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桂花宴

85桂花宴

「父皇!」一襲湖藍色著花對錦長袍的俊朗少年在內侍的帶領下,恭恭敬敬地朝上面正埋頭看摺子的中年男子作揖行禮:「不知父皇喚兒臣前來可有事情吩咐?」

徒高程將手中一封摺子合起來,抬頭看向自己心愛的兒子,面如冠玉劍眉星目,當年那個襁褓之中的小娃娃已經長成了一位風度翩翩少年郎了啊!自己也已經在這種變化中逐漸年華逝去了......

他微微露出一抹笑容來,招招手讓徒文憧近前來:「憧兒,此次桂花宴,為父將為你擇選一位名門淑女作為你未來的妻子,你可有什麼想法?」長子與三子的婚事都是自己賜下的,徒文慎的正妃乃是帝師孫女、徒文懷的正妃是平遠侯嫡女,都是出身顯貴且教養良好,然而夫妻之間相處卻並不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和樂融洽。

徒文憧被突然地從皇子所叫過來,心中正疑惑著呢,聞言,驚訝地抬起頭來,白皙的面頰上浮起薄薄紅暈:「父皇這是何意?婚姻大事,自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兒臣一切聽從父皇的安排。」

難得瞧見兒子羞窘的神態,徒高程心內覺得有趣得緊,搖搖頭,嘆了口氣,聲音里滿是悵惘與迷惑:「你上面三位兄長,都是承父母之命娶妻生子,除了你二哥之外,餘下兩個都——後院不寧是個大忌諱!你的脾氣對待旁人從來都冷硬得跟石頭似的,弄不好,若是再像你上面兩個哥哥那樣子,我怎麼能放心呢?」徒文憧不僅僅是自己最後能堪大任的兒子,身上還流著自己和心愛女子共同的血脈,徒高程對他寄予厚望的同時,也希望他能夠如林汀所期望的那般過得幸福些。

不知為何,徒文憧腦海中突然浮現出當年林汀尚在時人前言笑晏晏與背後的暗自神傷。世人皆言昭懿皇貴妃無論在世之時、還是身後事皆是尊榮備至,然而徒文憧卻知道,母妃遠遠沒有外人眼中那般風光快樂。

沉默半晌后,徒文憧開口道:「父皇的意思是......」

「禮部尚書于飛原的嫡幼女、左都御史林池的孫女、另外還有明家的女兒——」見徒文憧明了自己的意思,徒高程輕輕敲著桌面,將自己心中猶豫不決的三個人選羅列出來:「這三人都是難得才貌雙全品行端良的,家中父兄也都算得上聰明;待桂花宴時,太液池東邊有連瑟樓,朕會在那兒安置垂斗湘簾,待宴畢之時,陳貴妃會將幾位姑娘留下來,你便在那兒遠遠地看一看,中意了便告訴父皇!」

徒文憧聽著徒高程這般安排,詫異之餘心中微暖:「父皇,如此豈不是不合禮儀......」

「父皇自然明白姑娘家的閨譽要緊,不必擔心,此事安排得隱蔽,不會有旁人知曉的!」徒高程抬手拍了拍徒文憧的肩膀,驀然驚覺原來兒子已經長到這般高了,對徒文憧這般思慮周全,他自然很是欣慰驕傲:「朕與你一同前去,到時候若是走漏消息,只說咱們爺倆是在那兒賞花看景飲酒論詩!」

徒文憧見徒高程確乎是將一切都思慮周全,點點頭:「聽憑父皇安排!」

入了七月,秋老虎的餘溫仍舊灼烈,然而日頭西沉后,夜風清涼吹散人心頭最後一絲煩躁。天邊一勾彎月如眉,星子點點明暗閃爍,太液池邊已經布置好了宴席,白玉石欄杆上鑲嵌著的三十六隻球狀燈台中均燃著約莫有三寸粗的燭火,照得太液池一片明亮如晝;水上漂浮著的蓮花燈盞散發著幽幽的熒光,遠遠地瞧去,宛如一群自由自在的螢火蟲落在碧波蕩漾之中,令人心曠神怡。不遠處林中花枝上掛著小小的各色燈籠,星星點點地映得枝頭繁花紅妝素裹煞是好看。

史清婉今日赴宴的妝容中規中矩,一襲粉菱花齊胸儒裙,外面罩著八答暈春錦長衣,挽了尋常的盤龍髻,全套的累絲攢花雲鳳八寶頭面;史清婉的容顏原本算是頗為出色的,不過她周身氣質溫婉端莊慈和可親,叫人大半忽略了那份綺麗姿容,目光更多的卻是落在她攙著的那個玉雪可愛的小姑娘身上。

除去上元節和爹娘兄長們一塊出門看花燈外,王令笙不曾見過這樣多的人,她好奇地睜大一雙水亮的大眼,眨巴著看著來來往往的宮人捧著一色的梅花纏枝茶盤穿梭於宴桌之間,腳步輕悄不聞一絲響動。

王子騰如今身居從三品游擊將軍,又深受皇帝信用,因此史清婉母女倆的位置要稍微靠前些,正和顧夏怡的婆母、兵部尚書楊雅諶的夫人坐在一處;因為顧夏怡的關係,再則楊雅諶算是王子騰的直屬上司,故而史清婉與楊夫人也算相熟。

兩人寒暄了幾句,便見著不遠處執著宮燈的兩行宮女出現在御花園門口,標誌著貴妃品階的儀仗浩浩蕩蕩逶迤而來,史清婉忙緊隨著楊夫人站起身來,垂手而立。

「諸位起身!」陳貴妃笑得雍容華貴,她今日盛裝打扮,松鬟髻上一副華美別緻的丹鳳朝陽銜珠掛聯釵,鬢角貼的是碧綾灑金花片,兩邊各垂著一綴珍珠流蘇;眼角些微的細碎紋路被脂粉恰到好處地完美掩飾,眉眼精緻,丹唇貝齒;鸞錦玉鳳流彩飛花蹙金翚翟褘衣,杏黃色的絲線穗子在裙擺上鋪陳開來,襯得她整個人恍若一朵錯過了花期的灼灼牡丹。

一眾皆是舉止得當的貴夫人應聲道喏,復又坐回席位,一時間太液池旁除了偶爾的幾聲秋蟬夜鳴外,竟是悄無聲息。

見此情形,陳貴妃含笑出聲道:「恰逢前幾日御花園中金桂盛開,獨此一株,許是借著這一樁吉兆,本宮卧病半月有餘也痊癒了;陛下亦龍心大悅,本宮領旨舉行桂花宴,秋收將至,願藉此吉兆祈佑我大安風調雨順!」纖纖素手從桌面上捻起一支特製的銀筷來,敲在桌頭烏銀梅花酒壺上:「開宴!」

只聞得清幽的笛聲恍如一縷飄渺遊絲般、不知在何處響起,為這夜色更添上幾分悠遠寧靜;緊接著,雌雄難辨的清媚嗓音揚了起來:「夢回鶯轉,亂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盡沉煙,拋殘綉線,恁今春關情似舊年......」

一套繞游池,本該是嬌嬌滴滴的女兒家唱來,然而換了聲音,聽起來竟別有一番爽朗利落之意,而又不失原本的柔媚雅緻。

史清婉斟酌再三,最終選擇從面前白絲盤中夾了一小塊紅艷艷水噔噔的西瓜放入女兒碗中。宮宴雖說規格高,不過其中的菜肴經由御膳房那邊過來,再有宮人們一道一道分門別類按著品階擺桌,待到開宴之時,熱氣騰騰的美食早就涼透;即便賣相再精緻,口感卻也大打折扣,相較之下,西瓜雖是涼果,卻更適合王令笙了。

「娘,我要吃一粒鵪鶉蛋——」王令笙小身子幾乎被宴桌遮掩了大半,她瞧著四周都安安靜靜地,也壓低了聲音,悄悄地拽了拽史清婉的袖子。眼看著面前各色形色誘人的食物,王令笙偷偷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不由得慶幸在家裡聽娘的話多吃了好幾塊金絲糍糕。

雖說鵪鶉蛋也涼了,不過幸而有熱茶——史清婉想了想,夾了兩顆放在自己的碗中,拿滾水燙了燙,垂下眼眸悄聲安撫著有些委屈的王令笙:「回家娘給你煮梅花湯餅,笙兒乖乖的!」

微不可查地抬眼環顧四周,史清婉撫摸著王令笙被梳起的兩個小揪揪上粉色的絲帶,無奈地笑了笑。雖說能來此處參加宴席昭示的是身份,然而相較之下,她卻是寧願帶著女兒在家中,和丈夫孩子們一起在家裡用一碗熱乎乎的雞湯銀絲面,吃幾根尋常的腌鹹菜了。

......

看著遠處太液池邊上,宮女們提著琉璃宮燈緩緩往御花園外有序地領著前來赴宴的夫人小姐們離去,徒高程晃了晃手中青玉酒盞,裡面清冽的酒液帶著淡淡的醇香:「憧兒可有打算了?」

徒文憧正襟危坐,隔著一掛垂斗湘簾,隱隱約約地可以瞧見被陳貴妃留下說話的三位妙齡少女,只是一眼掠過便收回了目光:「於小姐是家中嫡幼女,因此雖然大家教養落落大方,眉眼間卻有些嬌氣;林小姐是左都御史教養出來的,我見她為林夫人奉茶的時候,雖是親生母女然恭敬有餘親熱不足,恐怕處事有些迂泥;明小姐,對著侯夫人說話時有祖孫的親密也不失恭肅,與貴妃娘娘談話不見拘謹——」

看著徒文憧面色平靜地分析著幾位姑娘的不同之處,彷彿談論的並非他自己的親事一般,徒高程有些無奈:「得了,啰嗦這一通,還不如直接了當地說姓氏呢!」他站起身來,帶著幾分豪氣地將滿盞酒飲盡:「五日後,朕便下旨,為你和明家小姐賜婚!」

將目光從湘簾間的縫隙中收了回來,徒文憧點點頭,起身對著徒高程躬身行禮:「兒臣恭送父皇,此處風景清幽視野開闊,兒臣想要多呆一會兒!」

注意到兒子隱秘的動作,徒高程啞然失笑,意味深長地抿著嘴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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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之王氏有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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