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萬水千山,終會再見
「TRAUME判定一個人的死亡依據,從來不是肉體的毀滅,而是記憶的消亡。」
TRAUME公司大廈,運營部總監辦公室。
陳盛將一疊資料遞到面前這個冷麵黑長直美少女的面前,頭疼無比地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解釋道:「所以墨小姐,理論上來講,只要你還記得那個……怎麼稱呼?你遊戲中的丈夫?」
墨十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很好笑么?」
「不不不!我絕無笑話你們之間產生的、這段珍貴無比的愛情的意思!」陳盛趕緊擺手:「總之我想要說明的就是,只要你還記得他,那他在你們所相遇的那個世界里,就還沒有真正的死去。」
墨十安黛眉微皺:「可奧蘭多工程不是已經被病毒入侵崩潰了嗎?」
「嗯,沒錯。」陳盛說:「隨著你和你父親最後脫離出夢境世界,關於整個工程的所有數據都被軍方設置在羅琳大腦里的病毒給抹消得一乾二淨了。但——很神奇卻也十分合情合理的是,病毒本身所代表的程序卻保留了下來,大概軍方自己也沒想到這個漏洞吧。」
墨十安愣了愣,突然丟下資料,隔著桌子一把揪住陳盛的衣領,大聲質問道:「那他、那陸佟現在人在哪裡!快點告訴我!」
「冷靜一點,墨小姐,冷靜一點……」陳盛舉起雙手作投降狀:「這也是我今天特意找你過來進行這場談話的原因。我們在將奧蘭多工程的病毒程序下載下來之後,發現它其實是個可以進行移植和運行的數據包合集。所以我們在第一時間對它進行了解密,並放入了另一個跟奧蘭多大陸同框架的築夢工程里實施運行。畢竟兩個月前的築夢事件解決之後,雖然包括你和你父親在內的一萬五千名尋夢者都順利醒了過來,但可還有那麼三個特殊的人依然處於『永眠者』的狀態呢。我們也非常想要替他們找回丟失的靈魂。」
墨十安鬆開抓著陳盛衣領的手指,瞳孔輕晃:「你是說……」
「啊。」陳盛推了推自己的鏡片,神秘兮兮地笑了:「陸佟,或者說——雲無心,此刻正在以另外一種身份,在另外一片截然不同的夢境世界里,玩著另外一款親身經歷的遊戲……」
2024年2月8日。
距離「奧蘭多築夢工程事件」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月時間。除了陸佟以及莉諾·斯威夫特還有楚月羽這三人以外,其餘的一萬五千餘名被困在夢境世界里的尋夢者全部順利蘇醒,他們中的絕大多數都丟失了那段時間的記憶,但也有包括墨十安和墨晨在內的少數人依然保留著記憶。他們揭穿了TRAUME的真實面貌,揭穿了軍方關於「腦控武器」研發的實驗,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都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隨即警察逮捕了其中的涉案人員,自然也逮捕了墨晨。關於墨晨的判決書還未正式下達,但最仁慈的結果也只會是無期徒刑。而墨晨也並沒有提出訴訟,並表示自己會承擔所有的責任,也願意接受任何的判決結果。
這起事件中的另一名關鍵人物——邱穀雨則已經被證實死亡,他事先早就對自己的築夢機做了手腳,在所有人脫離奧蘭多工程之時,高壓電流同時燒毀了他的大腦,也燒毀了羅琳的大腦。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這樣做,有人說他是為了逃避罪責,但也有人說他根本沒有罪,反而是揭穿TRAUME真實面貌的最大功臣。
至於尚未蘇醒的這三人,各界也保持著最密切的關注。因此TRAUME公司還保留著最後這樣一個築夢小組,他們的任務就是要不惜任何代價喚醒這三人,這樣子整個事件才能真正稱為結束,否則「築夢」這項技術永遠都不可能得到外界的認可。
S市冬季難得的一個艷陽天,到處都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春節就要來臨。
陸小秋推著輪椅,來到了TRAUME公司大廈後面的花園裡,想要讓自己的哥哥晒晒太陽。
她走得很慢,因為還不怎麼熟悉自己那雙昂貴的金屬義肢。之前她嘗試著想要奔跑,結果因為速度太快差點撞上路燈,挨了醫生好一頓訓。
「哥哥,春天就要來臨了呢。」
她在花園中央停下,看著棲息在一朵紫色龍膽花上的蝴蝶,輕聲說。
「還記得我八歲那年的春天,咱們全家一起去日本旅遊時發生的趣事嗎?」她捂著嘴,自己一個人偷偷地笑著:「哥哥看多了奧特曼,真的以為富士山裡藏著個怪獸呢!爸爸拉著你去泡溫泉時你還害怕得直哭,說溫泉里泡著的都是妖怪,是溺之女。哥哥你真是的,從小就怕妖怪這些東西,長大了也一樣,還特別愛哭鼻子……」
坐在輪椅上的男孩沒有反駁自己妹妹對他的『栽贓詆毀』。他一動也不動,垂至肩頭的黑髮里已經夾雜著絲絲縷縷的白髮,長時間的癱坐讓他全身的肌肉嚴重萎縮,看起來形銷骨立,手臂上還插著密密麻麻的針管。
他緊緊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只有睫毛偶爾的顫動提醒著人們他還活著的事實,提醒著陸小秋——她的哥哥還陪在她身邊的事實。
陸小秋走到前面,慢慢蹲下,將自己的腦袋擱在男孩的手背上,埋著臉,低聲說:「哥哥,我好想爸爸媽媽,我好想你……我一個人活著,真的好累……」
溫熱的淚水浸濕了男孩的手背。
某一時刻,男孩僵直的手指動了動,似乎努力想要抬起手臂安慰自己哭泣的妹妹……一滴眼淚從他緊閉的眼眸里溢出,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小秋。」
有人站在背後,輕聲呼喊陸小秋的名字。
陸小秋抬起頭來,看著那道陽光下黑色的身影,擦乾淨眼淚后笑了:「十安姐姐!」
墨十安也笑了笑,然後走過去,對陸小秋說:「有件事情,我需要跟你商量。」
「什麼?」陸小秋偏著頭,不解地問。
TRAUME公司大廈,築夢工程技術部。
「設備調試!」
「數據包壓縮……」
「體檢通過,參數正常!」
「腦電波監測已啟用。」
「確認!準備連接!」
獨立的絕塵房間里,三台蟬蛹般的築夢機靜靜沉睡。
第四台築夢機的艙門打開著,換上了體感服的墨十安在進入之前,最後看了看窗外一臉擔憂的陸小秋,然後對她露出一個安心而溫暖的笑。
「沒有什麼注意事項需要跟我說明的嗎?」她挑眉,問陳盛道。
陳盛笑了笑,「對於你,我從不需要多加說明。哦對了,如果硬要說些什麼的話,那就是——十安小姐,請一定要帶著我們所有人的願望,去將陸佟的靈魂順利尋回!」
「這對我來說是最無用的廢話,也是最有用的良言。」墨十安說,也輕輕地笑了。
「保重。」
「嗯。」
陳盛抬起頭來,命令道:「各部門準備,雲無心工程,連接開始!」
「開始!」
「開始!」
艙門緩緩關閉,墨十安閉上眼,將自己的思緒交由這台機器掌控。
黑暗……風……霧……
海浪……人聲……陽光……
她緩緩睜開眼睛。
風拂過面頰,送來花草的甜味和陽光的溫熱。
跨越天地的彩虹橋之下,男孩牽著一匹純白的獨角獸,正看著她,傻傻地笑著。
總有一天。
或是鳥語花香的春天,亦或是白雪皚皚的冬天。
或是陽光明媚的早晨,亦或是繁星密布的黑夜。
或是你會先發現他,亦或他會先找到你。
走遍萬水千山,壞了好幾雙鞋,哭了好幾十次鼻子,罵了好幾百遍娘。
但總有那麼一天。
在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當你睜開眼睛時,會有一張熟悉的臉龐出現在你面前。
他會看著你,白痴般傻傻地笑著,然後張開雙臂等待你的擁抱。
他張開雙臂,說:「喲,你來啦。好久不見。」
夢境尚未終結,遊戲——仍在繼續!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