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圍城（四）
對於艾爾迪亞夫人直接放陸佟等人進城的舉動，城內的領導者陷入了激烈的爭執。
以奧蘭多伯爵為首的保守派認為這是天大的好事，畢竟陸佟不僅為他們帶來了充足的食物，還承諾自己絕不會出爾反爾背叛北境。而有了他的這八千軍隊，守城已不成困難。
「雲無心大人是坎薩城的救世主！」他是這樣稱呼陸佟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
但以瓦拉米侯爵為首的激進派卻並不這樣認為，直性子的瓦拉米侯爵甚至直言艾爾迪亞這一舉動是在引狼入室、會置所有人包括北境於死地！
「我寧願相信自家的牛能拉出黃金條也不相信這個來歷不明的小子！」他的原話是這樣的，並且當面提出了要跟陸佟決鬥的要求。
陸佟正想答應，艾爾迪亞夫人卻出聲制止，這位疲憊不堪的貴婦哀求道：「請看在我死去的丈夫的份上，諸位不要再吵下去了！北境現在已經夠亂了，這個時候就算你們中誰贏了又能說明什麼呢？」
「瓦拉米侯爵。」她看著白髮的老人，淚眼婆娑：「你們夏德家族對查爾斯家族、對北境的忠心無人能比，你是我丈夫的摯友，亦是他最為信賴的左右手。但倘若我丈夫還在世的話，面對北境如今的情況，他也會做出跟我一樣的決定！你心中應該很明白這一點才對！他絕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坎薩城的人民被活活餓死，他也絕不可能放奧列格那樣的冷血惡獸踏進城門！我無從選擇。」
老人看著流淚的艾爾迪亞夫人，猛地一跺腳，嘆了一口氣后衝出了會議室。
「雲無心先生。」艾爾迪亞夫人又將頭轉向陸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死命握住他的手，問道：「我可以信任你嗎？」
陸佟點頭：「我會履行自己立下的所有諾言。」
「感謝你。」艾爾迪亞夫人掏出手帕擦著眼角的淚：「雪中送炭勝過錦上添花百倍，你的大恩大德查爾斯家族不會忘記、坎薩城不會忘記、北境更不會忘記！」
「有夫人這句話足矣。」陸佟鄭重道：「夫人請放心，有我坐鎮坎薩城，不論是奧列格公爵的熾天使，還是夏洛特的血眼鴉，它們都絕無可能飛過北境的上空！」
艾爾迪亞夫人聞言又是激動得落淚，感嘆道：「要是那位小姐能回來就好了，我想雲無心先生您跟她一定能相處得很愉快。你們實在是太相像了。」
「那位小姐？」陸佟挑眉。
艾爾迪亞沒有繼續說下去，嘆了口氣，許是心裡也已經放棄了墨十安能回來的打算。傷感道：「這樣的亂世，又有誰還能做到真正的『心繫天下』呢？只怕是帝國的皇帝也做不到吧？」
陸佟無言，但他總覺得，艾爾迪亞夫人口中的「那位小姐」似乎與自己有極深的淵源，這一刻鬼使神差的，他竟然想起了索蘭城的那隻黑色飛鳥。
這麼久過去了，不知她飛到哪裡去了呢？許是在努力尋找通關遊戲的線索吧？又或許已經融入了這個世界，跟他一樣，在凡塵噩夢中苦苦掙扎……
「如果，還能再見到她的話，我應該還欠她一句道歉的話吧？」這樣想著，陸佟搖了搖頭，無奈的笑了。
北境，亞雷郡。
墨十安伸出手，接過一片從天飄落的雪花，看著它在自己的指尖融化滴灑，透明中卻彷彿看見了如血的紅。
心裡不知怎麼的，突然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幕，染血的地板、冰冷的屍體、男孩的冷笑、自己的哭泣……
「你根本不是前來拯救世界的勇士，你只是披著勇士的外表，卻做著惡魔行徑的虛偽之徒罷了。」
「啊，你說得對，我從來沒有標榜自己為所謂的「勇士」啊，即使在原來的遊戲里我也是一個為了金錢和裝備無惡不作的惡徒啊，而這裡對我來說，跟原來玩過的遊戲根本沒有任何的區別可言，我只是——單純地在殺怪升級而已。」
「別這樣看著我，說到底你又了解我什麼呢？在我看來，即使真的殺了這些人又如何呢？那隻不過是為了攻略這整個遊戲而必須付出的少數犧牲品罷了。沒錯，我又有什麼錯呢？TRAUME派我們過來，不就是讓我們儘早攻略完這個遊戲的嗎？」
「住口！虛偽的魔鬼！」
「不，我不是虛偽的魔鬼，我也不打算掩飾自己的本性。如果非要找個合適的稱號來形容我的話，那應該是——無心的勇士。既沒有正義感，也沒有故意犯罪的心，只不過是在以我自己認為最正確的方式在完成既定的目標罷了。」
這樣的對話，自從與他分別後，已經在自己的腦海里迴響多少次了呢？
墨十安自己都不記得了。
那時候，她認為白就白，黑就是黑，善就是善，惡就是惡。
那時候，她以為這個世界是無比簡單卻又真實的。
那時候，她懷抱著無限的善意，妄圖拯救所有人。
那時候，她那樣仇恨著不公與罪惡。正如她仇恨著那個自己本該依賴的、最親密的男人。
直到她走過千山萬水，才發現黑白總是共存，善惡終難區分。
這個世界一點都不簡單，它是真實世界的投影面，能夠印照出人類最難看的影子。
在龐大的世界面前，她還是顯得那樣渺小和脆弱。她無力拯救所有人，因為並不是任何人都值得被拯救。
太多的無能為力、太多的身不由己、太多太多艱難的抉擇……她也曾迷惘，她也曾陷入跟陸佟一樣的困境，她也曾……犯下自己最為憎恨的罪惡。
或許那個男孩才是正確的，對於他們來說，這終究只是一場遊戲、一個噩夢，沒必要去計較太多。她將自己擺在道德的制高點去指責他，也只是緣於己身的自私感受罷了。所以錯的是她，而不是陸佟。
她無奈地笑了笑，低聲自語：「六筒，你現在又身在何處呢？」
「十安小姐，在想什麼呢？」一名士兵出聲打斷了墨十安的沉思，指著南方地平線上露出的那座高大城池，高興道：「我們就快到坎薩城了！」
墨十安搖了搖頭：「走吧，我想艾爾迪亞夫人已經等待我們很久了。」
馬蹄飛奔向南，連綿的軍隊上空，精靈如同遷徙的候鳥般結陣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