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二十一章被城市擠壓變形(6)
簡直寫字的時候,還隱約能看見一條功名的階梯,他每寫一個字就等於往上爬一小格,儘管這一小格很小很小,小到肉眼幾乎看不見,可簡直相信積少成多的道理,爬總比不爬好,不爬的人只能呆在原地。這是簡直的做人哲學,在文學上他是天生的小商小販心理,我給你打一套傢具,你給我多少錢,咱們兩清,誰也不欠誰。不給錢的事不幹,表不了的文章不寫。他把「藝術」打磨成一個千人一面的照相館,誰來了都是那麼干,既省事又簡便,雙方都滿意。所以他寫的東西絕對不可能有什麼創新與衝擊力。他只是把他的一篇美文翻版複製n次,把主人公的名字從小a改成小b,後面還有c、d、e等。簡直越寫越順手,不吃不睡,那些空洞的浪漫史,從沒生過的愛故事,一遍遍地在簡直眼前重演。他想,他現在真正變成一架造夢機器了,喝的是米湯,吐的是字條。
經過一段時間的努力,簡直抽屜里的存摺又增厚了許多。他一個人躲在屋子裡,除了玩牆上女人的照片,就是把存摺鋪了一床,然後盤腿坐在床上,一張張細細地摸、細細地嗔、細細地舔。這些都是從他肚子里變出來的呀,這些就是他的孩子,是由他自己親自生出來的孩子!女人算什麼,他不需要女人也能生孩子!
簡直從床上站起來,看到地上有一張巨大影子。他把那些存摺摸夠了、舔夠了,然後把他們一張一張壘齊、碼好,鎖進抽屜里去。安頓好了他的這些孩子,他搓了搓有些粗糙的雙手,兩手空空坐在那裡,忽然感到有些空虛。
牆上那些女人都大睜著眼睛在看他,他也看她們,現沒有一個是活的,一個個摸上去冰冷的,都像是已死去的人。簡直一時間沒了自己弄自己的興趣,黑暗中那東西直撅撅的,顯得很醜,好像長眼睛似的,也在直勾勾地盯著他。他們對視了一陣子,簡直終於有些不好意思,自己灰溜溜地拉上褲子。
簡直平躺在簡陋的單人床上,頭枕著自己的胳膊,從一方窗子的鐵柵欄的縫隙里看到一小片育不良的月亮。這天夜裡,簡直做了個好夢,夢見自己渾身上下長滿字條,字條又迅速變成淡綠色的存摺,存摺多得像池子里的水一樣漫了出來,層層疊疊的,越涌越多,在小屋裡堆砌著,膨脹著,雲一樣地變幻著形狀。簡直已經無法控制局面了,小屋裡存摺比空氣還多,他已經感覺到胸口的壓迫,空氣變得越來越薄,呼吸困難起來。那層層疊疊小山一樣的存摺仍在像膨脹的蘑菇雲一樣越變越大,簡直那間小屋就像一隻氣充得過飽和的氣球,已經達到了最大極限,但是那不斷增加數量的存摺不知從什麼地方仍源源不斷地冒出來。簡直已經無法忍受那種壓力了,他張了幾下嘴,想要喊出來,可是沒有成功,他想動一動腿腳,可是四肢都像被人從軀幹上卸下來一樣,完全失去了與大腦的聯絡。簡直掙扎著想要稍微欠起一點身來,看一看自己的**是否完好無損,可他拱了幾下都沒能成功,身體紋絲沒動,他那麼平躺著,連自己都覺得像一具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