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鬼城厄爾（三）
半夜，一道狗吠聲將陸佟從沉睡中驚醒。
他猛地翻身坐起，對於危險的先天性感知使他一把抓起了枕邊的八服劍，對著黑暗的屋子發出大喊：「誰？」
沒有回應，只是熄滅的蠟燭突然燃起，紅色的光芒蔓延開來，逐漸照亮了整間小屋。
陸佟突然瞪大了眼瞳，門口站立著一名年輕的男人，穿著玄色的衣袍，眉間一朵栩栩如生的火蓮，一頭血染的紅髮紮成一個束辮，美得驚心動魄。
他看著陸佟，咧開嘴輕笑，笑容妖冶。
「你是誰？」陸佟問。
「你在找厄爾？」他反問，聲音中帶著一絲慵懶。
陸佟皺眉，同時開啟了天眼，男人的頭上赫然是一道紅色的菱形圖標。
「怪物？」他低聲驚呼。
「哦？是直覺？還是未知的手段？」男人笑：「不過無所謂了，如你所言，我是怪物，被血月改造而成的——人形怪物。」
八服劍開始閃爍光芒，陸佟緊緊盯著這個神秘的「怪物」同時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男人只是微笑：「不用緊張，我對你，並無惡意。」
「並無惡意？」
「我聽說你在找尋鬼城『厄爾』，湊巧的是，我也在找它。」他走進門來，陸佟往後退，依然不敢放鬆警惕。
直覺告訴陸佟，這個「怪物」十分危險，不僅僅是與他頭上紅色的圖標揭示的危險等級，還因為——它擁有與人類等同的智力。
「你能看透我的身份，想必也能看透——我的實力吧？」他說：「我若想殺你，你絕無任何反抗的機會。」
「你是想說，我現在還能活著跟你談話，都是拜你的恩賜嗎？真是自傲！」陸佟冷笑。
「不，我雖為怪物，卻並非殺人魔。」男人笑：「你該慶幸的不是我所謂的恩賜，而是我心裡還保留著的、曾經作為人類的良知。」
「曾經作為人類？」陸佟皺眉。
「我說過的吧，我是被血月改造而成的怪物。這也是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尋厄爾的原因。」男人說：「我想恢復『人類』的身份，而不是作為怪物一直活著。」
陸佟瞪大了眼：「你是說，血月能夠將人類改造成怪物？」
「確切來說，是把所有生物改造成怪物，不限於人類。」男人說：「現在，我已經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那麼你呢？人類劍士，你找尋厄爾的原因，又是什麼？」
陸佟猶豫了那麼幾秒，最終還是將八服劍放下。男人的確對他沒有什麼惡意，至少——現在是這樣。
「我在找人，『風騎士』羅德里格。」他說。
「哦？」男人的眼瞳亮了起來：「那還真是——湊巧呢。我也在找他，已經找了整整三百年之久了。」
男人的名字叫做「紅蓮」至少對陸佟的自我介紹是這樣。經過短暫的交談，陸佟得知了他的由來，三百年前所謂「厄爾」第一次出現，在愛森納赫城，天空中總共出現了六輪血月，血月的光芒將城內的部分人轉化成了異獸，男人就是其中之一。
「來自地獄的邪惡光芒會侵蝕生靈，將他們轉化成為無意識的魔獸。其中極少一部分會異變成更強大的邪靈，向人類發動進攻。」這是男人的原話：「我是當初被轉化的邪靈之一。當我從無意識的狀態蘇醒之時，已經是異變發生的三天後。我忘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原本的家園、原本的家庭、愛人、一切……變成了如今這幅徒有人類外表的怪物模樣。」
陸佟啞然，原來所謂的「異獸」居然全部是人類或者動物轉化而成，這個遊戲的開發者、所謂的「天神」還真是獵奇。
「這三百年時間內，我一直在搜尋關於厄爾的資料，這期間厄爾一共出現了九次，分別在大陸九個不同的地方。」男人說：「其中四次我都與它擦肩而過，這一次，我希望我不再錯過。」
「你是如何判斷它會出現在這裡的？」陸佟問。
男人笑了笑：「你就將這看成是怪物的嗅覺吧。並且，還有一點我要提醒你，這個世界上像我這樣的、被血月改造而成並且遺留於世的怪物，還有很多。」
「你是說，它們也都來到了這裡？」
「如果它們擁有跟我一樣的願望的話。」男人說：「要想找回原本屬於人類的身份，除了再被血月洗滌一次，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任何的可能性。」
陸佟沉默，聽完了男人介紹的他陷入了長久的沉思。首先就是，羅琳在讓他前來尋找羅德里格之前，到底是否知道血月之災的事實？如果知道，為什麼沒有告訴他？
第二點，羅德里格如今的身份是什麼？他為什麼會在厄爾城內？如今的他還是人類中的「風騎士」嗎？亦或他也如同眼前的男人一樣，早被血月改造成了怪物，甚至丟失了作為人類的記憶……
「得儘快讓這座城市的人外逃避難。」最後陸佟得出了結論：「在血月之災來臨之前，我們需要讓霍地城成為一座空城，否則會有更多的生靈遭殃，變成無意識的異獸。」
康納郡是人類神聖同盟帝國最北端的領地，版圖內有一半的地區都是沙漠，這裡土地貧瘠，根本無法發展農產業，主要產出是礦產和動物皮毛，主要進口項就是糧食。
這裡的人口本來就是全國十二郡之中最少的那一個，所以當第二天陸佟前往沙之丘拜訪卡特公爵，並提出讓整個極北四城的人類全部遷徙到別處去時，卡特公爵立馬斷然拒絕，並憤怒地將他趕出了沙之丘。
陸佟只能無奈地嘆氣，這也證明了他實在不是一名合格的說客，嘴炮這種東西與其說是一種能力，不如說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自稱「紅蓮」的男人對他的這一行為表示很奇怪，他問陸佟：「你明知要勸一位公爵放棄自己一半領土和人口的行為是不可能成功的，為什麼還要做這種熱臉貼冷屁股的無用功？在這之前，我還以為你是一位自尊心極強的騎士呢。」
陸佟搖頭：「首先，我不是一名騎士，我沒有獲得任何帝國授權的騎士勳章。其次，在這之前我對這位卡特公爵一無所知，所以總得去嘗試一下才行，萬一他是一名通情達理之人呢？又或者是一位極其容易被忽悠的白痴呢？」
「哦？」紅蓮玩味地笑了：「你不是騎士，為何還要想著去拯救這些無關之人的性命？在我這麼多年的遊歷里，我遇到了無數個像你這樣的遊俠，可他們在乎的都只是自己腰包的豐富程度，可沒有像你這樣極強的『責任心』啊。」
陸佟搖頭：「你不懂。」
「不，也許我懂。」紅蓮說：「是你自己不懂。」
陸佟看著腳下黃沙瀰漫的城市，低聲說：「總得想想辦法吧，作為人類，作為有良知的生物，總不能看著這麼多生命在自己眼前無故地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