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色公文包
「你過分!」
楊姿怡狠狠跺了一下腳,扭頭走出內廳。
方墨這才松出一口氣,還好敷衍過去,對方沒有問別的。要不然,一時很多事情,他還沒想好如何遮掩。
整理好思路,他走出內廳,楊姿怡正一人坐在椅子上,歪著頭,抱著手,神情淡漠,不知道在想什麼。
方墨注意到女人的右手胳膊肘處有幾道刮痕,露出了粉紅色的下表皮組織,大概是他剛才從吳機的潛意識碎片里掙扎出來的時候,把她推倒了。
「包紮下吧。」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個醫藥箱,推到她的面前。
楊姿怡看都沒看,推了回去。
方墨長長吐出一口氣:「我說過的,最近我最近狀態不太好,離我遠點是你最好的選擇,希望不會有下次了,抱歉。」他打開醫藥箱,撕開一個ok綳遞給楊姿怡。
「這不是重點,還是那句話,你有事情瞞著我,你剛才的狀態即使不是吸毒,也很危險,就不能告訴我嗎?」楊姿怡推開方墨的手。
「你先貼上。」
方墨硬將OK綳塞進楊姿怡的手裡,轉過頭,該如何解釋呢?
解釋他如何進入別人的潛意識碎片?
這是一種無法被理解、無法向他人解釋的狀態,說到底,他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和那個組織有關。
曾經有一個坐輪椅、自稱要做他的導師的人告訴過他,人們所在的真實世界是通過各種感知在意識中形成的投影,而這種意識本身的影子潛意識同樣會把一個人的所經歷的或者想象的世界投影出來,這種投影信息無時無刻都在通過腦電波的形式發散在人體的左右,只不過有強有弱,只不過普通人感受不到。
遊離出大腦的潛意識碎片本身就是一個小天地,甚至可以不斷被進入其中的人擴大,甚至可以成為一個新的世界,而他剛剛就是無意間融合了吳機留下的潛意識碎片。
可這種東西楊姿怡聽不懂,也不會懂。
等等,方墨思緒一閃,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剛才為什麼會從吳機的潛意識碎片里出來,沒有道理,沒有心錨定位的話,不可能出來,即使有人掐住他的脖子,即使他被掐死,也不應該……
他猛地起身,抓住辦公桌上的一個魔方。
MC的兩個房間里到處都可以見到魔方,這種和他心錨一模一樣的魔方,他怕的不是自己在哪,怕的是不知道自己在那。
手指一轉,死的,轉不動。
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方墨又坐回了椅子上,是現實沒有錯。
片刻之後,目光落在椅子上的黑色公文包上。
剛才就是觸及了公文包才出現意識出亂的。
一旁楊姿怡的眼神又開始懷疑了:他究竟在做什麼?
方墨小心翼翼地問:「剛才你進來的時候……」
「剛才我進來的時候,你正背對著我,我喊你,你一點反應都沒有,就背後碰了你一下,誰知道你身體忽得就倒下了,捂著頭倒在椅子上昏睡,我以為你又開什麼玩笑呢,便沒有出聲。觀察了老一會,才發覺情況不對,你是又犯病了。」
「我沒事。」
「LANVINenBleu。」楊姿怡注意到了方墨的視線,讀出了公文包拉鏈上的英文,「想不到,你會用這樣的包,還不錯。」
「不是我的,是一個男人留在這裡的。你剛才說的英語單詞是這個包的牌子嗎?」
「恩。」
「很名貴?」
「不,是LANVIN下屬的牌子。」說著,楊姿怡把公文包拿起來端詳了一會,「原來是這一款,我說怎麼如此眼熟。」
「這一款?」
「是戰鬥公文包,幾年前風靡一時的日劇《半澤直樹》流出的公文包,因為劇情反應的是與銀行潛規則和上司作鬥爭,特別受當時金融上班族的熱捧,這個包當時可謂有價無市。」
聽著楊姿怡的描述,方墨回想了下穿著相當老舊傳統的吳機,一個中年人,也會追日劇?莫非不是他的包?
時間已經過去了兩個小時,包的主人還沒有回來。
如果沒有猜錯,吳機故意留下了這個包。
方墨端詳了一會公文包,手指一挑扣帶。
「嘩——」
一大摞紙質的資料散落在桌子上。
一張張病例信息表,而且是同一個人的病例,吳機的病例。
拿起一份,上面寫著。
姓名:吳機
性別:男
年齡:48歲
家庭住址:不祥聯繫電話:188XXXXXXXX
病情描述:聲稱來自未來,五十年後的世界……
初步診斷:妄想症
醫師簽名:劉某某
方墨注意到在初步診斷那一欄,妄想症三個字被劃掉了,而這個劉某某,他也認識,是市裡有名的心理醫生。
又翻開其他幾份病例,前面的信息一模一樣。在初步診斷那一欄,均是三個被劃掉的字,妄想症,看筆跡均與落款簽名一樣,也就說,是主治醫生親手寫上,又親手勾掉。
二十幾份病例,落款醫生的名字,基本覆蓋了整個濟州精神科和心理學醫師,甚至方墨還看到了隔壁片區幾個不入流診所心理諮詢師的名字。
所有的病例幾乎同出一轍,這種信息表是行業專用的,格式大體一致,只有一張多出一欄診斷意見專欄。
上面多出的那一欄寫著:建議到別處複查。
換言之,寫下這七個字的醫生,承認對方有病,同時承認自己沒有能力治療。
真是搞笑,方墨乾笑了一聲,現在的行業環境竟然如此糟糕,如此多的濫竽充數者。
還有一張病例的初步診斷上多了一行字:從客觀現實和學術的角度,確診為妄想症,從個人主觀角度,本人無法判斷。
翻完了所有吳機的病例,方墨捋清了一件事情,吳機,一個妄想症患者,聲稱來自未來,跑遍了全城的心理科診所和醫院,以類似踢館的方式讓每一個見過他的醫生束手無策,被迫做出診斷,又推翻各自的診斷。
方墨又回憶起了,吳機之前的問題,如果一個正常人,他被關進了精神病院,該怎麼做,才能證明他沒有病呢?
如此看來,吳機的目的是證明自己沒有病,但這些醫生都沒有給他一個真正的答案,不,他們給了,但又否決了,他們最後選擇放棄,因為無法從一個醫生的角度給出一個有違客觀世界的結論。
可他們到底是因為什麼都將妄想症三個字勾去呢?
方墨注視著那一個188開頭的電話,這是一種誘惑,一個聰明病人的誘惑,一個有趣病人的誘惑。
「喂!」
「啊?」方墨一愣,抬起頭,楊姿怡正驚訝地盯著他。
楊姿怡眉頭一直沒有舒展開,「我以為你又怎麼了,是工作壓力大么?」
「沒有,我想,我找到第二個病人了。」
「第二個病人?」
「對,你是第一個,他是第二個。」
說著,方墨拿起了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