就要吃西瓜。」艾司犯了倔。

雅欣打趣道:「剛才某些人說,好像自己很聽話噢?」

艾司肯定道:「我有很聽話,所以你應該給我買西瓜。」

雅欣和婉兒都樂了,恩恩一愣,這是什麼邏輯?索性不理他:「那我們先走了哦,你要吃西瓜就慢慢等吧。」

艾司見勢不妙,不行,得出絕招。這幾天和小朋友們一起廝混,也學到不少絕學,趕緊追過去拉住恩恩的衣服,很認真地告訴恩恩:「如果你不給我買西瓜,那我就要哭噢。」

恩恩也樂了,這一招好像自己小時候用過,可沒教過艾司啊,他是跟誰學的?艾司還在一本正經地威脅著:「我會哭得很大聲很大聲噢,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恩恩不給艾司買西瓜,恩恩是個壞女孩。」

恩恩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你倒是哭給我看看,我看看怎麼你一哭我就成壞女孩了。」

艾司愣了愣,為什麼恩恩沒有妥協的意思呢?苗苗不是保證說這招百試百靈嗎?不管用嘛,試試七七的絕招,艾司馬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禱道:「佛祖保佑艾司,上帝保佑艾司,讓艾司能吃上西瓜,不給艾司買西瓜的話,恩恩吃東西肚子痛,走路會摔跟頭,泡不到帥哥,考試不及格……」

「嘣」,恩恩給了艾司一記爆栗,「好你個艾司,跟誰學會詛咒了?不管你了,雅欣、婉兒,我們走了。」

雅欣、婉兒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來,艾司那嚴肅的表情和他嘴裡說的那些幼稚的話,反差非常得大,這傢伙總是時不時做出些驚人之舉。

艾司摸著有些生疼的後腦勺,七七的絕招也不行,那再換一個,艾司正準備撲上去抱著恩恩的腿拖在地上死賴不撒手,那邊賣西瓜的小販卻走了過來。

「哎喲,同學,你們能不能幫我看一下攤子,肚子不舒服,拜託拜託,馬上就回。」小販又是點頭哈腰又是作揖,恩恩、雅欣等人勉為其難地應了下來。

滿滿一板車的西瓜啊,又大又圓,紅得誘人,卻守著不能吃。艾司使勁咽口水,恩恩在一旁低聲威脅:「不要想吃噢,你要是沒有經過賣西瓜的大哥同意就偷吃西瓜的話,就把你扔在這裡,別以為你找得到回家的路,明兒我們就能搬走,讓你再也找不到我們,不要你了。」

艾司心裡貓撓似的,十根手指放在腿上不停地彈動,剛才恩恩說,只要賣西瓜的大哥同意自己吃,自己就可以吃了,怎樣才能讓大哥同意自己吃西瓜呢?

這時候,一個小朋友牽著媽媽的衣服從西瓜攤旁走過,看了一眼切開的又大又紅的西瓜,扯了扯他媽媽的衣服:「媽媽,我要吃西瓜。」

婉兒、雅欣都含笑看著艾司,那小朋友的語氣口吻和剛才艾司幾乎一模一樣。

艾司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好好吃的西瓜噢。」艾司的話對小朋友很有感染力。

小朋友拽住了媽媽的手,使勁喊著:「媽媽媽媽,西瓜,我要吃西瓜!」但他媽媽好像沒聽見似的,自顧自向前走,小朋友力氣小,反被他媽媽拖走了。

但艾司已經受到了啟發,大聲叫賣起來:「賣西瓜,賣西瓜喲!又紅又大,又甜又沙,吃了都說頂呱呱的大西瓜喲。賣西瓜!」

去動物園的小朋友不少,賣西瓜的小販也不止這一家,可吆喝得如此賣力的只有艾司一個,無數的小朋友都被這親切的叫賣聲吸引過來,又紅又大,又甜又沙,聽著就讓人流口水呢。

婉兒小聲告訴恩恩:「艾司去做售賣,肯定比我們賣得好。」

「你就別誇他了,瞧他那嘚瑟樣。」

聚攏的人開始多起來了,可當大家詢問西瓜怎麼賣時,艾司就啞口了,只得道:「大家不要急,不要擠,排好隊,一個一個來。賣西瓜喲,又紅又大,又甜又沙,吃了都說頂呱呱的大西瓜。」

賣西瓜的大哥及時趕了回來,老遠就聽到悅耳的叫賣聲,一看圍了這麼多買主頓時樂開了花,一陣忙活之後,發現那四個學生模樣的少男少女還沒走,呵呵笑道:「真是沒想到啊,這位同學還挺會賣東西的,以前做過吧?」見艾司就用眼睛瞅著西瓜,一直在咂嘴,會意道:「也沒什麼表示感謝的,來,大哥請你們吃塊西瓜,自家田裡種的,甜著咧。」

艾司喜上眉梢:「可是我沒有錢。」

「請你們吃的,不要客氣,來,拿著。」

恩恩正準備告訴艾司什麼叫用勞作換取所需,就聽艾司說道:「不收錢嗎?那我要兩塊!我要大的!」恩恩頓時汗顏,這麼大熱天,人家大哥賣西瓜也不容易,你吆喝了兩句,就要兩塊大的!

最後艾司心滿意足地吃到了西瓜,不過是恩恩掏錢買的。艾司也意識到,小朋友的那些絕招似乎對恩恩效果不大,還得靠自己想辦法。

潘素清,高三四班班主任,教語文,現年45歲,但頭髮已經斑白,喜歡梳一個老太太樣式的髮髻,穿著也很傳統古樸,教學以嚴苛著稱。她的眼睛,有點像甲亢病患者一般微微向前凸著,稍一發怒就會睜得又大又圓,像虎睛;鼻帶鷹鉤。潘二爺這個綽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被叫出來的,也不知是學生還是別的老師在私下叫起了頭,總之,與她那兇悍的相貌不無關係。

批改好考試試卷,潘老師拿起手邊學生的假期作業,開始一份一份地翻看起來。

潘老師端起一杯菊花茶,慢慢地小口啜,很是享受,當看到其中一篇作文時——

「噗……」一口茶水噴出老遠,坐對面的劉老師避讓不及,一臉的茶葉末子,「潘老師,你這……」

「對不起對不起……」潘老師趕緊道歉,手忙腳亂地抽紙巾給劉老師,「嗆,嗆著了。」

辦公室里靜悄悄,其餘老師往這邊看了一眼,又繼續批改作業去了。

沒過多久,「噗……」又是一口茶水噴出,這次劉老師早有準備,見勢不妙便閃到一旁,心中詫異,看來今天潘老師很不在狀態啊。

潘老師將兩個作業本翻回封面,看了看學生名字。

「馮恩恩!」

「趙雅欣!」

「你們兩個要翻天!」

2

「恩恩呀,小狗餅乾沒有了。」

「對了,我的潘婷也用完了。」

「我的雲南白藥牙膏也沒有了,這幾天好像火氣特別重。」

「艾司,去買。喏,我把我的錢包給你,不許掉了噢。」這次買的東西比較多,恩恩怕艾司拿著錢掉半路上了。

「我一個人去買嗎?」艾司覺得自己受到了重用。

「嗯。」恩恩點頭,「這是你第一次去超市買東西吧,以前已經教過你怎麼在超市買東西了噢,還記得坐哪路公交車不?」

「412路,坐三站到百盛超市。」艾司手指比畫著三。

恩恩讚許地點頭:「對,哦,錢包里的錢可能會有剩餘,你喜歡吃什麼就給自己買點。我們上學去了,中午早點回來,知道嗎?」

「知道了,恩恩再見,婉兒再見,雅欣再見。」

「艾司再見。」

「恩恩啊,你就那麼放心將錢包給艾司?」

「放心吧,裡面只放了100塊零鈔,他用光也就只那麼多錢,我把身份證取出來了的。」

「我看那錢包很鼓的樣子啊,還裝了些什麼?」

「一些不怎麼用的卡吧,什麼優惠卡、購物卡之類的。」

打掃衛生,收拾房間,向忠伯告假要去買東西,艾司來到站台等公車,過了上班早高峰,公車應該不太擠了,412路公車來了,艾司排隊上車。

自動投幣,有些乘客刷卡,前面那位穿著時髦的姐姐,既沒投幣,也沒刷卡,而是用屁股往讀卡器上頂了一下,讀卡器就報出了「歡迎搭乘」的語音。

人多光線暗,艾司沒看到那位姐姐放在屁股兜里的卡片,只看到她用屁股一頂,讀卡器就通過了,可以省一塊錢的公交車費耶,恩恩教過艾司要節約。

艾司也走過去,用屁股對準讀卡器,我頂,奇怪,怎麼沒反應?調整方位,對正了,我再頂!還是沒反應?艾司乾脆貼在讀卡器上,脖子扭扭,屁股扭扭,畫個圈,往上蹭蹭,提臀,怎麼都沒反應?

一車的乘客包括司機,都用詫異的眼光看著艾司,這傢伙是搞行為藝術的嗎?在那裡對著讀卡器做什麼呢?

司機師傅咳嗽了一聲:「沒卡請投幣。」

艾司不服氣地指著那位姐姐:「為什麼這位姐姐的屁股可以,我的屁股就不行?」

那位時髦姐姐羞了個大紅臉,將公車卡從褲兜里拉了出來示意,艾司不作聲了,乖乖地投了一枚硬幣。過了一會兒,艾司補充了一句:「我以為屁股好看的,就可以不用投幣呢。」車裡的人都樂了。

坐在後排靠窗的那個大叔,明明坐得最遠,卻笑得最大聲。艾司嘟著嘴望了他一眼,一張水銹色的臉刻滿風霜,不知為何有點熟悉的感覺,明明毫不認識,就像兩塊磁鐵尚未靠近,卻已產生了無形的吸力或斥力。

艾司又望了兩眼,想起恩恩說這樣看人家很不禮貌,便埋頭人群中,不再去想。

百盛超市,二樓食物區,艾司已經採購到了他需要的商品,算算還剩十來塊零錢,艾司打算買點飲品。

在飲料區的那位姐姐好漂亮,和恩恩一樣有鵝蛋臉,眉毛粗細均勻,眼睛清澈水靈,乍看上去都有六七分像。艾司跑過去,輕輕拉了拉導購員的衣擺,弱弱地問:「姐姐姐姐,我的鮮果粒呢?」

梅恩書當售賣員有兩年了,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聽聲音以為是個小孩子,轉過頭來卻看見一個眉目清秀的大男孩,那雙眼睛尤為動人,真的好像會說話一般。那名男子模仿的是電視里的廣告語,那童音和語調簡直和電視里一模一樣,梅恩書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了半拍。她抿著嘴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同樣用電視里的廣告語回答道:「你的鮮果粒,在那裡。」

艾司沖著貨架就去了,一個在旁聽到對話的中年售賣員,過來打趣梅恩書:「現在的小夥子,追女孩子很有一套噢。」

梅恩書啐道:「哪有,人家只是來買東西的。」卻忍不住朝那個相貌很好看的男孩多看了兩眼。

艾司拿到了鮮果粒,正準備去結賬,卻看見飲品區路旁貨架上一水的藍色酒瓶,「一個夢想,兩個夢想,三個夢想,千萬億個夢想,夢之藍!」艾司馬上可以讀出,那瓶子看起來真精美,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呢?

原來,艾司走到了酒類飲品區,再過去一點,「板城燒鍋酒,可以喝一點」,再往前是「聰明難,糊塗更難」「正宗二鍋頭,地道北京味兒」「唐時宮廷酒,今日劍蘭春」「勁酒雖好,可不要貪杯喲」。艾司看電視,可不就看這些嗎?

一時間,一排排,電視里才有的,全都在眼前了,艾司看得目不暇接,做酒品推銷的導購員看見了,趕緊掛了一臉熱情,迎了上來。

「先生,請問你需要點什麼酒?我為你推薦53度飛天茅台,它是醬香型的。」

「醬香典範?」

「對,先生一看就是個懂酒的行家,這是我們目前銷售很好的一種酒,自己品嘗、會親友、送領導都很實用。」

「好喝嗎?」

「先生你在說笑吧,茅台酒的質量是有目共睹的,我們這裡出售的都是正宗茅台,帶防偽環,你不放心可以查驗。」

「比爽歪歪還好喝?」

售賣員只是微笑,這個怎麼比較?只是道:「它的醇香回味無窮,入口清冽,否則,就對不起它的價格了,不是嗎?」

艾司聽得心動,只是,為什麼沒看到貨架上的價目表呢?艾司翻開錢包,數了數那不多的幾張鈔票,小心地問:「不知道我的錢夠不夠。」

售賣員眼尖,看到錢包里有張銀色卡片,笑眯眯地說:「我們超市可以刷卡的。」

「刷卡,不用給錢嗎?」

「不用給現金。」這位姐姐笑起來也很親切啊。

一聽說不用給錢,艾司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他拿了一大瓶售賣員姐姐推薦的飛天醬香,選了一瓶瓶子很好看的夢之藍,可以喝一點的板城燒鍋酒也帶一瓶,北京味兒也要嘗嘗,再加上其餘幾種熟知的酒,小小的購物籃很快塞滿了。艾司問道:「刷哪一張卡?」恩恩的錢包里很多卡。

聽艾司的口氣,好像還不知道刷卡是怎麼回事,售賣員笑得更燦爛了,指著其中一張道:「這張卡,請跟我來,這邊結賬。」很熱情地在前面引路。

收銀員拿出POS機用卡刷了一下,果然是刷的,艾司睜大眼睛看著,收銀員道:「請輸入密碼。」

還要輸密碼?恩恩一般是用她生日做密碼的,艾司輸了六位數,很顯然非常正確,收銀員又拿出一張小紙片:「請簽字。」

艾司一想,恩恩的卡,應該用恩恩的名字,寫上「馮恩恩」三個字,收銀員對了一下,沒有問題:「歡迎下次光臨。」

「可是,這些東西也不用交錢嗎?」艾司指著零食和日化品問道。

「一併在卡上刷了。」收銀員和售賣員再次鞠躬,「歡迎下次光臨。」

居然一分錢沒花買了一大堆東西,還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艾司高興壞了,興沖沖地要趕回去。

學校里,恩恩的手機收到一條簡訊:「您的卡已經超出信用額度312元,請您儘快還款解除超額狀態以便卡片正常使用,請致電……」恩恩沒看完就刪掉了,詐騙簡訊發到我頭上來了,哼。

潘老師又看著自己了,趕快把手機收起來,專心聽講,專心聽講。

這是兩節語文課連堂,語文試卷的點評講完了,各位同學或歡喜或憂心忡忡地拿到了自己的成績。潘老師並沒有急著趕課,而是口風一轉,提到了假期作業:「我知道,我們有些同學,對假期作業向來置若罔聞、三心二意、陽奉陰違,以為這樣的作業可有可無,反正老師也不會認真看,是吧?不要交頭接耳,有這樣想法的同學不在少數,我帶了那麼多個班,你們這點小心思我還會不知道?」

二爺的聲線正一路上漲,形勢不大妙,同學們紛紛在心裡猜測,不知道是誰得罪二爺了。「暑假作業,相互借閱,相互抄襲,作文和周記,在網上找範文,連一個標點都懶得改,真以為老師就不知道?難道你們不知道,我在百度里打上任何一段句子,馬上就可以查出原文嗎?這也還罷了,可我們有些同學!連抄,也不肯認真抄!」

二爺最後一句吼得平地驚雷,所有同學心中都是一突,不知道哪位同學要中招了!

「我這裡,有幾篇範文,我想請寫這些範文的同學來給大家念一念,讓大家聽一聽,這是一個高三學生能寫出來的作文嗎?」潘二爺又變得和顏悅色,可那微笑背後暗藏的猙獰,令人不寒而慄。

「馮恩恩同學。」答案揭曉,有人中獎了。

恩恩一臉沮喪地站起來,今天怎麼這麼倒霉,先是欺詐簡訊,接著又被老師點名,真是開學不利,難怪剛才二爺看自己的目光就一直不善,自己早上起來就右眼皮老跳。

「好好給大家念一念你寫的這篇作文吧。」潘老師的炯炯大眼瞪著恩恩一揚眉,看得恩恩心驚肉跳。

「是。蓮花峰遊記,今天,媽媽帶我去蓮花山玩,我高興得……吭,吭,我,我高興得全身的毛都要豎起來了……」這是艾司寫的!這都什麼形容詞啊!開篇第一句話就取得了不俗的笑果,有幾位同學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

恩恩身後,有一個微不可查的聲音在詢問:「為什麼會高興得全身的毛都要豎起來了?」

陶慧穎陰陽怪氣地回答著:「那還用說嗎,狐狸精唄。除了狐狸精,還有誰長那麼多毛啊。」

恩恩憋了一肚子氣,陶慧穎,我忍!她壯著膽子,厚著臉皮繼續往下念,可艾司的形容別出心裁,實在是說不出得怪異,「我徹底震驚了,腦袋呆得就像未出土的文物。」「我好開心,在森林裡猴跳猴跳的……」「我肋骨都快笑斷了……」「森林裡的樹非常非常非常高,比我都還要高……」「俗話說得好,精神病人思維廣,弱智兒童歡樂多,我總覺得我就是最歡樂的那個……」

不得不說,艾司在恩恩的古文、詩詞、散文、現代敘事描寫大全的諸多熏陶下,已經能非常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只是他的思維和想法與常人迥異,表達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恩恩自己念著,都好幾次忍不住笑出聲來,周圍聽的同學更是笑得不可開交,這馮恩恩在哪裡去抄的幽默合集,居然還給湊成了一篇作文,更有甚者開始偷偷拿出紙筆,要將經典語錄記下來去網上做簽名檔。

一篇作文念完,不少同學已經笑痛了肚子。可還沒完,接下來還有,二爺沒有叫停的意思,恩恩只能繼續念下去,當她念到《暑期英雄》這篇作文時,徹底震驚了,同時明白了為何二爺會勃然大怒,冷汗涔涔,再想笑也只能忍著。

「前面那位老乞丐,一身破爛,滿臉膿瘡,五指雞爪,頭髮掉光,牙齒稀鬆,兩眼像狼,缺了門牙,少了鼻樑,耳朵招風,腿短頸長,肚大像球,唇像……香腸,周圍的人都管他叫……叫,叫潘二爺!」

笑聲戛然而止,教室里一片倒吸冷氣聲,馮恩恩同學,你可真是什麼都敢寫啊!恩恩戰戰兢兢地顫聲念道:「當我看到,潘二爺看著那位妙齡女子,口水流了三尺長,就要撲過去圖謀不軌,我出離地憤怒了,我大喝一聲『變身』,我就變成了……凹凸曼!」恩恩兩眼一凸,眼珠瞪得快有潘二爺那麼大了,周圍的同學再也忍不住,不知誰先出聲,跟著就是哄堂大笑。雅欣笑得極為大聲,前俯後仰,恩恩變成了凹凸曼,艾司你太有才了。

「潘老師,還,還念嗎?」恩恩實在是念不下去了,後面艾司寫著,「潘二爺獰笑一聲,我也會變身,他扯開衣襟,露出雄赳赳的胸毛……」潘老師是女的啊,艾司不知道。

「別念了!」潘老師走到馮恩恩面前,似乎氣得渾身哆嗦,指著恩恩道,「你,站後面去,好好反省反省。」恩恩吐了吐舌頭,沖著雅欣做了個怪臉,站後面去了。

潘老師又來到笑得合不攏嘴的雅欣面前:「趙雅欣同學,剛才就你笑得最大聲噢?你覺得,你寫得就比馮恩恩同學的要好、要認真噢?你有膽量,將你寫的這篇周記也念給大家聽聽嗎?」

「今天,我和小明比賽……」只念了半句,雅欣就卡住了,任她臉皮厚實,也憋了個滿臉通紅,「尿尿」兩個字無論如何也讀不出來。至於艾司後面寫的什麼「我尿得又高又遠,準頭又好……」,真要當著全班同學面將這些念出來,雅欣就可以找地縫鑽進去了,真是想想都面紅耳赤。

「你,也去後面站著!」潘二爺厲聲斥責,「你們總是覺得,假期作業加重了你們的負擔,剝奪了你們的娛樂時間,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作業,是為了鞏固加深你們學到的知識……」

二爺在前面發飆訓人,雅欣也來到教室最末,這個原本只有頑劣男生才會站的位置,如今兩位美女肩並肩地站好,正應了那句話:站成一道美麗的風景線。

恩恩瞄了雅欣兩眼,意思是:叫艾司幫你寫的周記噢?

雅欣回望恩恩一樣,無聲地回應:大哥莫說二哥,你不也中招了嗎?

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艾司,恩恩滿眼殺意。

雅欣兩眼微眯,深沉地點點頭:我支持你。

3

艾司回到家中,忍不住想嘗一嘗,廣告里說得那麼好的飲品究竟是什麼味道。沒想到,這些很好看的包裝瓶,還真的很難打開呢,艾司研究了好半天,才找到各種不同的開瓶方法。

先嘗一小口,哎呀,這是什麼味道?難道過期了?艾司吐出舌頭,有一種辛辣的感覺,風一吹,舌頭涼涼的,聞起來很香,怎麼喝到嘴裡會是這種味道,現在連喉嚨都有一些燒乎乎的感覺了。

艾司一瓶一瓶地嘗試。

千萬億個夢想,破滅了。

板城燒鍋酒,只能喝一點,不,一點都不能喝。

難怪要說糊塗更難,不糊塗誰買你呀。

北京味兒就是這個味兒?怎麼全都是一個味兒?

醬香典範……根本就不下飯,難道這些東西,只能用來聞,不是用來喝的?

艾司最後得出結論,沒有爽歪歪好喝,一點都不好喝,果然童話只有故事裡才有,廣告都是騙人的。

難怪不要錢就送給我了,一定是賣不出去,送都沒人要。艾司正這樣想著,聽到了熟悉的腳步聲,恩恩回來了!

恩恩氣急敗壞,像霹靂火旋風,進了門就紅著雙眼,四處打量,看有什麼拿著趁手的揍人的傢伙。

艾司舉起手裡的購物袋:「恩恩啊,我買到有小狗餅乾和牙膏噢。」

「小狗餅乾和牙膏是吧。」恩恩粗聲粗氣,赤目環顧,找到了一根不求人痒痒撓拿在手中,倒執了手柄,在桌上一敲,「啪」的一聲脆響:「艾司過來!」

一看這陣仗,艾司頓時就知道恩恩想做什麼了,趕緊將手藏在背後,大聲質問:「為什麼,為什麼呀?」艾司思前想後,自己最近表現很乖啊,沒理由會挨打的,還從沒見過恩恩用這麼粗的藤條,那打在手心得有多疼啊。

「為什麼!不打你你不知道我文武雙全,快點把手拿過來!」恩恩余怒未消。

艾司背著手,一步也不肯上前,恩恩將痒痒撓在空中舞得呼呼作響,威脅道:「快過來!」

艾司退了一小步,這時雅欣和婉兒出現在門口,恩恩一放學就跑了,兩人緊趕慢趕都沒追上。艾司一看來了救兵,趕緊躲到雅欣、婉兒背後,告狀:「雅欣、婉兒,恩恩要打我。」

「恩恩要打你,我還想打你呢。你在我周記本上寫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害得我們被老師罰站。你知道嗎?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聽說過哪個女生被老師罰到教室後面去靠牆站呢。」雅欣總算給了艾司一個挨打的理由。

「我是寫的我啊,而且,也是寫的身邊發生的事情啊。」艾司不解。

「你……」雅欣無話可說。

「好啦好啦,你們自己懶,讓人家艾司幫你們寫作業,寫了又不看一下,也不告訴人家艾司,什麼可以寫,什麼不能寫,這能怪人家艾司嗎?」婉兒站出來說了句公道話,想起課堂上的情形,現在都還覺得好笑,這估計能成為同學們好幾周的話題。

有了婉兒庇護,艾司底氣足了些了,探出頭來,一雙大眼睛看著恩恩:「我沒有犯錯吧?你不可以隨便打人噢。」

卻聽婉兒驚訝道:「咦,艾司你在哪裡弄這麼多酒瓶子啊?」

包裝盒散亂地扔在一旁,各式的酒瓶擺了一排,艾司得意道:「超市裡送的,沒有花錢。」雖然說裡面的水不好喝,但畢竟白送這麼大一堆,瓶子也很好看啊。隨後走過去將洗髮露牙膏零食什麼的也舉得高高的:「全部都沒有花錢噢。」

「白送?你中獎啦?」雅欣走過去拿起一瓶酒來,驚愕道,「不是空瓶子,艾司,沒有,沒有花錢,你拿了別的什麼東西給他們嗎?」雅欣發現瓶子已經被打開,聞了一下,這種酒家裡也有,絕不是可以白送的便宜貨。

艾司取出信用卡:「收銀員姐姐拿這個去刷了一下,就說可以了。」

恩恩這才著了慌,一手指著艾司手中的卡,一手拿出手機,要翻找那條刪掉的簡訊,可簡訊已經刪除了,哪裡還找得到,恩恩又指著艾司,再看看手機,腦子裡一片空白,半晌說不出話來,良久才尖叫道:「你刷爆了我的卡!」

看著恩恩如此失態,艾司也慌了,難道不是白送的?

雅欣趕緊安慰恩恩:「別慌別慌,你的卡信用額度是多少?」

「信用額度有一萬!」恩恩一陣手腳冰涼地后怕,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剛才那條簡訊提醒,艾司已經刷卡刷到超限了。

雅欣掃了一眼,看那些精美的包裝和那造型考究得如工藝品一般的酒瓶,就知道這裡面沒有一瓶是便宜的。婉兒一時也沒了主意,一萬塊錢對她們而言,近乎是個天文數字,看著那些天價酒瓶,婉兒提議道:「要不,我們看看能不能退還一部分。」

「沒錯!」雅欣也想起了,「如果超市不接受退貨,我們還可以拿到禮品回收部,至少能換回一部分現金。艾司,哪些瓶子是你沒碰過的?」

艾司目光閃爍:「我只嘗了一小口。」

「我知道,是這瓶嘗了一小口是吧?那其餘的酒你都還沒動過啦?」雅欣鬆了口氣。

「都嘗了,一小口。」艾司低下頭,輕聲道。

「什麼!」雅欣趕緊拿起第二個瓶子,一擰,瓶蓋打開的,再換一個,還是打開的,果然,艾司將所有的酒全部打開了!「這下完了!」雅欣也沒轍,坐倒在沙發上。

「你!」恩恩激憤地指著艾司,艾司用他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回望過來。恩恩忽然氣惱地抓起一個酒瓶子,狠狠地砸在地上,屋內頓時酒香四溢:「你看你都幹了什麼!」艾司嚇得渾身一顫,婉兒、雅欣都被嚇住了。

想起在課堂上受的那些委屈,現在更是變成了赤貧,扔酒瓶后,恩恩沒有打艾司,反而蹲在地上,捂著臉嚶嚶地哭了起來:「我怎麼會遇見你?」

「別怪艾司了,他是無心的。」婉兒勸了一句。

「恩恩不哭。要不,你打我一下吧,打一下下就好了?恩恩啊,不哭了。」見恩恩哭了,艾司徹底慌了神,那哭泣不是一向是自己的專利嗎?怎麼恩恩也會哭的?艾司笨拙地也想安慰恩恩一下,被恩恩用力推開,有些手足無措地呆立在一旁。

雅欣保持鎮靜,從沙發上坐起:「當務之急,先要將銀行的超限還清,將已經支取的信用額度填平,要是有了不良信用記錄,以後會很麻煩的。我從壓歲錢里取一部分,再從我表弟那裡擠一部分,應該沒問題,今天就得去辦了它。這些酒嘛,要不我拿回家裡去吧,就當我買下了。只是剛才,恩恩你摔掉幾大百噢。」

「不用,雅欣,你爸爸又不喝這些酒的。」恩恩只哭了一會兒就止住了,用眼神狠狠地盯了艾司一眼。

艾司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時不時抬起眉毛瞅恩恩一下,到現在為止,他還沒弄清到底是什麼事讓恩恩這麼傷心。

雅欣無奈地笑笑,知道好強的恩恩肯定不會接受,而且她爸爸也確實不喝這種幾千塊的酒,她爸爸會覺得太沒檔次了,現在雅欣的爸爸絕對屬於只選貴的不選對的那一階層。

「這筆錢,就當是我借你的,我一定還給你。」說著,恩恩又狠狠地盯了艾司一眼,禍是艾司闖下的,這筆債,就得讓艾司來還。看得艾司的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恩恩的眼神好無良哦。

「今天就得還,可是下午我們還要上課啊。」婉兒也看了艾司一眼。

「不行,」看婉兒的意思想讓艾司去辦,恩恩斷然否決,「婉兒,幫我請個假,就說我肚子疼,我親自去。」請假這種事情一定要婉兒去的。如果是雅欣去請假,老師十有八九不信。

雅欣馬上打電話聯繫她表弟去了,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該處理艾司了,婉兒在一旁向艾司解釋了信用卡的意思,艾司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世上哪有什麼白送的東西,自己刷了一萬多塊錢的酒,就那麼難喝的東西還要賣一萬多?

恩恩拿著比拇指還粗的竹制痒痒撓,讓艾司乖乖地把手伸出來,「啪」「啪」「啪」,發出一記記響亮的聲音,艾司痛得「噝噝」地倒抽冷氣,還不敢縮,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艾司覺得恩恩這次打得特別重,好痛噢。

「恩恩,可以了吧,艾司已經知道錯了。」婉兒在一旁看著不忍。

「打你!啪,是為了讓你記住,啪,有些錯誤,是不可以用後悔來彌補的!啪啪,進城之前我怎麼跟你說的?啪,不懂的、沒見過的,都不要隨便去想當然,啪,給我打電話,啪,你記性那麼好,為什麼沒記住!啪啪,沒記住!啪,所以要讓你記住!啪啪啪啪……」

「我記住了,我真的記住了!」艾司受刑不過,眼淚汩汩湧出,「不要打我了,我真的記住了!」口水鼻涕也跟著出來了。

「記住什麼了!說!」恩恩打累了,放下了痒痒撓。

「沒見過的、不懂的一定要先問恩恩,不要自己亂猜測、亂做決定……」艾司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

恩恩回房間冷靜去了,婉兒心疼地捧起艾司的手:「好像,腫了?恩恩真下得去手,疼嗎?」

艾司委屈地點頭,婉兒輕柔地吹了口氣:「吹一吹,就沒那麼疼了,小時候我受了傷,總會纏著媽媽讓她給我吹一吹,好一點了嗎?」

婉兒的氣息吹在手心,涼涼的,輕柔的風帶給手心異樣的感覺,果真沒有那麼疼了,艾司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婉兒最好了。」

婉兒微笑嫣然:「給你上點葯吧,這幾天就不去忠伯那裡幹活了。你也是,一下子刷了一萬多塊錢的卡,恩恩被你刷得傾家蕩產了。」

「那怎麼辦,我們要流浪街頭嗎?」艾司眼中滿是憂慮,要是恩恩、婉兒、雅欣她們都和自己一起流浪街頭,自己還好一點,恩恩她們一邊在街上討生活,一邊還要上學,流浪街上又沒地方洗澡,沒地方睡覺,何其凄慘。

「流浪街頭當然不會啦,我們交了三個月的房租你忘啦?但是吃飯逛街也要花錢啊,沒有錢,就只能喝西北風了。」婉兒耐心地解釋。

「喝西北風?」艾司一愣,想了想小聲道,「那,我可不可以去雅欣的房間,她那窗戶是當風的,西北風要大一點,我,我吃得比較多。」

「嘻嘻——」婉兒捂著嘴眉眼彎彎地輕笑,颳了刮艾司的鼻頭,找來活血散瘀的噴劑,給艾司噴上,見掌心有些地方破了皮,又用消毒繃帶小心地纏上,然後起身,用手指點點艾司的額頭,「你呀……這次你闖禍太大了,不然都可以幫你求求情的。」

艾司嘟嘟嘴,婉兒說話的樣子真的超好看,有個詞怎麼形容來著?似嗔還羞、似嗔還嬌?那兩個詞應該就是形容婉兒的吧?「手指,彎不過來啦。」艾司看著纏上繃帶的手,感覺怪怪的。

「你手心腫了,當然手指彎不過來了,等過兩天消了腫就好了,去和忠伯說一聲,去吧。」

「他走了?」艾司出門后,恩恩才出來。

婉兒有些嗔怪道:「你可真下得去手,真當兒子來打呀?」

「什麼呀!」恩恩叫道,「跟他說了這麼多遍都沒記住,不打狠點怎麼長記性,一萬塊錢啊婉兒,我一想起這個數字都還想哭。」

「好啦,打都打過了,錢的事情以後慢慢想辦法吧。」婉兒勸了那頭又勸這頭。

「打一頓就算啦?」恩恩挑起眉毛,哼道,「沒這麼容易,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

「你還想怎樣?」婉兒驚詫地睜大秀目,不知道恩恩還要想出什麼辦法來懲罰艾司。

4

「忠伯,我要請幾天假。」艾司來到小店。

「艾司,你手怎麼啦?」一眼就看到艾司纏著繃帶的手掌,忠伯微訝,不是說早上去買點東西,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被打了,幹不了活兒了。」艾司解釋請假理由。

「誰幹的?這麼狠。」忠伯看著微微凸起的手心,這打得可不輕。

「犯了錯,過兩天就好了。」艾司有點不好意思。

忠伯有些明白了,暗忖難道是恩恩?還是那個大嘴巴雅欣?「回去好好休養吧,什麼時候傷好了,你想來,再來。」

「謝謝忠伯,那我走了。」

處理好給銀行的還款,一天恩恩都沒和艾司說話,偶爾看一眼,都帶著令艾司惴惴的恨感,電視也沒看,關在房間里也不知在做什麼。

晚上快睡覺前,恩恩才拿出一份文書,遞給艾司:「仔細看看,如果沒什麼問題,就把它簽了。」

艾司翻開封頁,上面大書著「身體所有權轉讓協議」幾個字。

本人艾司,欠馮恩恩女士人民幣一萬零三百一十二元整,因身無分文,身無所長,故自願將此殘軀的所有權轉讓給馮恩恩女士,以抵償部分債務。

轉讓期間,本人自願嚴格遵守以下條例:

第一條自本協議簽訂之日起,本人自願放棄身體所有權,僅保留部分使用權,馮恩恩女士將擁有本人身體所有權,在協議期間,可以轉讓,租賃此身體,產生的費用將用於債務償還。趙雅欣、鄭婉兒女士享有優先租賃權,身體的使用範圍包括但不限於:勞作、生產製造、負載、陪行、表演、傳遞信息等方面。

第二條協議期內,本人將嚴格遵守以下作息時間:每天早上六點之前起床,負責早餐和叫醒,書籍作業的整理和裝包,鞋襪的擺放,七點之後進行早間大掃除和衣服清洗工作,中午十二點和下午五點五十分之前必須在家候命,隨時聽候所有權人和租賃權人的差遣,不得懈怠,不得有反感或不滿情緒,積極完成所有權人和租賃權人的指示。

第三條協議期間,身體所有權出讓人不得無故失蹤(遠離所有權人一公里半徑即視作失蹤),保證24小時開機,以便隨時接受所有權人最新指示。

第四條協議期間,身體轉讓人有義務無條件滿足所有權人正當合理意願,包括但不限於:所有權人不開心時讓所有權人開心,保護所有權人人身安全,詢問所有權人衣食寒暖,關心所有權人身體健康,等等。

第五條積極努力學習各種有用的生活技能,以提升此身體的勞動創造財富能力。

第六條加強鍛煉,強健身體,理由同第四條。

第七條協議期間,本人創造的財富交由所有權人代為管理,接受所有權人的監督,日常所需費用,由所有權人限額分配,其分配額度由當日表現、儀容、衛生、聽話程度等多方面因素綜合決定。

第八條協議期間,本人堅決擁護所有權人的既得利益,不得因任何事件,以任何理由與所有權人吵嘴、耍賴、無理哭鬧,所有權人說的話,永遠都是對的,錯的也是對的。

第九條協議期間,本人因過失、錯誤,造成嚴重後果的,所有權人有權對此身體進行任何責罰,責罰過程中,本人保證堅決不躲避、不縮手、不反抗,盡量控制哭聲大小,不影響他人正常工作和休息。

第十條協議期間,本人飲食、住宿、出行、購物、過錯(造成須經濟損失的)等產生的一切費用,均將累計加入債務範疇之中,與原始債務一併計息,一併結算。

第十一條債務的利息計算參照民間最常用計息方式,頭四個月,按每月10%計算利息;第五月起,按每月15%計算利息;超過一年未能償清債務,將以每月20%計算利息;三年以上以及五年以上,分別將月息增加為30%和45%。

第十二條若身體轉讓人在一定時間內還清債務,但仍願意繼續本協議,其衣食住行和其他產生的一切費用遵照第十及第十一條協議計入債務計算,其收益分配方式遵照第七條協議,若上繳資金略有富餘,則視作對未來生活消費的預付定金,今後無論身體轉讓方或所有權方哪一方單方撕毀協議,定金不予退還。

第十三條衣衫整潔、乾淨,不得四處亂摸亂抓,不得在無聊休息時挖鼻孔、摳腳丫、咬指甲,出入對人有禮貌,一切行為嚴格按照日常行為規範準則要求進行(準則見附表1)。

第十四條嚴禁尋釁滋事,不得沾染抽煙喝酒等惡習,一經發現,當月債務總額自動翻番,將處以最高責罰,所有權人將傾其所有對其追殺。

第十五條協議期間,身體出讓方將繼續自覺愛護身體,因其所有權已歸馮恩恩女士所有,艾司不得以任何理由將其身體及其身體的某一部分轉讓給第三方,不得以任何形式和借口對身體產生損害行為。

第十六條協議允許執行範圍,全球範圍內。

第十七條本協議有效期,雙方簽字之日起即為自動生效,有效期至長期。

第十八條以上協議條例,所有權方馮恩恩女士擁有最終解釋權,其未盡事宜,所有權方擁有隨時增減刪改權,本協議所有條例均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法律法規保護。

艾司身體所有權轉讓方:艾司身體所有權受理方:

公證人:

時間:時間:

艾司仔細地將這份轉讓協議看了兩遍,好像和自己目前的生活狀態相比沒什麼變化啊,就是在紙上籤個字就可以了?艾司試探著問:「我簽了這個,恩恩你就不生氣了噢?」

恩恩眉頭一擰:「哪這麼便宜,簽了這個,我就少生你五分之一的氣了。」

艾司看恩恩情緒似乎有所恢復,趕緊為自己爭取最大利益:「這個我都簽了,至少要少生一半的氣。」

恩恩佯怒道:「哎呀,你還學會討價還價了?最多少生你三分之一的氣。」

「我不幹,至少要少生一半的氣。」

「好,我可以少生你一半的氣,但是你現在又氣到我了,我先少生你一半的氣,現在再增加多生你五分之一的氣。」

「怎麼可以這樣的?你耍賴!」

「多生你三分之一的氣,你簽不簽!你再不簽我就要多生你一半的氣了,那你簽了我的氣還是一點都沒少!」

雅欣和婉兒相視而笑,根本就是兩個小孩子。

艾司氣呼呼地簽了自己的名字,心想恩恩搗鼓了一天才弄出這麼個玩意兒,怎麼我簽了她才少生,嗯,算一算,一半是三十分之十五,三分之一是三十分之十,三十分之二十五,三十分之五,六分之一?哎呀,還沒有最開始少生的氣多了!可是我也有些生氣啊,可不可以用生氣和生氣進行抵消?

見艾司簽了字,恩恩又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印泥:「喏,還要按手印,十個指頭全部按上去。」

艾司小心地問道:「恩恩啊,我剛才也對你有五分之一的生氣,可不可以抵消一部分生氣啊?」

「按手印,按了就允許你抵消一部分。」

雅欣和婉兒忍不住偷笑。

見艾司老老實實地將自己的指印全部印在上面,拿著新出爐墨跡未乾的轉讓協議書,恩恩滿意地彈了彈紙頁,終於露出老狐狸般陰謀得逞的微笑,讓雅欣和婉兒在公證人的一欄里也簽上自己的名字。

雅欣簽字后拿起協議道:「我看看,是些什麼內容?哇,好邪惡的賣身契。」

「拿過來吧你。別亂說!」恩恩趕緊搶回去,生怕將寶貝弄壞了似的,又笑眯眯地對艾司道,「這個你簽了字,還印了手印,就是受法律保護的,你知道什麼是法律嗎?」

隨後恩恩連威脅帶恐嚇地向艾司解釋了一番什麼叫法律,法律的意思就是說,如果你不照著這協議執行,那麼不管你走到哪兒,所有的中國人都會起來圍攻你、追剿你,知道咱們中國有多少人嗎?有13個億噢!

艾司想的卻是,只要照著協議做不就沒事了嗎?見恩恩似乎很高興的樣子,艾司伸出纏滿繃帶的手來:「恩恩,我們和好吧。」

「哼。」恩恩正說到興頭上,艾司在這個時候提出這種請求,她還有些不樂意。

「好啦好啦,艾司都知道錯了。」

「是啊,艾司難得這麼主動承認錯誤,是吧,艾司?」婉兒和雅欣在一旁推波助瀾。

「這次暫且原諒你,不過這件事並沒有結束。」恩恩抖著手中的紙頁,「記住,法律,這是法律!」

有了這一紙協議,刷卡風波暫告平息,艾司的手板心受了重傷,恩恩特赦他可以休息兩天不用打掃衛生,無事可做的艾司就更無聊了,只能用沒有受傷的右手按按電視遙控器,或點點滑鼠,用手指笨拙地打幾個字。

艾司瀏覽了許多關於高三的帖子,無數前輩和後來將要面臨高三的學子在網上暢所欲言地泣血控訴,最多的形容是有期徒刑。艾司對恩恩她們將要面臨的生活有了更多了解,自己一定給恩恩她們添了很多麻煩,所以恩恩才會那麼生氣,自己的手現在都還在痛。

能幫恩恩做點什麼呢?恩恩喜歡去甄嬛貼吧留言,但是等級好像不夠,還有什麼愛情公寓吧、天之痕吧、大漠謠吧、步步吧、韓版秘密花園吧、屋塔房王世子吧……還有好多好多,艾司登錄恩恩的百度賬號,每個帖都進去回復一句:「好久不見,我又出現。」

「艾司,你在幹什麼?」雅欣回來時,艾司還在忙碌,手痛不方便,打字很慢。

「我幫恩恩刷存在。」艾司露出好看的笑容。

恩恩不領情:「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今天你又幹了什麼壞事?」

「我沒有。」艾司回頭,認真打字。

「這個好,幫我也刷刷,我也存在。」雅欣指點艾司登錄自己的賬號。

「行啦,人家艾司手還疼呢,等他傷好了再說啊。」婉兒看不過去。

「艾司,讓我。你來看看,這是你今天的用餐費用、昨晚的住宿費用、垃圾清理費、房建公攤費、衣物處理費、樓道清理費、水電氣費、網路通訊費、二氧化碳超標排放處理費,每一筆我們都寫得清清楚楚,給你加入債務總額了噢。很公道吧,我們絕對不會欺負你。」

「哦。」

「哦什麼哦,等你手上的傷好了,就得去想辦法減輕你的債務總額,你的,明白?」

「哦。恩恩啊,我這個周末想去海洋公園!」艾司的思維重心根本不在債務。

「海洋公園?你忘記我們已經傾家蕩產了嗎?周末出行,統統取消。」恩恩霸道地說。

「啊?那,那你們周末在家裡做什麼?」

「我們在家裡做作業啊,笨蛋。」恩恩的氣顯然並未消完。艾司不說話了,看著恩恩她們拿著書包走進房間,以後所有周末出行統統取消嗎?艾司想想,突然覺得好傷心,傷心得好想哭。

5

「恩恩,別這樣,艾司每周才半天呢。」房間里,婉兒說了一句。

「可是真的沒錢了啊,我們的生活費還沒著落呢。」恩恩無奈。

「要不,我們去不要錢的地方吧?」雅欣建議。

艾司的生活娛樂檔次頓時被降到最低。

「有道理。我去和他說。艾司,艾司,我給你說,銀灘公園就在海邊哦,那裡可以看到大海,晚上那些漁船點上燈,可漂亮了,我們周六晚上去銀灘公園吧,啊,真是想想都令人激動啊。」恩恩滿眼希冀,彷彿眼裡有星光閃爍一般。

「是不是不要錢啊?」艾司低著頭,用餘光瞟恩恩。

「難道聽到了?」恩恩詫異地看了艾司一眼,解釋道,「我從來都是這樣覺得的,去一個地方好不好玩,並不在於要在這個地方花銷多少,而是要看和誰去,帶著什麼樣的心情去。以前我們去山裡不是也不花錢嗎,難道你覺得森林裡不好玩?」

這倒是,艾司覺得自己明白了,點了點頭。

恩恩繼續開導:「再說,你也從來沒有看過海,大海啊,和大山是截然不同的美景噢,尤其是晚上,星星掉進海里,嘖嘖,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啊。」

「我有看過,在電視里,都是水。」艾司說了實話。

恩恩被噎住了,停頓了一下才道:「在電視上看和親自去看,那種感覺是不一樣的,只有你站在海邊,吹著海風,你才能真正地感受到大海的博大,那是一種與天地斗,人力有時窮,海浪卻綿綿無盡、永不屈服的胸襟。怎麼樣,有沒有聽起來很熱血?去看了你會更熱血。這周六,我們下了工,大家直接在濱海大道會合,你從緯五路坐七十七路車,往濱海方向,坐十站,在濱海路二段東下車,那裡有一家很好吃的海味板燒店,保證饞得你流口水。」

「好吧。」艾司被說動了,追問道,「那星期天……」

「做作業啦!」恩恩氣鼓鼓地恨著艾司,自己浪費了那麼多口水,這傢伙怎麼還想著星期天。

「搞定!」

「他同意了?」「本姑娘親自出馬,還有什麼辦不妥的。」

「寫作業吧你,吃了飯又要上課。」

9月1日,是大多數學校正式開學的日子,無數高一初一年級的新生入學,隨著學員的陸續回歸,各個社團也開始活躍起來,恩恩找回了勤勞小蜜蜂的感覺,在自己參加的諸多社團里忙個不停。

開學考試失利的陰影和巨額債務,都在這種繁忙中漸漸擺脫。

「什麼?我當副社長?這個……」

「是的,學姐,上一批高三的學姐學長都已經畢業了,一下子將這麼大一個社團交給我打理,我雖有心將它做好,但畢竟資歷尚淺,學姐現在是這個社團資歷最老,也是經驗最豐富的人了,如果你肯幫我共同打理這個社團的話,我相信我們白雲社一定會大有所為的。」

白雲社是一個供同學們展示才藝的社團,以話劇表演為主,恩恩現在的確算是社團里資歷最老的一員了,這種好事,她當然不會拒絕,滿口應承下來。

婉兒加入雅清書畫社,雅欣加入高校女生運動聯盟社,在別的高三同學大多選擇退社,一門心思攻克考題時,她們選擇堅持參加社團活動,一時間高三的生活,充實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開學日這天,學校組織了一次大型公益活動,由福康醫院組織發起的全社會愛心骨髓捐贈活動,它的第三站設立在學校里。

聽說這家醫院是一家很氣派的貴族私立醫院,去那裡看病的人非富即貴,收費高得嚇人。當然,服務和醫療水平也在同等級醫院之上,自創立以來,已經舉辦過一系列公益醫療活動,包括捐贈眼角膜、免費下鄉進行白內障摘除術、免費安裝義肢等等。當然,也有傳說這家醫院收了不少黑心錢,所以做善事講假人道。

不管怎麼說,無論這些企業是為了自身利益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熱心公益總不是壞事,恩恩自告奮勇去報了名,雅欣和婉兒也只得陪著她去。抽血備樣進行檢驗,若驗證合格,血樣資料就會保存起來,如果以後有患者與你的血樣配型成功,需要造血幹細胞時,就會通知你前往捐獻。

因為公益活動的舉辦,恩恩她們又能逃掉半天課程,可高興壞了,下午要去桔梗店打工,上午能多玩一分鐘,就賺到一分鐘。恩恩在白雲社認識了許多新社員,還有新人不斷地諮詢打聽參加報名,能在這些學弟學妹面前展現一下學長的風範,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但面子還是要看對象的,當那位走向新生報名點時,恩恩的臉一下子就拉得老長,空氣中又隱約有火花閃爍。

「喲,恭喜你呀,聽說你當上副社長了,好大的官呀。」陶慧穎嬌笑著,恩恩怎麼看她都笑得很妖。

「是嗎?哪比得上副班長你呢,副班長任務多重啊,又要拉幫結派,又要排除異己,還要打小報告,還要到處勾引,哦,不是,是到處給予男同學友誼支援,應該沒有時間來參觀我們這些閑人的社團噢?」

「本來呢,我對這些蹩腳的小社團是沒什麼興趣,不過怎麼說,也還算是我名下的產業,我過來看看我手下的員工有沒有盡職工作,不算過分吧?小恩恩?」

「我們很熟嗎?請不要侮辱我的名字,慧穎會引,以為自己真的很會勾引人啊,社團是同學自發組成的,是我們這些曲藝愛好閑人的集散地,你說是你的就是你的啊?」

「嘖嘖,所以說你腦瓜子就是不好使,社團要運作,資金哪裡來啊?就憑你們幾個閑人交的那點會費,能讓這社團運作幾天啊?所以呢,本著人道主義援助精神,本姑娘勉為其難地資助了這個小小的社團一下,一不小心,就是你們的社董了。說起名字,我該叫你小狐狸呢,還是凹凸曼啊?哦呵呵呵呵呵……」陶慧穎又發出一連串得意的尖笑聲,恩恩的辱罵攻擊她就當沒聽見,這可把恩恩氣得夠嗆。

白雲社的現任社長聽說這邊情況不對,趕了過來,陶慧穎笑嘻嘻道:「正好,周芸學妹,我的這位員工對我態度好像不太好,不過我還比較欣賞她,你還沒為我們引薦引薦呢?」

周芸學妹不到一米六的小個子,小乖小乖的,苦著臉道:「兩位學姐,你們就別玩我了,你們不是同班同學嗎?」

「誰想和她是同班同學了?」說著恩恩又向陶慧穎飛了個白眼。

陶慧穎指著恩恩對周芸道:「你聽聽,這算什麼態度,你們白雲社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啊?」

真是左右為難,剛從一位大姐那裡拿到了巨額的運作資金,而另一位大姐呢,又是社裡元老級人物,兩邊都不能得罪,愁得小周同學眼睛眉毛都快搭在一處了。幸虧同樣是老資格的高三二班的白齊在場,知道二人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拉過小周社長嘀嘀咕咕地說了一番,然後兩人分別將恩恩和陶慧穎拉到一邊勸說。

「學姐,今晚我們要舉行新生入社才藝比拼,到時候副社長將登台獻藝為今天的行為向你道歉。」

「哦,就她那副身材,是準備登台賣唱還是獻身呢?我倒是拭目以待。」

「副社長,今晚我們要舉辦新生才藝比拼,希望你到時候能出席對新同學進行甄別和點評,如果有可能,你能親自上台為大家唱首歌或跳支舞就更好了。」

「才藝比拼,到時候看吧,我不一定有空,那個傢伙來不來?」

「陶慧穎同學……晚上應該比較忙吧,不過也不好說。」

「哼。」兩人遠遠地看了對方一眼,同時冷哼,各行各道。周芸和白齊同時暗撫胸口,危機暫時解除了。

下午,恩恩她們在桔梗店打工,今天新生開學,生意特別忙碌,除了做小時工,還能按銷售額提成,三人都很是開心。

恩恩接到一個電話:「喂,你好,哪位?」

「恩恩嗎?我是文風,聽說你們白雲社晚上要舉辦新生才藝大賽,你也要去?」

「啊,那個……你聽誰說的?」

「是陶慧穎同學邀請我一起去觀看的,你會來嗎?」

「哦,呃,我還不知道去不去得了,晚上要是有事的話,應該……或許……大概吧。」

「哦,這樣啊。還說去看你表演,為你喝彩的。」文風在電話那邊語氣透露著淡淡的失望。

放下電話,恩恩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臉:「馮恩恩啊馮恩恩,你真是個笨蛋級的大白痴,幹嗎不答應啊!」

「怎麼啦,恩恩?」雅欣端著焦糖果味布丁經過。

恩恩一說,雅欣提醒道:「傻瓜,去呀,幹嗎不去?難道要給陶慧穎那個狐媚子製造機會?」

「對呀!」恩恩眼珠轉動,「不能便宜了那個狐狸精。」

艾司手好一點了,在和小區內的小朋友們玩:「今天晚上我要去濱海銀灘公園玩,你們有去過嗎?」

「我去過,那裡有什麼好玩的,除了一堆爛石頭就是水,也沒有沙灘,都不要錢的。」朵朵在小朋友中年紀最大,學前班畢業就上小學了。

「你有晚上去過嗎?」艾司馬上不服氣地反駁。

沒有小朋友晚上去過,苗苗建議道:「艾司哥哥,去海底動物世界吧,那裡有大鯊魚,在你頭頂上游過去噢。」

「哇,我都沒去過海洋動物世界呢。」「好想去。」「我爺爺說國慶節就帶我去!」小朋友顯然對海底世界更感興趣。

艾司大聲道:「晚上的銀灘公園才叫好看呢!星星落在海裡面,比放焰火還漂亮,晚上還會有大鯨魚唱歌噢,有山那麼大,比你們家那棟樓還要高,一口就能吞掉上百條大鯊魚,海底世界有大鯨魚嗎?」

小朋友們被唬住了:「真,真的比我們家的樓還要高?有那麼大的魚嗎?」

「當然。」艾司得意地翹起下巴。

「可是,爺爺奶奶晚上都不帶我們出門。」「我們出門都走不到那麼遠,爸爸媽媽每次都只帶我在小區附近走走。」

「好想去,艾司哥哥,你帶我們去好不好?」

「可是我和恩恩約好了的,你們要去得讓你們爸爸媽媽同意才可以啊。」

「銀灘公園晚上真的有那麼好看嗎?」連去過的朵朵也心動了。

「你晚上沒去看過,所以你就不知道,我們還要在濱海的霸王海鮮館吃那裡的燒烤海味,真正喜歡吃的人,一聽到它的名字都要流口水。」艾司更得意了。

「啊,好想去,好想去。」

「艾司哥哥,你去了回來跟我們說好不好?有山那麼大的大鯨魚長什麼樣子?」

「嗯,好吧,我去了明天就跟你們說。時間不早啦,我要先去那裡等恩恩她們,你們慢慢玩吧,我先走嘍。」

「艾司哥哥再見。」「哥哥再見。」「艾司哥哥記得回來跟我們說噢!」

「再見!」

6

下了班,恩恩火急火燎地趕回家:「快快快,婉兒,趕緊地把你的珍藏拿出來,我要上妝!」

「不用這麼猴急吧,恩恩,弄得自己像什麼嫁不掉的老姑娘似的。」雅欣調侃道。

「奇怪,艾司怎麼還沒回來?」婉兒有些疑慮。

「管他呢,誰知道又跑哪裡去玩了,協議才簽兩天竟然就敢違反約定,今天的債務總額給他漲上去。」恩恩開始梳理頭髮。

「你們說,我是穿這件好看點呢,還是穿這件好?」恩恩在衣櫃旁一時拿不定主意。

「這個唇彩顏色太亮了,顯得好妖噢,換個淡雅點的。」

「用什麼香水好呢?」

「還用什麼香水,又不是參加選美大賽,夠對得起他司徒笑文風了,走了。」

「等一下,我給艾司留兩個麵包,待會兒他回來餓了讓他自己吃。我給他留張字條。」

「還留什麼字條,趕時間啊婉兒,艾司自己會找吃的。」恩恩催促。

參加白雲社的新社員倒是不少,租用的學校小禮堂被百來號人坐滿,恩恩是評委,當然要坐前排,雅欣和婉兒給她壓陣。四處張望了一番,陶慧穎還沒來,司徒笑文風當然也沒出現,隔了幾人的那個位置也一直空著,真是的,搞什麼嘛。

才藝大賽已經開始了,不得不說,周芸這個小個子同學組織工作還是做得相當好的,一切有條不紊,搞得像模像樣。

唱歌、跳舞、小品、相聲、古箏、吉他,同學們多才多藝,各展所長。

恩恩不咸不淡地點評了幾句,心思卻一直放在學校小禮堂的大門口,他怎麼還沒來?

開胃小菜進行了十餘道,周芸走上台,隨後招呼著白雲社的骨幹社員都上台,向新加入的同學一一介紹,並特別友好地介紹了幾位今晚會為同學們展示才藝的骨幹領導社員,大家熱烈鼓掌。

又表演了幾個節目,陶慧穎才施施然趕到,一身比利時手工定製高腰百褶短裙,那高挑的身材、那美艷的面龐,以及那故作高雅的步姿,頓時成為全場焦點。

雅欣嘀咕道:「還真敢露,都露到大腿往上了,怎麼不改名叫陶露露。」

恩恩關心的卻不是這個問題,陶慧穎居然是隻身一人,司徒笑文風,沒來!

恩恩頓時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好像苦心經營卻付諸東流一樣,一看見陶慧穎,一股邪火就不住地往頭上沖,兩隻眼睛都快瞪到一起了。

「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準備迎賓啊?」陶慧穎露出招牌似的邪笑,看得恩恩兩眼要噴出火來。

不過兩人中間足足間隔有六位評委,恩恩眼裡的火噴不了那麼遠,周芸同學在位置布置上也是煞費苦心。

此後的時間就是艱難的戲肉了,恩恩幾乎都沒認真看錶演,也沒做什麼點評,一有空閑,就將目光化作兩道利劍,狠狠地刺向陶慧穎,陶慧穎那邊也是槍來劍往。空氣中有無形的殺氣瀰漫,就連台上表演的同學也感到一陣陣泛冷。

「天氣預報,最新消息,今年第15號颱風『三巴』即將登陸我國沿海,其前鋒將於今夜九點五十分影響到沿海地區,請各漁船及時入港避風……」

天色已黑,街上的行人漸漸少了,陰冷冷的風大了起來,艾司在濱海道上倚著欄杆,身後是防波堤亂石嶙峋,濤聲拍岸,漸趨洶湧。看著車流往來,那些沿街的小販也紛紛收拾攤位撤離,街上愈發冷清,艾司肚子也有些咕咕叫了,寒風一吹,不得不雙手抱胸:「艾司好餓啊,恩恩怎麼還不來?」

應該有什麼事耽擱了吧?說不定過一會兒,恩恩、雅欣、婉兒,就會帶著香噴噴的雞翅鴨脖火腿羊肉串趕過來了。

「小夥子,你在那裡幹什麼呢?」最後一個收攤的大爺好心詢問,看那小子傻乎乎地站在岸邊好久了,大爺關注他好一陣子了,看樣子也不像是失意跳海,可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

「我在等恩恩,我們約好了今晚去銀灘公園。」艾司大聲回應。

「傻小子,別等啦,你的那個什麼恩恩肯定不會來了,趕快回家吧,馬上颱風就要來了!」大爺提醒道。

「我們說好了的,不見不散。」艾司才不管你什麼颱風龍捲風,他只知道,自己有答應恩恩,要在這裡等她,那就應該在這裡一直等到恩恩出現為止,哪怕地老天荒、海枯石爛。

「唉,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人,颱風一來,把你卷到海里,死得乾乾淨淨,你還等個屁呀!」大爺不管了,自顧自地收拾好東西撤離。

「恩恩有答應過我的,她會來的。」艾司在後面大聲肯定。

恩恩本意是要跳一段孔雀舞的,但文風沒來,就唱了首《爸爸媽媽》,恩恩唱功並不佳,難得的是她聲情並茂,唱得十分投入,而聲線也與這首歌的歌手很貼近,經常會唱得人家以為是在放原聲碟。

新社員都認為副社長有真材實料,唱得很不錯,陶慧穎冷笑,對身邊的人道:「哼,瞧見了吧,這人啊,就是命不同,有些人生來就喜歡登台賣唱,博人一笑;而有些人呢,生來就該是在台下笑的那種。還梁山伯與祝英台,我要讓你變成滅絕師太。」

恩恩也有粉絲,小報告很快打到了雅欣的耳朵里,恩恩在台上謝幕,唱得很不錯,甚至有同學要求她返場再唱。

走到幕後,雅欣馬上告訴了恩恩陶慧穎在台下的囂張:「她都要把你變滅絕師太了,我們現在就滅了她。」

「不急,我們都是文明人,動口不動手。」恩恩剛收穫新社員的掌聲,心情還不錯,腦筋也活躍起來,「現在什麼時候了?」

「快到9點了。」婉兒道。

「陶慧穎這個時候,不是一般都在家溫習功課寫作業嗎?今天這麼晚沒回去,怎麼她媽還不打電話來催她?」恩恩露出狡獪的目光。

「應該是跟她媽說過了吧?」雅欣不解。

「她媽恨不得她24小時都溫習功課,好考上重點大學,會這麼大方同意她出來?」

「她騙她媽媽說有別的事情,會不會還關了機?」婉兒想到一種可能性。

「打個電話不就知道了?」恩恩當即打起了陶慧穎的手機,果然,「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這就好辦了。過來,」恩恩招呼她的兩名死黨,三人腦袋湊在一塊,嘰嘰喳喳。

「不好吧,恩恩你這招也太毒了。」

「就這麼辦,要讓她知道,滅絕師太,是很恐怖的噢。」

「同學,就是你,過來過來,我們手機沒電了,想借你手機打個電話行嗎?謝謝啊。」

走到無人拐角處,另外拿出一部手機將裡面的流行音樂放至最大。

雅欣撥了電話:「請問,你是陶慧穎的媽媽嗎?我們在學校看新生的才藝比賽,她手機沒電了……」

這時候,陶慧穎的媽媽在電話那頭已經開始激動了:「馬上叫那個丫頭過來接電話!」

雅欣向恩恩露出會意的笑容,豎起拇指,恩恩拿過手機,雅欣去叫陶慧穎。

正好周芸社長請白雲社的大力支持者陶慧穎學姐為新加入的社員講兩句,陶慧穎才剛剛說了句開場白,雅欣就衝進禮堂,大大地吼了一嗓子:「陶慧穎,你媽叫你回家寫作業!」

聚光燈下,陶慧穎的臉色頓時變得慘白,雅欣在禮堂門口搖晃著手中的手機:「還不快來接電話!」

「媽,」

「丫頭,你在哪裡?」

「我在……」

「跟我說實話,你究竟在哪裡?」

「我在學校看新生的才藝比賽,我手機沒電了。」

「馬上給我滾回來!」

「陶慧穎,你媽叫你回家寫作業!這句話真是太經典了,雅欣,哈哈。」看著陶慧穎灰溜溜地逃走,恩恩她們總算出了心中一口惡氣,也不等才藝表演結束就先回家了,畢竟家裡還有個艾司,要是見她們遲遲未回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亂子呢。

「風好大。」恩恩打了個冷戰,緊緊抱住死黨的左膀右臂。

「今天晚上好像有颱風外圍掃過我們這裡。」婉兒道。

「叫你穿那麼少,結果人家沒看著。」雅欣打趣恩恩。

「我穿得少嗎?比陶露露還少嗎?」恩恩心情大好。

快到家時,天空中灑下了豆大雨點,但是,本該掌燈的三樓25室卻漆黑一片,這怎麼回事?三人有不好的預感。

果然,家裡沒人,留給艾司的兩個麵包原封未動,好像艾司根本就沒回來過。原本高興的心情頓時又被憂慮取代。

「艾司會跑到哪裡去了?」

「他會不會出什麼事啊?」

「哎呀,糟了!」恩恩一拍腦門,想起來了,「我答應他今晚帶他去銀灘公園,說好在濱海路等的。」

「什麼!今晚?我以為是明天!」雅欣和婉兒同時驚呼。

「我想,晚上看風景不一樣嘛,從來都沒晚上去看過。哎呀!居然把這事兒給忘了!」

「雨下大了,颱風來了!艾司應該會回來吧?沒等到人他該打電話啊?」雅欣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那,那傻小子腦袋一根筋,他肯定會在那裡傻乎乎地一直等到我們去,就算被颱風刮到海里他也不會走的!」

「那還等什麼,趕快換衣服去找人啊!」婉兒尤為著急。

濱海大道二段東。

艾司抱膝蹲在雨中,任由豆大的雨點砸向自己頭頸後背,一手在蹚水的地上畫著圈,恩恩、婉兒她們一定會來的,會帶著烤雞燒鵝香腸肉扒過來的。

只是空蕩蕩的濱海路上已經杳無人跡,就連那幾盞黃蒙蒙的路燈,也在風雨中快斷氣似的忽明忽滅,艾司美好的願望似乎也越來越渺茫,他掏出手機,看了看。恩恩說過,她們上課很忙,打工也很忙,不許隨便打電話,艾司將手機塞回口袋,將頭深深地埋進兩膝之間。風,似乎更大了,雨,似乎也更冷了。

7

等恩恩她們趕到濱海路時,風已經大得可以輕易刮翻傘面,把人吹得東歪西倒,在市區攔下的計程車師傅幾次想放棄,怕車在半路拋錨,總算在幾個女生焦急且半帶哭腔地懇求下,堅持開來。

雨勢也已經大得驚人,雨借風勢,砸在身上,隔著兩層衣服還能感覺到明顯的疼,地上濺起一層明顯的水霧,寒風之中,看什麼東西都是蒙蒙一片。

「他在那裡!」恩恩眼尖,計程車頭燈照過去時一眼瞥見,狂風暴雨中,有一個人影,矗立在路邊,死死抱著防波堤上的欄杆,寸步不移,任風吹雨淋,如化作了頑石,與水泥欄柱融為一體。

「艾司!」「艾司!」「艾司!」師傅將車一停,恩恩她們沖了出去,一跨出車門,雙腿、雙手、頭髮和臉,明顯感到一陣寒意,但凡雨衣未能遮擋的地方,立刻覆蓋上一層水膜,冰涼的水無孔不入,順著衣領、袖口就鑽進身體,帶著刺骨的涼寒。

佇立於風雨中的那尊石雕彷彿聽見了聲音,轉過頭來,看到了車燈,挪動了身影,剛一鬆開欄杆石柱,就被風吹得一個踉蹌,穩住了步子,艱難地頂著風朝這邊蹚過來,每一步都要帶動足以沒過小腿的水花,雙腿如雙槳在逆水行舟。

「艾司!」恩恩她們走了兩步就走不動了,不扶住車門就有被風吹翻在地的可能,只得站在車門旁大聲喊叫。計程車師傅,也是只走了兩步趕緊抓住車門回到車上。

艾司走了過來,全身濕透,衣服皺巴巴地擠縮在一起,嘴唇烏白,唯有那雙眼睛,在雨霧中璀璨有光。沒人知道,在颱風帶來的狂風暴雨里站一個小時是什麼感受,只看到艾司就像缺了油的機器人,每一步都走得無比艱難,好似全身都在顫抖。

「艾司!快過來,到車裡來!」

艾司卻在車頭前一兩米站定,頂著風雨,望著恩恩,大聲責問:「你答應過我的,為什麼沒有來?」

恩恩拉著車門,站在一旁,低聲道:「學,學校有點事情,耽擱了。」但聲音太小,艾司聽不見,又問了一遍:「你答應過我的,為什麼沒有來?」

恩恩大聲回應:「你怎麼這麼笨,不先打電話問一下?」

艾司微微退了一步,繼續大聲喊道:「你有答應我的,為什麼沒來?」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號啕大哭,只是全身早已濕透,分不出雨水淚水。

「艾司,先上車,上車再說!」婉兒急了,從未這樣大聲喊過。

「你明明有答應我的!」艾司彷彿只會說這一句話,不斷地重複著。

「我是有答應你,事情,臨時有變嘛!」恩恩狡辯。

「我們約好了的,你有答應過我的!」艾司在雨中,哭得口歪鼻斜,說不出得難看。可不知為什麼,雅欣和婉兒都感到一陣心酸,連計程車師傅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是何等的傷心,才會令一個男人悲痛到如此的程度。

「你有答應過我的!」「你明明答應過我的!」恩恩不再作聲,風雨中只聽見艾司一個人在那裡重複著幾句簡單的哭喊:「你答應過我的!」

淚如雨,雨滂沱,風無情,聲聲控訴,婉兒因聽到看到艾司的哭喊,也跟著掉眼淚。雅欣和計程車師傅,趁風勢略有減小,衝上前去,一左一右捉住了艾司,將他拖到車上。艾司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力量,任由雅欣和師傅拉著,只是倔強地昂著頭,始終望著恩恩,追問一個答案:「你明明有答應我的,我們約好了的,你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來?為什麼沒來?恩恩啊,你為什麼沒來?我等你等了好久,人都走光了,你為什麼還沒來?」

雅欣將艾司塞進車後座,婉兒流著淚,用一大塊毛巾將艾司的頭包上,艾司整個兒就是一雨人,一進車門就淌了一車的水。他蹲坐在後座中央,抱成一團,在毛巾下瑟瑟發抖,婉兒將他里三層外三層裹成一個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艾司就用那雙眼睛,盯著前座的恩恩,看得恩恩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後視鏡。

「去哪兒?」計程車師傅詢問,「要去醫院嗎?」

「啊?不用,回新民路。」恩恩有點心神不寧。

感謝了計程車師傅,雅欣攙著艾司走在前頭,婉兒低聲勸恩恩:「恩恩啊,你去給艾司道個歉吧。」

恩恩沒說話,看神情似乎不太願意。「這次艾司可沒錯,我和雅欣都不站在你這邊噢。」婉兒又道。

「我知道了。」恩恩眼珠轉動著,可是無論她怎麼想,似乎也想不出一個安撫艾司的好辦法來。

一進屋,艾司就蹲在沙發,也是他自己的床上,全身虛弱無力地抖著,負氣不理恩恩,見恩恩走過來,將身子扭到一邊,望著陽台外,夜似潑墨雨如瀑。

「艾司啊,」恩恩拍拍艾司的背,艾司不安地扭了兩下,要掙脫恩恩的手,「今天是我的不對,我向你道歉,你就不要生氣啦?」

艾司不為所動,恩恩又拍拍他的肩頭以示友好,艾司卻趁勢倒下,靠在了恩恩身上。

這傢伙!竟敢趁機佔便宜!好吧,今天晚上你最大,我忍你,滿意了吧?

恩恩讓艾司枕在自己的腿上,小聲地解釋道:「今天晚上,我們學校的社團有個活動,你也知道我加入很多社團啦,這個白雲社團是以表演為主的,我現在在裡面是副社長了,權力很大喲。有很多新入學的同學,都想加入我們這個社團。我是副社長嘛,不能不去啊,不去那些新社員豈不是很失望,他們的表演真的都是很精彩,下次表演的時候也帶你去看啊。所以,就是因為他們表現太好了,我一時忘記了,真的對不起啊,我是真心向你道歉噢。你不說話,就是原諒我啦?艾司?艾司?」恩恩撥弄著艾司的頭,搖了兩下,沒反應。

婉兒沏好了熱開水,雅欣換了身衣服,出來同時看到這一幕,艾司蜷曲著身子,將頭枕在恩恩大腿上,恩恩用手在替艾司做按摩?

「你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親密了?」雅欣臉上明顯帶著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恩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睡著了。」

「睡著啦?」婉兒放下手中的碗,有些不信,哪這麼快,睡著了還一直抖?一摸艾司額頭,「恩恩啊,他好像不是睡著了耶,他發燒啊!」

艾司的額頭滾燙,他從下午起就餓著肚子等到十點多,在暴雨里也站了近一個小時,風冷心也冷,鐵打的身體也吃不消,在車上就沒停止顫抖,下車不是雅欣扶著,都不能走回房間。

「這,這可怎麼辦?」恩恩又開始煩惱了。

「不要急。」雅欣對這些事情有經驗,「婉兒,把我帶來的那個醫療箱拿出來,先給他測一下體溫,我打電話問一下我的家庭醫生。」

「喂,黃醫生嗎?我趙雅欣。是這樣的,我有個同學現在發燒,他剛才在雨里被淋了一個多小時,多少攝氏度?婉兒,多少攝氏度?41?41.5攝氏度,感康兩片,嗯,撲熱息痛,好,打一針柴胡?知道了,嗯,嗯,好,謝謝啊,有什麼情況再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雅欣道:「醫生說了,多喝水,先喂他吃兩片感康、一片撲熱息痛。注意觀察,過半個小時看他出汗沒有,如果一小時還沒有退燒就打一針柴胡,有好轉就這樣堅持吃藥,還不行就趕緊送醫院。」

「我來看著他,你們先去洗澡吧。」若論照顧人的經驗,恩恩和雅欣明顯不及婉兒豐富,如何喂葯,怎樣才不會嗆住,拉被,翻身,探查身體狀況,是婉兒多少年摸索出來的。

婉兒輕柔地抬起艾司的頭,將他身體斜倚在自己肩上,輕輕地呼喚:「艾司,醒醒,吃藥了,不吃藥腦袋會疼的。」

艾司模糊地囈語:「為什麼沒有來?」

婉兒貼在艾司耳邊,溫柔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藥片由著一種不自主的本能吞咽下去,開水順著嘴角流下,婉兒又仔細地擦拭,恩恩在裡間看著,不由得撇了撇嘴。

雅欣在一旁道:「你不是嫉妒了吧?」

「你,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恩恩有些不自在,準備去衛生間。

雅欣卻不依不饒:「恩恩,你不會真的想大小通吃吧?」

「啊!」恩恩將手插進頭髮,使勁搓了兩下,「雅欣,已經夠煩的啦,你再這樣說,我就要抓狂啦!」

「OK,不說了,不說了。」雅欣見恩恩已經抓狂了,咧嘴笑笑,閃一邊去了。

喂艾司吃了葯,婉兒又找來冷敷的毛巾放在他額頭,又去廚房忙碌起來。

「婉兒你這是在做什麼?」雅欣無事,跟著婉兒。

「我熬點薑糖水,艾司下午沒吃東西,給他發發汗。」婉兒說道。

雅欣不由得嘆道:「以後誰要是娶了你,那肯定是祖上十八代都有積德。」

「瞧你說的。」婉兒溫婉一笑,「我們這個年紀,應該多想想怎麼把成績提上去,選一個好一點的專業,今後才好找工作啊。」

雅欣搖頭:「這點我可就不贊同你了,就像恩恩說的,誰說我們不好好讀書,將來就不能好好工作了?這年頭搞教育的很多,技校、民辦大學啊,我們只是不喜歡各種考試和去死記硬背那些沒什麼用的公式、數據,我又不搞科研,學那麼深幹什麼,夠用就行了唄,學校偏偏又不教我們一些有用的東西。什麼化學物理數學外語,和生活脫節脫得太離譜了,我都不知道,學了之後除了用來考試,還有什麼用。」

婉兒切好薑片,笑道:「偏偏你有那麼多感慨,其實我覺得記憶這些真的不難,上課之前自己先看一遍,做完作業再想一遍,基本記憶就很深刻了。每周再將這一周學的內容小結一下,一個月再總結一次,那麼這個學期學的知識,我想應該就不會忘記了。」

「所以說你從小就聰明呢,我反正是記不住,恩恩嘛,她應該是沒怎麼記,不過怎麼說呢,雖然婉兒你天生麗質,但以你的好學程度,恐怕要讀到博士去了,真等到那個時候你參加工作再去挑選男朋友啊,好男人早就被人搶光了。所以你呀,進了大學之後趕緊儲備幾個,到時候挑一個好一點的,經濟實用型,讓他來供你讀書。」

「哪有你這樣的,咯咯,啊……」

一小時后,恩恩和雅欣都已洗漱完畢:「婉兒也去洗澡吧,我們來看著這傢伙。」

婉兒取出體溫計:「40攝氏度,好像沒有退燒。」

「那就得打針,醫務箱里一次性注射器、針劑,都有。」雅欣擼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

「誰來?」注射器和針劑取來了,三個女生你看我我看你,婉兒雖然照顧她媽媽吃藥多年,打針卻不曾下得去手;雅欣打人沒問題,打針畢竟是個技術活兒,她也沒底,恩恩狠下心,接過注射器:「我來!」

「恩恩你行不行啊?」婉兒有些擔心。

「怕什麼,打針嘛,又不是沒見過,我知道怎麼打。以前給我家小兔子打過的,你們忘啦?」

「後來那隻小兔子怎麼樣了?」

「好像煮來吃掉了……」

恩恩去解艾司皮帶,又有些猶豫,扭頭看了婉兒和雅欣一眼,見兩人四隻眼睛正瞪得大大的,恩恩吹動額前劉海:「看吧看吧,大家都看。」

「手掌平伸,掌心正對臀部,拇指和食指之間就是安全下針區域。」恩恩一面比畫一面說著,好似給自己打氣,扭頭一看,「幹嗎用那種眼神盯著我,我就是量一下,又沒有真的摸他,好像我佔了多大便宜似的。」

「摸一下也沒什麼關係,反正他都人事不省。」雅欣邪惡地建議。

「你們兩個腐女,思想複雜,道德敗壞。」恩恩揮舞著手中針管,婉兒羞紅了臉。

一針扎進去,注射完畢,趕緊給艾司穿好褲子,恩恩手心也滿是汗,第一次給人打針,雖然那人不鬧不動,還是很緊張。「真是的,剛洗完澡,又出一身汗。」恩恩抱怨。

「不知道艾司會不會好起來。」

8

「你們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

「你們是刀,主人的手揮向哪裡,你們就殺向哪裡。」

「你們是工具,你們必須絕對服從命令,哪怕是犧牲自己,也不能有絲毫猶豫!」

無數的聲音在黑暗中縈繞,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變得雜亂無章,似耳邊有人囈語,最終化作嗡嗡聲響。

是誰?那是誰?我是誰?

誰在叫我?

艾司——恩恩在叫我?

我是艾司!

恩恩,婉兒,雅欣……

恩恩,你明明答應過艾司的,你為什麼沒來?

對不起……

針劑起了效果,艾司的燒退了,遵照醫囑,第二天趁他沒醒,恩恩又給了他一針,用恩恩自己的話說,這一次打得順手多了。

快到中午,艾司醒來叫餓,婉兒早就準備好了米粥。

恩恩給艾司打招呼:「小皇帝,你終於醒啦,三個妃子照顧你噢。」

艾司半坐起來,美美地伸了個懶腰,一臉幸福道:「昨晚我做了個夢,夢見我靠在一個好軟和的地方,就像躺在果凍里一樣,有一雙好溫柔的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的,好舒服,還喂我喝很甜很甜的水。」

恩恩和雅欣同時看向婉兒,婉兒的臉一下子又變得通紅。

「恩恩啊,昨天感覺好奇怪噢,我覺得我全身都在發抖,然後腦袋裡嗡嗡地響,好像聽到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不知道,連根指頭都動不了,很難受。」

「笨蛋,那是因為你生病了啊,在發燒,發燒就是這種感覺了。」艾司沒有提昨晚的事情,恩恩自然也不會提起。

「生病?」艾司記起,電視里的人生病了,都會有毛巾疊好放在額頭上,摸摸自己的額頭,沒有,看看旁邊,真的有一條毛巾,「因為我生病了,所以你們都陪著我是這樣嗎?」

「少臭美了你,是因為今天周末,我們恰好都在家而已。」雅欣可不希望艾司發現生病的好處,自己小時候其實可希望生病了,可以不用去上學,爸爸媽媽都會來陪著自己,想買什麼,買!

「我覺得全身好酸。」艾司動動胳膊。

婉兒道:「發過高燒是這樣的,來,喝點粥。」

「謝謝婉兒。」艾司將嘴張得大大的,這個倒是不用人教就會了,米粥里放了肉末、蔬菜,味道不錯。艾司吃了一口,思索道:「我總覺得,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艾司,看電視不?我們看你喜歡的凹凸曼好了。」恩恩趕緊道。

「昨晚我在濱海路等了你們好久,你們沒有來!」艾司想起來了。

婉兒和雅欣又同時看向恩恩,恩恩長嘆一聲:「好吧,對不起,是我的錯,艾司你原諒我啦……」又將昨晚說的理由重複了一遍。婉兒和雅欣對視一眼,都在詢問對方:「這算不算欺騙?」

「那,那你以後還會不會因為忙別的事情,把我忘記了?」

「不會,我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誤了,我保證,雅欣和婉兒可以做證,你放心了吧。還有,像昨晚那樣的情況,你就可以給我打電話啊,事情有輕重緩急,當你覺得你的事情比較重要時,就可以給我打電話,不是說什麼時候都不許你打電話給我們的。」

「昨天晚上沒有星星。」艾司已經傷心過了,得到了新的承諾,他便原諒了恩恩。

「知道啦,要不,我們下周再去?」恩恩遷就病人。

艾司沒有答話,其實想去海底世界,只是恩恩沒有錢了。

「對了,中午還要打一針。」恩恩看著時間。

「什麼?打針?我不打針!」艾司驚呼,清醒之後的艾司可就沒那麼配合了。

「雅欣,捉住他的腳,婉兒,拉著他的手,別讓他亂動。」恩恩發號施令。

「艾司要乖,勇敢一點,打針只有一點點疼,是不是沒有感覺到屁股疼啊。」婉兒沒那麼大力氣,只能好言相勸。

「給,銜著。」恩恩將毛巾塞進艾司嘴裡。

「啊——」

「不要叫得那麼凄慘,很疼嗎?」

「奇怪,不是很疼。」

「當然啦,我還沒打呢,看針!」

「啊——」

「別亂動噢,刺進去了,亂動針頭會斷在屁股里,取不出來,要用刀開老大的口子,到時候你走路也疼,坐著也疼,躺著也疼,看你怎麼辦!真是的,哪有那麼膽小,我6歲時就可以自己一個人去打針了。」

「我怎麼不記得啊,恩恩?」

「是啊,我記得你6歲去打針,五個大人都摁不住你。」

「你們兩個,能不能配合一點啊!搞定!艾司?艾司?不會疼暈過去了吧?」

「嘿嘿,騙你的,真的不是很疼。」艾司笑了。

「稍微好一點點,立刻活蹦亂跳起來,生命力還真是頑強啊。」

「啊,啊,阿嚏!」

「艾司,叫你不要對著空氣打噴嚏,你現在是病人,要是傳染給我們,我們三個都倒下了,看你一個人怎麼辦。」

「艾司,來,乖乖躺著,吃藥了。」

「下午還要去做兼職,艾司怎麼辦?留他一個人在家裡嗎?」

「我看他精神已經恢復了,應該沒什麼大礙吧?」

「恩恩,人家艾司剛剛好一點,至少得留一個人陪著他。」

「就你留下吧。」

「為什麼是我?」

「你說呢?如果不是你,艾司也不會搞成現在這個樣子啊。」

「三票,二比一,你留下了。」

「好吧,你們可真是我的好姐妹。打工的錢要分我一份。」

「憑什麼,按勞分配。」

「我要照顧艾司,誤工費總得給我點吧。」

「恩恩、雅欣,你們真是的,這個也要爭,準備出發了,雅欣。」

第二天,恩恩的烏鴉嘴意外地靈驗了。

「恩恩、婉兒,我頭重腳輕、頭暈眼花,我想我是中招了,早知道昨天就先吃一顆感冒清預防一下。」

「哎,我也覺得身上好酸,吃藥吧。恩恩,你感覺怎麼樣?恩恩?哎呀,恩恩你身上好燙!」

「納尼!」

「我怎麼啦?糟了,我好像有點發燒呢,該死的艾司!他得的什麼病,傳染力這麼強,打一個噴嚏,我們三個被全滅。」

「不會是薩斯吧?恩恩,你坐陶慧穎前面的,沖她打幾個噴嚏,把她放倒。」

「我看你們精神還可以啊,吃點葯,去上課了。不知道艾司怎麼樣?」

打開門,艾司神采奕奕地站在那裡:「香噴噴的豆漿和麵包,全部準備好了。」

三個女生走路晃悠,相互扶持著:「你行,艾司!算你狠!」

「我又做錯什麼了嗎?」

頭兩節課,恩恩一直昏昏沉沉的,沒有聽清老師說些什麼,課間休息,文風竟然有約,恩恩來了點精神,彷彿頭腦都要清醒不少。

「恩恩,我能單獨和你談談嗎?」

「周六晚上你沒來?」

「嗯,有點別的事,我沒想到你會去了,我正是想跟你說說周六晚上的事情。那天發生的事,陶慧穎同學都跟我說了,你知道嗎?那天晚上,陶慧穎和她媽媽吵了一架,她媽媽還找潘老師了解情況,總之,我覺得,你們的做法,稍微有點過分了。」

恩恩沒想到,司徒笑文風說的竟然是這件事,莫名的邪火頓時又將腦袋燒得昏昏沉沉的,大聲道:「你聽她說了?你就那麼信她說的?你都沒聽我說,就認定我做了什麼了?司,徒,文,風,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說完甩手便離去了。

司徒笑文風遲疑片刻,自己的說法是否真的先入為主了?不過以他對恩恩的了解,陶慧穎說的那件事情恩恩絕對幹得出來。

恩恩的好心情一下子掉到谷底,病情頓時肆虐開來,堅持上完第三節課,便實在堅持不下去了,找了校醫看了一下,拿著寫有急性流行性感冒的病情書找潘老師請了半天假。

恩恩不喜歡吃西藥,婉兒和雅欣又陪她去中醫那裡煎了中藥,封袋裝好拿回家,熱一熱就可以吃了。

沒想到恩恩竟然被婉兒和雅欣兩人攙扶回來,艾司吃了一驚:「怎麼了?」

「好累,我也要吃藥。」雅欣將恩恩往床上一放,自顧自地找葯吃去了。

「恩恩也生病啦?」艾司去摸恩恩額頭,被打開:「走開,別鬧。」恩恩還沒燒糊塗。

「你昨天打的噴嚏,我們三個全部被傳染了,艾司,這下你要照顧我們三個噢。」婉兒對艾司道。

「哦。」恩恩教過艾司自救和救護他人,艾司還不至於手足無措。

吃過午飯,恩恩終告體力不支,躺床上了,雅欣和婉兒還能堅持去上課,將恩恩留給艾司照顧。

一點睡午覺,見恩恩睡著了,艾司也將沙發翻轉做床,怕電話吵到恩恩,將手機拿到自己的床頭。

睡到兩點,手機果然響了,艾司迷濛醒來,接通手機:「恩恩,你身體怎麼樣?聽說你生病了?」

「你是誰啊?」艾司嘟囔道,怎麼會有個男的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恩恩睡得正香呢。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問道:「是,是馮恩恩的手機嗎?」

「我們在睡覺,你過會兒打過來吧,拜拜。」艾司將手機掛了。

司徒笑文風滿心狐疑地聽著手機里傳來的忙音,怎麼是個男的?他說他們在睡覺?恩恩的爸爸和她媽媽不是分開很久了嗎?那聲音聽起來也不像是個成年男子,總覺得有點稚嫩的樣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恩恩一覺睡到快放學時才醒來,「艾司。」這下叫得有氣無力了。

「恩恩醒啦?」

「我要喝水。」

「哦。」

「要溫嘟嘟的糖開水嗎?」

「行。」

「艾司,我頭暈。」

「涼毛巾,擱頭上,有沒有好一點啊?」

「呼,都怪你這個傳染源。我身上好酸啊,肩特別酸。」

「要不要給你捏捏?」

「你會捏嗎?」

「電視上都是這樣捏的啦。」

「嗯,不錯,稍微用點力。

「艾司,冰箱里還有水果罐頭嗎?」

「有,菠蘿、荔枝、梨、琵琶、水蜜桃,你要哪種?」

「梨。」

「馬上就好,我的女皇陛下。」

「哈哈,如果不是討厭的頭昏鼻塞,我倒有點喜歡這種感覺。」

「雅欣說她小時候其實超想生病,一生病就有人服侍,那是真正做公主的感覺。」

「哼哼,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你的。」

「恩恩,吃藥啦!」到了吃藥時間,艾司端來盛葯的碗,燒開之後冷卻十分鐘,溫度剛剛好。

艾司將水一直送到床旁,扶恩恩半坐起來,像婉兒喂自己吃粥那樣,用湯勺舀一勺,撮起嘴仔細地吹吹,再嘗了一小口:「不燙了。恩恩來,張大嘴,啊——」

恩恩愜意慵懶地張了張嘴,溫度適宜的湯藥滑入口腔,秀眉微微一蹙:「好苦。」

「苦?不會啊,我放了好多蜂蜜了。」艾司自己又嘗了一口,用湯勺攪拌了一下,「是甜的,再來,啊——」

「苦的,不吃了。」

「恩恩乖,張大嘴,啊——」

「你再去加點糖。」

「不行,婉兒說了,只能放兩勺,一點點苦你都不能吃啊?你不吃藥的話……」艾司眼中一亮,「要不,我也來給你打針吧?」

「打針!去死,去死!」枕頭拍過來了:「哎呀,別鬧,葯灑床上了,待會兒婉兒她們回來,以為你又尿床了……」

「你還敢提!」

「別鬧啦,恩恩,乖乖吃藥啊,要不,我偷偷再放一勺糖吧,不要告訴婉兒噢。」

「嗯,總算沒有白疼你。」恩恩終於肯吃藥了。

「你,你什麼時候疼過我啊,你只是讓我感到疼而已。」艾司低聲嘰咕,「張嘴,啊——」

恩恩嘻嘻一笑,閉上眼睛,只需要張張嘴,已經很甜的中藥就自動滑入口中,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生病體驗感了。

婉兒和雅欣也回來了,雅欣衝進卧室,大聲嚷嚷:「哇,這是什麼級別的待遇!艾司,我也生病了!」書包一扔,吊住艾司半邊臂膀。

「恩恩病得最重,你病得最輕,恩恩、婉兒、雅欣,你們三個在床上排成一排,我就一個一個地喂嘍。」

「這種好事,恩恩一向會獨享的,她一腳就把我們踢下床去了。」雅欣告恩恩的狀。

「哼哼哼。」女王睜開眼睛,咂咂嘴,猶有回甜,「婉兒,你們好點沒有?」

「哪有那麼快,我還不是頭昏腦漲的,明天就該換我在家休息。」雅欣搶著說。

「艾司手好了吧?明天就可以去忠伯那裡幫忙了噢。」

「喂,馮恩恩,你講不講道理!艾司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怎麼不是,我們簽了協議的,我有所有權。艾司不出去努力工作,我們欠一屁股債誰來還啊。」

「我有優先租賃權,我要租他半天。」

「好啊,沒問題,艾司的租金是按小時算的,一小時兩百塊。」

「兩百塊,你怎麼不去搶,別忘了,我是你的債主。」

「那又怎麼樣,協議是我想的,艾司也是和我簽的。」

「我滅了你,艾司就歸我了。」

「啊。」「哈哈。」「去死。」床上枕頭亂飛。

「看她們兩個,精神這麼好,哪裡像生病的樣子。」

「嗯嗯。」

9

艾司的生活,漸漸規律,每天六點起床,鍛煉身體,替恩恩她們準備早餐,收拾書包。等恩恩她們走了之後,便打掃家裡的衛生,桌椅碗櫃門窗統統都要清掃一遍,還有洗衣疊被、掃地拖地,艾司包攬了全部家務勤雜活,最開始的時候完全就是無償奉獻,現在好了,恩恩給他算沖抵債務。

做完衛生,時間差不多,就去忠伯那裡,早上幫忙擇菜,午後和晚上則是負責洗盤子,如果還有點空閑,則上網幫恩恩和雅欣刷存在,增加百度豆豆、掛QQ等。

下午提前回到家,有一個小時和小朋友一起玩的時間,做個開心的孩子王,只是艾司發現,苗苗、七七他們,這麼小的年紀,居然也要被送到學校裡面去,一個叫什麼幼兒園的地方,真是太可憐了。早上很早就被送去了,下午要到四點,才被爺爺奶奶接回來,不過小朋友對幼兒園倒是眾說紛紜,有的說很喜歡,在那裡可以和別的小朋友以及幼兒園的老師阿姨玩,有的則說不喜歡,老有小朋友和自己搶玩具。

當然,跟艾司哥哥一起玩,就要好玩多了,一是小朋友都住在一起的,大家彼此熟悉,更重要的是,艾司哥哥很好玩的。

自從不知哪位小朋友提議讓艾司哥哥給大家當老師之後,艾司哥哥被激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潛能,他會說好多好多好聽的故事,幼兒園的老師可不能比,除了老師教的那些遊戲,艾司哥哥還會帶小朋友做好多有趣又新奇的娛樂活動。

比如自己配肥皂泡泡水,艾司哥哥真的能做出可以將一個小朋友都圈進去的超級大泡泡。教小朋友做小舢板船,在小區的水池裡,船尾放上一點點香皂,那小船就能自己嘟嘟嘟地向前開了,小朋友還可以比誰的船跑得最快。什麼搭積木、玩小汽車、捏泥人、玩角色扮演,艾司哥哥總會和小朋友們一起玩得不亦樂乎,不像老師,只是將玩具拿出來,叫小朋友自己玩。摺紙、剪紙、畫畫、下棋、魔術、雜耍、唐詩宋詞,艾司哥哥簡直就像個無所不能的超級老師。

只是,艾司哥哥似乎對唱歌跳舞不怎麼感興趣,從來沒在這方面引導過小朋友,而且,有時候艾司哥哥會直接和小朋友搶玩具,稍不留神,就會有小朋友號啕大哭,不過艾司哥哥也總能想到辦法把他們逗樂。

一開始,小朋友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很擔心,哪有這麼大的人,還和四五歲、五六歲的小孩子玩得這麼開心,怕不是什麼心理變態別有用心的人吧?直到他們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艾司真的是樂在其中,他就喜歡那些小孩子玩的東西。你說他思維像個小孩子吧,他能和你對答如流,有時思維敏捷得像大學生。可若說他是成年人,又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給人第一感覺那心智就是一個小孩子。終於有家長得出結論,成人的頭腦、小孩的心性,像老頑童周伯通那樣的人物。不管怎麼說,以小朋友為橋樑,小區里不少家長也認識了艾司,知道這個大男孩,是在天天見忠伯的店裡打工的小夥計,小朋友一起玩,有這麼一個大哥哥帶著,家長們也要放心一些。

艾司的聰明才智,在忠伯的小店裡,沒用多久就展現了出來。

在艾司來忠伯小店之前,忠伯已經雇了兩名夥計——大牛和小馬,負責跑堂送菜,另外就是和艾司一樣打雜、掃地洗盤子什麼的。

小馬瘦且矮,大牛高又壯,小馬、艾司、大牛,三人站作一排的話,正好像台階逐級往上。

艾司洗了兩天盤子,就發現洗盤子都是經過三道工序,第一步溫水泡涮,將盤子里較多的油漬洗掉,第二步用洗潔精兌適量的水,再用抹布擦洗,第三步流水沖洗,以盤子上的水不成股滴下為洗乾淨的標準,最後放入消毒櫃。忠伯雖然開的是小店,但卻用了很好的高溫蒸汽消毒櫃,用忠伯的話說,這就是一個生意人的良心。

艾司發現,他和小馬、大牛三人都是照著這種程序來洗盤子,盤子分作三份,每個人都要重複溫水涮、兌洗潔精、冷水沖這三個步驟,洗下一個盤子又是重複這三個步驟。艾司就和大牛小馬商量:「幹嗎我們不一人負責一個步驟,溫水涮了的遞給兌洗潔精的,洗潔精洗了的遞給冷水沖的,冷水沖了就直接放消毒櫃里,這樣不是就能比以前節約三分之二的時間嗎?」

在艾司的提議下,各做各的工作變成了洗碗流水線,洗碗效率果然大大提高,洗刷質量也得到了保證。大牛小馬都是鄉下來城裡打工的,本來對艾司這個突然闖入分一杯羹的小夥子還有點芥蒂,可是艾司這個辦法,讓以前花一個多小時才能完成的工作,現在只用不到半小時就能完成,而且洗得還比以前乾淨,兩人對艾司都另眼相看。

忠伯也對艾司的表現看在眼裡,他早就發現,艾司這小夥子不是一般的機靈,那是真正聰明,那觀察、學習、領悟能力,甚至比他見過的許多大學生都強了不少。忠伯一身的好廚藝,他準備暗中培養一下,看艾司有沒有成為一位主廚的潛質。

「艾司啊,來幫我切菜。」忠伯提出了這樣的要求。

艾司馬上道:「我不會。」

「切菜有什麼會不會的,不會就學。」忠伯不由分說,將艾司拖進廚房。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進入主廚的廚房,艾司看到各式的刀具、餐具,大感新奇,「拿著。」忠伯將一把刀遞到艾司手中。

接過刀的那一剎那,一種奇異的感覺從手心傳來,明明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工具,為什麼,感覺好像握了一輩子那麼久?艾司將菜刀從右手交換到左手,再從左手換回右手,兩隻手都傳來熟悉的感覺,那種握感、那種分量、那種轉腕的感覺,既陌生又熟悉,難道我天生就是做廚子的料?艾司有了欣喜的發現。

「你是左手切還是右手切啊?」忠伯見艾司不停地將刀拿來拿去,以為艾司是左撇子。

「不知道,應該都可以吧。」艾司躍躍欲試。

「選一隻手就好,看著我是怎麼切的,固定菜的這隻手,手指要彎,用第二指關節貼著刀背,這樣才不會切到手。篤篤篤篤篤篤……用力要均勻,篤篤篤篤篤篤,將菜往前送要與落刀相配合,篤篤篤篤篤篤,不同的食材有不同的切法,篤篤篤,要看清它的紋路,篤篤篤,順著它的方向。看明白沒有,你來試試。」

艾司走到案板前,抬手。「嘿,菜刀別舉那麼高,你是切菜還是砍人啊!」

艾司將手放低,感覺好彆扭,「噌——噌——噌——」。

「對,剛開始別切那麼快,別想像忠伯切的那樣篤篤篤篤篤的,我家老頭子在這上面浸淫的年頭,比兩個你的歲數還大呢。」忠嫂系著圍裙,和忠伯一樣整天都是笑眯眯的。

見艾司試了幾下,漸漸有點切菜的感覺了,忠伯慢慢教他,怎樣豎切,怎樣橫切,怎樣切片,怎樣切絲,怎樣切滾刀,怎樣碾末,肉怎麼切,菜怎麼切,哪種刀是切生食,哪種刀切熟食,哪種刀砍骨頭,哪種刀做細活。

艾司上手很快。剛開始還切得長短不一、厚薄不均,肉片像被鋸齒扒拉開的,跟狗啃過一樣,切的細絲有指頭粗細,砍得骨頭滿廚房亂飛,肉泥濺得一身都是,案板上只剩少許。

不到一天工夫,在掌握了固定菜的那隻手的力度和方向之後,又掌握了下刀的重心和推拉的力度,艾司切得也有幾分模樣,切片切絲都大有長進,雖不像忠伯那般下刀如飛、絲細如髮,也能切成一元硬幣般厚薄,絲若牙籤。

「果然沒看錯你,艾司你很有這方面的天賦,以後每天早上擇了菜,就來廚房幫我切菜。」

無緣無故增加了工作量,艾司還有些不大樂意,殊不知大牛、小馬羨慕得不得了,他們早就想進廚房幫忙打雜了,這可是唯一接近主廚,有可能獲得真傳指點的大好機會。

不過自從進廚房之後,艾司越來越喜歡那種握刀的感覺,每次握住刀柄,心裡感覺很踏實,就像小朋友要抱著大熊才能安穩地睡覺一樣,好奇怪的感覺。

一次忠伯不在廚房,艾司突然有一種玩刀的衝動,手指一掀,手腕一抖,中指屈伸,「呼」,菜刀以中指為軸心,在手裡轉了一圈,握緊。咦?這是怎麼回事?菜刀沒有掉耶,艾司又反轉一圈,還是沒掉,正轉兩圈,反轉兩圈,菜刀就像被掌心暗藏的磁石吸引住一般,怎麼都不會掉。

艾司將刀交換到左手,還是不會掉,那種刀在指尖翻飛的向心力,像闊別多年的親人,再度回到了熟悉的軌道上,真好玩!

艾司手持雙刀,同時正轉,握緊停下,同時反轉,握緊停下,一正一反各自轉,握緊停下,嘿嘿,真的好玩!

廚房內,寒光閃現,兩把普通的菜刀,在流光中彷彿漸漸有了生命,正握,反握,跨步斜拉,劈砍,大範圍、長距離地滑切,一個個無意識的動作,在黑暗中無聲地彰顯,刀,應該是這樣用的。

旋轉,停,拉弧,收,艾司玩得近乎忘我,只是還沒高興兩分鐘,就被一身驚呼打斷:「艾司,停下!」

忠伯驚出一身冷汗,自己離開片刻,這小子竟然在廚房裡耍刀:「你在幹什麼!叫你來切菜,不是讓你玩刀,你知道你剛才那樣做有多危險嗎?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刀有多快,傷著自己怎麼辦,要是有人進來,你的刀沒握穩,傷著別人又怎麼弄?」

艾司低著頭,知道玩過頭了,忠伯到底是忠厚老實的人,不會像恩恩那樣又打又罵,說了兩句,見艾司老實了,便放鬆了口氣:「過來,切菜,跟個小孩子似的,什麼都玩,艾司,以後不許再這樣玩刀了,聽到了嗎?若忠伯再發現你這樣玩刀。就只能將你請出廚房了,聽明白了嗎?」

「哦。」艾司吐吐舌頭,心裡卻想,我們家裡也有刀,都從來沒有去碰過,不在忠伯這裡玩,我自己回家玩好了。那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呼喚,被藏得最深的渴望,正漸漸地被喚醒。

很快又是一個周末,負債纍纍的艾司還是沒能贏得去公園的機會,這一次,他們要去天元大廈,雅欣提前半個月幫艾司預約的心理醫生,終於有空了。

艾司躺在助眠椅上,緩緩接受催眠,慢慢進入狀態。

「現在,讓你的心恢復寧靜,我們什麼都不想,你是放鬆的、平靜的,我們讓時間再往前退,你的四周都是黑暗,什麼都沒有,你能感覺到嗎?」

艾司的肌肉似乎稍微緊了緊,整個人都微微抖動了一下,彷彿又回到了恩恩打開箱子前的那種狀態:「什麼都沒有,沒有聲音,沒有溫度,沒有感覺,不能動彈……」

「很好,記住這種感覺,現在,我們要再進一步,循著黑暗,你要相信自己的記憶,你是能動的,你要找到路,在黑暗裡,從你來的方向,我們繼續找回去,跟著你自己最深的感覺,找回去!」醫生加快了語速和語氣,似乎帶著催促。

黑暗中,一無所有、一無所知的感覺,好可怕,不,連可怕的感覺都不存在,彷彿沒有什麼是存在的。

這是哪裡?

我是誰?

念頭從無中誕生,隱約聽到有人催促:「回去!從你來的方向,在黑暗裡,找回去!」

是誰?

去哪裡?

這種感覺?

啊!——

無盡的黑暗湧來,將記憶淹沒……

10

華博雄已72歲了,雖然在今天似乎已稱不上高壽,但要加上他亞聯爺叔的身份,就殊為不易了。在洪勝天強勢登頂的那場風波中,近十年的連續廝殺,能活到今天的老人已為數不多。

當年的雄哥,也是一方豪強,他堅定地站在了洪勝天身後,身上三十幾道疤,都是為了扶持幾個小兄弟上位留下的。

如今的華叔很早就不再過問江湖事務,從香港那邊退隱到海角市,更像一名退休老爺爺,買買小菜,含飴弄孫。

不過當亞聯勢力擴散到海角之後,幫中後輩依然多有拜訪,尤其是當年跟著洪爺奪權爭天下,受過華叔照拂的那批人,如今都是亞聯的中堅力量。

華叔聽到暗地裡有傳言,說龍頭洪爺被人暗殺身亡了。最近一段時間亞聯內部,以及亞聯和其餘地方小幫派之間摩擦不斷,儼然有事態升級的趨勢。

華博雄隱隱有些擔心,再這樣下去,恐怕今年的堂會得提前開了。

天色已晚,在附近公園打了一趟太極的華叔正準備回家,忽然聽到汽車引擎聲,打西邊開來六七輛麵包車,尚未停穩,一人從其中一輛車的副駕駛座上跳下來,老遠就喊道:「華叔,華叔!這次您一定要幫我啊!」

那邊話音未落,又是一陣剎車聲,打南邊開來三輛中型貨車,車廂里滿滿的都是人,手裡拿的都是撬棍、鋼筋、鋼管、管鉗什麼的,也有一人從副駕駛室跳出來吼道:「華叔,這事兒你可得把水端平啊!」

貨車上的人紛紛拿著武器跳下車來,每輛車都有二三十人。

華博雄不由得皺起眉頭。

那麵包車裡的人看貨車上的人都下了車,也紛紛從麵包車中跳出來,手中也準備有西瓜刀、鐵鏈、合金棒球棍等武器,雙方涇渭分明站成了兩隊人馬。

麵包車上先下來的那個人叫商紅兵,是青龍幫的人,青龍幫也是從香港過來的老牌黑幫,建幫已有三四十年歷史,當然,他們還不夠和亞聯這種龐然大物掰腕子。

南邊這夥人的頭目呢,叫毛一波,掛的是金鷹基建公司總經理的名號,實則是亞聯金鷹堂下的刀頭,他能做到六刀頭之一,自然是個狠角色。

亞聯在海角市僅有金鷹一個堂口,而青龍幫很早就紮根海角市,金鷹堂半路殺出來之後,雙方火拚過幾次,但都不敢在中國內地將事情鬧大。

這次的矛盾,起源於一處地塊拆遷,有暴利的生意自然會有爭執,隨後毛一波手下的兩員大將「翻天龍」苗亦連和「入海龍」陳梁葆一傷一殘,吃了暗虧。矛盾再次激化升級,毛一波就放出話來,如果苗亦連死了,他要讓商紅兵以命償命。

商紅兵早些年在香港做小弟時,就曾犯到亞聯手裡,是當年的華叔救了他一命,兩人因此結下恩情。現在商紅兵在青龍幫里地位不算太高,擔心犯了事情上頭罩不住,會把自己交出去,故而來找華博雄求情。

「華叔,你知道我阿兵的為人,我可是照著道上規矩來的。那柏鋪村拆遷工程明明是我先拿到的,我都忍了,毛刀頭還要不依不饒。你們亞聯不能仗著人多就把人往死里逼吧?總要給我們這些小幫派一點活路吧?」

「放你娘的臭狗屁!」毛一波指著商紅兵鼻子罵,「你他媽好意思說拆遷是你先拿到的?那我那二十幾個弟兄是被誰打傷的?他媽的他們被狗咬的啊?」

「在錦館發生的事情是你們和王麻子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誰不知道你和王麻子穿一條褲子的?你敢說不是你在背後讓王麻子下黑手?」

「我敢對關二爺起誓!毛刀頭,你敢發誓在拆遷項目上,讓甲方變卦,你沒搞小動作嗎?」

「把你的手拿開,你他媽算什麼東西!敢拿手指我!」

雙方矛盾重重,越說火藥味越濃,兩人各自帶來的幾十上百號小弟,一看老大都動手了,下面也紛紛推攘起來,擠作一團。

華博雄被擠在中間,大喊:「好啦!你們不要在這裡鬧!聽我說……」

但現場已經亂作一團,老人的聲音哪裡傳得開,這時候還是商紅兵最先發現不對勁,大吼一聲:「都給我住手!華叔!華叔你怎麼了?」

周圍的人這才發現,華博雄正獃獃地低頭看著自己胸口,那裡有一塊紅漬,正迅速擴散,華叔捂著自己胸口,一聲不響地向後倒去。

毛一波一看事情糟了!暴吼道:「誰他媽動的手?是誰幹的!青龍幫的人,一個都別放走!」

商紅兵自然不會坐以待斃,頓時棍棒齊飛,一場混戰!

……

距離708連環兇殺案移交已過去近一月了,在這個周末,高風將司徒笑生拉硬拽到歡樂谷。

經歷708連環兇殺案未果之後,司徒笑走出陰影,移交了檔案,另外破獲了兩起刑事案件,但一有空,依舊在查找變態兇殺案的相關資料,並且對遇難者的親屬都進行了重訪。

雖然側寫顯示嫌犯已經受驚躲起來了,可司徒笑堅信那名兇手並未離開海角市,一個膽敢挑釁警方的人,一個或許已經察覺警方在調查自己、卻依然膽敢在第二日白天犯案的人,不會這麼輕易罷手!

司徒笑懷揣著疑似嫌犯的DNA圖譜,一遍又一遍地查證四名死者之間可能出現的任何聯繫。

高風見他太過玩命,實在看不下去了,約了曉玲,三人到歡樂谷放鬆一下心情,地點當然是曉玲定的。

「你知道我從來不到這樣的地方來。」司徒笑坐在路邊咖啡店的遮陽傘下,周圍嘈雜的人聲令他不太自然。

「曉玲嘛,你知道她喜歡來這種地方的,對了,這件事你有沒有想好怎麼幫我?」高風搓手笑。

「什麼事?」

「追曉玲啊!你個死沒良心的,你說過會幫我的,不會忘記了吧?」高風佯怒。

「那要看你們的關係發展得如何了。」司徒笑永遠是冷言淡語,好像事不關己一般,幸虧高風知道他一直是這種表情,永遠是這種說話的方式。

「我不知道。」高風有些躑躅,「她總是對我若即若離的,而且和那個花花公子在一起的時間也很多。我都搞不清楚,她到底喜歡我們哪個多一點。」

「哪個花花公子?」

「我和你說過的,那個地產商的弟弟,叫伍文俊。我說你腦袋裡除了案子,能不能裝點別的東西,好歹我們也是朋友,你就不能幫你朋友參謀一下終身大計?咦,曉玲來了,曉玲!這邊!」

「早啊,司徒笑。」

「早,曉玲,那個,我聽說你美國導師他們與特偵處取得聯繫了?」司徒笑一下就來了精神。

「是,昨天我才收到導師的電郵,這你也能打聽到?」

「都是同事嘛,看了我提供的材料,他們怎麼說?」

「不是我們國家的人,他們懷疑是國際流竄的變態兇殺犯。」

「哦?」

「你想想,根據你提供的材料,兇手在警方的嚴密布控下逃脫,還輕易地擺脫了特警的拉網式搜捕,這樣的案場勘測能力、反偵查能力、戰場應變能力,猜想他是退伍特種兵也並不過分。通常退伍軍人只有參加過戰鬥的,才會留下戰後創傷綜合征,這種心理疾病有可能發展成各種各樣的精神疾病,其中並不排除變態兇殺。但是我們國家除了維和部隊,應該沒有特種兵參加過大規模實戰。我導師他們分析,這個兇手可能在中東、非洲或南美的某一處參與過戰爭,其變態的陰影可能是在那時候烙下的,所以建議你們查找出入境管理處。當然,如果他不是通過正規渠道進入海角市,就比較麻煩,因為他隨時可能通過非正規渠道離開這裡,前往下一個國家。」

「那,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他不一定是變態兇殺,而是有目的地殺人呢?」

「你是想說他偽裝成變態兇殺,實際上進行的是有計劃的殺戮,這方面我導師好像也提過,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雖然以兇手的多次犯案手法來看,有變態兇殺的蹤影,但他的其餘行為與已知的變態兇手也有一定出入。導致我的導師們在分析的時候出現了許多分歧。不過你要知道,變態兇殺案通常沒有哪種固定的模式可追尋,就算變態兇手的成長環境和性格極為接近,他們的作案手法和方式也會有很大不同的。而且,如果是有目的兇殺,那最關鍵的就只能是死者的共同點吧,這是你們警方應該探索的謎底,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曉玲這一問,司徒笑和高風同時泄了氣,特偵處也已經考慮過這種可能性,高風自然是在司徒笑的威逼脅迫下將實驗結果偷偷地告訴了他,但是很遺憾,四名死者間,沒有找到任何關聯點,就是四個完全獨立不相干的人。

四名死者的年紀分別是17歲、29歲、35歲、48歲,完全不是同一代人,他們的橫向社會關聯與縱向事件關聯,都沒有查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所謂橫向社會關聯,是指四人兩兩相互或三人相互,四人相互間有無社會屬性的關聯,包括血緣、親屬、朋友關係、社會地位、工作性質、愛好、交際圈等一系列的社會屬性,特偵處甚至出動了電子特警,查找四人在網上是否有交互可能性,結果依然是一無所獲。高風還對四名死者做了最為詳盡的屍檢,一一做出DNA比對,證實四名死者沒有任何血緣上的關係,譜系倒溯也沒有任何關聯性。從這一點探查結果來說,是支持兇手為變態兇殺犯的,無目的隨機性殺人,一向被認為是變態才做得出來的事情。

至於縱向事件關聯,則是以時間為線,追溯死者生平,看有沒有可能在過去的某一時間點,四名死者恰巧同時與某一事件重合,如果發現有這樣的巧合,那麼這就極可能成為導致他們遇害的原因,並能查找出兇手還要下手的目標。

但縱向事件關聯線索的搜尋極為困難,通常只能通過死者家屬回憶,這也是司徒笑對死者親屬進行回訪的一個原因,但四人年紀相差太大,且工作生活家庭住址各異,不管親屬怎麼追溯回憶,別說四人重合的時間軌跡,司徒笑連其中任何兩人時間事件的重合軌跡也沒找到。

目前所有的線索都支持,兇手是隨機且無目的地殺人!司徒笑和特偵處還沒確定,四名死者究竟是出於什麼原因而成了兇手的目標。這也就是變態兇殺案令國際上所有警察最為討厭的地方。找不到兇手殺人的原因,找不到兇手可能殺害的下一個目標,抓不住兇手的線索……

「咳,」高風輕咳一聲,「今天不是說好了出來玩的嘛,怎麼你們一見面就討論案情啊?曉玲,準備玩什麼?」

曉玲挑釁似的看過來:「你準備好了嗎?心臟沒問題吧?那,我們從最簡單的開始吧,拋投式,垂直升降機!」

司徒笑對歡樂谷所謂的刺激性娛樂沒什麼興趣,看著高風和曉玲兩個人瘋,看他們兩人有說有笑的樣子,倒也顯得十分默契。曉玲在玩的時候就跟個小女孩似的,吃爆米花要高高拋起,張嘴去接,投籃扔沙包,投中了歡呼雀躍,抱著個大毛絨熊跟中了大獎似的,在那裡又親又啃。高風還陪著曉玲一塊兒高興,司徒笑則像個機器人,冷冰冰地杵在一旁,和曉玲完全是兩個極端。

瘋夠了,玩累了,三人找了家快餐店喝冷飲。

「司徒笑,剛才你怎麼沒來玩,狂野過山車太刺激了,感覺很符合你的風格噢。高風嚇得根本就不敢睜開眼睛。」

「還說我呢,玩全旋大擺錘的時候你不也一直在尖叫。」高風有些孩子氣地反駁了一句。

「刺激的時候就是要大聲叫出來才過癮嘛!司徒笑啊,我說你也該去玩玩,整天綳著個臉,好像七老八十似的,隨便找個人來問,肯定說你在40歲以上。」

司徒笑喝了口鮮榨果汁:「我對這些真的不感興趣。這些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刺激的體驗,坐雲霄飛車我可以坐在上面睡著。」

「欸,好像真有這麼回事,我記得以前有同學提起過,好像是你讀初中時的事吧,坐雲霄飛車睡著了!搞得工作人員還以為你昏死了,差點叫急救。」高風介面道。

「那次是看書看太久了,別說坐雲霄飛車,站著都能睡著。」司徒笑承認,似乎勾起了久遠的回憶,但很快就被掐滅在萌芽狀態。

「看書看太久?你看了多久的書啊?」曉玲驚問。

「好像,有連續兩個通宵的樣子。」司徒笑搖搖頭,「今天是你們出來高興玩的,不要老問我。」

「哇,你從小就是個狂人耶,那成績肯定不錯吧,讀的哪所大學啊?」曉玲不依不饒地追問。

司徒笑原本就嚴肅的臉似乎陰沉了些,只說了句:「我沒讀過大學。」便將頭轉向遠方,似乎不願再提起往事。

「曉玲,待會兒我們去哪裡吃飯?」高風也幫著司徒笑轉移話題。

「吃飯?待會兒再說吧,死亡摩托好像有位置了,我們趕快去排隊。」

「曉玲啊,這個,我剛才坐那個什麼……胃有點不舒服,頭還有點暈,你看……」高風告饒。

「哎呀,你真沒用。司徒笑,我們去,來嘛,你小時候沒反應,這次說不定就有反應了呢,現在這些項目可不比以前了,速度快多了,真的刺激,好玩得很,試一試!來吧來吧。」曉玲將司徒笑拖離座位,將手中的大白熊交給高風,「幫我看著泰迪,如果你把它弄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絕對不會。」高風笑笑。

購票上車,兩架摩托並排而坐,工作人員過來幫他們系好安全帶,司徒笑問道:「你和高風在大學里就很熟啊?」

「擊劍社的學長嘛,那個時候應該算是一般吧,不過好像高風學長挺照顧我的。」

「哦,你們練的一樣的擊劍項目?」

「我是重劍,他是花劍,唉,別說高風了,說說你吧,高風說你好像幹了好多年警察了?」

「你怎麼……對我這麼感興趣啊?」摩托車順著軌道緩緩啟動。

「哦,是這樣的,」曉玲將頭埋低,摩托車開始提速,她的長發順風飄起,「高風說你一周上七天班,每天工作超過16個小時,不抽煙不喝酒,不賭錢不泡妞,什麼唱歌跳舞逛迪吧更是與你無緣。我就奇怪了,就你這種工作方式,心理上還沒有出現大的問題,這還不值得我研究啊。」曉玲俏皮地大聲道,摩托車速度提升到極致,做了第一個全旋。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有的人天賦好,不用付出多少努力就可以比別人做得更好,而有些人很普通,必須付出更多努力才能比別人做得更好。我覺得我自己很普通,但我想做得比別人更好,就這麼回事。」連續兩個360度圈翻,司徒笑淡淡地回應。

「是嗎?你還覺得自己不夠聰明?我看警局裡也找不出幾個比你更聰明的吧?」一個左旋立刻接一個右旋,曉玲的頭髮掃到司徒笑的臉上。

「你說笑了,我們警局比我聰明的人多的是,只是你不知道罷了。」接連三次360度翻轉,跟著一個近乎90度直角的頓挫變相加速,司徒笑的臉被風吹得有些變形。

「你是說特偵處那幫人?我還真不認識,聽說以前你也在特偵處干過?有沒有帥哥,介紹兩個給我認識啊。」橫向360度下旋,摩托進行二次提速,為即將到來的終極衝刺做準備。

「我只是在特偵處見習了半年,我哪有資格去特偵處啊。如果有機會,讓你認識我們刑偵處冷處長,你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聰明人,他也是特偵處的直接領導。要帥哥也有啊,高風就是。」藉助慣性摩托飛速衝上一處大斜坡,跟著就是連續六次360度空翻。

「他?高風我們已經很熟啦,他不算,還有沒有別的?」最後一次空翻出來,緊接著便是近乎失重的超高斜坡俯衝。

「還真沒有,特偵處就沒有比高風更帥的啦。」司徒笑看著曉玲,摩托緩緩駛入站內,司徒笑不咸不淡地說道,「你看,我說沒感覺吧。」

「嘁,還不是怪你。」光顧著和司徒笑說話去了,沒體驗到死亡摩托的刺激性,曉玲很不爽。

找了個地方準備吃午餐,歡樂谷里好玩的項目不少,但是吃的東西卻又貴又難吃。好在曉玲是個懂得怎麼享受生活的人,在眾多難吃的餐點中,她知道有一家頂級河粉味道還過得去,當然價格是按國際標準來算的。

等餐過程中,喝著冷飲的曉玲陡然問道:「你們看不看A片?」

高風和司徒笑同時一愣,目光詫異地看向對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曉玲自顧自地疑惑著:「美國大片啊,American片,簡稱A片嘛,你們都沒看過《第一次親密接觸》?」忽然好像想到什麼,兩粒耳珠微紅,嬌嗔道,「哎呀,你們男的思想太齷齪了,不和你們說了。」

司徒笑和高風又無奈地看看對方,我們可一句話也沒說啊,好的壞的你全說了。

這時,遠遠聽到一個聲音大叫:「曉玲,曉玲!」

司徒笑回過頭去,只見一輛拉風的黃色蘭博基尼跑車,風馳電掣地沖了過來,在距離餐點不足十米處穩穩地停下,一個個子高高、膚色健美的男子跳下車來。他有一張明星般的標緻面孔,身著白色的休閑西服、運動跑鞋,頭髮就像是替飄柔海飛絲做廣告的一樣絲滑柔順,黑得發亮,配上那傳說中古銅色的肌膚,乍一看上去,陽剛挺拔,就像在企業界已嶄露頭角的成功「海龜」人士。

高風一看見那個男的,臉色就變了。

11

「喂喂,是誰啊?」司徒笑小聲問高風。

高風還未回答,曉玲就舉起手大聲招呼:「文俊,文俊,看到你啦!」

原來是高風剛才提過的伍文俊,果然生得一表人才,不僅個子比高風高出一大截,就個人氣質而言,高風要和那文俊並排一站,就像土雞和王子的差距那麼大。高風單獨看,其實還是很不錯的,白白凈凈,文質彬彬。只是人比人,氣死人。人家開蘭博基尼,高風呢,比亞迪,司徒笑就更別提了,QQ,還是二手QQ,據說是他花了500塊以近乎搶奪的方式從一個道上的夥計那裡盤下來的。

「你朋友?」文俊微微一笑,很是大方地做了自我介紹,「伍文俊,現在恆綠地產公司掛個銷售經理的名頭,實際就是個花天酒地的敗家子。」

曉玲笑靨嫣然:「喏,這位是高風,我大學同學,你們見過啦,這位是高風的同事,我們海角市很厲害的刑警噢,重案二組司徒笑,破過很多大案子。」

「啊,厲害厲害。」伍文俊連連點頭稱讚,握握手,眼裡卻沒什麼佩服的意思,轉頭就問曉玲,「我們海角第一條國際F1賽道剛剛落成,怎麼樣,要不要跟我去飆車,我可是收到你簡訊就馬上過來找你了。」

「好啊,一起去,高風、司徒笑。」曉玲熱情地邀請。

「呃,我和司徒笑下午還要回局裡有點事,就不去了,是吧,司徒笑。」高風求助。

司徒笑無奈道:「是,你們去玩吧,玩開心點,下次再約你們出來。」

曉玲起身就要和伍文俊離開,高風道:「那你點的河粉?」

「你幫我吃吧,哦,我的泰迪。」曉玲抱走了大白熊,和伍文俊鑽進了那輛炫酷的蘭博基尼,跑車不帶尾煙地開走了。

「幹嗎不跟著去?」看著高風的目光尾隨車尾翹首以盼,司徒笑問道。

「我們的車上得了賽道嗎?」高風看了看那邊停車場,兩輛灰不溜秋的緊湊型小車就像剛從索馬利亞難民營開出來的。

「國產車怎麼了,國產車性能好,我們要支持國產。」司徒笑高言大論。

「別說廢話了,幫幫忙,我要怎樣才能打敗那個伍文俊?」高風關心的是這個問題。

「我幫不了你。我覺得,人家曉玲和文俊挺般配的。」司徒笑直言。

「你說什麼!我幫你破案的時候你怎麼說的,這個時候你跟我說什麼般配!」高風急了。

「可你沒說他是高富帥啊,我以為是一個肥得像頭豬、走路要人抬的很醜的傢伙,那你還有點希望。」

「你……」高風氣得說不出話來,「那些有錢人,沒事就搞什麼健身,再花點錢去韓國整個容,自然就變成這樣了啊。高富帥又怎樣,他比曉玲大好多歲,你就算是要做損友,這個時候也該支持我兩句啊。」

「你這樣說來,那他們就更般配了。」司徒笑表示了支持。

「我算是看透你了,下次別想找我幫你驗屍。」

「那些都是你該做的事情好不好?」司徒笑翻臉不認人。

「有在下班的時候該做那些事情嗎,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啊?司徒笑,這次我可是厚著臉皮找你,我對曉玲是真的有感覺,你知道我這個人的,輕易不會對別的女孩有感覺。」

「那倒是,你的職業輕易都接觸不到女人,你見得最多的是女性,不是,是雌性屍體。哪個姑娘會選一個天天和死屍打交道的人,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高富帥在一旁做對比的情況下。」

「也沒有你說的這麼不堪吧,好像我註定了要當一輩子老光棍似的。」

「我不是說你要打一輩子光棍,只是想說,曉玲……你養不起的。」

「現在自由戀愛,誰養誰什麼的太現實了,兩個人在一起開心就好了啊。」

「這個世界原本就是現實的,所以你和我一樣,才找不到女朋友啊。」

「我覺得你是不想找。司徒笑,說實話,不管是學校還是後來的警局,都有幾個女孩子對你不錯,為什麼不想找?你又不是那什麼……啊,你就從來沒考慮過組建家庭什麼的?」

「你是個愛情的白丁,和你談這件事情不會得到任何建言,你純粹是想滿足個人好奇感,我拒絕和你討論這件事。」

「吃河粉吧,撐不死你。曉玲的事情,你還是得多幫我想想。」

「你沒戲啦,沒搞頭的,你連百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我總覺得公園裡撿垃圾的那位大伯都比你有希望。」司徒笑打擊人的功底還是很深厚的,當他沒有絲毫做作,以平靜的口吻娓娓道來,會讓人覺得很好笑,偏偏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笑意。「除非……」司徒笑停下,很平靜地望著高風。

高風緊張兮兮地問:「除非什麼?」

「除非他馬上犯個什麼案子,被抓進去了。」

「你的意思是說……」

「不要用那麼邪惡的眼神望著我,我的意思是說,他真的犯了什麼案子,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懂,我懂。」

「你……你不會亂來吧?」

「我懂,我懂。」

……

第二日,司徒笑照常來到刑偵處看望加班的同事,半路遇到章明,剛打招呼,就看到馬勇帶著一組組員急匆匆地從公安局大門口往外走。

「勇哥,出啥事了?」看這全副武裝的架勢,顯然有大案。

馬勇腳下不停從司徒笑二人身邊經過,丟下一句:「華博雄被人殺了。」

「華博雄!亞聯那個?」司徒笑一驚,「這可麻煩了!」

「唉,回頭再說。」馬勇也不回頭,揮揮手走了。

章明好奇道:「那華博雄是誰啊?大人物?」

司徒笑嘆息道:「大人物倒也算不上,但他是亞聯的爺叔,在亞聯也算德高望重,他這一死,亞聯會亂。」

章明更好奇了:「我也聽同事們說過兩次,亞聯亞聯什麼的,這亞聯是什麼來頭?好像是個很大的黑幫?」

「沒錯,」司徒笑似乎回憶起些什麼,腳步有所放緩,「泛亞聯盟,是亞洲十大黑幫之一,最早在東南亞,現在他們的堂口遍布全球。」

「沒聽說過啊?」

「嗯,人們熟知的,大多是洪門、青幫、三合會這些在歷史上較有名氣的幫派,但是你知道嗎?經香港O記查實的,僅三合會演化的分支黑幫就有129個。O記的全稱,就叫有組織罪案及三合會調查科,合盛昌、青龍、言記、新廣良,這些都是早年便滲透到我們海角市的香港黑幫,還有山鷹、沙灣、蝮蛇……這些是我們海角市本地成長起來的。就目前而言,被我們警方掌握的、在海角市具有黑社會性質的較活躍組織,至少還有二三十個,不然你以為勇哥他們一組整天忙什麼?」

「這麼多黑幫!」章明大驚,「那為什麼我們不把他們一網打盡?」

「我們是法治國家,要講證據的,那些黑幫也學會用法律來保護自己,沒有切實證據,就只能是懷疑。我們可以派專人盯緊他們,但卻不能夠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胡亂抓人。你以為每年那麼多卧底警察無緣無故地失蹤,他們是因為什麼犧牲的?唉……」司徒笑忽生感慨,不由自主摸了摸後腦留下的饕餮文身,那個原本不應該出現在警察身上的標記,那一段終身難忘的經歷。

章明很是不解:「如果懷疑是黑幫,肯定是他們幹了什麼事,怎麼會沒有證據呢?」

司徒笑道:「就拿亞聯來說吧,亞聯只是道上和警方的叫法,它面向社會有一個偽裝企業,叫洪氏集團公司。或許你在國內沒聽說過,但在東南亞各國,這家公司是與飛利浦、三星、西門子等國際大公司齊名的。你以為他們的分堂是怎麼建立的,就是在其餘國家建立了許多子公司,在全球約有十萬名僱員。這其中,至少有兩萬人是他們的核心幫眾,但是他們到底有多少幫派成員我們還不得而知。之所以我們一直沒動它,人家以正當商人的身份,來你這裡投資建廠,解決就業問題,你沒有他們的犯罪證據,你憑什麼抓人家?」

「洪氏集團我好像聽過,這種跨國大公司,怎麼就和黑幫劃到一起了?」

「很簡單,因為有跡象表明,他們企業的利潤收入,僅占他們利潤總收入的百分之二十不到,其餘百分之八十的利潤,大多來自走私、販毒、聚賭、賣淫等非法暴利途徑。」司徒笑抱頭昂首緩解了一下疲乏,接著說道,「而且從亞聯的組織結構來說,它就是一個典型的違法犯罪地下組織團伙。」

「哦?」

「亞聯的前身,是三個非法武裝暴力組織。早在15、16世紀,東南亞萬島地區有一群海盜,據說一直活躍到一戰前,這個組織叫拉卡,而另一個組織則活躍在馬來西亞和印尼之間,這個組織叫狼牙。據說取名是沿用了某個島嶼第一帝國的名稱。它們都是活躍了許多年的非法暴力武裝組織。在一戰前後,第三個組織出現在東南亞。有兩種說法,一種說法是三合會東南亞分支,另一種說法是哥老會分支。總之這個組織出現之後,將拉卡和狼牙整合到了一起,然後擴張兼并了幾十個非法武裝勢力,組成了泛亞聯盟,這就是今天亞聯的雛形。」

兩人走進警局大門,刷指紋打卡,司徒笑繼續道:「它的組織結構還有著傳統的類似天地會那種架構的影子,組織頭目叫龍頭大哥,武裝教頭叫檔頭,又分大檔頭二檔頭三檔頭,龍頭和檔頭之下設分堂,有一個堂主一個坐館,堂主下面又有六道頭,道頭下面還有小頭目和最底層的幫眾,幫里的升遷降罰退都有幫規,他們自設私刑,三十六天刑,七十二地罰。

「如今亞聯的龍頭大哥叫洪勝天,聽說已當了快40年龍頭了,洪氏集團公司和亞聯如今的規模,一大半是他帶人打下來的,所以他在亞聯是絕對的掌權者,就連爺叔也無法制衡他。爺叔在亞聯里是一種什麼等級呢?亞聯的幫派成員年紀大了之後,不在一線拼殺了,退下來可以做叔父,不想坐享其成,還想為幫派出力呢,就可以去競爭執事。執事就是負責處理幫內爭端或是掌管刑法的那群人,權柄還比較大,執事干到一定年齡,實在干不動了,再退下來,在幫中就叫元老,他們有種親切的稱法就叫爺叔。亞聯里最為德高望重的叫大元老,龍頭大哥如果退下來,也就是個大元老,所以爺叔在亞聯里的地位已經相當高了。

「但是這個華博雄呢,不僅因為他是爺叔,他還一直都是洪勝天最堅定的支持者,可以說當年不是他的支持,洪勝天不一定能當上龍頭老大,這樣的人死了,亞聯肯定會嚴查,這一來,又不知要死傷多少人。你說勇哥他們能不緊張嗎?」

兩人說著,不知不覺便到了辦公室。

一進門,就看見朱珠正和一位氣質不凡、談吐不俗的年輕人聊天。朱珠見到司徒笑,馬上向那位年輕人介紹:「我們頭兒來了,笑哥,這是金度律師事務所頭名大狀瞿森瞿大律師,專程來找您的。」

律師?找我的?找我幹什麼?司徒笑一頭霧水:「你好。有什麼事兒?」

瞿森將自己的名片壓在一個文件夾上一起遞了過來:「司徒笑警長你好,我謹代表我的委託人伍文俊先生,請海角市重特大罪案調查小組二組司徒笑警官帶領其組員參與調查伍文斌先生的死因。伍文俊先生懷疑他的同胞哥哥,是被人謀殺。這是相關材料,其餘有關事項,我已經按程序申報了海角市警方,相信再過一會兒就會有消息過來。」

「伍文俊的哥哥,死了?什麼時候的事情?」司徒笑彷彿記得,高風說伍文俊的哥哥是個大地產商,這消息應該很轟動才對。

「昨天晚上,十一點三分,都在材料裡面有記載。」正說著,電話打到司徒笑的手機上。

司徒笑接聽,果然是上級要求他協查伍文斌的死因。受害者的親屬指名點姓希望某位刑警來負責偵破某起案件,通常是大富大貴之人才有的特權,而同時對被點名的刑警而言也是一份榮耀。司徒笑干這麼多年刑警,還從未被點名,這次的案件,顯然是曉玲和伍文俊說了什麼。

瞿森律師將事情原委轉告,各種手續辦好便告辭離去,朱珠依依不捨,拉著人家不停問話,看樣子是思春了。

看著手中的文件,司徒笑想起了昨日和高風開的玩笑,沒想到才一日就出了狀況,雖然不是伍文俊本人,但也夠邪乎,不過他倒未將高風列入嫌疑人名單,玩笑歸玩笑,高風是什麼樣的人他還是很了解的。

「喂,司徒笑,你聽說了嗎?」正想著,高風衝進辦公室,司徒笑揚揚手中的文件夾。

「屍體是送到你那裡去屍檢了嗎?」司徒笑問高風。

高風艱難地點點頭:「算是吧,如果那還能叫屍體的話。」

伍文斌死於一場車禍,兩兩相撞,正好在新陽立交橋上,伍文斌的車當時就衝出了立交橋護欄,隨即起火,送到高風那裡的,實際是一堆焦炭。

另一輛現代車車主也不好過,發生了側翻並撞斷了中央的隔離帶,車梁和廂體嚴重變形,車主現在還躺在重症監護室沒有醒來。從當時搶救的醫生抽取的血液檢驗結果看,那名叫吳鵬的車主每毫升血液酒精含量為193毫克,屬於醉酒後駕駛,至於伍文斌有沒有喝酒,還有待查證,查血是查不出來了。

瞿森律師送來的材料已經較為翔實,昨晚的天眼監控資料,交警趕到后的第一現場問詢筆錄,交警的記錄、醫院的第一手記錄資料全都有。

但憑這些資料,司徒笑實在看不出來,有什麼被謀殺的嫌疑,那完完全全就是一起普通車禍。從監控上看,那輛北京現代和那輛卡宴,都有超速的嫌疑,畢竟在晚上,已經過了車流高峰期。是北京現代車先開始畫龍,方向控制不住,衝過了隔離欄,卡宴車打方向趨避,卻來不及,被現代撞了個正著,現代車的左前輪直接壓上了卡宴的引擎蓋,卡宴車估計是想擺脫現代,偏離了原本軌跡,車身斜著就衝出了立交防護欄,一頭栽了下去。而北京現代整個兒翻轉過來,第二次撞上中央隔離柱,緊跟著有幾輛別的車停下,有人呼叫了急救和交警。

交警最多只用了三分鐘就趕到了現場,隨後救護車也到了。整個過程清晰可見,卡宴車掉下立交后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圍觀的群眾沒法撲救,只能眼看著那輛車被燒得只剩個架子,沒有人從車內逃生。

這是一起醉駕引發的交通肇事慘案,由於一方已經死亡,從畫面上看,醉駕的司機吳某當負全責,但從醫院反饋回來的情況那名司機也撐不了兩天了,那接下來就是雙方家屬和保險公司的問題。司徒笑怎麼看,也不能和謀殺扯上關係。

監控畫面記錄完整,周圍群眾的筆錄也清清楚楚,司徒笑弄不明白,是什麼支持伍文俊做出他哥哥是被人謀殺的判斷。

高風面對一堆焦炭,自然也不可能查出什麼,他只是拿到了伍文斌生前的牙醫記錄,核對了齒模,又想辦法做了DNA比對,確定了死者的身份,證實了昨晚是伍文斌本人獨自駕駛著卡宴車衝下了立交橋,別的一無所獲。

忙活了一天,司徒笑和高風又聚在一起。「我說,就這樣告訴他們?」

「不這樣告訴他們怎樣告訴他們?所有的線索和證據都指向醉駕造成的交通事故,與謀殺無關。」

「可是,這樣快得出結論,會不會讓曉玲覺得我們沒有盡心去查啊?」

「你沒有儘力嗎?我是嚴格按照我們辦案的程序對整個事件的起因、經過,進行了觀察、分析、調查、研究、思索之後才得出的結論。唯一奇怪的點是為什麼伍文俊認為他哥哥是被謀殺的。」

「你說的也是,那些有錢人是不是都有被害妄想症,老想著有人要害自己?」

「這就要去問伍文俊了,相比起這堆沒有多大價值的材料,我對伍文俊為何會產生這種想法倒是更感興趣。明天找個時間,一起去拜訪你的那位情敵。伍文斌啊,有錢人啊!」司徒笑一面說著,一面打開了網頁新聞,《海角晚報》用了這樣的標題:「億萬富豪伍文斌車禍意外身故,留給遺孀資產過億!」

12

欣雅樂苑被稱為富人別墅區,佔地17萬平方米,總建築面積13萬餘平方米,裡面只有獨棟花園式別墅,其中還有七戶面朝大海的莊園式別墅,由趙氏地產集團公司和恆綠地產有限公司聯合開發。

司徒笑第一次進入這座號稱海角市最富有人群聚居的小區,發現裡面的安保很是嚴密,十步一亭,五步一崗,而且這裡的別墅與其餘小區的聯排別墅、獨棟別墅等完全不同,並不是密集地集中在一處,而是像樹葉的枝丫一般分散開來,小區內四車道的公路就是細嫩的枝條,連接到每一片不同的葉子就是那些富豪們的別墅。

別墅並非按制式修建,每一棟別墅都風格各異,有西歐風情的、東方水城的、南美莊園的、現代另類風格的,據說當時規劃時,開發商就許諾給每一位買房人,讓他們能自己參與到別墅的規劃設計之中。

坐著小區專車緩緩從風格迥異的別墅建築旁經過,彷彿暢遊於世界建築博覽會,看著那些船形、球形、晶體形,三層或五層的別墅,有花園,有泳池,有自家網球場,聽專車講解說那些別墅都自帶可續接式發電供水設施、自帶電梯,司徒笑和高風算是開了眼界了,有錢人果然奢華。

尤其是那七座莊園式別墅,建築面積都在兩千平方米以上,雖說和以往那些動輒以公頃來計算面積的真正莊園無法比較,但在這地價快接近上海的海角市,絕對算得上頂級奢華。

伍文俊一家,便坐擁其中一座莊園。

伍文俊哥哥的屍骸被小心地放在一口抹金描銀的箱子里,瞻仰遺容是不太可能了,最多將小箱子放入那口做工精細的大棺材里供人拜祭,最好早日火化以求亡者早安。

這些瑣事自然有人處理,伍文俊他們家同時請了法師和道場,在靈堂里兩撥人馬輪番上陣,看那陣仗一定能將他哥哥超度到極樂世界,不管東方西方,哪個都好。

在靈堂前卻又是典型的西式風格,簡約幔簾,兩排花圈,寫滿了輓聯,兩排蒲團,披麻戴孝的親人跪坐於上,來了客人上香凝視遺照,家屬告禮,請入旁邊的屋子小歇。

司徒笑和高風不免也要去上炷香。司徒笑走進告靈室,香案青煙裊裊,他看了看那一排家屬,跪坐一旁的只有三人,伍文俊排在三人之末,前面兩位披麻戴孝的,那名女子顯然是伍文斌的未亡人,那七八歲大的孩子應該就是他的兒子。後面還專程安置了軟凳,坐了三個老人。其中一個格外悲慟的老太太應該是兩兄弟的母親,至於另外那一對雖然神情憂傷卻不怎麼悲痛的,估計是伍文斌的岳父母。再往後,則是一個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鼻頭微微翹起,眼睛略眯且眼角有些下斜,消瘦的臉頰和較長的臉形使這個人看起來有點奸佞,總之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不快。

但從排位看他的地位顯然僅次於這些直系親屬,而且許多上完香的客人在與伍文斌遺孀和兒子寒暄之後,大多會和那中年男子打聲招呼,看起來應該是這個家族中除了伍文斌之外另一個具有話語權的人物。

再往下排,便是些三姑二奶、七舅八嬸的旁系親屬,看來伍文斌之死,對這個家族觸動不小。

高風則是盯住了靈堂上那張遺照,他還不知道這兩兄弟長得這麼像,若是不熟悉,外人定會將這兩兄弟搞混。他偶爾聽曉玲說起,伍文斌和伍文俊兩人是胞兄弟,現在想來,應該指的是一卵雙生的雙胞胎吧。相較他那個風流倜儻的弟弟伍文俊,這位哥哥眉宇間多了幾分沉穩、幹練,以及在商場上廝殺磨礪出來的老到。除此之外,兩兄弟倒沒什麼差別,臉上也沒顆痣什麼的做標誌,也不知道那位嫂子是靠什麼辨認她的丈夫和她的小叔子的。

上了香,告禮時,伍文俊用眼神暗示司徒笑二人留下,待會兒有事相問。司徒笑又留意到伍文斌的夫人——卓思琪,雖然素容裝扮,一臉憔悴,卻掩飾不住那股魅雅之風,明明是三十好幾的人了,看起來卻比黎曉玲還要年輕,皮膚白皙,唇色自然紅艷,怯生生地往旁邊一站,就不由得令人生出一股嬌憐之感。

在休息室,他們見到了曉玲,她張羅著茶水煙糖,並安排著伍家地位低下的親屬忙這忙那,倒有半個女主人的意味,司徒笑看了高風一眼,高風有些不自然。

「你們來啦?正好,幫幫忙,我們還差25捆紮紙,至少還要30箱鞭炮,再準備30箱煙,還有……這是清單,你們和這位伍彤一起去,伍彤有車。彤彤,給你找到人了,司徒笑、高風,都是我朋友,你們一塊兒去吧。」曉玲也沒拿司徒笑高風當外人。

司徒笑又看了高風一眼,這個時候高風要自然多了。

伍彤的爺爺和伍文斌他們的爺爺是堂兄弟,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伍彤今年剛在西安建築科技大學讀完研究生,就到這個遠親這裡打工,她已經考取了建築工程師,現在還僅能參與初期圖表規劃。

她還是習慣於稱這個遠房哥哥叫董事長,當司徒笑問起那個排在第七位西裝的中年男子時,伍彤想了想,恍然道:「哦,你是說卓經理啊,一定是他。卓總經理叫卓震,是伍董夫人的親哥哥,也是我們恆綠地產公司銷售部總經理,他人際關係很廣的,平日,應該和伍董關係還不錯吧,不然他也坐不到那個位置去。」

「家族中在公司擔任要職的人多嗎?」司徒笑好奇地問了一句。

「你說我們伍家和卓家啊?應該不多吧,伍董這個人很摳門的,我同學他們,在上海北京,轉正之後工資都在六七千,我才拿四千多一點,還親戚呢。伍董基本上,他不會用沒有用的,而且,親戚裡面真正關係好的也就那麼幾個,其餘的遠房親戚,在伍董他們家窮的時候都沒怎麼來往,現在人家發了財才來投奔,也不可能有什麼重用啦。看到那棟房子了嗎?最大的那棟……」伍彤開著車,拿一隻手指了指。

司徒笑和高風表示看到了,那座莊園顯然比伍家更為莊重奢華,但是顯得冷冷清清,沒看到有人出入。

「那是趙氏集團公司的老總給自家留的,這片小區是伍董和他們聯合開發的嘛。當初我畢業本來就打算去趙氏的,以我的學歷應該可以應聘的,結果家裡說是親戚,讓我來這邊,早知道還不如去趙氏呢。」

「好像沒有人啊。」高風問了句。

「哦,人家嫌這房子小了,在別處有更大的莊園,那可是真正的大地產商啊,可人家很低調,從來不顯山不露水的,我看海角市都沒幾個人知道他們住哪兒。」

三人又閑聊了幾句,買了東西返回伍家,伍文俊已經有些焦急地等了一會兒了。

他將司徒笑和高風請到無人的角落:「你們的結論,曉玲已經轉告我了,我無法接受這個說法,我哥哥是被人害死的。」

司徒笑平靜地看著他:「這正是我們來找你的原因,你為什麼要執著地認為你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無法接受他死於一場交通意外這樣的事實呢?」

伍文俊愣住,顯然還沒想好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片刻才道:「這是家裡的事,我沒法告訴你。」

「對不起,那我們也已經儘力了,沒法繼續幫你。」司徒笑向高風打個眼色,兩人便要轉身離去。

「嘿!」伍文俊急了,要去拉司徒笑的衣服,司徒笑抬手,輕輕避開。伍文俊道,「我是聽曉玲說,你是我們海角市最盡責的警察,我才找的你。這件事要辦成了,不僅你可以得到升遷和榮譽,你也可以得到大量的好處。你要多少錢,你開個價!」

司徒笑輕蔑地看了伍文俊一眼,很不耐煩。高風清楚,原本因為自己的原因,司徒笑就不喜歡這個伍文俊,現在伍文俊又提出一個看似誘人的建議,只能更令司徒笑厭煩他。

「聽著。」司徒笑驟然停下,伍文俊差點撞在他身上,「你請我們警方來替你偵破,首先要選擇的是信任我們警方,而你顯然並不信任我們,給我們的也只是基本的公共材料。我仔細研究和分析過這些材料,我可以向你保證,在警局裡,沒有第二個人會像我一樣,用最重視和嚴謹的態度來對待這些材料。根據你目前提供的材料,我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你哥哥死於一場交通意外,而不是謀殺,沒有人會用這種近乎慘烈的方式來進行謀殺。」

「那,那他們雇傭了死士殺手什麼的呢?」

「死士?殺手?」司徒笑一貫淡漠的眼裡也出現了戲謔的神情,「伍先生,你看小說電視劇看太多了。那位吳先生現在還在重症監護室里,他父母健在,馬上就要退休了,工作順利,今年剛升職,有一個交往了五年的女友,兩人定在三個月後結婚,死士?你去給我找一個這樣的死士看看?」

正說著,電話響起,司徒笑接聽,掛機:「你口中所說的那位死士,剛剛死了。出事之前,他剛剛陪幾位公司的大客戶吃飯,不得已應酬了幾杯,雖然醉駕是他的不對,他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但他一輩子都沒見過像你哥哥這樣的大人物,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完全沒有任何交集。他沒有理由,也不可能去想著故意殺你哥哥。難道你真的以為,他因為看見一個開卡宴的富豪不順眼,就捨得扔下疼愛自己的父母女友,還扔下遺腹子,去選擇與富豪同歸於盡?」

伍文俊顯然沒法駁斥司徒笑的雄辯,他焦灼不安,來回踱了幾步,才似乎下定決心道:「好吧,我告訴你們,但你們警方要絕對保證,消息不會泄露出去。」

「尊重委託人的隱私權,那是每一位警察必守的規則。」

「我哥哥,他懷疑我嫂子偷人。」伍文俊給出一條勁爆的消息,「他雖然沒明說,但他叫我幫他留心嫂子日常的行為舉止,而且,他還說,他總覺得最近一段時間,有人跟蹤他。」

「所以,你就懷疑你嫂子買兇殺人?昨晚你哥哥出事的時候她在哪裡?」

「在家裡,陪著永龍和老人看電視聊天什麼的。」「你呢?也在家裡嗎?」

「我在我房間。」

「那就是說,都有絕對不在現場的證據嘍。」

「買兇殺人,當然不用在現場啊。」伍文俊堅持自己的看法。

司徒笑不理會他,問下一個問題:「你哥覺得有人跟蹤他,是什麼時候的事情?他有沒有與其他人說過?」

「就這一兩周吧?三周前他第一次跟我說起,其他的人,不知道他有沒有和嫂嫂說過,反正媽肯定不知道。」

「那你哥叫你暗中留意你嫂子的舉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小半年了,好像是四個月前吧。」

「那據你的觀察,你嫂子有什麼異常舉動沒有呢?」

「有,絕對有!特別是最近一段時期,她整個人都明顯輕鬆了許多。你不知道,我嫂子曾有產後抑鬱症,他們的頭一胎孩子是死了的,第二胎也好像不是很順利。總之生了永龍之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可最近據我觀察,嫂子她整個人都樂觀開朗了許多,化妝的次數也多了,衣服的款式風格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就是近一兩個月,變化特別明顯。」

「也就是說,你哥叫你注意你嫂子的時候,她還沒什麼明顯的變化,直到兩個月之後才顯露出來?你哥和你嫂子感情怎麼樣?」

「呃,應該說,他們感情還是挺不錯的,公司一直都是他們夫妻倆共同在管理,若不是我嫂子提拔,那個姓卓的哪有本事當上銷售部總經理。你知道,我不怎麼管事的。」伍文俊便是挂名在卓震手下的,顯然對他這位嫂子的親哥哥很是不滿。

「你哥的公司最近有財務上的問題嗎?比如說資金周轉方面,或是銀行貸款的催債?」

「我不知道。」

「你哥有沒有留下遺囑什麼的?」

「我不知道。」

「那麼最近幾個月,你哥和你嫂子有過什麼反常舉動嗎?比如吵架、冷戰,在生活和言語上,對待孩子的態度上,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這個,好像,沒有。唯一的不同,就是我哥提醒我注意留心嫂子的舉動那次,他肯定是察覺到什麼才會這麼對我說的。」

「那你有沒有將你觀察到的事情告訴你哥呢?」

「……還沒有,我哥他很忙,而且,我看他們之間好像也沒有什麼大的矛盾,所以……要是我早知道,我哥會出這種事情,我沒想到,那個女人心腸會那麼毒!」

「好了,伍先生你不要激動,告訴你我的初步觀感,你嫂子在外面有人,這個還不好確定。但是,不管是從你提供的線索還是你剛才所說的情況來看,你嫂子都不可能買兇殺人。你哥哥真的是死於一場意外,你要節哀。另外,你也要有所擔當,這個家族中有很多事情,是必須要你來承擔的。」

「不!這不是意外,絕對不是!」伍文俊一口咬定,面目猙獰地說道。

「你一定要這樣想,我們也沒有別的辦法,我們真的無能為力,或許,你該去找找那些職位比我更高、能力更強的刑警。」

「喲,在這裡商量什麼呢?」卓震不知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三人身後,將高風嚇了一跳。

「這兩位是我和曉玲的朋友,司徒笑、高風,我們在這裡閑聊。」伍文俊當著他這位嫂哥哥的面還是很客氣的。

「哦,我剛才聽到說什麼刑警什麼的。文俊啊,你就不要多想了,妹夫的死大家都很傷心,家族的事情你以後還要多擔待點,畢竟這是我妹妹和妹夫共同經營的公司。我們不能因為妹夫的死而讓它垮掉,否則妹夫在天之靈也不會安息的。」卓震拿出兄長的架子很是深情地勸慰伍文俊,只是那陰惻惻的嗓音令人不敢恭維,像個鼻音很重的太監。

「我們也是這樣勸文俊的,應該打起精神來重振家族的事業,還有許多活著的人需要他去照顧和關心。逝者已矣,過去的事就該讓它過去,再悲傷也得過去,這件事,已經結束了。」司徒笑含蓄地向伍文俊表達了對這件事的看法。

伍文俊暗暗搖頭,知道司徒笑他們已經給這起案件定性,看來警方是很難再查出什麼了,他語氣堅定道:「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

司徒笑搖搖頭,和高風告辭離開,又去和曉玲告辭。曉玲像個慈母一樣勸慰文俊,兩人有些舉止頗為親昵,高風似乎想和曉玲說些什麼,最終卻沒開口。

開車回家途中,司徒笑對高風道:「現在你該對曉玲死心了吧?」

高風道:「笑話,曉玲一向就是個樂於助人的好姑娘,難道我會因為她幫助和安慰了剛失去親人的伍文俊就認為她已經做出了選擇?不過那伍文俊還真是固執,怎麼解釋他都認定他哥哥的死不是意外。你是怎麼判斷他哥哥的死和他嫂嫂無關?」

司徒笑道:「幾個原則都不符合。首先是利益原則,兩口子共同經營的公司,他哥哥死了對他嫂子有什麼好處?首先他哥哥不會將遺產全部轉給他愛人,如果沒有遺囑那麼家族財產更是大家均分,他嫂嫂不僅工作更重,而且分得的財產只會比現在更少,這是有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若要按照死者死亡后,獲益最大化原則,反而是伍文俊嫌疑最大。其次是家庭糾紛原則。從伍文俊口中我們可以知道,他哥哥和他嫂子的感情基礎並不差,兩口子一起打天下一起守江山,就算他嫂嫂真的有紅杏出牆行為,矛盾也不可能激化到買兇殺人這一步,頂多是錢太多沒地方花,貪圖個新奇,況且從他哥哥後來的言行看,已經不打算追究以前發生的事情。再說恆綠集團的財務狀況。雖然今年房地產市場繼續低迷,但我昨晚查過恆綠集團的公司信息,他們的收入還在穩步增長,也就是說不管內因外因,都不具備買兇殺人的先決條件。伍文俊這個人太過天真,想問題太簡單且易鑽牛角尖,對於家族和公司真正決策層面的消息一無所知,就像生活在小說和電影電視劇的幻想當中,真不明白,一卵雙生的兄弟,差距怎麼會這麼大。」

「人家年紀比你大啊,別說得好像小你一輩似的。」

「每個人的生活經歷和方式決定了他的心理年齡,看來伍文斌太過寵溺他這個弟弟,而這個弟弟又太沒進取心,我很擔心他做出什麼偏激的事情來,那可就真應了我前天說的那句話了。最好是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不過我總感到有些不安,唉,回頭再看一遍監控錄像。」

此時的司徒笑並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遠沒有結束,它只是個開始。

別墅二樓,陰影之中,九格屏幕。

「708案移交到特偵處,不會出問題吧?」眼鏡表示擔憂。

別墅陰影非常淡定:「放心,他們同樣查不出任何線索,而且按照社會危害輕重分級,他們的大部分精力,必須放在追查那兩噸冰毒的去向上,708案很快就會被打入冷宮,畢竟嫌犯已經失蹤不知去向了,不是嗎?」

小夢嘻嘻哈哈道:「放心吧,頭兒的計劃,就算那個什麼冷鏡寒親自來查,也一樣摸不著頭腦。我敢和你打賭,就算我們完成了所有計劃,撤離了中國,這海角市的警方依然無法查明708兇案的真相。眼鏡,敢賭嗎?」

眼鏡默不作聲,小刀介面道:「我和你賭,我賭那些警察這輩子都只能把708兇案列為懸案,不可能有人發現他們的死亡規律,更別說查出真相。」

「一輩子怎麼賭?」

「好了,別鬧了。」別墅陰影說道,「華博雄已死,亞聯也亂了,海角市警方和特偵處如今也是焦頭爛額,如此有利的形勢是我們好不容易才營造出來的。現在要抓緊進行下一步計劃,不能給警方以喘息的機會,一旦他們回過神來,就不能排除有些聰明的人,發現我們真正的目的。另外,這幾天我發現有同行進入了海角市,不過既然我們已經亮明了旗幟,他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離開,盡量避免與他直接接觸。」

「從來沒有見過同行呢。」小夢一副雀躍的樣子。

「尤其是你,小夢,不要試圖靠近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哪個殺手是好相處的,像這種單槍匹馬來踩點的殺手更是危險。小蠻你也要注意,天涯市那邊不知會不會有同行去踩點,你一個人在那邊要多加小心。還有小槍,你尤其要注意不要被特偵處給抓住了,我想,你們沒人希望自己被裁決吧?」

「放心吧頭兒,我會小心的。」叫小槍的陰影頭像呈一個近乎標準的圓形,頭身比例也極不協調,從他晃動的側影才能發現,原來他留著爆炸頭髮式,蓬鬆的捲髮令他的臉部陰影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正圓。

「不要低估了司徒笑這名警察,那個提醒來得非常及時,此人很有韌勁,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蟋蟀,這次我得提醒你,不要被司徒笑捉到,從我們掌握的資料來看,他是個很好的人選,但同時也是一個危險的對手,輕視他會吃苦頭的,你們失手不要緊,但如果破壞了我們的計劃,你們自己知道後果。」

被別墅陰影點名的蟋蟀,似乎正在開車,他沖著視頻點了點頭。

「大槍,目前數你最安全,你也要負責保障好我們的退路安全。」別墅陰影又朝另一名陰影囑咐了一句。

那名男性陰影,似乎正在開鑿山壁,雙手掄圓了開山錘,將鏨子狠狠地砸進岩壁中,他手臂肌肉的陰影線條非常飽滿,而他身後背著半截槍管的影子,好一支大槍,這名男子在視頻里的信號不是很穩定,時斷時續道:「知道了……頭……蟋蟀……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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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殺檔案·完結版(全十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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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獵殺檔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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