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愧疚
我緩慢的將身子遠離安曉瑤，她的呼吸聲卻愈發大，黃昏的陽光十分柔和，但擋不住安曉瑤臉上微微泛起的一圈紅暈，這顯然是愧疚。
我覺得現在是和她說清楚的時機，看著她無處安放的手，我一把拉著她徑直走向門外走廊的角落。
「屍體是自己走的。」我邊說邊掏出口袋裡的煙盒，煙盒由於擠壓已經變了形，我挑出一根差不多完整的煙，安曉瑤死死盯著我，用雙手壓著她的心口，呼吸急促卻又微弱，寂靜的樓道里打火機的聲音顯得格外大聲。
我不間斷的看著手錶，等待著安曉瑤的開口。
昏暗的陽光從窗戶打出一道光柱到地上，光柱里不斷漂浮的塵埃自由自在，比起現在的我，我更願意變成其中一粒塵埃，至少沒有煩惱。
「你是……說她是鬼……嗎？」安曉瑤的嘴裡斷斷續續蹦出七個字，語氣中透露著膽怯。
「一共四分三十秒的沉默，如果你真的理性下來的話，我認為你和我有著差不多的接受能力。」我不自覺略微上揚嘴角，我更認為這個動作是對自己的欣慰，至少不需要像個神經病一樣對著這個警官說世界上有鬼。
顯然安曉瑤和我一樣，表現出的更多是坦然，回想起之前收屍的情景，自己確實百密一疏，只是粗略的檢查了身體部分的DNA，並沒細緻到每一小塊骨頭，更何況是臭氣熏天的混雜著井水的腐肉。但是自己確實將所有骨頭送到了殯儀館，問題到底出在哪。一想到自己工作的疏忽，安曉瑤越是臉色難堪不知所措，似乎想鑽到地縫去。
「我們是在離市區較遠的野外的一口井裡發現屍體的，你如果不介意，我……想和你一起去那裡找找看有沒有遺漏的腿骨。」
「我自己去。」獨來獨往的我並不習慣與人結伴而行，我將手裡的煙灰很長的煙頭吸了最後一口口扔在了腳底，用腳踩滅，準備轉身離開。
「等一下！這是我的職責，我必須要陪同你，不然……不然我心裡永遠會過意不去的。」
安曉瑤堅定而響亮的聲音讓我停住了腳步，停頓了一秒，我覺得有她並無壞處。
「帶路。」我並沒有壓著嗓子，但聲音卻十分低沉，我想大概是我過於疲憊，事情過去我一定要好好休息。
聽到我的話，安曉瑤的臉色似乎有所好轉，「等我拿工具！我馬上過來。」她急促的說道。
隨後就是一陣跑步聲，高跟鞋的步伐迴響在走廊。
看著她的身影遠去，我順著樓梯下了樓，走出大廳站在門口等她，不知為何，腦海里又不斷重複著那晚遇到的恐怖畫面，我突然又置身於夜晚無人的街道，奇怪的是路燈變的十分稀疏，遠處一閃一閃的霓虹燈下有著若隱若現的撐傘姑娘，周圍出奇的寂靜，下水道里的滴水聲「滴答……滴答……滴答……」突然遠處的身影唱起了熟悉的霸王別姬，那白衣身影似乎扔掉了雨傘在舞動著婀娜的身姿，朝我慢慢靠近，帶著哭腔的戲曲離我愈發近，我的眼睛似乎撐不開，眯著眼努力去看清那女人的面孔，猛然之間我又看到了那晚可怕的白色紙人，那搖曳的紙片像極了瘸腿了流浪漢，那被衣袖擋住的手提著燈籠朝我狂奔而來，我好害怕，我好害怕！身體在恐懼中不自覺的向後倒……
「滴滴滴滴……」我被一聲喇叭驚了一下，「上車，發什麼呆。」一個充滿安全感的聲音喚醒了我。
擦了擦我的冷汗，脊背依然發涼，我低下頭甩了甩腦袋，最近是怎麼了。「呼……嗯好。」長呼一口氣后，我打開車門，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車門，一上車撲鼻而來的是淡淡香水味，顯然是安曉瑤的私車，在我的旁邊還有三四個粉色玩偶，車裡毛茸茸的淡黃色坐墊十分舒適，這讓我只能判斷她是個有少女心的小女人，也讓我疲憊的身子困意驟起。這一路上，我不時看著前車鏡里的她，她面無表情似乎在專心駕駛，略微乾裂的嘴唇多次蠢蠢欲動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
看著車窗外，我不知是睡是醒，腦袋始終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大樓已變成一顆顆綠色樹木，我撐起疲乏的身體，揉了揉惺忪的眼，按下窗戶，樹葉夾雜著泥土的芳香迎面而來，看樣子已經到了偏僻的野外，我想離事發點已經很近了，回過頭來看安曉瑤，她依舊是一副專心駕駛的樣子，她瞥到我一眼。
「你醒了？這一個小時二十分鐘的車程你倒是睡得很香啊，我試著想和你交流但看到你那頹廢的樣子不忍心吵醒你，話說你的眼睛很好看。」倒車鏡里安曉瑤四處跳動的眼神好像透露著一絲小責怪。
「哦，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我伸了伸懶腰。
「你能不能找到重點，我剛才誇你眼睛好看哎大哥……」安曉瑤翻了個白眼，看起來很想吐槽我。
「還有幾分鐘到事發點。」我的嗓音比起剛才走廊似乎更有了幾分精神，我果然需要休息，哪怕是這一個小時二十分鐘也讓我心滿意足。
「你真的是……我誇你你也沒一絲反應。快到了快到了……把你的衣服整理一下，不知道看起來十分的頹廢嗎，你要是在我們單位，怕是被罵幾百次了。」安曉瑤充滿抱怨的語氣聽起來好像有幾分可愛。
我整了整自己的衣領，好像是有一些不整齊，猛地一下，我撞到了前面的車座上。
「大姐姐，停車可以慢一些嗎？踩急剎車不考慮的我感受么？……」我忍不住吐槽到。
「你不回復我的誇獎考慮我的感受了是嗎？」安曉瑤一邊解著安全帶一邊回擊到。
這也值得報復嘛？……我十分不解，這證實了我的結論，女人和女鬼都是神奇的物種，惹不起。
「快下來幫我拿工具啊，真是個傻大個。」安曉瑤敲著我旁邊的玻璃喊著。
「哦。」我匆忙下車來到後備箱，郊外的空氣確實讓人精神，都是小時候的味道。咦？鐵梯子，鐵鏟子，白手套，隔離袋……小姑娘想的還挺全。
不過這些鐵傢伙也真是重，這個女人也是冷漠，完全沒有過來搭把手，我就這樣來來回回四次把東西一樣樣搬過井邊，原本疲憊的身子又多了些酸痛，真是要命。我也懶得交流，這麼不會善解人意的女漢子永遠沒人要。我在心裡不經吐槽。
「好了，工具都拿過來了，準備下去吧。」我的語氣在不耐煩之中夾雜著幾分避讓。
我走近俯身看了看井身，隱約可以看到井底，井裡也並沒有水，工作量看起來沒有想象中的那樣大，大約20米的井高。
「走，下去挖挖看。」安曉瑤從後備箱拿出了鐵梯子和兩把鐵鏟子，遞給我，看起來動作十分麻利。
「OK，這正是我想的。」我立即回答到，她看著我苦笑了一下，順著井口，我們將鐵梯子扔了下去，井裡傳來鐵鏈嘩啦啦空蕩的聲音，隨之翻湧上來的還有刺鼻的灰塵。我們剛一動身準備進去，就聞到了熟悉的惡臭味。
「該死，忘記帶防味口罩！」安曉瑤吐槽到，我屏著呼吸苦笑的說道；」忍忍吧。」
伴隨著鐵梯子晃蕩的聲音和厚重的灰塵，下去的每一步似乎到十分艱難，每次落腳都生怕踩空，我們中途不得不互相托扶幾次，大約十分鐘，我們到了井底，我扭了扭脖子，對著她說道；「開工吧。」
「嗯。」她回答到。
「還有記得小心。」看著漆黑的四周，我補充道。
「呦，還會關心人，行了知道了。」安曉瑤的嘴角上揚，語氣似乎帶一些嘲諷。
「我是說小心別踩到腿骨……順便注意你自己的安全。」不知為何我會辯解這些毫無意義的問題。
「奧奧奧，知道了，你可快閉嘴吧。」安曉瑤不耐煩的回答。
又要我閉嘴，我還是專心開工吧，我再也不想被人纏著了，為了我今後的生活我必須開始認真尋找了。
在我第一鏟子挖下去的時候，灰塵揚起在狹窄的井裡，在微弱的陽光照射下，灰塵看起來格外多，我們捂著鼻子咳嗽了很久，每挖一次，我們都要打著手電筒尋找著每一寸地方，生怕錯過那一塊小小的腿骨，時間過的很緩慢，鐵鏟的每一次敲打的聲音都格外刺耳，我可以聽到安曉瑤的喘息聲越來越重。
就在這時，通過灰塵我彷彿看到了青色的一塊東西，我試著去撿起來，帶著一絲膽怯和好奇，我緩慢的伸出手去接近不明物體，拽了幾下，並沒有出來，看樣子被埋了很久了。
我小心的撥開旁邊的泥土，不知是不是井外的冷風吹進來了，我的身體越來越涼，這種感覺讓我有些害怕，我加速拿出了這個物體，吹了吹上面的灰塵，把它放進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