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朱珪妙手麻醉大敵乾隆駕崩新皇出
卻說和珅叫福長安搜集董誥的證據,把董誥趕出軍機處,怎奈董誥為人剛正,跟貪污不沾邊,毫無把柄可抓。老天似乎有意幫助和珅,偏偏這時候董誥的老母去世,按照清律,必須回鄉為母守孝。軍機處徹底成為和珅的天下,沒人再與和珅作對。
和珅心中暗喜,一步步掌控京城的軍政。他啟奏乾隆,把九門提督的職務加到自己身上,統管京城的衛戍部隊。並且在自己府上駐紮了一千精兵,隨時可以調遣。
嘉慶徹底陷入孤單無援狀態,並且在太上皇與和珅的逼迫上,每日生不如死,精神瀕臨崩潰。
朱珪被調任安徽巡撫,回京述職,深知嘉慶的處境,秘密覲見了嘉慶。嘉慶淚奔,痛訴衷腸道:「太上皇戀權,脾氣越來越不可捉摸,處處與朕為難。和珅也狗仗人勢,從不把朕放在眼裡,我夜裡無不夢見,一言激怒太上皇,把我廢黜,醒來大汗淋淋。如此天長日久,恐怕我也受不了了。」
朱珪道:「皇上的處境,我心有戚戚。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太上皇的身子不必從前,你可暫且忍受,若要動作聲張,須得等太上皇駕崩之後,否則必遭其害,和珅之所以屢屢羞辱你,就是等你不堪忍受,一旦發作,被他抓住把柄,前功盡棄。」
嘉慶道:「這個道理我是知道的,只不過朕為一國之君,被一個奴才欺負成這樣,實在是窩囊。他步步為營,我還真是怕著了他的道。」
朱珪道:「皇上為時時為大局著想,小不忍則亂大謀。如今太上皇身體不行了,他也大概想抓住最後的機會攻擊你,我倒是有一個計謀,可以讓他不與你為敵。」
嘉慶眼前一亮,道:「師傅請講。」
朱珪壓低聲音,如此這般地吩咐一通,道:「這個須得有彈劾和珅的把柄,皇上一定有所知曉。」
嘉慶道:「和珅的把柄,朕掌握的不少,貪贓枉法,收取賄賂,京城幾乎人人皆知。」
朱珪搖搖頭道:「和珅貪贓枉法,相信太上皇一定有所耳聞,並不在意,沒有殺傷力,和珅也有恃無恐。太上皇最在意的謀反、逾制的證據,最好有這方面的。」
嘉慶沉吟道:「要說謀反,現在他把持軍機處,統領九門提督,自備精兵,外省遍布親信,都是謀反的兆頭,但是要說證據,倒也不確切,他完全可以在太上皇面前自圓其說。逾制的證據倒是有,和府奢華之極,用楠木修建大廳,違制越例,這個他想抵賴也是抵賴不掉的。」
朱珪喜道:「有這個就好,他想房子拆掉也來不及,有此意難,他必然有所收斂。待我回到安徽,即可動手。」
嘉慶愁道:「和珅可不是好惹的,師傅這回惹了他,萬一事兒攤大,他對師傅報復,豈不是連累了師傅。」
朱珪道:「太上皇雖然年老,但並不糊塗,我彈劾他逾制,這是事實,不管結果如何,太上皇必然不會為難我。」
朱珪回到安徽,馬上寫奏摺,彈劾和珅建造和府,比照太上皇的「澹泊敬誠殿」,還用楠木建造大廳。
此時和珅遭受一連串打擊,兒孫和妻子相繼去世,身體又不好,所以不常去軍機處,有福長安在軍機處值班,充當耳目,四處打探消息。朱珪的摺子到了太上皇手上,福長安很快就得到消息,慌忙報告和珅。
福長安到和珅府上,和珅處於傷感之中,福長安道:「現在有一個壞消息,一個好消息,和中堂想先聽哪個。」
和珅道:「這一段都是壞消息,還是聽聽好消息了。」
福長安道:「好消息就是,太上皇身體不好,不能親自批閱奏摺了。」
和珅惱怒道:「胡說八道,這怎麼算好消息。」
福長安道:「你聽聽壞消息,就知道這個是好消息了。安徽巡撫彈劾你諭旨,奏章已經到太上皇手上了,你想想太上皇不能批複奏章,算不算好消息呢。」
和珅道:「朱珪這個老傢伙彈劾我,肯定是和皇上勾結一起想搞倒我,他們倒是先動手了。」
福長安道:「確實,現在太上皇身體不好,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們要早作準備。」
和珅道:「皇上還是嫩了點,我大風大浪都見過,不會子在朱珪這裡翻船的。我這點事,最多找個借口,跟太上皇道個歉就可以了。這事要是鬧大,皇上敢幫朱珪幫腔,到時候你就彈劾朱珪謀反,我再跟太上皇吹吹風,說皇上結交朱珪,意欲架空皇上,我們將計就計,也許是一次讓皇帝退位讓閑的機會。」
福長安道:「和中堂果然是對大局瞭然於胸,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我再盯著他們看看有什麼招,不過您如果身體好了,緊著見見太上皇,畢竟快九十的人了。」
和珅道:「我明日就上朝,對付太上皇,我倒不擔心,要擔心的是皇上與朱珪彈劾這一招之外,還有哪些陰謀,你得看緊點。」
福長安道:「這個必須的,我注意就是,我們耳目眾多,不怕他來陰的。」
朱珪彈劾和珅一事很快就朝中傳來,眾臣都期待著下一步怎麼發展,每個大臣都知道,這是一個敏感的時刻,風吹草動,就有可能意味著政局千變萬化。皇上與和珅兩派的鬥爭,也影響到諸多大臣的命運。
大臣們提心弔膽,但沒有等到一場見分曉的大戲。對於朱珪彈劾和珅,嘉慶下旨:「如今國家四海昇平,太上皇與皇上共治天下,需要朝廷鼎力團結,不應該勾心鬥角,彼此內耗。和珅乃國家棟樑之才,兩朝重臣,朝廷要仰賴這樣的大臣來長治久安,不可隨意誹謗大臣。朱珪當自反省。」
福長安與和珅虛驚一場,都鬆了一口氣。福長安得意道:「朝臣們議論紛紛,說朱珪素來與大人不合,現在太上皇病了,以為沒有人可以保護大人,仗著皇上是他學習,可以彈劾一本,哪知道只是一廂情願。和中堂重權在手,皇上內心已經完全折服,將來怕只能仰賴和大人了。」
和珅也頗為得意,自己四年來與皇上的鬥爭,使之精神崩潰,雖貴為天子,仍臣服在自己的權威之下,反而不顧老師,為自己說話,讓自己躲過一劫。雖然沒把嘉慶搞下台,但總算是取得如意的效果。以這樣軟弱的皇帝,被自己架空,即便太上皇駕崩,自己還是有把握讓他聽命於自己的。
和珅一放鬆,沒有對嘉慶緊緊相逼,兩人似乎都心意相通,皆懂得把什麼餘地留給對方,嘉慶的日子好過許多。
嘉慶三年冬天,和珅的身體每況愈下,連起床當鋪都有人攙扶了。白蓮教愈演愈烈,清廷派八旗、綠營前往鎮壓,都沒有什麼效果。和珅與前線將領勾結,假傳捷報,太上皇以為打了勝仗,大加賞賜,錢物被和珅等人私分。嘉慶看在眼裡,並不在意。
嘉慶四年正月初二日,乾隆挂念征繳四川白蓮教的軍隊奏報,心中焦急,召見大臣談論,因為心中渴盼捷報,便寫了一首《望捷詩》:
三年師旅開,實數不應猜。
邪教輕由誤,官軍剿復該。
領兵數觀望,殘赤不勝裁。
執訊速獲丑,都同逆首來。
這是平生詩作達到數萬首的乾隆最後一首詩,念念不忘的是白蓮教。當天夜裡,乾隆病危,嘉慶、和珅等顧命大臣、重要的王公貴族和皇子皇孫,都在乾隆床前,不敢離開。
乾隆回光升頂,握著嘉慶的手道:「皇兒,家國以治,天下以平,流澤子孫,其根本深厚於『仁』。日後,你要勤政愛民,恪守『仁、勤、儉、慎』四字,一心為民造福……」
邊說邊喘氣得厲害,顯然是最後一口氣了。
嘉慶心中一陣激動,又覺得自己羞恥,流著淚哭道:「皇阿瑪說的是,兒記在心裡了。」
乾隆目光越過嘉慶的頭,渾濁的眼神看著和珅,緩緩道:「和愛卿,你是大清的能臣,要盡心輔佐皇上,就跟對朕一樣。」
和珅眼裡噙著淚,痛哭而不能言。
嘉慶心中此起彼伏,看著病榻上的乾隆,突然生出一種勇氣。他想驗證一下這種勇氣是真是假,便看了一眼和珅,嘉慶還是感到一哆嗦。兩人的淚眼之後,是一種莫名的深沉。
初三日辰時,太陽還未生氣,乾隆突然動了動,睜大眼睛,手指西南方向不住抖動,不肯放下。和珅明白乾隆心意,道:「太上皇,奴才一定效犬馬之勞,實現太上皇的心愿。」嘉慶也跪下痛哭道:「兒一定要平定西南,剿除教匪,早日把捷報傳給皇阿瑪。」
乾隆最後的腦子裡,還是貴州湖南農民起義以及河南白蓮教起義,這是他駕崩之前耿耿於懷的不大如意之事。也可見其對國事政務的勤政態度。
片刻,乾隆駕崩,享年八十八歲,旋即尊謚為「法天隆運至誠先覺體元立極敷文奮武孝慈神聖純皇帝」,廟號高宗。
在乾隆閉眼了無聲息的一瞬間,一股悲痛化為力量,穿行在百骸之中,那是期待已久的、刺激而又帶著恐懼的真氣。
嘉慶擦了眼淚,為維持穩定局勢,下諭旨:首席軍機大臣、內閣大學士和珅,率領諸位親王一起負責辦理喪事。
太上皇駕崩,和珅心中一陣空虛,未來的局面在等待著他,此刻他卻不知如何著手。以他的地位,太上皇的喪事由他操持,這是必然的。但是他又有點不安,以往他操辦朝廷的大事,太上皇在背後支持著,他隨時等待著賞賜;這一次,他的背後是嘉慶,雖然嘉慶已經臣服,但終究不是自己的親信,難免有一絲不習慣。
但有什麼辦法呢。太上皇駕崩,這是大事,操辦此等大事也意味著一種地位,他無法推脫。其他的事,都等喪儀式過後再說。他熟悉禮儀,當天就排出守靈等要事。
正月初四,和珅、福長安在乾隆出殯的宮殿中守靈,嘉慶降旨,和珅為太上皇升前最重用的大臣,與福長安在此用心連續守靈七天,其間不能外出,以示誠心。
和珅接旨,與福長安對看了一眼。
乾隆的遺體上,蓋著陀羅經被,黃緞面上用金線織滿了梵字經文,用來超度已逝君主的亡靈。靈柩前燃著安息香,裊裊輕煙繚繞殿內,恍如隔世。祭奠的官員依次在靈前走過。
和珅一臉悲痛,確實,跟著太上皇這麼多年,他比任何一個皇子都比太上皇要親,由他常駐守靈,再合適不過。不過,他心中隱隱不安。
福長安一臉焦慮,悄悄問道:「皇上是何意?」
和珅道:「管他何意,等我們喪儀結束再找他算賬。」
福長安道:「皇上會不會耍什麼招?」
和珅道:「此刻大家都在處理喪事,他能耍什麼招,他手上根本沒人,能成什麼大事。我手中掌握全局,心中有數,不必擔心,京城的事,別說九門各營,就用我府上的一千精兵,什麼事能搞不掂?等太上皇喪事辦下來,我再讓他服服帖帖聽我的。」
嘉慶此刻沒有和珅那麼從容,他想了一個晚上,此刻在上書房秘密召見皇兄儀郡王永璇、成親王永瑆,以及皇侄定親王綿恩。這三位親王平日與嘉慶交好,是嘉慶最信任之人。
三來到畢,嘉慶急道:「三位親王救我!」
三人不約而同道:「皇上何出此言!」
嘉慶道:「和珅擅權,掌握軍政大權,將我信任之臣驅逐出京,處處制我,如今太上皇駕崩,之後乃是他兵刃見血的時候,我怕命不保矣,只求皇兄皇侄救我。」
永璇道:「和珅弄權,我們也知道。皇上如今想怎麼做?」
嘉慶道:「朕想趁和珅守喪之機,早早出手,除掉和珅。」
三位親王覺得事出突然,頗覺猶豫。
嘉慶道:「皇兄皇侄有何顧慮,請開口。」
永璇道:「太上皇剛剛駕崩,我們此刻出手,要背上不孝的罵名,這樣做不妥,若等喪儀完成之後再動手,皇上覺得如何?」
嘉慶道:「皇兄可憐我。和珅掌握了軍機處,九門兵營,府中還有一千精兵,各省親信門生遍布四海,皇宮內外還有大量眼線,這是隨時可以謀反的節奏。等喪儀結束,他重新取了權力,到時候要動他一根手指只怕都難。而他只要動一根手指,我大清江山就有可能轉手。此外,和珅貪贓成性,全國已成風氣,此人不除,國家不保。皇兄請看在大清江山的份上,不拘小節,為朕鋤奸,朕不勝感激。否則到時候我們都成階下囚,再來後悔就來不及了。現在我下旨宣布和珅與福長安守靈,讓親信侍衛把手,他與外面失去聯繫,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此機一失,難以再有機會了。和珅將我信任之人調出京城,料我難成大事,所以有恃無恐,他料想不到我有皇兄們的幫助,以料想不到我有機謀在胸,請皇兄速速作決。」
三位親王權衡利弊,被嘉慶說服,承諾道:「既如此,一切聽皇上安排。」
嘉慶早已成竹在胸,部署道:「儀郡王永璇接手吏部;成親王永瑆入主軍機處,總理戶部、兼管三庫,幫助朕處理軍機大事;定親王綿恩擔任步軍統領、兼管火器營、建銳營,總管京城的衛戍與防務。和珅府中的一千多名親兵,由定親王綿恩馬上調離,並審查步軍統領衙門的將官、皇宮的侍衛。太監,防止與和珅勾結傳統,切斷和珅與外界的任何聯繫。」
三人見嘉慶謀划如此詳細,又驚又喜,看來嘉慶心中早早謀划好了,此刻的嘉慶,與他們平素感受到的,有天壤之別。三人欣喜領命。
嘉慶思考了一下,道:「綿恩,宮中侍衛你要負責清查審理,不能留有和珅的人,否則禍起蕭牆,朕等皆有性命之危。此事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失敗就意味著大清江山拱手送人了。」
綿恩道:「遵旨,必仔細清查。」
永璇道:「皇上布置周密,此事必然成功。只不過此事,也要依靠朝中大臣,朝中有許多大臣與和珅有牽連,我們也要安排可靠的大臣安頓朝廷。」
嘉慶道:「這個朕已經想過了。可惜阿桂已經去世,否則由他牽頭再合適不過。幸好朝中還有一些可靠之臣,董誥、王傑想來與和珅保持距離,是可靠之人,可惜董誥在家守孝,王傑已經辭職回鄉,朱珪遠在安徽,朕已經下密旨,叫他們三人火速進京。現在京中劉墉雖與和珅表面親近,但兩人貌合神離,只有劉墉暫時可用。其他大臣我會做一番調整。」
當天晚上,嘉慶就對朝臣進行調整,提拔了一批信得過的官員,將慶桂等人調入軍機處。
一切準備就緒,趁著和珅還在守靈,次日嘉慶突然公開下達詔書,譴責在鎮壓白蓮教的官員欺瞞朝廷,冒功請賞,營私舞弊。
這一塊小小石頭,掉進水裡,激起千層浪。太上皇駕崩,在仔細觀察風向的官員,很快就聞出味道:鎮壓白蓮教的軍官,多是和珅、福長安保舉的,有的就是和琳升前的老部下,按照派系劃分,屬於「和黨」。這份詔書表明了一個事實,皇上將要執行的方針並非與和珅合作共謀,而是開始向和珅發難
御史廣興、給事中廣泰最先看到嘉慶的詔書,二人商議,這是皇上暗示大臣揭發和珅,立功的大好機會。二人商議之後,寫奏摺分別彈劾和珅私藏禁物、把持朝政、貪污受賄等種種罪行。兩人寫得很爽,完事之後,突然又疑惑起來:自己只是觀察到風向,但具體是不是這樣,還沒有確切的論證。之前嘉慶從來沒有公開表示過反對和珅,前陣子朱珪彈劾和珅,嘉慶還下旨表示和珅乃國之重臣,會不會自己會錯意了?這可是生死大事,倘若猜錯皇上的意思,恐怕性命難保。兩人越想思慮越多,於是藏起奏摺,再看看風聲行事。
卻說給事中王念孫,也就是呂鳳台的老師,很早就在搜集和珅的證據,他跟呂鳳台不一樣,他是個謹慎的人,在等待時機。他分析嘉慶的詔書,覺得時機已到,不再猶豫,在正月初五的早朝,第一個把彈劾和珅貪贓枉法的奏摺遞上去,打響了第一炮。
大學士劉墉也早心中有算,接著上疏,彈劾和珅貪污受賄、飛揚跋扈,房屋、車馬逾制等罪行。
當天,嘉慶馬上褒獎了王念孫、劉墉,稱讚他們耿直清正,敢於揭露官場弊端,是國家棟樑。
眾多大臣一看,風向已經非常明顯。廣興、廣泰趕緊把藏起來的奏摺遞上去,其餘的大臣紛紛跟上。和珅的黨羽、故舊知道世道已變,此刻不站隊以後就沒機會了。吳省蘭、吳省欽兄弟立即上疏,把和珅的許多舊事都抖出來,其他的「和派」官員更是爭先恐後,蔚為壯觀。朝廷迅速掀起一場彈劾和珅的風潮,兩天的時間,奏摺已經堆滿嘉慶的案頭。
和珅此時,還蒙在鼓裡。
而外省的官員,此刻還沒有確切消息,就沒這麼好的運氣了。被和珅一路提拔,此刻是山東巡撫的伊江阿,得知太上皇駕崩后,立即給和珅寫了一封信:「聞知太上皇乘龍升天,請和兄節哀順變,不要過於悲傷」。而同時送給嘉慶的,卻只是一份簡單的問安奏摺。這封信到了京城,被刑部官員截獲,交給嘉慶。這封信成為伊江阿居心叵測,交結和珅的證據。
在守靈的和珅,雖然也都感覺到異樣的氣氛,但是來哭靈的大臣都很少說話,始終打聽不到外面的訊息。
和珅在焦急等待著太上皇入殮,之後開始一切謀划。
正月初八,乾隆駕崩后的第五天,嘉慶帝下手了。嘉慶首先下了一道諭旨,斥責和珅把持軍機處,扣押地方奏報,欺上瞞下。新政命令:以後內閣、各衙門文武大臣,前線軍官,奏事一律直達皇上案前,不得抄送副本送軍機處一份。各種奏報也不得不預先告知軍機大臣。如有緊急軍務,不必通過軍機處,朕可以召見,當面訓示。
這一份詔令,把軍國大權握在自己手裡。
下一步,當然逮捕和珅。罪證已經夠多了,當時在先皇大喪未滿之際,急著逮捕前朝舊臣,怎麼看都有點發對先皇制度,否定先皇的意思。為此,嘉慶特發諭旨:「朕先收先帝重託,守孝的時候,經常思考《論語》中所說的『三年無改』的含義。先皇勤政愛民,四海共知。先皇留下的政策,朕決定一直遵守,何止三年無改!先皇明鑒,先皇所用重臣,朕斷不敢輕易更換,即便有獲罪的人,只要有一點點寬恕的地方,朕也會想法子保全。對於和珅,無奈其罪行重大,諸臣紛紛參奏,實在有難以寬恕的地方。所以朕再頒布先皇遺詔時,就把和珅革職拿問,列出罪狀,告知眾位臣工。」
就此,宣布各處和珅的軍機大臣、九門提督等職務,命令刑部將其逮捕。命令儀郡王永璇、成親王永瑆、額附拉旺爾多濟、大學士劉墉,聯合徹查和珅罪行,並把查出的事實公布給各省督撫,共同議罪。定親王綿恩,負責查抄和珅、福長安府邸。
和珅還在靈堂,刑部官員已經到來,下旨宣讀和珅罪行。和珅臉色蒼白,一種隱隱的徵兆就這樣變成現實。左右環顧,除了同樣被治罪的福長安,再無可以發號施令的侍從。他心中長嘆一聲:對嘉慶,自己是太大意了。就這樣,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入刑部大牢,等候審判。
此刻和珅終於確定,自己錯在沒有先下手。早知如此,太上皇駕崩之後,唯一的辦法是應該將嘉慶軟禁。世事微妙,近在咫尺。
卻說嘉慶三年冬天,也就是和珅被捕之前不久,是和珅的大壽。京城的文武官員,多來送禮祝賀的,表示心意。各省總督、巡撫等地方官員,也不敢怠慢,備辦厚禮相送。和珅收到的奇珍異寶數不勝數。廣東海關監督,為了保住官位,不能不把和珅當成自己的後台,於是備了厚禮,派了一個門房,送往京城。這個門房,也就是看門的,姓王,大概長得黑,人家送外號叫「黑王」。黑王只是個莊稼漢,忠厚老實、辦事牢靠,海關監督對他十分信任。黑王帶著賀禮小心翼翼往北京趕路,豈料半路上患了重病,發高熱,上吐下瀉的,只能躺在床上修養。虧得路上找到大夫及時抓藥,才算好轉,病好的時候,時間也耽擱了了十幾天,和珅的壽辰已經過期了。黑王十分著急,自己活得海關監督大人的信任,竟然耽擱,豈不是誤了大事。現在壽辰過了,是送還是不送呢?如果不送,回頭指定對海關監督大人不利,無法交代?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趕到京城,想辦法託人送到和府,說明清楚,總比不送要強。
黑王不等身體痊癒,又日夜兼程往北京趕路。黑王到達北京的時候,已經是次年的正月,通過打聽,一個驚人的消息傳來:乾隆已於正月初三駕崩。氣候坊間傳聞,新皇帝與和珅關係不和,政局有變,不日將見分曉。黑王想,反正是遲到了,也不在乎多等幾日,看看風向再說。其後消息一個個傳來:和珅失去靠山,嘉慶將和珅革職查辦,已經被關進大牢。正月初八和珅府被奉旨抄家,家產如數歸於朝廷,一些與和珅關係密切的人,連受株連。
黑王聽了此消息,嚇了一大跳。趕緊修書一封,派人急急送回廣東。
此事,廣東海關監督也從邸報上看到京城的消息,得知和珅已經下獄。一時之間,焦急得如熱窩上的螞蟻。和珅被抄家,必然會被抄出壽禮上的名單,自己名字在案,弄不好,官位不保,重則還要抓進大牢呢。心焦之下,坐卧不寧。
不久,收到黑王從京城傳來的送來的信件,監督大人火燒火燎拆開來看,心中寫道:「我到了京城之後,聽說太上皇乾隆駕崩,新皇帝與和珅關係不和,因此自作主張,靜觀其變,沒有馬上將壽禮送給和珅,在客棧中等候消息。幾天後,就得知和珅獲罪入獄,家裡也被查抄,給和珅送禮的官員都受到很大影響,大人不會受到瓜葛,儘管放心。我在京城稍後幾日,看清時局再回來。」
監督大人轉憂為喜,連稱黑王是福星。過了半個多月,黑王回來,把禮物原封不動得帶回。海關監督感慨道:「和珅獲得大罪,我全家能夠逃脫株連,全靠你的機智,辦事得力。現在我也看透世事,官運財運,都是命定,這份厚禮,就該是你的,當做我對你的賞賜吧。」不由分說,把價值百萬兩的厚禮送給黑王。從此以後,黑王成為交河縣最大的富翁。
嘉慶將和珅下獄,命令劉墉、剛剛到達京城的王傑等人連夜審理,由於眾多彈劾奏摺,很快審明,列出二十二條大罪狀,大致可以分為以下幾類:
第一類是蔑視皇權的罪狀,這是最嚴重的罪狀。皇帝生殺予奪,蔑視皇權,是喪心病狂之舉,這也是和珅被權勢沖昏頭腦所犯的錯。大罪的第一條,是乾隆立現在的嘉慶皇帝為太子的時候,上諭還沒有頒布,和珅就給他「遞如意,漏泄機密」,被當作是要「以擁戴立功」。皇帝自有皇帝的方法,太子自有太子的主意,這樣急急地出來邀功,顯著自己多麼有能耐,未免不成熟。大罪的第七條,說是乾隆皇帝「力疾披章,批諭字畫」的時候,有些地方寫的「有未真之處」,和珅說了「不如撕去,竟另行擬旨」的話,皇帝就是寫的不恰當,臣子也不能說「還不如撕了重寫」,置皇帝的金口玉言於何地?第十條,是乾隆皇帝升天後,嘉慶皇帝下旨說蒙古王公中沒有出過天花的,可以不來赴喪,結果和珅卻私自主張,說出過和未出過天花的,「俱不必來京」。皇帝都說了要來,你卻說不來,這不是明顯給皇帝難堪?罪已至此,不死何如?
第二類是犯皇禁的罪狀,這也是致其死命的最多的罪狀。皇上是天下第一等人物,若之外的人在某個方面與皇上相同,或者超越皇上,就是死罪。如罪狀的第二條,乾隆皇帝在圓明園召見和珅,和珅「騎馬直進左門,過正大光明殿,至壽山口」;第三條,「因腿疾,乘坐椅轎,抬入大內,肩輿直入神武門」。這兩條,乾隆當時是允許的,但嘉慶不管這些。第十三條說他家的房屋、樓閣超越規制,提到楠木房屋逾制,多寶閣式樣仿照寧壽宮,花園的點綴與圓明園裡的蓬島、瑤台之類的相同;第十四條說和珅為自己修建的陵墓有享殿、有隧道,「附近有居民成為『和陵』」的;第十五、十六罪,是說和珅家裡藏的珠寶之類的比大內的多,有的還比皇宮的大,有的還是內務府沒有的。這其中第十三條屬於「莫須有」一類的,因為一個「仿」字,蓋房、種樹,弄些點綴,怕有時也不能完全與皇宮避開,但皇帝不管這套,和我一樣了就不行。
第三類是道德品質上的罪狀。以法律制裁思想,這是封建專制的典型表現。罪狀的第四條,說和珅「將出宮女子,娶為次妻,罔顧廉恥」,這是說他有作風問題,大臣娶宮裡的女子為妾,好說不好聽。第六大罪狀,是乾隆病重的時候,和珅臉上沒有一點憂戚的神色,還和外邊的臣子們說說笑笑,這成何體統?應該兔死狐悲才對。
第四類是工作失職的問題。罪狀第五,說剿滅白蓮教的征戰中,乾隆皇帝「刻縈宵旰」想得到軍報,但和珅卻把各路奏報任意延擱,「有心欺蔽,以致軍務日久未竣」,這一條把剿辦教匪長時間無法取勝的原因都歸結到和珅頭上了。第九條說循化、貴德地方的土匪們搶奪達賴喇嘛的牛羊、財務,還殺了兩個人,奏報上來,和珅竟駁回去,隱匿不辦。這一條是說和珅對於民族團結問題工作不力,另外就是對邊防上的事情不夠重視。
第五類是貪權的罪狀。第八條說和珅主管吏部、刑部事務,併兼理戶部的事情——問題出在「兼理」上,「將戶部事務一人把持,變更成例,不許部臣參議一字」,既是「兼理」,還這麼認真,不讓別人說話,一言堂,不搞民主集中制,別人不有意見么?第十二條罪狀是說他對於軍機處的人員,「任意撤去」,並說「種種專擅,不可枚舉」,軍機處是皇家的,不是和家的,何苦為此得罪皇帝?這都是太在乎權勢了。你不愁吃,不愁穿,何苦這麼想不開。
第六類是用人不當的問題。第十一條,先是說大學士蘇凌阿已經耳聾眼花,因為和和珅的弟弟和琳有姻親關係,和珅「隱匿不奏」。這算什麼罪狀?皇帝自己看不出來?現在都成了和珅的罪狀;接著又說,吳省蘭、李潢等幾個人因為在和珅家裡當過私塾老師,被和珅「保列卿階,兼任學政」。這有屬於任人唯親吧。最末第二十條,是說和珅的管家劉全,「不過下賤家奴,而查抄貲產,竟至二十餘萬」,結論是「若非縱令需索,何得如此豐饒!」全是和珅的過。
第七類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罪狀。說「和珅跌倒,嘉慶吃飽」大概就由此而來。第十七罪是「家內銀兩及衣服等件,數逾千萬」似有些誇張。第十八罪,「有夾牆藏金二萬六千餘兩,私庫藏金六千餘兩,地窖內並有埋藏銀兩百餘萬」。第十九罪有兩部分,一是說他資產太多,在通州、薊州這些地方都有當鋪、錢店,資產不下十餘萬,二是歸結到最後,一句是「以首輔大臣,與小民爭利」又是說他道德不好了。
有些白紙黑字,不能抵賴,有些則屬於欲加的罪狀。而後面這種強加的罪狀,正是乾隆晚年和珅最常用的手段。如今嘉慶可算是以彼之道還彼之身了。
這些罪狀,和珅知道身陷囹圄,已我還手之力,再多爭辯徒增消耗而已,雖有些一一解釋,但基本招供認罪了。
嘉慶對審案結果十分滿意,正月十一,正式宣布和珅的二十大罪狀,宣告天下,要求各省督撫、部院九卿對和珅議罪。
十公主早有預感會有這一天,但是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那麼快。和珅一家滅亡,自己一家也要家破人亡了。她跑進宮裡,在嘉慶面前長跪不起,請求對和珅從輕發落,並希望能饒恕豐紳殷德。
嘉慶自小對固倫和孝公主十分疼愛,但誅殺和珅,是明朝自己與朝廷的大事,豈能讓步。嘉慶對公主道:「和珅犯下滔天大罪,禍國殃民。他權力滔天,黨羽眾多,威脅到大清江山社稷。大學士、九卿、各部督撫都要求將和珅凌遲處死,朕從輕發落,也無法向天下交代。斷不可為了一己之情,置江山社稷不顧。至於額附,如果牽連不多,看在你的面子上,朕自會從寬處理,保全你的家庭。」
公主只知道和珅貪污橫行,必將遭到報應,但沒有想到他的罪行這麼嚴重,驚得說不出話來,只好哭著請求道:「既然如此,聽憑皇上處置。但和珅畢竟是先朝重臣,追隨皇阿瑪這麼多年,只求皇上賜他個全屍,不至於拋屍街頭。」
對於和珅,嘉慶是憋了數年的氣,豈肯讓步,公主哭泣不止。最後嘉慶長嘆一聲,道:「我看群臣意見,再考慮你的請求吧,不必說了。」
十公主見嘉慶勉強答應,總算有成效,哭別皇兄。
督撫、九卿響應皇上的號召,紛紛考量罪狀,給和珅定罪。最先出手的是直隸總督胡季堂。
直隸離京城最近,又是和珅多置辦家業的地兒,消息靈通,胡季堂早就知道嘉慶一直在暗暗調查和珅的罪行,於是吩咐自己的心腹,商議如何把和珅在直隸犯下的罪行搜集清楚,等待時機呈奏給嘉慶。胡季堂搜集的證據中,最厲害的一條就是逾制。和珅的老家在直隸薊州城,和珅在城外的祖墳,按照皇帝陵墓的形制,修建了石門樓,門前開有隧道,門內修正房五間,稱為配殿,正門稱宮門,四周有兩百丈的圍牆,牆西有房屋二百一十九間,牆外還設有巡邏防守用別的「堆拔」,當地人稱為「和陵」。大清律規定,親王的墓地,圍牆不得超過百丈,和珅比親王的規定還多一倍。另外,不許仿效皇陵修享殿、宮門等建築,如果逾制,就得判處極刑。
此外,胡季堂還查明和珅在薊州、新城、清苑大量兼并田產八千餘頃,薊州、清苑等地有當鋪銀號二十餘座,價值一百四十多萬兩白銀。和珅還縱使家人劉全、劉亥、劉印、胡六等人在直隸逼收地租,濫殺無辜。
嘉慶聖旨下令各省督撫對和珅議罪,胡季堂早有準備,近水樓台,在正月十五上奏,把早已調查清楚的和珅罪行報告嘉慶,在奏摺中指責和珅「喪心病狂,目無君上,貪黷放蕩,真一無恥小人」,請嘉慶按「大逆」之罪將和珅凌遲處死。
胡季堂開了第一炮,各省督撫得知,紛紛上奏附議,建議凌遲處決。
拘禁在獄中的和珅忐忑不安,不知嘉慶對自己會在怎樣的處決,時而絕望,時而有抱有希望。前塵往事,浮上心頭,此時不由想起一個人來,此人就是他發跡之前的恩人河工郭大昌。他陪乾隆下江南時,想找郭大昌謝恩,沒想到郭大昌各種推辭,終沒見面。如今和珅一下子想明白郭大昌為何不見他了。自己洋洋自得的人生,在郭大昌眼裡,不過是想躲避不及的一場夢境。正月十五日的晚上,他知道此時外面月色如水,街上元宵燈掛,而家中往年的其樂融融的景象再也不復。他不由感慨人生造化,擅書《悔詩》兩首:
夜月明如火,嗟予困已深。
一生原是夢,卅載枉勞神。
屋暗難捱曉,牆高不見春。
星辰和冷月,縲紲泣孤臣。」
今夕是何夕,元宵又一春。
可憐此夜月,分外照愁人。
對經商前時,懷才誤此身。
餘生料無幾,空負九重恩。」
也許他希望嘉慶見到此詩,知道他悔恨之意,有一條活路可走。當然,他知道,不管如何,這輩子的榮華已斷。
對於和珅的裁決,嘉慶為了慎重起見,召來劉墉、董誥、朱珪等人商議。劉墉道:「對和珅凌遲處死,有些不妥。和珅雖然罪大惡極,但畢竟是前朝重臣,更是公主的親翁,將他凌遲。碎屍肆市,不合情理,不如賜他自盡。」
董誥雖然對和珅極為厭惡,但也不肯落井下石,道:「和珅為官多年,身兼數職,雖有黨羽眾多,可實際上只是罪惡滔天,專權跋扈,以至於聲名狼藉。臣在軍機處與他共事多年,依臣看來,他並無反意,他為貪污枉法之首,賜他自盡已經足以讓天下訓誡。」
嘉慶權衡良久,索性把白蓮教的賬也算在和珅頭上。當時川、楚、陝、甘、豫五省白蓮教聲勢浩大,把清軍打得焦頭爛額,嘉慶下「罪己詔」:白蓮教以官逼民反為號召,官逼是官吏貪污,官吏之所以要貪污,是為了滿足和珅的賄賂勒索,為和珅一人,而累及百姓,所以要將和珅立正典型,以伸國法,以快人心。
綜合以上條件,正月十八,嘉慶下詔:准胡季堂所奏,和珅罪行當處凌遲;但念及和珅是太上皇舊臣,不忍施以凌遲這樣的極刑,賜和珅白練一條,在獄中自盡。判福長安斬監候,等待秋後處決。
福長安畢竟是皇親,乾隆的侄兒,嘉慶不忍他身首異處,處以斬監候,希望他能認罪歸心,再有出頭之日。嘉慶命人讓福長安找出和珅的罪行,立功贖罪,但福長安對和珅忠心耿耿,道:「和中堂沒有罪,他是清白的,你們都在冤枉他。」不肯回頭。
嘉慶只想除和珅,不想把和珅黨羽一網打盡,就是希望福長安做出榜樣,只要指認和珅罪行,回頭是岸,就可以從輕處理。見福長安如此死心塌地,嘉慶頗為懊惱,道:「將福長安押到和珅獄中,親眼掛看和珅自盡過程,吸取教訓!」
和珅接到判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不由身心疲倦,感慨萬千,命獄卒取來紙筆,寫下平生最後一首詩《臨刑詩》:
五十年來夢幻真,今朝撒手遠紅塵。
他年應泛龍門合,認取香煙是後身。
劉墉、董誥等人在牢房外面監刑,看著曾經頤指氣使、極盡聰明的和珅,目光渾濁,已無生氣,也不僅感慨人生無常。飛長安被押解過來,跪在獄外,看著曾經榮辱與共的和珅,淚流滿面。獄卒送來御賜的白綾,和珅顫抖著雙手,將白練栓在樑上,打了個結,口中喃喃地吟著詩,踩著凳子,引頸套上白綾。他看了一眼昔日的同僚們,眼裡含著對人世的無限留戀,一腳把凳子踢開。
一代權謀,命歸西天,陪著太上皇去了。和珅升遷給自己建造豪華的陵墓,由於規格逾制,嘉慶命令地方官把逾制的陵墓拆毀。豐紳殷德最終只得在劉家莊草草將和珅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