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十一章羅晴的電影:《交叉相遇》(3)
第三節
自從羅晴跟那個神秘的婚外男子談戀愛,就很少給我打電話了。***張雨在廣州也很少有電話打來,我想他大概是很忙吧。新房在丁丁冬冬的敲打聲中一天天變得漂亮起來。我常坐在機房裡呆,想象著我們未來新家的樣子。
燈具,瓷器,玻璃杯,床,木雕畫,鐵藝茶几。
「喂,我說,你走神了吧?」
那個聲音把我拉回到現實中來,我正置身於機房的某台電腦前,抬起臉來的時候,我再一次看到那張我不願看到的臉。
棕色凸眼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我甚至看得見他眼球上的血絲。他站在那裡不說話,我不知道剛才那聲音是不是從他嘴裡出來的。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臉上的表也是凝住不動的。
我忽然看到他脖子上的那條領帶,那是一條用珠片綴成的閃光領帶——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它,我兩眼直地凝視著它,突然,我失聲尖叫起來。
「你沒事吧?」
他說。
他聲音很小,但那聲音在距我很近的地方。
昨天夜裡,我夢見自己全身**只帶了一條領帶。我感到冷極了,領帶上閃爍著閃閃寒光,那些金屬的亮片像針一樣刺痛著我,我一直想把領帶從脖子上摘下來,我一直在做著這方面的努力,但那個圈套看上去是軟的,其實卻很硬。
夢境中的那個女人扭動著肢體試圖摘掉那條領帶。
背影是深藍色的,她的擺動就像一條柔弱無骨折魚。
「你沒事吧——」
他再次重複那句話。
我從夢境里掙扎出來的時候,現他已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了。我坐著,他站著,他的身體幾乎貼著我的座椅,我幾乎感覺到那條金屬亮片綴成的領帶所帶來的絲絲寒意。
我感到我的臉被什麼東西扎了一下。
機房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只剩下我和老闆兩個人,他站在離我很近的地方,讓我無法呼吸。
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雨來了,我收拾桌上的東西準備下班。
「我送你吧?」
「不用了。」
我順利地通過那道藍色走廊走進電梯,我以為我把他甩掉了,可是我在大樓門口再一次地遇到他。
他還是那句話:「我送你吧?」
我沒帶傘,但我毫不猶豫地衝進雨里。大雨包圍著我,使我看不清路。有輛車一直在我身後跟著,我快的時候它就快,我慢的時候它就慢。我故意不回頭,因為我知道那是誰。
我送你吧、送你吧、送你吧……那種類似於含著麵包說話的含混不清的聲音始終在我耳邊迴響。我加快了腳步朝前走,走著走著索性跑起來。我聽到腳下的積水踢踢踏踏濺得老高,身後那輛紅色本田車也把速度提起來,魚一樣地尾隨過來,我「騰」地一下跳上馬路沿兒,然後,有一扇很狹窄的玻璃門像蚌殼一樣裂開,我側身進入其中,耳邊傳來汽車剎車刺耳的摩擦聲。
我在公用電話亭里撥打張雨的手機,那號碼長得好像永遠也撥不完似的,我的手直抖。外面的雨還在下,紅色本田車已經失去耐心慢慢開走了。我在電話亭里一邊躲雨一邊打電話,我們已經有好幾天沒通話了,有一天晚上他給家裡打回一個電話,聲音斷斷續續的,我一直沒法兒聽清他到底想對我說什麼,幾分鐘之後,電話就斷了,我等了他一晚上,電話再也沒打來。
他這次出差有點怪,好像怕跟家裡聯繫似的。
張雨的手機終於通了,他似乎覺得很突然,好像我不該在這個時間給他打電話似的。
「出什麼事了?」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想你。」
張雨說沒什麼就好,他說他正在開會,我又問他什麼時候從廣州回來,他猶豫了一下,說,這——我也說不好。
玻璃外面的雨把我包圍了,我覺得張雨現在就像電話亭外面的雨,既無處不在,又看不見摸不著。
——什麼時候從廣州回來?
——說不好。
這兩句話始終在空中迴響著。它們一直跟著我,穿越整個城市,從舊家到新家,然後再打一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