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獵人與獵物

109、獵人與獵物

青石板路上被撒了一層白色的月光,像是一層溫柔的紗。

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被清風拂走了。

陳跡將短刀收入鞘中,他看著面前的白鯉郡主,輕聲問道:「你們為了偷偷幫我,密謀了多久?」

白鯉有些不好意思的摳著腰間荷包:「一天半。」

陳跡納悶道:「我怎麼沒發現你們在商量這些事?」

白鯉解釋道:「你每次都是白天才回來,一臉疲憊,回來就鑽進寢房睡覺。我們都是趁你睡覺的時候,在院子里小聲商量的。」

「你們不怕我是去賭博嗎?」

「不怕,你絕對不是他們口中說的賭徒。」

「謝謝。」

陳跡能想象到,這群人坐在八仙桌旁圍成一圈,竊竊私語的樣子。

幼稚又真誠。

陳跡看了梁狗兒一眼:「話說,你們湊了多少錢給狗兒大哥出手幫忙?窯廠的分紅還沒拿到手,大家不是都沒錢了嗎。」

世子樂呵呵笑道:「十兩銀子,我和白鯉確實沒啥錢了,這十兩銀子還是劉曲星掏的。你是沒看見,劉曲星從自己衣服夾層里拆出那枚銀錠的時候,臉都扭曲了。」

陳跡一時間語塞,他沉默許久才難以置通道:「劉曲星?」

世子哈哈一笑:「說好一人出二兩銀子,這算是他先幫忙墊的,等窯廠分紅髮了,我們再將銀子還給他。」

白鯉問道:「陳跡,你到底遇見了什麼困難……」

她向前一步,陳跡卻後退了一步:「郡主,我不能說。也許有一天我會把事情都告訴你們,但絕不是現在。我先走了,今晚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可是,狗兒大哥可以幫你的。」

「不用的。」

說罷,只見陳跡一步步後退,最終轉身大步流星離開,消失在長街盡頭。

梁狗兒懷裡抱著長刀,歪著身子靠在牆上。他望著陳跡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此時,白鯉鼓足了勇氣,想要繼續跟上去,卻被梁狗兒用刀鞘抵著鎖骨攔了回去:「郡主,不要跟了。他的事,你可最好別參和。」

白鯉詫異看向梁狗兒:「為什麼?」

梁狗兒笑了笑:「若是正常人遇到難事,怎麼會拒絕我幫忙?除非他遇到的困難,來自閹黨。陳跡要麼是閹黨的人,要麼是與閹黨為敵的人,他很清楚,這兩種人我都不幫。」

「可是……」

梁狗兒忽然說道:「恐怕世子與郡主都還不知道,自己身邊藏著怎樣的人物吧。」

世子疑惑:「什麼意思?」

梁狗兒懷抱長刀,瞥了兩人一眼:「這小子絕對殺過人,而且殺的人可不止一個。一個人是否殺過人,眼神是完全不同的……兩位知道此事?」

世子與白鯉相視一眼。

世子清楚記得,在紅衣巷的那一夜,神秘人如何一刀砍斷密諜的長刀,而且連續見對方揮出三次。

所以當陳跡劈斷白鯉手裡的刀時,世子便已經知道陳跡的身份了。

陳跡當然殺過人,而且還是當著他面殺的。

世子遲疑片刻,回憶著最近白鯉的異樣,低聲問道:「白鯉,你是不是早就發現了?」

白鯉嗯了一聲。

世子感慨道:「難怪……狗兒大哥,我們知道陳跡殺過人,雖然我們還不確定他是什麼身份,但這不影響我們和他成為朋友。」

梁狗兒嘆息道:「他的身份,恐怕要比兩位想象的還要複雜些。」

「怎麼說?」

梁狗兒解釋道:「白鯉與世子不通武道,所以對這小子的刀術沒有概念,但你們可曾見過不用蠻力、只用巧力就能隨手斷人兵刃的刀術?那是足以驚艷許多刀客一生的一刀,與實力境界無關,只說那技巧,尋常人即便想學都學不會。」

「關鍵是,這刀術是誰教他的呢?」

梁狗兒看向長街盡頭:「方禦侮?還是李折衝?不對,他們兩個都不行……」

「狗兒大哥,你行不行?」

「我當然行了!」

……

……

陳跡循著一家家牌匾尋了過去,直到看見柴記糧油鋪子,這才拐進旁邊幽暗的小巷子里。

當他拐進去的瞬間,卻見黑暗中,數十雙綠油油的眼睛望了過來。

陳跡頭皮發麻,他分不清著黑暗裡那隻眼睛是烏雲的,只能輕聲試探道:「烏雲?」

沒有貓回應,只是繼續幽幽的注視著他,一動不動。

其中一雙眼睛,對著他猛猛眨動幾次。

沉默片刻后,陳跡再次試探:「九天應元雷聲普化天尊?」

下一秒,卻見一雙綠油油的眼睛排眾而出,從黑暗中走進月光里,倨傲冷淡的喵了一聲:「找我什麼事?」

陳跡輕咳了一聲:「那個,有事想單獨給你彙報。」

烏雲回頭對黑暗中那數十雙眼睛喵了一聲,只見那些眼睛緩緩消失在黑暗中。

烏雲等了片刻,這才跳進陳跡懷裡開心道:「剛剛那是什麼名字,聽起來好威武!」

陳跡笑著說道:「那是雷部最高天神的道號,掌管生殺枯榮、善惡賞罰、行雲布雨、斬妖伏魔、號令雷霆。」

烏雲肅然起敬:「猛猛的!以後有其他貓在場的時候,你能不能就叫我這個名字?」

陳跡沉默。

烏雲趕忙說道:「回家了我可以給你捶腿!」

陳跡依舊沉默。

「踩背!」

「成交,但不用你給我捶腿踩背,」陳跡笑著摸了摸烏雲的腦袋問道:「你這幾天怎麼不回醫館?」

烏雲想了想說道:「師父說我身上已經修出了梁家刀術的氣機,若在醫館待著,會被梁狗兒感知到的。」

陳跡:「啊?」

真的學會了?!

陳跡好奇道:「只要同修門徑,彼此見面就會感知到嗎?」

烏雲答道:「師父說,同修同一門徑之人,相見第一次必然彼此心悸,如遇天敵。」

他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以人蔘化解冰流之後,見到姚老頭的剎那,就曾心悸過,彷彿被惡虎凝視。

原來,那一刻師父便已經知道自己踏入修行了,自己還以為別人都不知道呢。

所以,未來如果自己遇到景朝武廟的陸陽,對方第一時間便能知道自己也在修行劍種門徑,然後一劍將自己劈了?

「說正事,」陳跡看向烏雲說道:「你得幫我個忙。」

「什麼忙?」

「借一把刀,殺幾個人。」

……

……

與劉明顯約定之夜,陳跡如約回到周府。

今日無雲,濃黑的夜色下,他站在紅漆大門前戴上虎面,拾起門上的獸首銜環扣下。

大門敞開,只見周府院子中,正有密密麻麻的黑衣密諜盤膝坐在地上,擦拭著各自的腰刀。

當陳跡步入其中,一名名密諜一邊擦拭長刀,一邊冷眼默默注視著他,目光隨他步伐慢慢轉動。

金豬從書房迎了出來,笑眯眯說道:「你倒是挺守時。」

陳跡疑惑道:「大人,今夜不是要假扮司主與劉明顯見面嗎,為何喚來這麼多密諜,還一副殺氣騰騰的模樣?」

金豬笑著解釋道:「原本我也是想按照你的計劃,讓西風假扮司主,慢慢從劉明顯那裡套取一些信息。但我後來轉念一想,景朝賊子雖然現在沒有聯繫劉家,可不代表他們永遠不會聯繫,只要他們一聯繫,咱們可就穿幫了。」

金豬繼續說道:「未免夜長夢多,只要今晚劉明顯來赴約,便已坐實他勾連景朝的嫌疑,我就算抓了他,劉家也說不出什麼來。屆時,只需要將劉明顯帶往內獄,有夢雞在,不怕他不招。」

陳跡一怔:「夢雞?大人將夢雞從開封府請來了?」

金豬漫不經心問道:「怎麼,有何不妥嗎?」

陳跡笑了笑:「沒有,我的意思是只要有夢雞大人在,劉明顯自然無從狡辯。」

金豬意味深長道:「是啊,夢雞出手,萬無一失。」

陳跡問道:「大人,既然您已換了計劃,是不是便用不著我了?您也知道我是個醫館學徒手無縛雞之力,不適合參與抓捕行動。」

然而話音剛落,卻見兩名密諜從地上站起身來,慢慢走至陳跡身邊,隱隱將陳跡轄制。

陳跡面色一凜,豁然轉頭看向金豬:「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下一刻,地上盤坐著的密諜全部無聲起身,他們手持長刀,鷹視狼顧。

似乎今夜的小院里,所有人都是獵人,只有陳跡是獵物。

金豬拍了拍陳跡肩膀說道:「兄弟,你還是得配合著我們繼續演戲才行,畢竟要先把劉明顯給勾出來嘛。你也別多想,我知道你手無縛雞之力,所以你身邊這兩位同僚,是專門派來保護你的。」

陳跡問道:「大人,您確定他們是來保護我的?」

金豬笑了笑:「不然呢?」

說罷,他看向院中密諜,冷聲道:「今夜務必將劉明顯緝拿歸案,只要抓賊時悍勇,功成自不會少了各位的賞賜,出發!」

周府那沉重的朱漆大門再次被人拉開,密諜們魚貫而出。

兩名密諜將長刀收回鞘中,聲音冰冷道:「走吧,大人,別讓我們為難。」

陳跡面目隱藏在那張虎面之下,沉默許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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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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