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媳婦兒
天未亮的時候,徐還和柔兒便滅了火堆,掩蓋痕迹,然後迅速消失在樹林里。
這裡離會寧府太近了,一旦女真人認真起來,在河中沒有找到柔兒的屍體,就會沿河追尋搜查。
只要女真人覺得有必要,兩岸的樹林也會是搜索的重點,趁著現在無人察覺,能走多遠是多遠。
更確切地說應該是隱藏蹤跡。
按照小宮女柔兒的說法,昨晚是契丹人裡應外合的突襲,那麼這幾日會寧府周邊肯定高度戒備,道路大都會被封鎖盤查。
想要逃的遠,很難。
先隱藏蹤跡,等風頭稍微鬆懈,再從長計議。
小宮女是投河,女真人沿河搜索,完全確認生死需要時間,這個時間差便是很好的逃亡時機。
再者,到目前為止,女真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紛亂的夜晚,一個失蹤的奴隸,應該不會太受關注吧?
如果是自己一個人,一切都好辦,但……
徐還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小宮女,雖說只是萍水相逢,自己沒什麼責任義務照顧她,可畢竟同為宋人,又是個女子。
若就此拋棄她,茫茫林莽,兇險萬分的金國境內,還面臨金兵的追捕,一個弱女子能有活路?
近乎殺人的舉動,於情於理都不能做,更何況這個小宮女的來頭恐怕……
哼哼!
所以從一開始,徐還就打定主意,哪怕前路艱險,也要帶著她一起逃走。
……
不得不說,這年頭的東北不是一般的地廣人稀。
女真人雖然在此建都立國,但會寧府城外的茫茫森林裡仍舊沒什麼人煙,躲藏其中並不那麼容易被發現。
尤其是秋季多霧,更容易掩藏行跡,有那麼兩次曾遠遠聽到有人說話,但還是從容躲過去了。
生存也不是問題,偵察兵出身的徐還野外生存能力極強,想當年在荒漠里都能熬個六七天,何況是秋天的東北林間。
松果、榛子等各種各樣的野果很容易採摘,小溪里圍個堰就能抓到肉質肥美的魚,徐還甚至還獵到了一頭鹿。
畢竟有那麼一句老話——棒打狍子瓢舀魚。
雖然不至於那麼誇張,但至少不缺吃的,小宮女本來有點受寒感冒的跡象,休息了幾日也已不藥而癒,算是莫大的幸運。
就這樣,二人在森林裡一躲就是七天,平安無事。
第七天的時候,徐還決定走出森林。
……
小宮女柔兒對於這個決定不意外,但有些驚訝。
於她而言,這七天是兩年來過的最安定,最舒心的日子,不必擔驚受怕,不必惶惶不安。
在風景如畫的森林裡,有吃有喝,被徐還照顧的很妥帖。雖說某些狀況比較艱苦,卻也怡然自得,不知不覺間竟然生出些許不舍和留戀來。
不過徐還說:必須——得走了!
他有充分的理由,林間雖暫時不缺食物,但有個很嚴肅的問題,他們已經很多天沒吃到鹽了。
俗話說鹽是力氣,長期鹽分攝入不足,體力和體溫都會下降,這對於野外生存而言是致命威脅。
再者,大自然和食物鏈從來都是公平的,林中雖然容易捕獲到小動物為食,卻也有猛獸出沒。尤其是最近兩晚,有虎嘯狼嚎聲從遠處傳來,讓人不免心驚膽顫。
沒有武器,徐還自問沒有武松的本事,惹不起只好躲了,晚上怕點火暴露位置行跡,就不得不爬到樹上休息。
不過抱樹和抱美女的感覺相差太遠,提心弔膽,還得小心翼翼不掉下去,著實不怎麼舒服。
這就罷了,最緊要的其實是時間和天氣。
如今已經是農曆八月間,會寧府所在的東北黑省松花江畔天氣已經轉涼,尤其是入夜以後寒意十足,眼看再有一兩個月就要落雪結冰。
然後好幾個月時間都將是冰天雪地,零下幾十度的嚴寒天氣,到時候又該怎麼活呢?
一個逃走的宮女和奴隸,在金國境內多待一天,就多一分生命危險,所以無論如何都要趕在山林冰封之前離開這個鬼地方。
儘快南歸,勢在必行!
畢竟,一切的努力是為了回到——
中原,江南!
……
小宮女雖然驚訝,但沒有反對和遲疑,徐還的理由很充分,很合理。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反對的資格,沒有徐還她根本活不下去;幾日的相處下來,她已經隱隱把徐還當成主心骨,幾乎完全信任,不由自主地依靠。
徐還說要走,她自然二話不說跟上。
至於可能的艱辛兇險,她也早有心理準備。
逃亡路上辛苦兇險些又能如何?再怎麼樣能比得過北上時被金兵驅如牛羊,百般凌虐的艱辛凄慘?
沒死在會寧府,沒有像其他姐妹那樣被女真人蹂躪已是莫大的幸運。有希望逃出去更是莫大的動力,足以讓她不畏一切艱險。
即將踏上逃亡之路,徐還將獵來的野味烤成肉乾,以備食用。一對鹿茸也帶著,出山之後或許能換點錢財。
從會寧府到南方數千里之遙,靠兩條腿不知要走到何年何月?想想真是有點傷腦筋呢!
「柔兒小娘子,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
「徐壯士請講。」
徐還笑道:「就是這個問題!」
「呃……什麼問題?」柔兒瞪大了水靈靈的眼睛,有些疑惑不解。
「稱呼……或者說我們的關係。」
徐還笑道:「一男一女,行於路途,若我們這般彼此相稱呼,恐怕被引人側目,被人懷疑。」
「哦……是!」小宮女略微遲疑,旋即明白過來。
哪怕金國不講究禮教,一對陌生男女外出同行,於情於理都容易被人懷疑。
「那怎麼辦呢?」
徐還沉吟道:「我是想啊,我們還是扮作親人吧!」
「好,那我們兄妹相稱?」小宮女反應很快。
「呃……恐怕不行,天下有不同姓的兄妹嗎?」徐還反問道:「對了,還問請教柔兒小娘子,您貴姓?」
「我……」小宮女微微遲疑,旋即搖頭道:「不記得了,自幼年入宮便只有柔兒這個小名……不若我暫時隨徐大哥姓如何?」
徐還聽得明白,片刻的若有所思之後,輕輕笑道:「姓氏倒是不打緊,不過這口音……兄妹之間怎會有口音差異呢?」
「那……」小宮女頓時神情黯然,自小便是一口標準的東京官話,想改不大可能,且很容易暴露身份。
「所以,我們……還是扮作夫妻吧!」
徐還笑道:「按照北地習俗,我呼你媳婦兒,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