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在乎
「我不可能交出解藥的。」殷離回道,「我要是能輕易交出解藥,我還給你們下什麼毒?」
宋青書與她對視片刻,見她並不妥協,又把瓷瓶一個個打開了,觀色,聞味。等他把五個瓷瓶里的藥丸和藥粉都檢查完,才皺眉看向殷離:「毒藥也不在這五個瓶子中,但是還在你身上吧?」
殷離就有些警惕地看著他:「你找毒藥幹嘛?」
宋青書平靜地說:「不是中毒后還有至少十五天好活嗎?給你自己也吃點,你是不是就得拿解藥出來了?」
「……無恥。」
「你自己下毒的時候怎麼不覺得無恥?」宋青書反問。「再給你一次機會,自己拿出來吧,不然我就自己找毒藥了。」
殷離送了個白眼給他。
宋青書又等了一陣子,見殷離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仍無所表示,才道:「那我自己找了。」
說罷,他伸手去摸殷離的腰封。
腰封相當於是殷離的微型武器庫,哪一個使暗器的武林中人都不會輕易讓自己的武器庫暴露人前,她就有些著急了:「你幹嘛?」
「拆腰封。」宋青書抬眼,觀察了一下殷離略微著急的神色,又補道,「或者你老實交出解藥,我就不動你腰封。」
殷離臉都氣紅了,罵道:「不過兩年不見,拆姑娘家的腰封這種事你都幹得出來了,你這麼流氓,你爹知道嗎!」
宋青書已經找到了帶扣,他摸索的動作微微一頓。這會兒他和殷離挨得很近,殷離又瞪著他,就清楚地看到宋青書露出個微涼的笑容,「只有你知道。」
「……」
殷離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她心裡有種說不清的微妙感覺,猜測宋青書也許只是嚇唬她的。因為最終,宋青書也並沒有真的去拆殷離的腰封,只讓殷離白緊張了一陣子。宋青書的手指順著她那個全是毒針細管的腰封摸過去,最後在殷離后腰的地方摸出一個黃紙包的藥粉來。白色粉末,無異味。
「這就是毒藥吧。」宋青書拿著那包粉末在殷離眼前晃了晃,又道,「再不交出解藥,我真的喂你毒藥了?」&1t;
解藥是萬萬不能給的,而且這是慢性毒藥,殷離估摸自己一時半會也死不了。她就不是很有所謂地道:「你喂吧。」想想又補道,「一點就夠了,多了我要死的。」
「……」宋青書的手指微微繃緊了扣住那包葯,「如果我給你餵了葯,就要帶你回去,依丁敏君的意思,到時候你這張臉……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等再過幾天,你自己也扛不住藥性了,還不是要拿出解藥來,到時……滅絕師太一向不會手下留情,若峨眉派的人要將你殺了,誰也救不了你。我勸你還是別拖了,這對你沒好處。」&1t;
殷離咬了咬牙,沒有回答宋青書。
她心想,我有的是保命機會。別人不清楚那葯的後遺症,她還能不清楚么?這葯之所以麻煩,不是因為它單純地解毒麻煩,而是這葯傷害的是內臟。解毒只能停止毒性對身體機能的破壞,但是就像一個創口一樣,它已經被撕開了,即使停止了撕裂,一時半會它也好不了。如果解毒解得遲點,那就是內臟也開始衰敗了,如果放著不管,減壽、衰敗積攢到一定程度突然死亡,都是常有的事。所以必須要有人在解毒後跟進調配方劑,但是這個調理藥方,換別的醫生來,怎麼也得摸索一陣子,遇到醫術差點的,那更是只能起反效果……所以還是得靠她。
這才是它真正麻煩的地方。
也正因為這樣,才能挾制那些正派武林中人。因為給他們吃解藥,也不過是相當於緩衝劑罷了。
宋青書見她沉默不言,突然笑了一聲,說道:「我有時候不太明白,你怎麼對魔教這麼死心塌地的,他們也並不是那麼相信你,不是嗎?」
風有些大。有撮頭髮一直擦著殷離的臉頰飛啊飛,讓她有些不自在。約略是看出殷離的不舒服,宋青書伸手幫她撩開了髮絲,順手還給她別到了耳後。
說到這個殷離就來氣,她回道:「難道不是因為你陷害我,才變成這樣的嗎?你別不承認,我早看了所有資料了!」
宋青書正色道:「你看到什麼資料了?」
「你說你幾次三番跟蹤我,還故意讓我明教中人發現,不是陷害我,是幹嘛?」
宋青書笑道:「是啊,就是這點小事,魔教就把你當叛徒軟禁了,你說你對他們忠心耿耿的,還有什麼意思?」
「你別轉移重點。」殷離有些氣急敗壞地道,「現在說的是你陷害我的事。我哪裡虧欠你了?你要這麼陷害我?」
宋青書臉色沉了下來,「你自己想。」
殷離覺得她要是能想明白,也就不用問了。
宋青書估計是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了,他打開那包藥粉,說道:「既然你堅持為魔教效力,我也只有成全你了。」
雖然這是毒藥,但因為是殷離自己開發出來的,她倒是吃得很鎮定。宋青書也沒給她吃多少,就只有一點點,大約也就是一個成人用量的三分之二,不過殷離可不會告訴宋青書這個事實的,越少對她才越好。
宋青書看了看她,忽然說道:「你一定在想,這點分量對你造成不了多少傷害,是吧?」
殷離看看宋青書,覺著有點意外,她可以保證自己剛才一點表情也沒有,不知道宋青書是怎麼看出來的。殷離抿了抿唇,說道:「你要是不擔心毒死我的話,當然還能給我再喂點。」
宋青書笑了一下,那個笑容看起來有些奇怪,至少不是殷離慣常認知里的那種:「如果一個人不在乎別人,倒是可以理解,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對自己也不在乎的。」
殷離一愣:「你胡說什麼?」
「你覺得我是胡說嗎?」宋青書道,「還是你自己知道,但是根本不願意承認?其實你不在乎任何人,包括你自己也是,你都不在乎。」
「……」
「我本來以為你在乎魔教的,我想,假如你被冤枉的話,以你的性格,應該是會非常生氣,會生氣到什麼程度呢?恩——也許你會叛教,或者你也會來找我拚命,以洗刷你的冤屈。但是你沒有。你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試圖用其他方式再次獲取魔教諸人對你的信任。」宋青書繞著殷離走了小半圈,他的聲音帶著一股摧枯拉朽一樣的惑人色彩,殷離開始懷疑,是不是那個葯還有點她不知道的副作用,以至於自己產生幻覺了。
「那是因為我被軟禁了,我做不了別的。」殷離勉強回道。
「別開玩笑了。」宋青書笑道,「就那幾個人,還真能軟禁了你?歸根到底,還是你自己不在乎,你其實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冤枉,他們冤枉你到這份上,我也沒見你有多憤怒啊?你看你,又是研製能提高你們魔教戰力的藥物,又是貢獻毒藥,我是不知道,一個人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事就被冤枉,他居然還能這麼死心塌地。」
「……那是因為,因為我陣營榮譽感強。生是明教的人,死是明教的鬼,你沒聽過嗎?」殷離抵死頑抗。
「陣營榮譽感?」宋青書露出輕蔑的笑容,「不用拿這種奇怪的東西搪塞我。你要是在乎明教,他們冤枉你,你不是應該更生氣嗎?」
「……」
他看著殷離道:「我本來以為,你不在乎的只是你不想在乎的人,結果明教其實你也不是那麼在乎,你自己你也不在乎,你根本就不在乎任何人,是不是?」
「……夠了。你少胡扯!我怎麼不在乎自己了?我比誰都在乎我自己。」
「我是不是胡扯你自己心裡最清楚。」宋青書繼續看著她道,「你要是在乎自己,你下個毒還能自己跑山下來下?」
殷離愣了愣,她瞪著宋青書有些反應不過來。「我跑下山來下毒,關你什麼事?」
「跟我是沒什麼關係。」宋青書說道。
殷離一時有些怔忡,隱隱又覺得似乎又什麼不對勁的,但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宋青書臉色變了變。
然後她聽宋青書問:「你這兩年的九陽神功練哪去了?」
殷離這才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鼻尖濕漉漉的,大概也開始流鼻血了。她想回答來的,又感到鼻血在流的情況下十分不便於回答。殷離猶豫的時候,宋青書已經摸出了手帕,給她擦了。殷離注意到,那是方白底的手帕,上面繡的圖案是綠色的,只是讓宋青書揉成一塊了,看不出到底是什麼。
殷離盡量不去注意宋青書給她擦鼻血時稍微有些過重的力道,一下一下地,殷離的鼻血瞬間染滿了宋青書大半條手帕,連那水蔥一樣嫩綠色的不知名圖案也給染成了深綠色……這是不是又毀了宋青書一條手帕。殷離一時覺得有些彆扭,又有些羞愧。人家能這麼理直氣壯地問出九陽神功這個問題,可見那本九陽神功是真的,那看來她練不出來,還是自己資質不好。
「……我又沒怎麼練。」猶豫了半天,殷離還是嘴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