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孤戀

第296章孤戀

只要活著，悲傷就會逐漸堆積。

在加入潘多拉的陣營之後每天不斷重複麻木的殺戮……深夜回到自己的房間，亞當思考著。對啊，彷彿在不知不覺中堆積的塵埃一般，不知什麼時候，房間里已經充滿了這樣的感情。

和往常一樣，空有官職而沒有實際執行力，被護法擺布加害他人。回到家之後他卸下偽裝，鄰居都對他避而遠之。他將手上的血跡洗乾淨，然後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但如果要這樣說的話，夏娃其實更加痛苦，將蔬菜煮熟之後他這樣想。因為比起他對夏娃的感情，其實夏娃更加主動。他覺得自己對她非常抱歉，他本不想這樣的。他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愛莉莉絲——可能曾經產生過「喜歡」這種感情，但絕對不可能是「愛」。

喝下一口莉莉絲放在家中又流入胃裡的冰酒，使已經在室外凍得夠嗆的他更是感到了一份寒意。

秋末，那對他來說，是最後的戰鬥歷程了。在日復一日的屠殺中他已經感受到了疲倦，悲傷逐漸累積——終於他有了覺悟，自己已經不能繼續下去了。睡在床上的秀然開始啼哭，他終於下定決心離開潘多拉的陣營。

寒冷的早晨，他還是和往常一樣前往魔神的宮廷。很諷刺，他在軍隊中工作的期間，竟然給他帶來了幾個能被稱為朋友的人。大家都為他的辭職感到惋惜，打算當晚為他設宴送行，但他還是禮貌地謝絕了。

魔神始終沒有出現。

傍晚，他一邊在宮廷里閑逛，一邊想以後不用再來這裡了。這種感覺真是讓人不可思議。

「照顧好你自己。」

這是曾經陪伴自己十幾年的青梅竹馬對自己說的最後一句話。

深夜，潘多拉終於出現了。她一出現，就給亞當下發了一個命令。那是他在兵營中最後的動作。

最後的工作依然在深夜才回到家。

那天特別冷，窗戶上很快就變得白蒙蒙一片。他凝視著從窗外透出的燈光。他心裡沒有所謂的解放感，也沒有必須活下去的焦慮。他不知道，自己該思索些什麼才是。最近的他什麼都不明白啊，他苦笑。

他穿過平時常走的地下通道，來到大街上。夜晚的空氣冰冷刺骨，圍巾和外套彷彿一點用處都沒有。沒有了什麼燈光的大樓看上去就像神話中早就已經滅絕的太古時期生物。

他一邊在巨大的身軀間穿梭，他是多麼愚蠢而自私啊，一邊這樣想。

在潘多拉手下工作的日子，他曾毫無理由地傷害了許多人。他一邊欺騙自己說這是無可奈何的，一邊渾渾噩噩地活到現在。

為什麼自己就不能更認真地為別人著想呢？為什麼就不能選擇換一種方式去表達自己的想法呢？他行走的同時，那些連他自己都幾乎忘卻了的各種後悔之情也漸漸地浮現在了腦海中。

他無法阻止。

至今為止如同深海般沉寂的無聲世界中，突然這些話語逐漸浮出，充斥了他的腦海。同時還有各種聲音夾雜進來。有大樓間寒風的呼嘯聲，街上機車和卡車等等先進玩意兒的行駛聲，這些聲音在某處交織並堆積，最後混合成了都市的低鳴。驀然之下發現，世界原來充滿了聲音。

接著，他聽到了激烈的嗚咽——那是自己的聲音。

他又哭了。最近他總是時不時地沒有理由就哭泣。淚水無法抑制地向外流淌，彷彿一直藏在體內的巨大冰塊融化了一般，他不停地哭著。他不知該怎麼辦，他思考起來。

哪怕一個人也好，為什麼他就不能勇敢一點，不再背叛其他人呢？

在潘多拉的宮廷中他已經向魔神攤牌，將一切都說清楚了——他說，自己不可能再幹下去了，這樣下去的話，他遲早有一天會徹底崩潰的。他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潘多拉，告知那個曾是莉莉絲的同事兼朋友的女人。

他原以為會有一場激烈的爭吵，但誰知潘多拉輕易放行了。他仔細想想，覺得這也是不可能的。按照潘多拉的性格，順我者生，逆我者亡，但絕對不可能這麼輕鬆地離開。

結果這麼想著，他的壓力一點都沒有減輕，反而更加悲傷。

他漫無目的地在都市中行走著，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時候不是應該去照顧秀然了嗎？他想起，秀然這時候已經睡了。每天都是如此，他很乖，每天他深夜回家，秀然都已經睡著了。那麼這時候應該也是一樣的吧……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父親。

胸口有些悶，他嘆了口氣，轉身回家。

秀然安睡，因為缺乏營養和足夠的照顧而臉色蠟黃。亞當知道自己無法幫助到他一點，潘多拉那群人還對自己虎視眈眈，他根本就不可能鬆懈下來。

如果自己受到牽連，一定要讓這孩子活下去。亞當悲傷地想，這是他與秀然母親的約定啊……至少在這一點上，他還能夠盡到自己父親的指責。

如果自己慘遭不測的話，他要找一個人來撫養秀然。

可是找誰呢？他在腦中仔細搜索，最終得出了一個答案。

他抬頭望向陰暗的天空。遙遠的那一邊，他所追求的東西總是那樣遙不可及。黑暗滲透了視野。救贖是不可能這樣輕易到來的，他想。

他向前踏出一步——去找她吧，秀然就交給她了。這樣的話，自己也能夠安心。

然而屋外的護法們早有準備。傲慢看見他出來之後，獰笑道：「你可讓我們等了好久啊！現在拿命來吧！」

早就料到了。亞當苦笑，但現在還不行……他現在還不能死……秀然必須活下去……

四靈反抗戰已經結束了，是夏娃的功勞。她使用強大的聖陽碎片迫使潘多拉妥協，暫時停止對魔星人的殘殺。同時，她也使用那塊核心碎片讓四靈平息——這麼說來，聖陽還真是救世主啊。

這麼想著，傲慢已經劈出一道斬擊。亞當側身躲過，斬擊擊燃了他的木屋，亞當大驚：秀然還在裡面。

大雨傾盆而下，周遭瀰漫著戰火與黑煙。雨、火，加上瘋狂嘶吼的颶風，致使兩者蔓延得極快，但是雨仍然無法澆滅火。亞當倉皇地從燃燒的木屋中跑出來，臉上儘是粉塵，還有鮮紅的血液。

聖陽又出現了。

亞當不知道夏娃怎麼會在這裡，但她僅僅一擊，護法們便落荒而逃。

現在正好是個機會……不管夏娃對自己的看法如何，他也只能孤注一擲了……

他跑到夏娃的面前，「幫幫我……戴茲沒有了……」他語無倫次，在狂風的咆哮下，甚至都不知道夏娃有沒有聽清楚她的意思。「……莉莉絲也死了……魔神降世，一切都完了……救救我們……秀然就交給你了……」

夏娃看起來心如刀絞，心如火燒。她的手裡拿著那塊散發著金光的聖陽核心碎片。她看了他一眼，「交給我吧。」

那時候夏娃在想些什麼呢？恐怕就算自己背叛了她，她還依然愛著自己吧……她對自己的愛，強大到足以去愛他所愛之人。可越是這樣，亞當越是對她感到慚愧——因為對自己的愛，她也會去愛秀然，甚至去愛莉莉絲……但是，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得到她的愛？

秀然的啼哭在狂風怒號中出現。夏娃快速衝進已經被業火遍布的小木屋，裡面一片漆黑。嬰兒躲在襁褓中，揮舞著小手，大哭著等待救援。她迅速抱起嬰兒，然後逃離了小木屋。等她一離開那裡，小木屋就燃成了灰燼。

亞當看見夏娃抱在懷中的嬰兒，「那孩子遭受了巨大衝擊……可能失憶了……」

夏娃看看他，又看看懷中的孩子。亞當看不清她的臉，那是淚水還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糾結……惱恨……自責……愧疚……無奈……各種感情混雜在他的心中，他明白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秀然昏迷了過去，這期間的記憶全部喪失。

亞當悲傷欲絕，他無奈地看著夏娃。「我真的……很對不起你……但是，幫我照顧好他，讓他活下去……這是，我的委託，也是我最後強求你做的一件事……」

夏娃看著他，眼神多變而詭異。她這時候也在做著心理鬥爭吧。亞當知道這一點，他也不想再為難夏娃什麼——這樣就夠了，現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他罪有應得。

「孩子的名字，叫做秀然。」

他最後說道，隨後消失在了雨中。

就這樣逃避下去吧……如果能像秀然那樣失去記憶，這樣就能夠逃避這一切了呢。他是這麼想的，衝擊與痛苦交織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的大腦一片空白，昏倒在了地上。

待他再次醒來，他已經不記得秀然是自己的孩子的事情了。他只記得過去有一個被自己背叛的青梅竹馬，還有莉莉絲……那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人，可是偏偏這件事，他怎麼也忘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