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音美人引發的誤會
煙花寂寞,楊花熱烈。前些日子胡律已經傳信給她,說這幾日便能趕回。秀秀心中一時有些興奮。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裡,她真真正正體會了一次什麼叫『可憐樓上月徘徊』,這是戀愛中的女兒家慣有的心性。胡律他回來,院中柳枝大概已經長得很妖嬈。
他那一日走的時候,沒有驚動她,不知不覺魚肚漸白。他今次回來,又是在什麼時候呢?胡律總能給她驚喜。春芳微醉,楊柳拂綠,是個放風箏的好時節呢,等胡律回來了,便和他一道去。
小別勝新婚,這種感覺甚是美妙,秀秀從未體會過這種感覺,此時她就想一尾小小的魚,胡律就是她那片海,水幹了魚便渴死了,秀秀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和他這樣息息相關。以前秀秀愛上趙喻那會兒,想著自己不能和他分開。自從對胡律也有了好感之後,她覺得,分開不分開都是次要的,只要彼此心中有對方就夠了
胡律一定很想她的吧,她不止一次這麼想,雖然每每鴻雁傳書問候她,也只是簡短的幾個字。胡律他著實矯情了一把,秀秀亦小女兒家了一番。
「今日小風,風掠過我鼻尖,我好想聞道了熟悉的味道,想你。」
「今日無事,閑逛,湖色正好,想與你一同游湖泛舟。」
「今夜月色無邊,斜斜照過我窗前,就像是你推開的那扇窗一樣,想你。」
想你……
想你……
想你……
這是人話么,胡律他此番是去看風景的么?
話雖是這麼說,但秀秀心裡甜蜜蜜的,好想對他說一句:「其實我也想你了。」不過她沒有說,最多在信的落款處畫個嘴不像嘴,圈不像圈的東西,讓人一番好猜測。秀秀覺得,有些事兒還是當面說的好。當面說,才更有氛圍,才更能體會那種相思。
老天,這真的叫思念,她這是真的喜歡上了!
驚喜驚喜,有時候是有驚無喜,讓她狠狠傷了一次心。
胡律回到相府已是傍晚,他死趕活趕,硬是早到了一天,本來是想第二日早上給她個驚喜,卻沒有想到秀秀會這麼早來找他,然後兩人就悲劇了。
秀秀也沒想到胡律會提前一天回來,可是她隱隱有種感覺,胡律可能會先回來。有句話怎麼說來著,來得早不如來得巧,讓她逮了個正著。這一日霞光漫天的傍晚,胡律一身淡藍錦袍出現在院子裡面,他穿什麼都好看。如若身邊沒有站著位粉衣素麵的漂亮姑娘,一定會更加好看!
都說女為悅己者容,秀秀此番精緻的妝容,卻沒有讓胡律動容。她覺得自己心中好像有一道明媚的憂傷,誆人的事兒做多了,也會被人誆,她大概被胡律給誆了!說什麼想她,都是屁話,南蜀風景那麼好,還有美人兒作陪,他想她才有鬼。胡律心中確實有鬼。
秀秀第一反應就是過去踹他一腳,但是她沒這麼干,因為胡律根本沒看她,他只對身旁的美人兒說了句:「小心。」怎麼感覺是要上演一出棒打鴛鴦的苦情戲呢?秀秀經常聽故事,有一會她聽說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對平凡夫妻結了婚,男子出門經商,女子在家苦等,左等右等,等回的夫君卻牽著位大肚子的小妾。她怎麼覺得這一幕這麼應景呢?按照戲本子里的話,她該做個惡婆娘,將那小妾趕出去?還是做深閨怨婦默默受著?
依照秀秀以前的性子,她大概就做了惡婆娘。但如今不同了,她今天化了妝,一發脾氣肯定特難看,她就忍了。她大度一笑,豈料胡律壓根兒不理她,很好,很好,秀秀咬牙切齒,將胡律罵了個千千萬萬遍。又將自己罵了個萬萬千千遍。叫你不長記性!叫你不長記性!她忍住一腔怒火,看著他們相擁著在面前走過,只覺得自己就像個跳樑小丑,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不是她鑽進去,是將這對狗男女一錘敲進去!可她還是忍了,忍了,忍了……
那女人是誰,胡律不曾提過,她亦不曾問過,真是想想都覺得悲哀。她一定是生病的時候太脆弱,所以聽信了胡律的鬼話,才會覺得胡律喜歡她!胡律果真是個狐狸精!她以前不喜歡他,他有多少女人她亦不曾過問,現在她喜歡他了,他有多少女人,她就有多心疼。心揪疼。此番他領了個女人回來,是想報復她么?她眼中無他,便不在意,如今在意,絕不允許他身邊有別人!可是怎麼辦呢,還就是有別人!
胡律他怎麼可以這樣,一邊說著想她的話,一邊又和別的女人甜甜蜜蜜?只怕是自己對愛情還失望的不夠徹底吧!胡律與趙喻,沒什麼兩樣,男人都是這樣!都是這個樣!
擦肩而過,胡律攬著美人的肩,竟是那麼刺眼,她從他們身邊走過,以為他會解釋些什麼,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倒是身旁的女人開口問他:「這位姑娘是誰?」
胡律深深望了身旁的女人一眼,眸中繾綣,曖昧一笑,瞟了秀秀一眼:「她么,她是我妹妹。」
「從前只聽說你有個妹妹叫胡韻,胡韻妹妹不是嫁人了么,何時有了這個妹妹?」女人輕輕一笑,攬著他的手臂,似乎對相府的事情比較熟悉。
秀秀哀怨地想,這麼看來先前的假設又有些不對經了,人家才是正主啊,她才是那個第三者,這是最讓人悲哀的。瞧那女人攬著他手臂的動作多麼隨意,多麼和諧,現在正主回來了,自然要將她踢到一邊。她怎麼覺得自己又這麼可憐了呢?其實她和胡律算什麼呢?她不過是胡律閑時的伴侶吧。他不要她了,自然可以將她拋開,他拋開她,她還是他的妹妹。
男人的話果真是不可信的,趙喻不可信,胡律不可信,這輩子,她活該是個被欺騙的命!
原本一腔真情無法訴說,積壓在心底越是難受,秀秀睜大眼睛抬頭望了望天空,頭也不回離開了相府,胡律輕攬著美人的手驀然放鬆,無力地垂下,腦中一片混沌。他方才做了什麼?他做了什麼!原本只是想開個玩笑,此番玩笑開大了,當真了,秀秀一定難過得再也不想理他了。
原本這個動作,他也是做得極其熟稔,華音是他從小到大的玩伴,是唯一一個與他喝過酒的女子,他以為他們之間沒有什麼。方才他扶她一把,也不過看她剛下馬車頭有些暈,可是在秀秀看來,這就很有什麼。她一定覺得他們有些什麼,其實他們也的確有些什麼,從小到大,也就華音最懂他。他們一起喝酒,一起彈琴,一起被罰……
看秀秀的樣子,一定是在等著他的解釋的,可是他無法解釋,如果告訴她,他們之間只是單純的友誼,秀秀會相信么?她一定不相信,她寧願相信世間有鬼,也不相信他沒有女人,她一直堅信他有許多女人,他一定又是傷了她的心了。明明信中說了很想她啊,難道這些想念還不足以表明他的真心么?如果秀秀對他這點信任也沒有,那他一定也很可悲吧。
第一次,他不想這麼沒有所謂的縱容她,不想這麼嬉皮笑臉去安慰她,他想她自己走向他,等她自己來問他,說她吃醋,說她看著他與別人在一起很傷心,他在等她主動。可是秀秀沒有,於是胡律知道,他們的愛情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
街頭新開了一間雅樓,是胡律領回來的女人開的,一想到是這個女人開的,秀秀就有些來氣。胡律一定對她很好吧,原來除了對她,他還可以對別人好。秀秀曾說過,如果她愛的那個人,對她做過的事,可以對另外一個女人再做一遍,她便會離開他。當時她愛的那個人是趙喻,前些日子是胡律,她覺得自己以後不會再愛了。
秀秀想想覺得很傷心,越想越傷心,越傷心就越想,真想就這麼結果了那一對狗男女。但再想想,又覺得為這樣的人傷心很不值得。她一個人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走著,走著走著就累了。
玉姑來信說爺爺近來身子不大好,望她抽空回去看看。那一日趙喻大婚,爺爺匆匆趕回蘭亭,秀秀便知道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爺爺也是百歲高齡,還這麼來回跑,這是要累死她爺爺么!近來宮中事務也少,她一點也不想幹了,趙喻傷她那麼重,還故意與她為難,經常將她留到大半夜,她又沒什麼追求,這麼累死累活的,究竟為了什麼!早這麼想來著,又走了不少彎路,繞繞彎彎,最後只剩下自己一個。
秀秀一路走著想著,猛然想到一件事。那一日圍場之驚,其實要對付的是溫大將軍吧。胡律他要射的不是什麼雪狐,也不是她,而是她身後的溫大將軍啊。胡律騙了她,她今日才想通。胡律與趙喻,一定是私下達成了什麼約定。如今左相已除沒什麼威脅,剩下的只有右相爹爹。爹爹遲早都是要退出的,這個她早在樓子里喝茶便想過了。至於其它事,關她什麼事。她和趙喻緣分已經。她和胡律,自始至終都是孽緣,她早這麼料到了。
趙喻答應過胡律,會放韻姐和離朱王爺自由,雖然自己不完滿,總還有這麼件稱心的事兒,已別無所求。她現在只想找個安安靜靜的地方,平平淡淡度過餘生。找一個不愛自己,亦不討厭自己的人,彼此有那麼點曖昧就夠了,或者找不到也沒關係,愛情這種求而不得的東西,經歷過便是永恆,哪怕它是假的,也沒什麼。
人總是要受過傷才懂得成長,每痛過一分,便成長一寸,至於她的那些恨意,就隨風淡去吧。她不恨趙喻,亦不恨胡律。好吧,她其實還是有些恨!
……
「姑娘一個人喝酒豈不無趣,不知在下可否有幸邀姑娘喝幾杯?」人這麼愁怨,一大番好景色無人看,秀秀正憑欄遠眺,忍不住被嚇了一跳。竟然有人這個時候搭訕,還是很正經的搭訕戲碼,秀秀在心中醞釀了一番。沒見著她心情不好么!正要發作,她回過頭,那人一身翠藍織錦,眉眼斜飛,輪廓凌厲又皎潔,是個不錯的俊俏模樣。時下花開正好,淡淡微風吹過,清荷展開,白蓮香陣陣逐風而來。
「好啊,有酒喝,為什麼不喝。」秀秀淡然坐下,望著眼前眉若遠山的俊俏男人。
「小二哥,麻煩一下,要你們這兒最好的酒。」男人撩了衣擺坐下,一派閑適姿態。
這男人好生眼熟,秀秀感嘆一番,大概她看著俊俏的公子都眼熟。
酒一會兒就上來了,還配了小菜,這種高級的酒館就是很貼心。「酒中酒一壺,客觀請慢用。」小二哥揮了揮肩上的布巾擦了擦臉,又輾轉到別處。
織錦公子抬手斟酒,與她倒酒時,手背無意中觸上秀秀的手背。秀秀本能地一縮,將手攏回袖中。還敢占她的便宜,這人真是有夠大膽,不過她喜歡!
織錦公子望著秀秀將笑不笑的表情,不動聲色笑了笑。
「姑娘可是有心事?」織錦執起酒杯,向她微微一敬。
還想窺探她的心事?他難道是想問她有沒有男人?這個男人看上去還不錯,如若不是眼光太犀利的話。秀秀回敬道:「女人的心思你別猜,猜你也猜不出來。」說罷呵呵一笑,一杯酒下肚,胃裡火辣辣的,一陣翻江倒海。她表現的這麼明顯,還用猜么,她這是失戀了啊!
秀秀一杯接著一杯,喝了許多,織錦公子陪著她,也喝了許多,直到星辰微露,燭火晃動才作罷,地上已斜斜躺著一大堆酒壺。其間兩人很少說話。秀秀原本就心情不好,此番有人願意陪她喝酒,還不用給錢,自然就心情好些了,不管後來是不是好些了,她醉的不省人事,對面的織錦公子卻很清醒,一直沉了心思打量她。
只見她秀眉微蹙,紅唇微嘟,小臉微微揚起,是倔強的模樣,下顎弧線美好,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迷糊中秀秀報了自己的府邸,織錦公子將她抱回了家。
迷糊中秀秀呢喃著叫熱,他湊近她耳邊,在她唇角輕輕一咬,輕聲道:「丫頭,記著我,我是青蓮。」
微生青蓮走出媚香居,正巧遇上前來的胡律。兩人不說話,但是眉宇間火藥味甚重。微生青蓮微微點了下頭,緩步走出南門,隱入夜色中。胡律邁步,走向秀秀房中。
瞧瞧她滿臉的酒氣,真是個不省心的丫頭啊,才幾日不見,把自己搞得這麼憔悴。想他想的?還是被他傷的?胡律輕輕一笑,他怎麼不知道她會為他這麼傷情呢?她難道就不知道,他比她更傷情么?
胡律抬手摸了摸秀秀的臉,即便睡著了她還不忘躲了躲,她這麼一躲,胡律正好瞧見她唇角的咬痕。胡律是什麼人,他對這個最是敏感,因為當初他咬過,不僅咬過,還臉不紅心不跳地問她是誰咬的,她竟真的被人咬了,這個人還不是他!
一定是剛剛送她回來的那個人!好熟悉的眼神,而且是不善的眼神!敢咬他的女人,敢咬他的女人!胡律氣得手發抖,真想就這樣掐死身下這個小女人。他在府中等著她,她不去找他,他只好來找她。她竟然這樣耐不住寂寞,去跟別人鬼混了!他怎麼會愛上這麼折磨人的小東西啊!
這幾日他日思夜想,吃不下睡不著,竟都是為的她,這個磨人的小東西,竟然睡得人事不知,還和別人去喝酒,還是個不安好心的陌生男人。萬一被佔了便宜,他一定會悔死的啊!不對,她是真的被人佔了便宜!他要悔死了!
秀秀睡得並不安穩,夢中微微呢喃了一句什麼,胡律湊近了去聽。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勉強可以聽出她在說:「胡律,你這個壞蛋!」然後不可抑制滾出兩行清淚。
胡律被她滾燙的淚燙著了,心上一陣灼痛。他俯身下去,狠狠咬上她的唇。
「秀秀……」胡律微微呢喃著她的名字,將她的吐息吞入腹中,這一瞬間,只想狠狠教訓她一番。連做夢都在罵他!
翌日,秀秀一早醒來,頭痛的愈發厲害。昨日夜裡,她夢見自己被胡律咬了,她撥開錦被,哪裡還有胡律的身影?被單平平整整,原來是做了一個春夢。春夢了無痕啊,夢醒之後,什麼也不剩。
……
隔間的屋子裡,是誰在吹笙,一曲接著一曲,撩撥著人心,凄涼動人。秀秀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此處,好像一顆心被人揪著,她害怕知道些什麼,又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胡律,都是胡律,如果發現他也在這裡,她一定會氣得瘋掉然後將他閹掉的!她怒火一衝,就想將他鎖進黑屋。她的男人,除非她不要,不然別的女人休想染指!
秀秀凝神靜聽,媚眼四處觀望,雖然沒有如預料中碰見胡律,卻碰到了不在預料中的趙喻。這些男人都在搞什麼鬼!她覺得自己失戀了,失戀的還很徹底!
當她又醉了酒顫巍巍地往回走時,不期然又遇見那天與她喝酒的織錦公子。他手握摺扇,扇動風起,風度翩翩,嘴角銜了一絲微彎的弧度。他在看她,秀秀鼻尖隱隱飄過一陣蓮香,心中一個名字脫口而出:青蓮。青蓮,這個名字很適合他。
他是叫青蓮么?印象中好像有人這麼告訴她。昨晚她和他喝酒來著,後來自己迷迷糊糊,醉的人事不知,是他送她回家的么?他又是怎麼知道她的家在哪裡的呢?胡律說她喝了酒喜歡發瘋,她昨晚有沒有做什麼呢?
一連串的疑問潛藏在秀秀心中,忍不住想要問問他。
「看樣子,丫頭你像是有許多話要對我說?」不待秀秀開口,微生青蓮出聲問道。他心情甚好,拉了她的手,邁向一旁的酒樓:「今日天氣好晴朗,怎能喝酒不吃菜?」
秀秀受了蠱惑一般,鬼使神差點了點頭,沒有反抗。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吃飽了撐的。
還是那座小樓,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還可以臨窗眺望,依舊可以看得很遠。不過她今日心態不一樣。
她又不傻,這人接近她,明顯就是有目的的,雖然她也是個絕色美人兒,但一般有品位的男人應該看不上他。她這麼想,實在是因為胡律經常暗示她這麼假想。反正她再也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了,所以不管他問什麼,秀秀都決定不答,也不會傻傻的被他牽著鼻子走。
微生青蓮看出她一番小心思,知道她對自己戒備,也沒說什麼,只問她想吃什麼。秀秀原本不想答話的,還是忍不住動了動嘴角。
「炒土豆絲,放許多許多醬料許多許多辣椒的那種。」反正心情不好,就想這麼折磨折磨自己,一想到胡律趙喻他們過得很開心,她就想著辣死算了!
微生青蓮望著秀秀微微翹起的嘴角,點頭笑了笑。真是個小孩子呢,不知道在耍什麼脾氣,不過一定心情不好。
兩人默默吃著飯,誰也沒有開口。方才她在別處喝了酒,他為什麼會知道?你定是剛才自己走姿太難看了!秀秀狠狠咬了一口盤中餐。以前在相府,胡律都是不准她喝的,現在沒人管她了,怎麼也這麼不舒服呢?眼前的這個人,他找她到底什麼事兒呢?昨晚到底有沒有什麼事兒呢?
微生青蓮接過秀秀投過來的疑問,低頭笑了笑,沒說什麼。秀秀咬了咬下唇,她都還沒說什麼,怎麼感覺他已經什麼都知道了呢?還這麼不甚在意地望著她。他這麼一派淡然,更讓秀秀起疑,昨晚她一定又做了什麼丟臉的事兒了吧。
要是這麼大喇喇地問出來,一定會很讓她害羞吧,這個人考慮的周全,那就不問了。她什麼都不知道,胡律也不會知道的。該死的,這種時候,她竟然還在在乎胡律的想法,真是太不要臉了!想到此處又狠狠咬了一口盤中餐。
微生青蓮望著她一番小孩子動作,眸中微微帶了些寵溺的神情。只見她掐了掐自己的腰,左腳踢了右腿一腳,好像不夠,又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她這會兒一定是吃飽了撐的。她沒醉,可是看她媚眼迷離,臉頰緋紅,就是一副醉人模樣,原來不是她醉,是他醉。
「你是叫青蓮么?」秀秀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微微挪到他身邊,抬起頭來仰視他。
「嗯,我叫青蓮。」微生青蓮閑閑地回答,她呼出的熱氣噴洒在他臉上,有些熱。
「你叫微生青蓮么?」秀秀想這麼問,但實在太唐突,也太輕敵。
這人身量和胡律差不多,比胡律稍微結實一點,如果要干一架,胡律應該不是他的對手吧。秀秀在腦中描繪了一番兩人火拚的場景,覺得看這麼帥的兩位公子哥兒干架,實在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情。如果他們是為她干架,那就更是一件悅目賞心的事情了。
這麼猥瑣的想法也只是一瞬,秀秀緩了緩神,驀地想起了一件大事。胡律南蜀傳回的書信中,似乎有提到過一件事。南蜀的微生世家壟斷了那一處的鹽鐵經營,甚至私自製造兵器,看樣子是想大幹一番。微生家很有錢,有錢人一般都比較有追求,錢多了就想尋個去處,心想我都這麼有錢了,怎麼能沒權呢?於是思量著,要不要謀一下權。老一輩習慣過以些清閑的日子,這實在是一種很沒有追求的浪漫想法。
據胡律描述,這一輩的微生世家掌門人,似乎並不是這麼沒有追求的人,微生家掌控著南蜀的經濟命脈。坊間傳言:「南蜀國最富,富在微生手。」都南蜀國了,實在大膽的有些大膽。不過這可能是謠言,微生家的掌門人有德有才,怎麼會這麼傻?一定是有人造謠。爺爺那日火急火燎趕回蘭亭,並不為別的,乃是因為他們收集情報的線路被切了。
趙喻大婚那一日,微生世家的掌門人也有來,但是當家人並不叫微生青蓮。秀秀望著眼前的人,雖然不能百分百確定他的身份,也猜的**不離十吧?恐怕眼前的人也知曉了她的身份吧?可是他找她做什麼?知道她和趙喻小時候有點私情?還是知道她在朝廷任職?還是知道……這個人,很不簡單吶。既然找上自己,也不能白白讓他找上不是?你若不肯說,我便不問,眼觀鼻鼻觀心。
「青蓮哥哥,我們去放風箏吧。」秀秀拉著他的手,拖著他向城南走去。
南畔堤岸多秋草,落紅滿天皆不掃,南畔最適合做點有情調的事兒了。放風箏這種事兒,也不是非要跟胡律一起才能做。胡律不和她做,她和別人也能做。於是秀秀心情大好和青蓮放了大半天的風箏。等回到院子,已是火樹銀花,夜空璀璨了。今日有些不知日夜,興奮過頭了。撇開其他的不說,青蓮是個很好的玩伴。如果不是為其他,他們會是很好的朋友的。
此時的胡律在院子里心急氣躁地走著,侍童手一顫,咚的一聲扔下一枚青棗直砸在他頭頂,胡律吃痛地捂著頭,不著痕迹地一笑,侍童又咚的一聲從樹上栽了下來。
「少爺,我不是有意要砸您,我是在模仿您欺負小姐時候的神情啊。」侍童心有顫顫地說。
胡律重重一拳砸在侍童胸口:「爺是你能模仿的?」他望著侍童吃痛的表情,唇紅齒白的,心情好了幾分。一說到關於秀秀的事情,他心情又好上幾分。
「少爺,小姐都讓別人陪她放風箏了,卻沒有叫上你,可見她還在氣你呢。別人都這麼挑釁你了,你卻無動於衷,小姐一定更氣你了。小姐氣你了,你卻沒有安慰她,她一定更更生氣了。」侍童在一旁吹風。
胡律聽他這麼一分析,好像有些道理。一個小小的侍童都能看得懂的,難道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既然如此,爺該怎麼做?」這狗腿子辦事不利,餿主意倒是不少。
侍童在他耳畔說了句什麼,胡律展了展眉,舒了舒心。
送秀秀回府之後,青蓮一揮衣袖,又隱入山巒之中。他總是這樣,揮一揮衣袖,來無影去無蹤。
胡律來找秀秀的時候,秀秀恰巧沐浴更衣,原本放在洗浴屏風后的素白衣衫,已經換成一件緋紅霞影紗衣。燭火跳動,玉體微漾,在屏風上印下一道美好的幻影。
秀秀心情好,也沒有多想,徑直穿上了,今日的丫鬟,真是貼心的沒話說。此種如花似火的顏色,已經很有些日子不上身了。秀秀穿了衣衫,擦了頭髮,望著銅鏡中的自己,痴痴一笑。
「銅鏡銅鏡,誰才是世間最美麗的女子?」
銅鏡說:「是美麗又妖嬈的秀秀你啊。」
秀秀心情蕩漾飄出院子,在院子里轉了幾個圈。足尖輕躍,紗衣翻飛,像只飛上枝頭的小鳳凰。其實秀秀也很想學跳舞的,女兒家款擺的腰肢,曼妙的舞姿,都是吸引男子的秘密武器,只是她從來學不會。不會就不會吧,愛她的人,一定不會在乎。
胡律從不在乎秀秀會做什麼,他也不需要她會什麼。他的秀秀,只要能坐在對面和他閑扯就是最好的。胡律隱在暗處望著秀秀輕笑的表情。他愛她,她可以不發覺。她愛誰,卻一定要讓他知道。只要她過得好。
今日他聽人回報,說秀秀跟人喝了酒,還去放風箏,對象還是昨天送她回家的那個人,胡律就想,這樣的秀秀實在太出眾,如果她願意,他真想將她鎖在房中,只供他一個人欣賞。
……
晚間躺在床上,秀秀一番苦思冥想。趙喻為何會出現在雅樓里,他實在有些好奇,他後宮的美人兒不夠用么?這男人怎麼這麼強烈的**,宮中那麼多女人都滿足不了他,還非得出來找女人?果真應了那句話:家花沒有野花香?
大概是有這麼個說法。男人都喜歡刺激,也願意嘗試各種情趣,還喜歡刺激女人。看著皇宮那麼多女人為他爭風吃醋,他一定很得意很有成就感吧。瞧瞧,這就是男人的嘴臉,虛偽!人面獸心!她一夜渾渾噩噩,睡得並不安穩。
秀秀是個好奇心極強的人,她心裡想著事兒就要將這事兒弄明白,於是她又心不甘情不願踏上了雅樓。
雅樓中歌舞昇平,據說樓子里又來了位絕色美人兒。這年代長得漂亮不是錯,長得漂亮還引人犯錯,那就是個錯。其實女人本沒有錯,是男人的需求太多。如果不是對女人有所求,女人怎麼會步步淪陷,步步壞心,墮落了身心去勾引?其實這個世界,最壞的還是男人。
他們大肆的第二任國君,就是位風流的國君。而這位陛下,後宮佳麗三千不算,還執意娶了南蜀最美的女人,這便是微生若蘭那一段風流姻緣,那一段蝕骨纏綿。
南蜀出美人兒。不僅是女人,男人也長得格外溫潤。見了南蜀的男人,再不敢見帝都的男人。當然,胡律,趙喻之輩,不能算在之列,因他們本身基因良好,而且後天環境優越。
青蓮君無疑就是這樣讓人過目不忘的美人兒。他膚質細膩,氣度天成,只要在你面前輕輕一站,一股溫潤之風滌盪過眼前。聞過的人,無不深深淪陷。這是一種天生的魔力,吸引著秀秀,就像他身上的秘密一樣,讓她忍不住探尋。
秀秀回過神,又是一首琵琶曲,轉軸撥弦三兩聲,女兒家哀婉的唱腔響起,就是在隔間的屋子,趙喻走進的屋子。每一次,秀秀都見他走進那間屋子。而每一次,都是幽怨的琴音。趙喻的心,整顆心被她一點一點融化了吧,她聽著都心疼。
女人的卑微,不是要你大喇喇說出來,而是讓人靜靜聽出來。被關閉的心門,也需要男人用心開啟。只是什麼時候,才有人來敲她的門呢?這個人又是誰呢?琴音微調,又換了一曲,秀秀喝了幾杯,心上一片灼灼燃燒。
以後要找個與自己志同道合的男人。她想自己與趙喻的無緣,與胡律的錯開,皆是緣於他們不同的興緻。如果她遇見一個肯為自己改變的人,那麼她就嫁給他。這個世界男人雖然掌控者主動權,但也不是絕對的主宰。這樣的好男人,一定會出現。
而反觀另一間屋子裡的趙喻,似乎並沒有秀秀想的那樣,很輕鬆地與美人兒約會。他輕皺著眉頭,似乎累得不輕。
「爺,您可要休息片刻?華音去給您沏杯茶來醒醒神可好?」不知何時,華音已收了琴,緩緩走到趙喻身邊,撫在他眉心。
趙喻微微一顫,本能地要將她推一推,可是看到眼前的人,姣好的面容,又這樣體貼知趣,他不忍心推開。印象里,他喝醉了,秀秀也會這樣,溫柔地撫摸在他眉心。只是這丫頭一向不知輕重,按著並不怎麼舒服,可是安心啊。因為她有心,所以他安心。
而眼前的這個女人,她不僅有心,他不僅安心,而且舒心。趙喻又片刻愣怔,如果他的秀秀,能是眼前的人多好。「勸君惜取少年時,勸君珍惜眼前人。」眼前這個女人,可是他應該珍惜的?
不知道為何,每次朝堂有處理不完的事,他都要抽空來這邊坐坐,舒緩自己的情緒。他本能地覺得,秀秀也一定會出現,像秀秀這樣調皮又喜歡惹火的丫頭,一定也會出現,在不經意中。
秀秀……秀秀……如果有一天,你知道我是那麼愛你,你會不會很開心?應該不會了,他傷她那麼深。既然都已經傷了這麼深,也不在乎更深一點吧。
……
半月之後,聽趙喻跟前的紅人小季子公公提起,趙喻似乎又從宮外帶回一個女人,這女人便是華音。秀秀一時之間不知作何感想。女人啊,有像她這麼悲哀的,有像華音這麼幸福的,她可能真的前世作孽太多得不到幸福吧。
幸福怎麼,不幸福又怎麼,人生須臾幾十年,一晃眼就這麼過去了。在有限的時間裡,多做些有意義的事情才是真,多積點德,下輩子過得好一些。祈禱下輩子出生在平凡人家,沒有多大追求,安安分分過一生。
可是哪有什麼下輩子呢,所以要追求現世的幸福。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少個男人一樣可以過下去。
也許真的快要離開此處了吧。官也做夠了,錢她從來就不缺。只是心底還有些留戀,到底留戀些什麼呢,她自己亦說不清。
……
秀秀最近有些小小的傷感,大概是因為正處在秋天這個傷感的季節,女兒家都喜歡悲春傷秋,這也沒什麼。這些日子她閑得慌,稍稍整理了一下蘭台的宗卷。許多卷宗她沒有看過,即便趙喻一再示意她可以看,秀秀知道趙喻不相信她,亦在試探她。她知道那是些什麼,即便不看,萬一發生點什麼,她也脫不了干係。這其實早就是他算計好的啊,騙了她的感情,偷了她的心,一次次利用,一次次將她的心蹂躪,她還能說什麼呢,疼痛早已麻木,不會再為不該的人疼痛。
不是良人便不是良人,那些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只是在過去的風塵里那麼美好。我那麼愛你,我那麼愛你為什麼?可你還是要欺騙我。
秀秀已經做好了辭官的準備,整理好東西,再去媚香居收拾好東西,然後去相府告別,再遞上辭官文書,她這一生也就輕鬆自在了。秀秀躺在床上合上雙眼,有晶瑩的淚珠灑落在錦被上,又輕輕一彈,淚落無聲。埋在心底的種子,早已**。胃裡酸酸的可以泡小白菜了。明年這個時候,她又會在哪裡呢?
前些日子收到離朱王爺的信,說他不日便會回京,再多留些日子吧,等見證一下韻姐與離朱王爺的幸福,她就真的了無牽挂了吧。心裡頭似乎還有些什麼期待。
此刻的胡律亦不能安睡,他知道這幾日秀秀過得甚是頹廢,他原本是想去看她的,就是沒有勇氣再見她。以前她不在乎他,他無所顧忌。現在她對他在意,他卻畏首畏尾。人果真不能有牽絆,越是牽絆,心底越是不安。
他好想弄清秀秀這一刻的感受,好想去感受一下她這一刻的感受。她是不是在想他,是不是和他想她那樣的想著他?他害怕自己會失望。秀秀的心,是他唯一輸不起的心。可是如果這樣一直僵持著,他們會不會越行越遠呢?他賭不起。
七月流火,夜半的天氣依然滾燙,蒸的人發汗。院子里的昆蟲越發擾的人心底難安,秀秀起身推開窗,一抹幽暗的身影飄落窗前。秀秀一驚,本能地要呼出聲。心思一轉,卻徑直要將窗子關上。
他來了,她心裡有些高興。可一想到前些日子,她又覺得委屈。胡律這些日子沒來找她,亦沒有向她解釋,他以為時間真的可以掩蓋一切么?絕不可能!她絕不會這麼輕易的原諒他,現在才來解釋,晚了!即便這些日子她那麼想他,想要回相府看看他。他和她的華音美人兒一定相處的很好吧。不對,現在華音美人兒已經被趙喻要去了,所以他才來找她。呵呵。
秀秀心底湧起一陣落寞。沒關係,她可以不在乎,也不想拆穿,不相見不就可以了么。沒有看到,也不會那麼傷心。
窗子還未關緊,胡律從窗戶的縫隙里伸進手來,握住秀秀的手,秀秀本能地一縮。他的手心微微泛著汗意,是緊張?還是心虛?無論他緊張還是心虛,她都不想在乎了。
胡律跳進窗子,微微動了動嘴角,似乎要說些什麼。秀秀在心裡冷嗤一聲。呵,看你還有什麼話要說。你說什麼,我也不會再相信你了。
胡律深深凝望著她許久,並不曾說話,只是將她輕輕攬進懷中。秀秀有些掙扎,不愛的人,一個擁抱都是那麼虛假。只是胡律執意不放,攬得更緊,將她的小腦瓜按在自己心口,一雙修上有力的大手握住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臟位置,輕輕出聲:「秀秀,你摸摸我的心。」
秀秀不再掙扎,安靜地靠著他。男人在乎的對錯,女人在乎的是態度。原來她要的解釋,就是他的真心。真是期盼已久的解釋呢,秀秀狠狠捶打他的胸口,邊抽噎邊控訴:「混蛋……不許再欺負我。」
胡律親了親她的耳垂,柔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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