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陸氏被掃除
出乎意料,君呈松臉上並無什麼惱怒。
大抵是喜事臨門,他難以生出什麼壞情緒:「君氏一族的名聲和前程的確重要,毀於婦人之手的確可惜。」
族長面色稍緩,這鎮遠侯府,好歹還有人是懂事的:「你既然心中有數,有些事情能退讓便退讓些。」
君呈松笑了,「族長此言差矣,今日陸氏拿捏著族人的前途威脅我,若得逞,日後便會變本加厲。
今日是我退讓,焉知日後會不會輪到族長退讓的那一天。」
族長心中一凜,眸光凌厲地射向陸氏。
君呈松鋪墊了一兩句,才讓薛隱將婚書遞了過來。
「我平日在外謀事,在內宅之中總有疏忽大意的時候,難保不知何時又得罪了陸氏,惹得她再拿捏著母親和長輩的身份來要挾鬧事。
縱然本侯可以一退再退,可本侯如此軟弱、是非不分的名聲傳出去,對君家來說難道就好聽了?」
族長順著他的話細細想下去,臉色一變再變:「侯爺此話有理,若依著侯爺的意思,陸氏如何處置才好?」
陸氏臉色巨變,「臭老頭,你胡說八道什麼!你可是忘了當初你養外室的醜事曝光,是誰求著老侯爺讓他別將你在族中除名,才有今日一族之長的風光!」
族長心中對陸氏本還有些照拂之情,畢竟這些年在京中一起互相扶持著過日子,情分自然不是君呈松這等常年在外的生面孔能比的。
方才說這樣的話,也是為了讓陸氏安分下來,才能以謀未來。
可陸氏如今氣急之下說出這等誅心的話,族長心中所剩無幾的幾分憐憫是徹底煙消雲散了。
君呈松將他的神色盡收眼底,才開始說婚書一事。
「這些年陸氏在府中以我父親的正妻自居,此事追溯起來,也是從十幾年前父親立婚書將她扶正說起。
今日我翻出府中舊物,才發現這張婚書上只有父親的私印,並無官媒蓋章,也無族中登記見證,不知這張婚書,族長可見過?到底真的確有其事嗎?」
君呈松語氣本是輕快,像在說今日天氣如何這種小事。
可聽到最後,族長心頭無端掩上一層穿不透的陰霾。
這件事,沒有人比族長更加清楚的。
當日老侯爺鬧不住陸氏的歪纏,鬆口說立她為正妻,又當著陸氏的面寫下婚書。
陸氏出身微賤,沒怎麼見過世面,並不知道世家大族之間成婚立妻該是什麼樣的章程。
見了婚書便以為禮成,滿心得意地做了鎮遠侯府的主母。
而後老侯爺私下和族長通了氣,只說日後府中人人都會將陸氏當作主母來尊敬。
雖然不是完全名正言順,可只要不傳揚出去,外人也不會知道其中內情。
族長曾問他,既然如此喜愛陸氏,何不將婚書去官媒處登記。
老侯爺只說,陸氏要他的寵愛,他可以給。
可侯府和爵位,只能給他正妻的兒子,也就是君呈松。
他雖然在感情上糊塗,可做爹的時候,總算做了這麼一樁還算是個人的事情。
塵封的往事一被掀開,族長整個人都低落了起來。
「這張婚書——」
他欲言又止。
若是實話實說,這婚書他見過,老侯爺臨終前更是叮囑,此生都要將陸氏當作他的正妻來敬重對待。
為著老侯爺的遺言,他應該承認這份婚書。
哪怕並未在官媒處蓋章記錄,可有他這個族長的承認,陸氏老侯爺正妻的身份便不容撼動。
可是……
族長對上君呈松勢在必得的眼神。
他這個侄兒,和他大哥太像了。
不,他甚至是比老侯爺更加運籌帷幄,更加決絕果斷的將軍。
他今日邀請自己入府,只會接受一個結果。
要麼自己心甘情願站在他那邊,讓陸氏的正妻之位徹底變成一個笑話。
要麼自己和陸氏一起,打包被他給趕出去。
一個被剝奪族長身份的人,哪怕是幫陸氏說話,又有多少人會聽呢。
想清楚這一點,族長原本還在糾結搖擺的心瞬間落定。
「我沒見過。」族長苦笑著丟下這麼一句話。
「老侯爺只說將陸氏扶正,具體是否簽了婚書,族中並不知情。」
「你胡說!」陸氏撕心裂肺大喊起來。
「君科,你怕這個小雜種的權勢,怕得連你親大哥的話都不聽,你就不怕今晚老侯爺找你,問你為何要對不起他,為何要如此欺負他的妻兒!」
族長臉上閃過一閃而過的難堪和不忍,很快卻歸於平靜。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雖然沒有見過婚書,可是這些年族中人人都將你當作正妻看待,對你已經是極為尊重了。
你可有想過,這一切原本都不是你該得的。」
「你放屁!我就是老侯爺的正妻!他答應要和我生同寢死同穴,他只認我這一個正妻!」
君呈松懶得聽她瘋癲歪纏,他要的,不過是族長這句話而已。
「原來如此。」君呈松挑眉一笑,「其實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如今我婚事在即,一應打點應當是長輩操持,所以才會有此發現。
沒想到陸氏並非我父親的正妻,只是一個妾室而已,幸好發現得早,若是就這麼讓陸氏以妾室是身份操持陛下欽賜的婚事,對鎮遠侯府,對整個君家都會是滅頂之災。」
君呈松嗓子沉了沉,唬得族長更加膽戰心驚,忙擦著汗道:
「這事也怪我,既然有疑點,合該早些提出才是。如今陸氏身份不適合操持婚事,不如讓你二嬸來幫忙?至於陸氏,這段時間不宜露面,還是送到城外的道觀里去暫住,日後時機成熟了再接回來。」
君呈松愉快地點頭,就這麼敲定了陸氏的下場。
「此事還請族長和族人們說清楚,若是重要關頭有誰說錯了話,鬧出笑話可就不好了。」
陸氏無助地看著這一幕。
君呈松說這話,就是要族長將她只是妾室不是正妻一事昭告於族中!
她都已經快五十歲了,還要遭受由妻貶妾這樣的奇恥大辱!
還送到道觀?說什麼時機成熟,成不成熟不就是他一句話的事?
這是要她到死都不得安生!
君呈松他怎麼這麼狠!
陸氏心口一陣錐心之痛,痛得她腦仁都發僵。
這個當口,比怒罵羞辱她更讓她難受的,是君呈松對她全然的輕視甚至是無視。
那意味著哪怕她拼盡全力去鬧,也無法撼動君呈松的任何決定!
西院的鬧劇很快就傳了出去。
君鴻白父子幾個全都沒想到好端端會來這一出無妄之災。
從侯府嫡子變成妾生的庶子,君鴻白本還在相看續娶的妻子,這會全都泡了湯。
君遠和君倩亦是如此。
人都說水漲船高,以往有沈青鸞做繼母,他們倆也算是靠上沈家這座大山。
如今沒了靠山,一朝打回原形不說,如今連嫡出的身份都沒了,身份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君鴻白看著哇哇哭著的一雙兒女,只覺頭痛欲裂。
「爹,你當真是錯了。」君倩眼珠子大顆大顆地滴落。
「當初母親在時,咱們家是何等光景,誰人不說弟弟前程似錦,誰人不誇我知書識禮,您更是仕途坦蕩。
若不是當初姨母進門,母親何至於冷了心求去。母親在咱們家被辜負冷待,卻不代表別人也會如咱們一般看不到她的好。」
一席話說得君鴻白心煩意亂,猛地站起來,「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三番四次去求她她對我毫無動容。
說不定她和君呈松早就看對了眼,所謂合離也不過是為了光明正大偷情——」
「爹爹慎言!」
君倩怒了,「母親在時從未有過一絲一毫地對不起我們,反倒是我們屢屢傷害她的真心。
您如今說這種話除了顯露您的卑劣之外,難道還想要弟弟學您的樣子,做一個沒有擔當的男人嗎?」
君鴻白心頭大震,下意識去看正在哭天搶地的君遠。
見眾人都看他,君遠抽抽噎噎道:「沈青鸞是個壞女人,一定是她在背後搞鬼才讓老祖宗變成妾室,等我長大了做了大官,一定要打死她。」
君倩怒不可遏,「這一切跟母親毫無關係,咱們家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偏信姨母引狼入室的結果。」
君遠登時止住淚,握著拳頭蹬蹬蹬跑到君倩身邊捶了她一拳:
「胡說,不許你說姨母的壞話!母親走了,外公外婆也死了,咱們只有姨母一個親戚了。」
君倩一陣無力。
就是因為君遠拚死護著,君鴻白一直沒有處置杜綿綿,讓她繼續在君遠面前煽風點火。
君倩看著弟弟誤入歧途,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
末了竟提著裙子出府,往沈家去了。
她想得好,這事若沈青鸞肯出面,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可沈青鸞竟是見都沒見她,任她在沈府門口苦苦哀求著,沈家大門都未曾打開。
君倩這才知道,往日沈青鸞待她和藹可親,只是因為她好心而已。
若真計較起來,沈青鸞是她連見一面都難如登天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