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婦人之仁
「咣當——」
貝娜歐鬆開了試管,手臂、身體……全身的肌肉突然痙攣起來,猶如觸電一般。
方墨很想幫助懷著的女孩,但不知如何下手。
試管滾到了腳下。
方墨眼睛一亮,目光愣住了。
方墨用手指夾起試管,不由地皺起了眉頭。
怎麼是這一支?
不是這五個數字啊?
代碼出了問題。
試管上的編號根本不是方墨所記的五位數字。
或者說,貝娜歐不小心感染的、方墨手中試管里的藥物根本不是方墨之前被迫服用的藥物。
怎麼會這樣?
方墨轉過頭,又掃了眼桌子上的銀色手提箱。
「難道說有兩種完美試劑?
難道我服用的也不是完美試劑?」
方墨內心發出兩個矛盾的疑問。讓方墨矛盾的是德川康介過去也明明說過代碼在他的身上,但德川康介委託藥廠大量複製的卻是另外一種配方的藥劑。
莫非德川康介也忘了代碼在我的身上?不對……
方墨看著面前表情痛苦的貝娜歐,發現自己思考的方向錯了。
方墨想起了之前兩次服藥、身體再次發生劇烈變化的烏茲。
方墨腦中一炸,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想錯了,貝娜歐也想錯了。
這瓶葯根本不是完美試劑,只是過渡階段的一種實驗試劑而已。
因為的德川康介根本不需要什麼完美試劑。
如果德川康介需要,德川康介需要做的是在第一時間找到完美試劑后,摧毀試劑。
的確,每一個人掌握進入潛意識世界能力的人都是實驗品,德川康介也不例外。但德川康介服藥后的病變是雙腿失去行走能力。M卡賓幾人曾說過德川康介雙腿殘疾有先天因素也有後天因素。或者說,德川康介即使服用了完美試劑也無法改變自己不能走路的現狀。所以從自身的角度,德川康介不需要完美試劑。
德川康介複製藥劑的目的是組建一支可以自由行走在兩個世界之間的龐大軍隊,正如德川康介手下的黑衣人一樣。但這支軍隊一旦建成,權力、金錢、慾望都無法控制這支軍隊,只有藥物
。只有通過這支軍隊對藥物的渴求,對完美試劑的渴求,對改變自身病變的渴求,德川康介才能如同在第二秩序中一樣擁有絕對的權利。
而完美試劑?
方墨很肯定一件事情,以德川康介的城府,根本不會允許這個世界上存在完美試劑。德川康介會對外宣稱自己掌握了完美試劑,以此來要挾所有人服藥的人。因為不存在才是維持權力最完美的方法,所有人都以為有,但都找不到,都以為在德川康介的手中。德川康介的手中卻什麼都沒有,握有的只是牽動所有人生命的心機,僅此而已。
所以說德川康介委託藥廠生產的自然只是一種存在副作用的過度試劑,所以貝娜歐才會再次被感染,紅斑的癥狀加劇。
但。
方墨暮然轉身,順著貨架上一排排的試管望去,依次掃過每一個編號。
目光一回,方墨看見了。
方墨感覺這一刻空氣都凝固了,這一刻時間、空間全部停止運轉,這一刻方墨的心中只剩下了敬畏和虔誠。
13613.
方墨看到了所謂的代碼,五個日日夜夜困擾他多時的數字。
方墨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從貨架上取下試管,握在手中。
方墨閉上眼睛,彷彿這一刻握住了整個世界。
整個世界,潛意識世界與現實世界因為這一瓶試劑的存在而被徹底地打通。而他的世界,因為這瓶試劑的存在發生了巨大變化。
現在是終止這一切的時候了。
方墨睜開眼睛,重新端詳起手中的試管。只要將試劑帶給M卡賓幾人,一切就結束了,就可以和安靜平安地走出這個死地方,遠遠離開所有的紛爭。
方墨剛要起身,愣住了,懷中還躺著奄奄一息的一個人,貝娜歐。
此時此刻,紅髮女孩臉上、身體上布滿了紅斑,紅斑上又凸起一片米粒大小的疙瘩,之前光滑細膩的皮膚變得凹凹凸凸,如同蜥蜴一樣。
「呃……呃……」
貝娜歐微微張著嘴,與病變的鬥爭越來越激烈。身體的抖動幅度也越來越大,好像一顆即將爆炸的炸彈一樣。
不是爆炸,是死亡。方墨知道藥物侵入貝娜歐的身體后,正強烈刺激著貝娜歐體內的每一個器官。就像服用興奮劑一樣,貝娜歐體內的每一個細胞正在高負荷運轉,尤其是她的感覺器官。
如此下去,用不了多長時間,貝娜歐將會直接走向死亡。
自做自受!
方墨推開貝娜歐,站起來按下了牆壁上的開關。
書櫃移開,一道亮光照進密室。
巴雷特睜著眼睛,倒在地板上的血泊中,臉上依舊保持著中槍時的惶恐。子彈打中了巴雷特的眉心,一槍斃命。
活該!
你們都活該!背地裡不知幹了多少壞事,殺了多少人。
方墨心裡暗罵一句。
方墨手裡握著試管,跨出密室,掃了眼巴雷特的屍體,心底湧出了一種說不出的興奮。
「呃……呃……」
即將走出書房的時候,方墨又聽到貝娜歐痛苦的呻吟聲。
方墨抬起的右腳停在了半空中。
再邁幾步,出了書房,回到晚宴,交換試劑,換得安靜,逃出酒店,就可以永遠告別這一切了。
可貝娜歐似乎與其他黑衣人不一樣,她在勸德川康介收手,她只是想和父親一起回日本。不,她就是黑衣人,她壞事做盡,她罪有應得,她咎由自取,她是你的敵人,她是你的威脅!
手裡的試劑是用來換安靜,比自己的生命還要寶貴。除了安靜,什麼都換不得!
邁出這一步,有美好的未來和太多的理由支持。
可方墨邁不動。
不邁出這一步,只需要一個理由。因為那裡趟著一個將死的人,因為可以救那人的解藥在他的手裡。
不,不。
方墨的身體僵硬住了。
邁不邁出這一步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心中早就清楚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方墨乾笑了幾聲,笑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卑鄙,變得如此心機,變得如此軟弱,竟然在為自己的見死不救不斷編製著理由,編製著所謂的正義。
方墨想起了多年前段子陽縱身一躍跳出窗戶的背影。
如果當年不給自己找冠冕堂皇的借口、找一個置身事外的理由,當面揭發那個人面獸心的教授,會不會沒有那麼多的女學生受害,會不會子陽就不會為了維護等不到的正義而獻出生命?
多年前,自己在做什麼?
現在,又在重複什麼呢?
想到這裡,方墨突然倒退一步,喉嚨里湧出一口鮮血。
半響,方墨舔舔嘴角的血跡,笑了。
方墨退回密室,扶起失去意識的貝娜歐,打開了試管的瓶塞。
方墨沒有猶豫,托起貝娜歐的下巴,將完美試劑一點點喂進了貝娜歐的嘴裡。
方墨很清楚,安靜是要去救,但要救安靜的是自己,不是用這瓶決定他人性命的解藥。
救貝娜歐,是當前唯一要做的、正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