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 什麼是真實？

時間。

2010年7月13日，上午9點23分。

牆壁上的日曆和時鐘顯示著此時的時間。

這個地方，陳銘只來過一次，這個時刻，他也只經歷過一次。

但是，這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都牢牢地刻在了陳銘的腦海里。

就連窗台上的塵灰、地板上的划痕，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每天晚上，只要陳銘入眠，他必定會回到這裡，重新經歷當時發生的事情。

這是纏繞著陳銘的魔咒，是無盡夢魘的起源之地。

陳銘無數次地設想過，如果他真的回到這一天，他會是什麼樣的情緒。

難以置信的震撼？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是突破限制的憤怒？

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陳銘卻異常冷靜，冷靜得讓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有激動，也有恐懼，但這些情緒並不明顯，不足以讓他產生大幅度的情緒波動。

除卻這些情緒之外，他更多的是期待，還是悲哀。

期待，是他將有可能與溫雅重逢。

悲哀，是他之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溫雅死去，根本無能為力。

「接下來要做什麼？」夏青青打斷陳銘的思索，問道。

「先檢查檢查物品。」陳銘坐在了沙發上，摘下身後的背包，放在茶几上。

他將裡面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

一個筆記本電腦，一個攝像機，一個卡包，一張相片，還有一些生活用品。

在看到某個小巧方形包裝的東西時，夏青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壞笑著看向陳銘：「你還用這個？」

陳銘無奈道：「誰不用這個？」

「我就不用。」夏青青挺起胸膛。

「……」陳銘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誒？」夏青青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些什麼奇怪的話，「我……我的意思是，我還從來沒用過，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就好，還是要注意安全。」陳銘點點頭。旁邊夏青青的臉越漲越紅，目光不住地在地板上搜索著，似乎是想要找個縫隙鑽進去。

「這是用來寫論文的。」陳銘幫助夏青青化解了尷尬，他取過筆記本電腦，「我當時帶著一篇論文任務，要在近期完成。」

他放回筆記本電腦，又拿過相片，這是他與溫雅的合照。

照片上，陳銘的容貌與現在別無二致，可精神狀態卻截然不同。

「真是想象不到，你也會笑得這麼開心……」夏青青失神道。

照片上的陳銘意氣風發，眼睛閃閃發亮，年輕的面龐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可溫婉……這是怎麼回事？」夏青青問道。

照片上，原本應該屬於溫婉的位置，此時卻變成了一團模糊的血紅色輪廓。

「逃生任務，已經開始了。」陳銘說道，「你再看看這團輪廓，有沒有什麼異樣？」

夏青青依言，注視著那團輪廓，不過四五秒鐘的時間，她就輕啊一聲，向後退了兩步。

她努力嘗試鎮靜，可聲音還是因恐懼而發抖：「那是什麼？我……我好像看到了一雙可怕的眼睛！」

「不只是一雙眼睛。」陳銘說著，看向那張相片。

血紅色的輪廓，就像是一團迷霧，現在的陳銘，能夠透過迷霧，看到一部分真實。

他能看到輪廓中的溫婉，依然風華絕代，笑靨如花，可那雙本該晶瑩燦爛的雙眸，此時卻變成了血紅色！

那是一雙狹長的、血紅色的眼睛，有鮮血在眼眶中涌動，目光中充斥著殘暴、殺戮與嗜血！

在看到這雙眼睛時，哪怕是陳銘，都彷彿突然沉浸在了血紅色的世界中，然後就是怪異但卻強烈的殺戮渴望！

換成是普通人，注視這雙眼睛的瞬間，直接會被剝奪理智，變成一具只知道殺戮的傀儡。

陳銘和夏青青已經不是普通人，他們已經經歷了許多次逃生任務，精神層面的強度極高。

兩人看到的事物並不相同，夏青青只能隱約察覺到那雙眼睛，可陳銘卻能透過迷霧看到一部分真實。

這是張辰提到過的「靈視」。

「靈視」天生就有高低之分，靈視天生高的人，在民間被稱為「陰陽眼」。

絕大多數人的靈視並不高，不足以達到看到鬼魂的程度，所以對於這部分人來說，鬼魂是不存在的。

靈視高並不是件好事，哪怕鬼魂只是因為被看到而產生興趣，這都相當危險，遑論鬼魂可不怎麼喜歡被看到。

鬼魂能否被看到，既與目擊者的靈視高低有關，也與鬼魂本身的強度有關。

這次終極事件中用於滅絕人類文明的鬼魂，幾乎全部都達到了能夠被普通人目擊的程度。

參與逃生任務，能夠提升靈視。

參與逃生任務的次數越多、難度越高，與鬼魂接觸的時間越長，靈視也就越高。

這就是陳銘與夏青青所見不同的原因。而哪怕是陳銘，也只是看到了真相的一角，並非全貌。

完成這次逃生任務，應該就能看到全部真相。

陳銘放下照片，又拿過攝像機，可目光卻一直停留在照片上。

「在想什麼？」夏青青問道。

「靈異事件會篡改記憶，甚至修改現實。」陳銘說道，「你覺得什麼是真實？」

「真實……就是不虛假的。」夏青青略顯貧瘠的語言積累不足以支撐她解釋清楚這個詞語。

「什麼又是不虛假的？如果記憶被篡改，現實也被修改，達成主客觀的一致后，你能說這還是虛假的嗎？」

「比方說，靈異事件抹除掉一切你關於我的記憶，再在現實中清除掉與我們相關的所有痕迹，那麼對於我們而言，彼此就真的是陌生人。」陳銘說道。

「但那不是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啊，只有真正發生過的事情，才是真實。」夏青青終於說出了她的答案。

「真正……發生過的事情嗎？」陳銘笑了笑。

「你為什麼會想到這些？」夏青青疑惑道。

陳銘的目光落回手中的攝像機上，這是一台手持DV,在當時算得上先進。

「我不記得了。」陳銘搖搖頭，苦笑道，「這台攝像機，發生過特別重要的事情，可我卻什麼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